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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蒼御之零

    Ⅰ.

    零第三次掛掉海砂的來電,她終於沒有再打來了。

    潮濕的風從塞納河上吹過來,把他額上的亂髮吹進了眼睛裏。他伸手把頭髮拉到耳後,聽到連續幾聲卡嚓。

    零眯着眼朝卡嚓聲望過去,又連續幾聲卡嚓後,照相機後,一個反戴了鴨舌帽的男孩露了出來,朝零微笑。

    他拿着相機走過來,遞了張名片給零。

    「我是自由攝影師,不介意我跟在你後面拍兩張照片吧?」

    零盯着他愣了幾秒,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想要去拍他。他知道他是獨特的,難以想像地吸引人。他不明白的是人為何要被吸引,明知道是危險的存在為什麼還要靠近。

    零立刻就要拒絕的,但是男孩見他沒有要拿名片的意思,馬上把名片收了起來,反而投給他一個不要介意丶抱歉的笑容,然後退開了好幾米的距離,繼續當他沉默的觀察者。

    他的謙卑讓零沒有理由再説什麼,他收緊長及鞋幫的黑色風衣,最後看了男孩一眼,沿着河道向前走去。

    男孩跟隨着零,穿過巴黎老城區最繁華的街道,錯開皇宮,緩緩走入LouvredesAntiquaires大街。

    青灰色的屋頂在巴黎特有的白色天然光中發着金屬的光,屋頂下奶酪色的大理石拱門中是富有現代感的時尚裝修。

    零繞過石質拱門,從一張透着暖光的小門進入了這家開設於1978年丶被命名為「收藏家的盧浮宮」的古玩商店。

    一名黑衣的使者在零走入後,不動聲色地上前向他身後的男孩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男孩收起相機,悄悄地拉近了一點他和零的距離。

    零隨手拿起了一包在小雕塑上的老報紙。

    「這是張1996年的報紙。」老闆抬了下眼鏡湊過來,手裏還有份更黃的報紙。

    零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好奇,您為什麼要收藏1996年的報紙?」

    「哦,這個……」老闆笑道,「因為它上面有些新聞可能會有人感興趣。」

    説完,老闆盯着零的表情發生了些詭異的變化。

    「是關於發生在聖母像邊的吸血鬼案嗎?」

    零不急不慢地吐詞,用指尖懶散地翻動那張報紙。

    身旁的老闆和他身後的男孩卻不由的被他的話驚得一震。

    面色蒼白,黑色的頭髮下絕美的五官,一身修體剪裁的黑色風衣,還有那雙異類妖冶的紫色眼瞳。這樣的問題從這樣一個人口裏問出來,大白天裏也能奏響哥特的風琴。

    零眨了眨眼睛,抬起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鈔票。

    「我要這個。」

    老闆接過錢,零又問:「如果你願意,我是説如果,你知道那個案件嗎?」

    「我知道!」

    回答零的是他身後的男孩。男孩趕忙讓自己離零更近了一些,用探詢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你的眼睛是紫色的嗎?」

    零沒有回答,直接轉身離開。

    男孩連忙追上來:「抱歉,你不是要知道那個事件嗎?帶我的師傅剛好就是那件案子唯一的攝影記者,所以我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內幕。」

    「哦?」零停下來。

    男孩欣喜地繼續:「説實在的,光是看那些照片,就足夠恐怖了。師傅説,他拍完那組照片回家大病了三天。據他説亞伯罕夫人的屍體就躺在聖母懷裏,絕對的蒼白,地上到處都是血,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有亞伯罕夫人族裏所有的人,她的丈夫丶妹妹,不光被殺,眼珠子還被……太恐怖了……只是亞伯罕夫人的孿生子從那天開始就失蹤了,據説還有一個來他們家過暑假的小孩也不見了,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不知道是不是也……」

    男孩一邊説,一邊窺視零的表情。

    「噢!據説在威尼斯還有洛杉磯也發生了相似的案子,只不過全身血液被吸光的只有亞伯罕夫人一人。」男孩説着停了下來,零似乎聽得入迷了,於是男孩又問了句,「你好像沒有戴隱形眼鏡。」

