這個名字後像個小尾巴一樣緊接着連接得密不可分的是,安陽春緋。
在超市服務員驚詫的目光中,漂亮的男生胳膊漸漸地鬆開,東西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保安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糟蹋糧食麼,這算什麼。他撥開人羣跑過的地方蕩起一陣風。被碰撞的人沒有去責怪,只有女孩們激烈地議論,那個帥哥在拍電影麼,是明星麼?
從沒有這樣的經歷,一個人去外地,在陌生的城市裏自己乘車,用僅有的地址去尋找一個人。
春緋將旅行包隨便地丟在地上,倚着牆坐下來,體力像被榨乾了,連挪動下腳都覺得勉強。這是凌晨兩點的陌生學院門口,高不可測的門牆,她被隔絕在外面。
沒想過在這樣的街頭她竟然也能睡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腦子昏昏沉沉,對任何聲音都是戒備,這樣的時間總是難捱的。
春緋再次醒來時天色依舊不明朗,路燈整齊地列着隊伍,除了肆無忌憚呼嘯而過的汽車,沒有任何的聲音。她急着確定時間,手機掏出來卻發現電源格已經空了。根本不能依賴的東西,卻是唯一可以依賴的東西,真是禍不單行。
春緋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一路上記着走了幾個路口,許久才發現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
突然的風,門口掛的小海豚鈴鐺響成一團。
男店員被驚醒,揉着眼睛站起來。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滿臉青澀的和善。
春緋有些不好意思,站在櫃枱前,眼光散來散去。
男店員好脾氣地陪着笑問:"請問要買什麼?"
"我我想我"春緋從沒有這種開口向人請求幫忙的經驗,這種感覺讓她的熱度瞬間燃燒到眼皮,並在皮膚上恣意地蔓延。如果誰誰在就好了,無可避免地有這種不爭氣的想法。
男店員會意地"啊"了一下,然後從背後貨架上花花綠綠的包裝盒中隨意地拿出一盒扔在櫃枱上,回頭便打賬單説:"二十六塊"
春緋疑惑地拿起小盒子,等看清楚上面的字,她簡直羞憤得想奪門而出。高級橡膠保險套。這個人腦子裏裝得都是什麼,她看起來很像個思春心切三更半夜還出來買計生用品的女學生麼?
男生見女孩拿着盒子低着頭,半天都沒付錢走人的意思,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打賬單的手停下來。春緋也覺得尷尬,將盒子重新放回桌上,深呼吸壓制住怒氣説:"對不起,我只是想問你能不能借電源給我充一下電,我可以付錢給你。"
這次換男店員尷尬到面色通紅,於是殷勤地答應下來,並且送她一份關東煮表示歉意。
春緋這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隨意地將旅行包丟在地上,整個人靠着貨架坐下來,大口地吃着,胃裏重新被温暖起來。
"你是音樂學院的吧,玩太晚回去,宿舍關門了是麼?"男店員猜測着。
"不是。"
"哦。"男店員絲毫沒有在意女孩的冷漠,自顧自地問,"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
"來這裏看朋友啊。"男店員故作聰明地説,"啊,就是那種網上的朋友,像你這樣的女孩還是小心點好,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外面的世界沒那麼簡單。"
"你説話很像一個人。"的確很像一個人。
"哈?長輩中的人麼?"男生以為女孩嫌自己説教,其實他也是忍不住,畢竟自己也有妹妹,沒辦法忽略迷途的小羊羔。
"不是應該説是恨的人。"
"啊!啊?恨的人?聽起來應該是為你好啊,怎麼這樣。"
"就是這樣。"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春緋笑了笑,將杯子遞過去説,"能給我再來一杯關東煮麼?"
"當然可以!"
便利店陸陸續續的來了客人,買了簡單的東西就離開,都是狂熱與夜生活的人,啤酒和香煙賣得最快。男店員閒下來會跟她聊天,總起來説是個積極陽光向上的人,是醫學院三年級的學生,主修聲樂,已經組了自己的樂隊,看起來並不像叛逆的音樂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讓春緋更加驚奇的是,這個人是哥哥的學長,並不是完全沒有聯繫。
也許在學校的某個地方擦肩,或者腳印在某個角落重疊。細細追究起來説不定在食堂裏用過同一副餐具。她也知道這些根本都是無法追究的。
"你們學校有個叫安陽純淵的,大一鋼琴系,你認識麼?"
