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楚悦悦家吃了睡,睡了吃,仔細掰着手指頭算下來,暑假也只過了一半而已。關於可豪交了女朋友的事,好幾次想開口一見楚悦悦那張天真的臉就把話嚥了下去。莫驚水是給別人帶來痛苦的老巫婆嗎?非也。楚悦悦肯定嘴上説,沒事沒事,只要可豪高興就行了。可是背地裏這個小死心眼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楚悦悦每個週末都要去街心公園和一個所謂的好朋友碰面。我拉着她的胳膊耍無賴:“不準去,説不定是隻老巫婆把你抓去做人肉餡餅。”
“已經和她説好了,不能失約啊,我知道你很無聊,在家陪我媽看電視劇吧。”
“也許和你見面的是個——男的!”
“你個缺德鬼賴在我的白吃白住還敢懷疑我,怕不怕我把你趕出去?”
我立刻像撒了氣的皮球一樣躺在牀上:“怎麼辦啊悦悦,我沒有地方去,我只能賴着你。”
楚悦悦的臉迅速垮下來:“莫驚水你説不説實話呢?你去旅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連可豪的電話也不接,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悶悶的把頭埋到被子裏。
隔着被子我聽見楚悦悦的手機又響起來。楚悦悦緊張兮兮的把我從被子裏拽出來:“怎麼辦,又是可豪。”
“接,不管他怎麼問都説沒見過我。”
“可是……”
“沒有可是,楚悦悦見死不救我跟你絕交!”
楚悦悦一副我要被你害死的表情按了接聽鍵:“喂——可豪——好巧啊在這碰見你。”
她在説什麼?在這碰見你?
我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楚悦悦尷尬地呵呵笑:“啊?沒有啊,我沒見過她。”
嗯,沒錯。
“她可能去遊樂園玩幾天吧?”
嗯?玩幾天?我睡哪,豬都知道不可能!
楚悦悦沉默了一下説:“莫驚水……是豬。”
什麼?我是豬?楚悦悦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我瞪着楚悦悦尷尬的掛上電話,她迅速跑到門後拿起她的小書包説:“好了,我要出去了,你在家看電視吧,就這樣。”説罷整個人像無敵小超人一樣衝出門去。
什麼嘛,我失望的面對着一扇關緊的門心裏泛起一串串酸酸的泡泡。
楚悦悦,你這個喜新厭舊的傢伙,有了新朋友不要老朋友。
客廳裏的電視開得很大聲,韓劇裏女主角誇張的演技把楚媽媽逗得哈哈大笑。看見我從房子裏出來,楚媽媽笑盈盈地叫我過去:“驚水,和阿姨一起看好看的連續劇。”
“哦,阿姨,我約了朋友去玩先出去了。”
“嗯,好,小心過馬路啊。”
小心過馬路,為什麼全天下的媽媽都喜歡説這句話。綠洲花園真是個豪華的小區啊,城裏的有錢人都喜歡在這邊買房,有一個報紙上這樣形容,隨便在綠洲花園裏扔倆磚頭就能砸到三個百萬富翁。我走得興高采烈突然手中的鑰匙圈甩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朝不知名的方向飛去。
“呃……”短暫而急促的呻吟,天,不會那麼巧吧,一串鑰匙都能砸到一個百萬富翁。
聽説有錢人都很難纏,手指頭破了都會找保險公司賠償,這富翁的頭比金蛋還貴把我賣了也賠不起啊。
我低下頭連聲的道歉:“對不起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沒關係。”
聲音很熟悉,一隻白皙的手伸到我面前,掌心裏躺着我的鑰匙。我頓時有些火冒三丈的奪過鑰匙退後一大步。
“魏淨石你怎麼那麼過分?美國大片看多了吧?還會跟蹤了?你聽不懂中國話嗎?我不想再見到你,臉皮比我還厚啊。”
魏淨石站在我面前表情很無辜:“我沒有跟蹤。”
“是的。”我好笑的抱起胳膊:“反正説謊也不是一兩次了,可以理解。”
“可豪……”
“可豪?”我的鼻孔差點仰到天上去:“我和你之間的事到此為止,不要去騷擾我弟弟就算你做了好事了,再見!”