    「是的。」零驀然回頭,驚得男孩一愣,「紫色的眼睛,和那個殺人者一樣吧。」

    「你……你……怎麼知道?」男孩驚叫出來,殺人者的眼睛是紫色的,這可是關於12年前的那場血案最高度的機密。

    「這是傳聞,來自警察局內部最機密的傳聞。只有一個畫面,在他殺人的過程中,監視器只拍下了一個畫面,看不清他的臉,但眼睛好像就是……」男孩下意識地抬起頭,巴黎蒼白的日光下,零的眼睛紫得驚心動魄。

    「先生,先生,對不起,冒犯你了!」

    不經意間,零已經轉身,走進一家古畫店,男孩呼喚着,追了過去。

    昏黃燈光下小店的盡頭,一個褐發圓目的婦人端坐在黑色畫框中,眉目舒緩地注視着店裏的所有。

    「這個店子是亞伯罕夫人的……」男孩不覺間讓自己離零遠了些,才怯怯地繼續,「你是為那個案子來的嗎?這正是亞伯罕夫人的店子。」

    零向畫像走近了一點。

    神族特有的美好容顏,零可以肯定畫中人正是亞伯罕家族的洞之巫女,被加繆用血祭的方式放光了身體中全部的血的女人。

    是這個女人的血,讓你身體內多餘的光明神血平衡,讓你又多出了八年的壽命的嗎?零凝視着畫中人的瞳孔,是那樣深得恐怖。那又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呢?你難道不知道禁忌之血的詛咒嗎?

    你……

    零閉上了眼簾,許多畫面在黑暗裏交錯閃過。

    冰源上夢魘般的遍地鮮紅;船上讓人絕望的黑帆;一步步向冰源的盡頭走去的男子;轟然倒塌的冰峯,只有聲音在不斷地迴盪……

    你要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如果活着的全部就是夢魘一般的黑暗,那麼生或死,醒或夢又有什麼區別呢?

    被神操縱,或拚命地尋求自由,又有什麼區別呢?

    Ⅱ.

    男孩看到零垂目思考,不好打擾他,只在他身邊安靜地站着。過了一會兒,店子裏異常的冷清讓他察覺到了些許異常,怎麼沒有店員過來招呼他們呢?

    他在店子裏四下尋找起來,看到一扇內門邊店裏的夥計正對門內一個人影竊竊私語着什麼。不多久,門內的陰影走了出來,竟是法國最着名的演員,那個被評為世界上最性感的女人的完美尤物。

    「蘇……蘇……」

    男孩激動得無法叫出她的全名,女人朝他拋來職業的微笑,緩步走到了零的身邊,向他鞠了個90度的躬。

    「有什麼我能為你服務的嗎?」

    男孩不敢相信,全法國最美麗的女人竟然在這個店子裏做店員,向一名顧客鞠躬問候。

    「怎麼可能?是電視節目嗎?攝像機在哪裏?」

    男孩慌亂地叫,零低下頭環視過來。他不喜歡法國電影,不過還好女人蔘演過《007》系列,零認出了她,也有幾分驚訝。

    但他驚訝的是,既然這家商店屬於亞伯罕家族,那麼這個女人也就是黑暗家族的成員。

    他明白了由這個女人來招待他的原因。

    「哼……」

    他輕輕地笑,傲慢而倨傲。男孩轉而開始吃驚零的反應了,不過更讓他吃驚的東西才拉開序幕。

    女人退後了一步,伸出手,對零道:「看來只能由我主動來弄清你的身份了。」

    測級的符咒畫過之後,女人在空中看到了一個炫耀金紫的碩大族徽,高舉寶劍的女神,危險而極端的巔峯力量。

    「蒼御……」

    女人叫出來時已經雙腿發軟跪倒在地上。

    「我的上帝啊!」

    她匍匐着,彷佛見到聖光的羊。

    「原來你們也信奉上帝。」零冷笑着,將他的身體躬下去靠近女人的臉,「不要怕,我並不可怕。」

    「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零的靠近反倒讓女人更加驚慌失措,眼淚立刻就打濕了她的面頰,顫抖的雙手把衣服抓出了幾道長長的口子,拼了命地嘶聲懇求。