"沒錯,就是我們學校的,哈,你也看了那個報道啊。那個林信都沒結婚,整天和女明星傳緋聞,突然冒出個這麼大的兒子,新聞炒作得真好,怕是又火上一陣了。不過靠臉吃飯的偶像明星,都是秋後的螞蚱!"
"真好?這種事會對誰有好處?"
"你們外行人不知道,其實這種新聞根本就是林信自己放出去的,為的就是能再火一把,他本來人氣就下滑得厲害。"男生擺出一副"果真是天真的小妹妹啊"的表情。
"你認識安陽純淵嗎?"
"入學式上見過,長得很英俊鋼琴談得很好,又成為明星的私生子,以後星途順暢啊為什麼像我們這種人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呢?"
"如果你很喜歡的話,我可以讓我哥把這個-好運氣-讓給你!他根本就不稀罕這樣的-好運氣-!"春緋氣得要命,三兩步走到門口將充電器拔下來,沒等男生回過神,小海豚風鈴響起來,她走出門,微弱的曙光籠罩着樹梢,她看清楚了哥哥生活的世界。
依舊是個她永遠進入不了也不明白的世界。
5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手機號碼沒有開通漫遊服務都不知道,那麼他真的可以體會作為她的哥哥,那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情。那個準備要與她生活一輩子,更是要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覺悟。最重要的是要死在她的後面,否則這個笨蛋應該很難學會一個人生活。
分手時保證得那麼完美無缺,我會恨你,我會堅強,我不要依賴任何人。
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但過程代表不了結果。
夏森澈去音樂學院尋找安陽純淵時,得到的結論差不多是一致的,女生並不是多麼心慈手軟的生物,而是對於帥氣男生直覺地差別待遇。
不知道去哪裏了,忽然就不見人了,也沒來學校。
男生則多半有些幸災樂禍,那個林信的私生子啊,本來就沒住校,在外面住,平常也不和人來往的,冷淡得很。
從小彩那裏得知,春緋應該昨夜凌晨一點鐘到的本市,她的手機根本就沒有開通漫遊服務,純淵根本聯繫不上。從母親那裏得知,安陽家的兒女像同時失蹤了,兩個大人也顧不得兒女死活,一向老實的安陽先生第一次對妻子動了手。欺騙了二十年,戴了二十年的綠帽子,引以為傲的兒子並不是自己的。母親多愁善感地説,怎麼這樣啊,每次你雲阿姨都吵着離婚,這個是你安陽叔叔提出來的,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首先考慮的是秋後算賬,而不是兒女的死活。
真是有他們風格的一對父母。
夏森澈連夜坐火車趕過來,卻沒有半點疲憊的意思,在音樂學院裏的超市買了綠茶和麪包,短暫地在校內的長椅上稍做休息補充體力。在這個城市裏,能找到春緋的地方只有這裏。她不會笨到挨家挨户地去敲門,因為她是個臉皮比蟬翼還薄的人,他堅信這一點。
等夏森澈咬掉手中的最後一塊麪包,並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麪包屑。她已經失蹤了十六個小時,再過一個小時天就黑下來。長時間的一無所獲讓他繃緊了臉上的線條,挺拔背部僵硬地拱着,像冰塊內凍實的植物。
兩個女生靠近他時,看到就是可憐的塑料瓶被捏得面目全非的樣子。與在教學樓遇見他時不一樣,陰鬱又冷漠得不成樣子。
夏森澈聽到腳步聲皺着眉抬起頭。
女生們已經沒有退路,面面相覷了半天,有點受了驚嚇的模樣。夏森澈這才發現自己有點嚇人,怔了怔,扯開嘴角,笑了。
"我們剛才聽見你打聽安陽同學和一個長髮女生。今天除了你之外是有個女生來找過安陽,不過一個小時前看到她和兩個混混走了——"
"什麼叫和兩個混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