我衝他做了個很醜的鬼臉轉身要走。
“可豪。”我倒吸了口氣覺得五臟六肺都涼了。可豪就站在我身後,亞麻色的頭髮糾集在一起,衣服又髒又亂,眼神空洞的盯着我。
“姐,回家吧。”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我知道你沒有別的地方去就會來找楚悦悦,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讓她告訴我你在這裏,所以我跟她講,如果莫驚水在你家,你就説,莫驚水是豬。”
莫可豪説的臉不紅心不跳,我的心更失望了,我真的是豬,我早就應該想到這種莫可豪式的暗示語。
我苦笑着搖搖頭:“莫可豪你還有臉讓我回去嗎?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家裏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現在,連弟弟也不是原來的弟弟了,那樣的家,我回去做什麼?”
可豪是鐵了心,二話不説拉起我就走:“姐,有什麼話回家説,當着外人的面不好。”
我氣憤的甩開:“你也知道不好麼?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姐姐,如果你把我當姐姐的話,就跟她從此再也不要有來往。”
“姐,相信我,過一些日子我會解決。”
“相信?”我真想對着天狂笑,每個人都跟我講這兩個字,每次我都會無條件的相信,而得到的總是一堆毒品似的回憶:“我不相信!你可以隨便交一個不三不四的女孩做女朋友,那我也可以。”
魏淨石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我們爭吵,眉眼裏都是焦急,我一把將他拉到可豪面前:“看到了吧,可豪,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我會回家去住,但是,別挑戰我的耐心,在你解決好你的事情之前別妄想管我。”
莫可豪傻傻的看着這一切戲劇化的發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和魏淨石雙雙離開。我每走一步腳下都格外沉重。
可豪,你一定想不到我現在的心裏已經大雨滂沱,我知道自己硬生生的傷害了你。因為你傷害我的時候我也感覺你的心在疼痛。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可以變壞,絕對不可以。
2
半夜的時候我翻來覆去一點睡意也沒有,於是起來給楚悦悦打電話,一開始是不抱什麼希望的,她這種豬半夜會被吵醒接電話才是奇蹟呢。可是奇蹟偏偏就發生了,她裝模做樣的嘆了口氣説:“怎麼辦呢,我正想你呢,你就打電話來了。”
“少裝情聖啦!沒趣。”
“你的反應更沒趣,你應該説,不要説想我,那是虛而不實的,請對着上帝發誓在死前把財產留給我。”
“是啊。我最近少了好多幽默細胞。”
“對了,你打電話來做什麼?”
“我就是想給你講個笑話。”
“莫驚水是火星人,鑑定完畢!火星人請發言。”
“冰箱裏有四個雞蛋,一天第一個雞蛋發現第四個雞蛋長毛了,就對第二個雞蛋説:唉,你看,第四個雞蛋長毛了。第二個雞蛋嚇了一跳趕忙推了推第三個雞蛋説:不得了了,第四個雞蛋長毛了。第三個雞蛋聽了一腳踹在第四個雞蛋的屁股上説:哎,你離我遠點兒,你都長毛了,別傳染我。第四個雞蛋鄙視的看了其他三個雞蛋兩眼説嘁,敲那點兒見識,我是獼猴桃!”
我兀自哈哈得笑了半天忽然驚覺話筒的另一邊沒有動靜。
“很冷嗎?”
“你講的笑話一向很冷。不過既然你都快長毛了就別窩在家裏了,出來曬曬太陽吧。”
我心虛的吼:“我才沒發黴呢!再見,睡覺了。”
楚悦悦也不拆穿我,温柔的跟我道晚安,她一向能聽懂我的冷笑話。是的,我要發黴了,我要發黴了,誰來拯救我。
手機裏的奶娃娃奶聲奶氣地喊:媽媽,有短信啦。是尉遲修一,他説,如果沒睡就上MSN吧,你不來我會一直等。
正好睡眠障礙算是施捨給他的。可是,內心還是有隱隱的歡喜在作祟。
驚水美人:有事嗎?
尉遲修一:想找你談談。
驚水美人:我沒什麼想要和你説的。
尉遲修一:石頭不會跟我撒謊。
驚水美人:所以呢?
尉遲修一:我想過了,我很喜歡你,所以我不要任何的理由,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驚水美人:有意義嗎?整日猜測對方的心意會不會很可怕?我無法想象那樣的生活。
尉遲修一:可是,怎麼辦呢?我寧願被你欺騙一輩子也不要失去你。
驚水美人: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尉遲修一:你要多久,一天,一星期,一個月還是一年?