    零對鮮血沒有渴望,甚至在第一次鮮血把他的雙手染紅之後,他就深深痛恨那種甜腥的味道和漲眼的顏色。

    他厭惡殺戮,但他更厭惡的卻是那種眼神,那樣恐懼丶驚恐,就像在看一個真正的怪物!

    怪物!

    多麼可怕的詞語!

    零攥緊拳頭,指尖幾乎扎破皮肉,殺意已經霸佔了他的大腦。還好他身體裏冰冷許久的血立刻湧了上去,將它們澆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原來絕望的人是如此地寬容。抑制住殺掉這個女人的衝動,他讓身體重新鬆弛了下來,低下頭對她説:

    「告訴你的主人。我在找他。」

    説完他緩步離開了店鋪,女人驚恐的眼神讓他失去了繼續尋究下去的心情。他按着原路離開古董店,塞納河清涼的微風吹打在他的臉上。他知道那個男孩一直跟着他,害怕得渾身發抖卻依舊跟着。

    他轉過身,靜靜地盯着他,紫色的眸子映出巴黎蒼白的天空。

    「你在想這個人是吸血鬼王嗎?蘇菲原來也是吸血鬼嗎?12年前的血案就是他做的嗎?還有……」零寂靜地笑了,「我會殺你嗎?」

    「我……」男孩抖得不行。

    「害怕的話,為什麼還要被我吸引呢?為什麼還要跟着我呢?」

    男孩驚恐地看到零冰冷的手已經貼在了他的面頰上,他什麼時候靠過來的,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會殺你嗎?」零看着他,目光迷離,「你很害怕,膀胱都開始疼痛了嗎?」

    「你怎麼知道?你在讀我的心?你到底是什麼?」

    「我是什麼?」零又笑了,死寂如烏鴉的黑羽從墓碑上落下,「我不是吸血鬼,卻的確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哦,呵呵……看來你要換條褲子了。」

    男孩僵硬地低頭,他的褲子冒着熱的水蒸氣,再抬頭時,零已經從他眼前消失了。

    他還活着,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麼值得珍惜的事。過了很久,他才能夠移動他的手臂。

    對了,在他的手臂上還掛着他的相機。他想把相機從肩上取下來,再看一眼那一雙不可抗拒的紫色瞳孔,卻有人以温柔的不行的動作從他的肩上先他一步把他的相機取了下來。

    他聽到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男人聲音在他的耳後優雅地吐詞:

    「你拍的照片真美,你知道嗎?你抓到了他最迷人的表情,那樣尊貴,就像高處於世界的生命力。我很喜歡。」

    那聲音如此地舒緩安寧,彷佛初生的玫瑰花瓣親撫着男孩的耳朵,讓他的身體一陣陣酥麻,而在酥麻後是徹骨的冰冷。

    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卻也有世界上最致命的陰冷。

    「你是誰?」男孩想轉頭。

    「你的照片,我要了,我很喜歡,不過……」聲音在笑,最讓人舒心的笑聲,「我憎恨冒犯過他的人,雖然我不喜歡流血,可有時,不得不説我們只能聽從神的旨意。」

    男孩終於讓身體轉了過去,他看到了一張臉,一張讓他死亡的臉,也是一張讓他綻放出攝影師滿足表情的臉。

    男孩的屍體墜落入塞納河的腹心,在他被打撈起來的時候,圍觀的人驚歎道:他竟在微笑,好像看到了天神的光芒。(至於原因夢在這裏透露一點哦,這是因為殺他的人(卡斯蒙)長得太太太好看了,無語)

    Ⅲ.