驚水美人:也許是一輩子呢,要等就等吧。晚安。
我下了線,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感受那種律動,他不相信我,寧願被欺騙也要在一起。這是怎樣的感情呢?即使他能接受,我能接受嗎?只有傻瓜才會做出這種事,他已經做了傻瓜,也許做一對傻瓜比較幸福也説不定。
窗外的小雨又在敲打玻璃,如果有下輩子,我寧願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北方,冬天的時候雨被凍成了六瓣的雪花,眼淚也會在體內凍成水晶,那樣,就哭不出來,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傷了。
3
週末的一大早可豪就把我從被窩裏拉起來直奔家樂福超市。在生鮮區,他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問我想吃什麼。
“我要吃排骨。”
“哦,那就做紅燒排骨好了。”
討好我也沒用,老姐還在生氣,我很酷的揚起臉告訴他:“我要去買零食了,你買好了就去收款台等我。”
“哦,好。”
情人果,妙脆角,旺旺大禮包,偶來啦——
有的吃心情就變好,超市真是燒錢的好地方。
我最喜歡的旺旺大禮包竟然在貨價的最高層,導購人員不知道跑哪去悠閒了,我踮了足尖,那個可愛的小人還是離我那麼遠。我眼巴巴地仰着頭,嘴巴撅得老高,一隻手,有着潔白修長的手指,那麼的似曾相識。他輕易地取下那個大禮包遞給我,我一愣,抬起頭,對上一雙星光流竄的眼。
“尉遲修一?”塑料袋和地板KISS的聲音空曠而乾脆,我屏住了呼吸,不肯移開眼。
“好巧啊,莫驚水。”他的嘴角像一枚升起的月亮,盪漾在我的眼睛裏,融化了,融化了,温柔一片。
我揀起地上掉到地上的大禮包扭頭就要走,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我有那麼討厭嗎?”
“只是不知道説什麼。”我低着頭掙脱那隻手。
“我以為自己説得很清楚了,我在等答案。”
我苦笑一下:“我也在等答案。可是現在沒有,我得走了,可豪在等我。”
尉遲修一安靜的站在我的身後一直看着我走遠,我根本就沒有回頭的勇氣,我怕自己看見他悲傷的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會原諒他,會沒出息的把一切黑鍋都扣到自己頭上,會委曲求全。
可豪在收款台排隊,他手裏提着排骨一些青菜,還有魚。
魚?
我皺皺眉頭:“莫可豪,我不吃魚的好吧?”
“我知道。是拉拉要吃的。”
張拉拉?我抬頭對上可豪漠然的眼神,對了,張拉拉週末會來家裏吃飯。
“我説過了,不行。”
“她是來道歉的,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可豪結了帳徑自提着東西往外走,我無力的跟上去。好吧,既然是她要來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真是難得的好天氣,沒有雨,陽光充沛,可豪在廚房裏做飯,最拿手的紅燒排骨,還有張拉拉喜歡吃的糖醋鯉魚。如果喜歡可豪的那羣小花痴看到的話,一定會非他不嫁的吧。我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你在笑什麼?”
“啊,有嗎?”我摸摸自己的臉解釋道:“天氣太好,心情就好嘍。”
“交代。”
“你是警察嗎?”我翻了個白眼,徑自進了卧室部署一切。張拉拉,左青龍右白虎,誰鬥得我無敵小超人莫驚水?接招吧!
張拉拉來的時候已經近中午,莫可豪不安的在陽台上張望,我心裏的小飛醋就飛了個滿天,脾氣就上來了。
“莫可豪,我渴了給我倒水!”
“自己倒。”
“我可告訴你,長姐如母,你帶女朋友回來,如果我不喜歡的話,那你就想也別想。如果你真要想的話就是大逆不道,知道吧?受到社會的譴責和輿論的壓力。”
我自以為很有道理的坐在沙發上擺出個大爺的姿勢,意思就是説,小子,你看着辦。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跑過來捏着我的臉叫我大懶豬。可是今天,他竟然笑了,乖乖的倒了一杯水送到我嘴邊:“喝吧,長姐如母。”
呃……我反而不知所措了,直愣愣的看着他微笑着的臉。他好像好久沒有笑過了,一直皺着眉,或者面無表情,我幾乎都快忘記了他笑的樣子,真是如煙花般迷人。當然,煙花的美麗是瞬間的。
“姐,你臉紅了。”可豪的睫毛垂下來淡淡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我才發現可豪離得我很近,他就緊靠着我,唇邊暖暖的熱氣醺着我的耳根。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臉燒得厲害,心也跳得很快。他的手慢慢的摟住我的腰,像中邪一般,我軟軟的靠在沙發背上看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可豪的眼睛太過深情好看,他就像個英俊的惡魔讓我使不出半點力氣。
“你……”我剛張開口,下面的字被他如數吞了下去。
他在吻我,是真正的吻,像是一個男孩在吻他喜歡的女孩。
我吃了一驚,可豪離開我的嘴唇,他的眼神還是很迷茫,似乎一時間還無法弄清楚自己做了什麼。説實話,我們都無法解釋這個吻。弟弟親姐姐?太荒謬了。可是……不討厭呢。
“你個臭小孩,以後……不準玩這種遊戲了!”我若無其事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打了他的頭一下鎮定的走進卧室。
門“喀嚓”一下關上。
我頓時沒有了支撐身體的力氣緩緩的靠着門坐下來。
我是怎麼了?我在心虛什麼?真是個壞小孩。
“姐,出來,吃飯了。”
我揉揉眼睛發現自己竟然靠着門板睡了一覺,張拉拉在忙着幫可豪收拾碗筷。我看了一下表,十二點半,時間剛剛好。
我很大爺的坐在餐桌上把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人家説,輸人不輸陣勢,一定要先從精神上打垮她。
張拉拉看到我的表情眼神里立刻有了猜疑的神色,不過她仍然陪了笑臉:“驚水,心情不錯啊。”
“嗯。”我眼皮都沒抬拿起筷子就開始一頓飛舞。
“姐,你有那麼餓嗎?”
“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是先吃到自己肚子裏實在。”我一邊吃一邊焦急的向窗外張望,不會吧,可豪就那麼沒魅力嗎?
張拉拉也不介意:“驚水,我和可豪在一起,沒意見吧?”
開門見山啊,狠角色。
“我的弟弟一定要找喜歡的女孩子我才沒意見。”
“我和可豪從小玩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我最瞭解他,他也喜歡我,我們算得上青梅竹馬了。”
我咯噔一下咬碎一截豬骨頭,什麼青梅竹馬,我們還兩小無猜呢!正想着門鈴響了,我像兔子一樣從座位上跳起來説:“我去開。”
好戲就要上演了。啊哈哈。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還是嚇了一跳,怎麼那麼多的女生?從門外到樓道里擠得滿滿的,足足有幾百人吧。鄰居家的叔叔吃過飯去上班,剛打開門就被嚇了回去。
“這個……”我瞪圓着眼睛對着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藍學妹咬牙切齒。
學妹很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啊學姐,我是聽你的吩咐想找十幾個,可是十幾個傳十幾個,就來了這麼多。”
我扶着額頭快要暈過去了。
“什麼事?!怎麼那麼吵?”可豪從飯廳裏走出來。
樓道里的女孩子們聽到可豪的聲音都開了鍋。
“莫可豪出來了!”
“真的是莫可豪家耶!”
“藍學姐沒騙人!”
“太棒了,他家竟然離我家那麼近!”
“放心,他是不會喜歡你的!”
“別吵了!”我吼到:“校花,級花,班花進來,其他的都走吧,否則報警抓你們!”
這威脅絲毫不起作用,還是藍學妹比較有號召力:“大家都回去吧,知道莫可豪的家已經滿足了吧?”
女生們“嗷”了一聲依依不捨的散去。
留下的十幾個女孩子的確養眼,唇白齒紅長髮飄飄的模樣。我衝藍學妹眨了眨眼睛,按照原計劃進行。
可豪皺着眉,臉臭得像公共廁所一樣。張拉拉也好不了哪裏去,恐怕恨得牙根癢癢吧。我得意的讓幾個女孩子站成一排。
“現在,超級女友選拔大賽正式開始。”
幾個小美女噼裏啪啦的鼓掌。
可豪再也忍不住了,低吼着抓住我的雙肩:“莫驚水,你又在搞什麼鬼?”