    零沿着塞納河信步走了許久,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會兒,接到一條陌生短信。從他擁有手機開始,他只收到過催費短信和天氣預報。

    他記得他才交過很大一筆手機費,低頭一看短信內容是:

    「幫我買香水!那個什麼牌子的什麼娃娃!」(指『安娜蘇的娃娃』在雪莉的地底莊園中提到過)

    「這個白痴!」他罵出了聲,同時也記起他身上的這件風衣就是他行李箱裏最厚的衣服了,和這幫子蝦兵蟹將的旅程還不知要進行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

    他急忙打了輛的士往香榭麗舍大街殺了過去。

    望着後移的街景,他滿腦子都開始計劃起要買什麼東西來。他從的士上下來,看到春天百貨外不斷變換顏色的廣告牌,半個小時前發生在LouvredesAntiquaires的事仿若隔世。

    加繆到底預言到了什麼?

    零喝着街角餐廳里加繆最喜歡的卡布奇諾,那個人居然喜歡這種脂粉味十足的咖啡。

    那個人,加繆就是一個謎,一個無法探究的謎。

    他要毀掉的,他的語言,他看到的聯繫,我和黑暗一族難以抗拒的交結,究竟是什麼?

    這個世界究竟將變成什麼?零漠然抬頭,天色開始混濁起來。

    加繆本來是不願再活下去了的,一刻都不願意,但他還是活下來了。選擇血祭,選擇生存,選擇完全地放棄。

    因為他終於知道命運是不可改變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所以他只能放棄了嗎?那麼他試圖改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改變命運一定要屠殺掉所有黑暗家族的成員?

    他要改變的命運是蒼御家的,還是最後的太陽紀的?

    「算了。」

    零自語着放下茶杯,不禁開始期待與卡斯蒙的會面。

    卡斯蒙是一定會來找他的,零可以肯定。

    所以他不用,也不需要去探尋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這樣做。甚至連這點他都可以肯定,卡斯蒙會來主動找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卡斯蒙要用生命去維護他的自尊。

    零厭惡自己居然會這樣輕易地洞察卡斯蒙的心思,他更厭惡自己居然會渴望與他的再次相見,不管是為了何種目的。

    他草草地買了一大堆必需品,外加一瓶限量版的運動香水。

    在詛咒的命運之輪開始運轉前,儘量為他們做些什麼吧。零握着那瓶液體,眸子裏是愧疚的憂傷,難以抹去的陰影綢子一樣包裹着他。

    忽然胸口一陣莫名的抽縮,零知道這是不祥的預兆,那種痛經歷了多日的勞累,終於還是爆發了。

    Ⅳ.

    的士緩慢地從巴黎街頭開過。入夜了的巴黎,潮濕的街道上閃爍着讓人昏厥的路燈和霓虹。零享受着窗户裏吹進來的冷風,沉澱在這座古城奢華糜爛的夜色裏,精神近乎遊離了。

    車內的微型電視機一直在播放着新聞,一些乏味的政治新聞後,播音員用令人戰慄的聲音對着屏幕説道:「下面是盧浮宮事件的追擊報道……」

    零突然直起身,腦子裏只有一個聲音:壞了!

    他想到破壞現場的照相機,但他沒有考慮到新聞都是直播外景採訪的。在他控制一切前,又有怎樣的畫面被攝像機捕捉到,傳到了多少觀眾的眼前。

    幾乎同時,在研究室裏等結果的雪莉與海砂也被電視機吸引了,她們同樣意識到了這一條致命的疏忽。

    而靠在地底城堡的沙發椅中,在網頁上拚命搜索着香水資料的透,聽到房間內有嗡嗡的噪音。

    他尋思着,起身走進去,看到海琴撐着身體,一隻手拿着遙控器,用力地盯着電視。

    「啊!你什麼時候醒了?怎麼不叫我?」透又要使出他的奪命大擁抱,只見海琴完全不理他,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視機。

    他歪了下眉毛,也站到了電視機前。

    「下面是昨天時間停止事件前,攝像機捕捉到的最後的畫面……」

    電視機裏解説員在旁白,而圖像回到了「將死的奴隸」雕塑碎裂前。一分鐘後,那個調查人員終於聽到了碎石聲,他轉過身去。

    地底城堡中的透和海琴,試驗室裏的海砂和雪莉,還有出租車中的零都同時屏住了呼吸。

    裂紋首先出現在雕塑的眼睛上,裂紋蛛網般向下,整座雕塑毀於一瞬,金色的大門在粉塵中豁然洞開。

    海砂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畫面外的她只差一點就要擔心地叫出來。雪莉摀住她的嘴,畫面變黑了,就在她的身影還朦朧不可辨認的一瞬,徹底黑暗了。

    畫面外解説員的聲音在繼續:「警方用了最先進的軟件,到目前為止還不能分析辨認出那個身影的確切形態。」

    五顆懸着的心同時落地。新聞開始做其他的怪事串聯報道。

    海砂看了一下手錶,已經過了和零約定的時間,連忙催促雪莉。得知教授會在晚些時候將沙礫的研究報告傳真往城堡後,她們一齊離開了實驗室。

    透也終於向顫巍巍的海琴使出了他的同性之擁。

    零依舊盯着電視屏幕。現在的畫面來到了巴黎聖母院,工作人員發現在巴黎聖母院的牆壁上有一串口紅寫下的英文字母,怎麼擦都擦不去。

    他有些得意地揚了下眉毛,不意間從畫面的切換中看到在巴黎聖母院光潔平滑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有一片黑羽的殘存。

    其實透那個傢伙,身體裏具有超出想像的敏感以及學習能力,這一點零從一開始就發現了。

    透的失手,果然不是無因的。

    禁忌之血,來自於黑暗家族的成員,施力與光明家族的成員,這一切安排得是如此完美,彷佛就是天神的決定。

    零微微地笑了:「卡斯蒙……」

    「什麼?」司機轉過頭來問零,零連忙搖搖頭告訴他不用管他,快點把他送到目的地就行。

    透和海琴又一起看了好一會兒電視,解説員播完新聞片段,又開始了評論講解。

    「……奇怪的是,一瞬間整個盧浮宮的電力系統都癱瘓了……」

    透不禁握緊拳頭,大喊了聲:「好!」

    海琴吃力地望了他一眼,身體好像又要沉睡過去,嗓子也幹得痛苦。

    「你和他……」海琴指着電視機,説話十分艱難。

    「啊?」透眨着眼睛,「我和零嗎?我正要告訴你,我和他已經是超級好的朋友了喲!我們本來就是遠方兄弟嘛!他又幫了我……」

    「透。」海琴撐着眼皮,聲音虛弱如薄紙,「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和海砂幸福。」

    透完全沒聽清他的話,他就再一次睡了過去。

    這時喧鬧聲從樓下傳來,透知道是他們回來了。

    Ⅴ.

    透跑下樓,傳真機里正傳來出紙的聲音。兩個女孩興奮地衝向傳真機,都把他完全忽視掉了。他一肚子衝勁全發到了零的身上。

    「有沒有……」

    零直接用物品回答了他,透反而更有力氣糾纏他了。

    「零!我看到了新聞,你真的好厲害呢!」透跟在他後面,從一樓追到二樓,二樓追到了他的房間,用語言再現他昨天的壯舉的同時,還向他請教控制能力的問題。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失手的原因……我是説我以為我已經能夠完全控制我的能量了,可是……你明白嗎?我的意思,我知道我在表達複雜的東西方面有很強烈的個人特色啦,所以一般人比較難聽懂……」

    零走進自己的房間,看到透靠在他的房門口,朝他開心地微笑,他頭大地只能回應他:「透,當你使用你的能量時,周圍的環境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環境發生巨大的改變,也會影響到你的能量,你明白嗎?」

    「是嗎?」透恍然大悟,「你是説我昨天對能量的把握並沒有錯,是環境突然變化了?」

    「嗯。」零點頭。

    透接着問:「那麼具體要怎麼做呢?」

    零想説怎麼做打電話問你媽,但望着透的眼睛,在一種複雜的情緒糾纏下,他放下東西,想了幾秒,指着桌上的一杯水對透説:「你看那杯水。」

    「嗯。」透聽話地跟隨他看過去。

    零用一根手指指向杯子。

    「我們知道讓杯子裏的水摩擦生熱,它就能沸騰。而當它沸騰它就會蒸發成水蒸氣,所以沒有100度的靜水,對嗎?」

    透呆呆地點頭。

    「但我能生成100度不沸騰的水。你相信嗎?」零揚着眉角問他,透狠狠地點了幾下頭。

    他千依百順的樣子反倒讓零沒了成就感,不過零依舊動起手來。

    可才動手,一股鑽心的痛就幾乎將他才恢復的身體摧毀,他清楚他的身體,但他更清楚他蒼御的姓氏。

    「看好了。」零表情平靜,沒有波瀾,過了一會兒,他對透道:「去摸摸吧。」

    透縮着手摸了一下,儘管不能確定,但水温一定已經足夠產生大量氣泡了,可杯子裏的水卻靜如湖面。

    「為什麼?」

    「因為水到100°C就會沸騰只是固定思維。」零明白透不會懂,接着道,「我對它的命令不是沸騰,而是讓温度升高到°C,所以它就不會沸騰。」

    「為什麼……你要……」透突然失語。

    零笑起來:「看來你明白了。你看到的和你聽到的,那些常識都不重要。在力量對抗的世界裏,你的意志可以決定一切,包括打破規律的束縛。同樣你要控制的也不是能量,而是你的意願。如果你的意願不是火球的大小……」

    「而是不傷害地控制住他……」透遲疑着,驚醒了雙眸,「我昨天就不會失手!」

    零滿意地點頭,退了一步陷進沙發中。

    「零!你太厲害了!我還有好多東西要跟你説!」透跳過來,拉他的手。

    「以後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零保持着微笑,透有些失望,又爭取了幾回,終於還是放棄了。零目送着他離開,撐起身體把房門關上,頹然倒了下去。

    身體最深處的疼痛,終於……終於還是來襲了。

    零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手指觸碰到了褲袋上一個圓柱狀的突起,是他的藥丸。

    他用一隻手控制着,花費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才將藥倒了出來。他摸索着從牀單上撿起一顆黑色的藥,放到嘴邊。纖長的睫毛在瞬間蓋下,掩藏住他眼裏濃稠的落寞。

    藥丸最終還是被他放回了原處。

    整個身體都在疼痛,他最熟悉的疼痛,自那場噩夢中甦醒後,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他掙扎着讓自己坐了起來。他唾棄自己這種埋頭趴在牀上,弱者的樣子。雖然這一個動作就耗盡了他身體裏最後的力量,讓他的身體更加麻木疼痛,但他不在乎,什麼都不重要了。

    門後的陰影彷佛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朝他漸漸侵蝕過來。從落在羊毛地毯上的雪色牀單邊緣滲入,沿着牀單的褶皺向他爬過去。

    他看着這活起來的陰影,絲毫沒有畏懼和驚訝。

    陰影來到他的腿上,沿着他的腿,漫過他的腰腹丶胸膛,情人般將他的脖子挽住,絲綢一樣温柔。

    身體中的疼痛在黑色的包裹下漸漸退去,消失……

    零清楚他的身體,他知道這種疼痛會自行消失,卻也知道它們不會那麼好心這麼快就放過他。

    ……

    「你在撫卹我嗎,卡斯蒙?」

    「我只是在盡我應盡的義務,我的兄弟,零。」

    ……

    另一邊,雪莉端詳着傳真,上面是一大堆圖標和分析數據。海砂湊過來,繞過雪莉的胳臂,只看到一個特別加粗了的名詞。

    埃及。

    「我們的下一站……」她望向雪莉。

    「也許……是埃及。」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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