“我……”
藍學妹乖巧的拿出一張海報,仔細的人一看就發現上面的水彩痕跡很沒有幹,但是可豪已經快氣瘋了,他才看不出來。
海報上寫着:莫可豪超級女友選拔賽,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只要你肯邁出第一步都有機會成為莫可豪的新女友。比賽地址華北路木棉大道文元小區33號樓2樓東户。時間,12日週末下午13點整。
可豪倒吸了口涼氣,張拉拉走到幾個女孩子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低着頭在思考着什麼,可豪很緊張的看着她,終於她抬頭笑了:“真是對不起你們啊,怎麼辦呢,我提前來參加比賽了,而且,我已經勝出了比賽。”
幾個小美女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説:“你説謊!”
莫可豪,你沒長眼睛嗎?你看看她們一個個多漂亮可愛?我得意的抱起胳膊,莫可豪暗暗的推了我一把,然後他大步走近張拉拉。
再然後……
他的嘴唇貼了她的臉上。
在場的人都愣住,有兩個神經脆弱的當場捂着臉哭着跑了。好像是越來越糟了。我悲哀的發現莫可豪已經變成了王八,他吃了秤砣,鐵了心。
4
天氣不怎麼好,下着雨,很大的雨,世界像哭一樣,我縮着脖子在站台上等車,旁邊的女孩手裏拿着一本雜誌,雜誌裏夾的海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水窪裏。海報上戴着魔術帽的小人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他的手心裏流竄出美麗的星光一直將天空鋪得滿滿的。
我蹲下身揀起來:“同學,你的海報。”
“謝謝。”女孩小心的將上面的水擦乾重新夾進書裏衝着我感激的笑。
“不用。”我擺擺手。
“你遇見困難了?”
“什麼?”
“你的眉頭一直皺着。”女孩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哦,是有點煩心的事。”
“相信吧,事情一定會順利的。”
“為什麼要相信呢?我現在生活一團糟完全脱離了從前的軌道。”
“如果不能擺脱糟糕的事就試着去愛上它,那它當成壞壞的情人,感動它,也許事情沒那麼糟糕。任何事情都是兩面的,你看不見的那一面也許就是答案。”
女孩抱着看着前方,笑得很平淡。
我撇撇嘴:“年齡跟我差不多呢,怎麼那麼多的大道理。”
“因為,我是天使呀,在人間來點化你的。”女孩説着跳上一輛車:“天使要去點化其它人了,再見。”
如果真的是天使應該會幫我搞定張拉拉這個麻煩精吧?我是要去跟張拉拉談判的,已經約好了地方,公車卻遲遲不來。
幸好那個地方離這裏不是很遠,我撐着雨傘就能走過去,一路上想着要説的話,想得頭都疼了。
是張拉拉喜歡的一個叫風的酒吧。
我從來沒去過酒吧,燈光很暗,各色的男女穿梭着,舞池裏放着輕快的音樂,穿着時尚性感的女孩們跳着好看的舞。張拉拉就坐在角落裏和一個戴着耳釘的男孩子猜拳,那張素淨的臉上沒有化妝比起那些調色盤還是順眼的多。
我生氣的把雨傘甩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大聲説:“為什麼選這種地方談判?”
男孩的臉上被甩滿了雨水,臉色臭了一下然後又笑起來:“拉拉,你怎麼會認識這種小野貓的?”
小野貓?我衝他伸伸拳頭:“我叫莫驚水,別給別人亂起名字。”
張拉拉把酒放下拍拍男孩的肩膀:“阿文,你先去一邊,我和她有事要談。”
那個叫阿文的男孩曖昧的看了我一眼去吧枱要了一杯蘇打水放在我面前説:“是拉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別客氣。”
張拉拉很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他聳聳肩膀就跑進舞池裏跳舞。
“説吧,張拉拉你到底要怎麼樣?”
“驚水,你還記得從前的事吧?”
“我説過多少次了,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知道催眠吧?已經被催眠過了,該忘記的都忘記了。”
“那麼,也不記得我的爸爸媽媽了吧?”
“連我的爸爸媽媽都不記得了,怎麼會記得你的爸爸媽媽?”
張拉拉的臉在燈光裏忽明忽暗:“我爸爸經常説,如果你是她的女兒就好了。我媽媽還説過要把我嫁給可豪做媳婦。你爸爸説過兩家要一輩子都這麼要好,死也要住在同一個公墓裏。你媽媽還説,驚水要好好的愛護拉拉,因為拉拉上輩子是驚水的親妹妹。”
我舒了口氣:“説這什麼意思呢?告訴我不會放棄可豪嗎?”
張拉拉並不理我接着説:“真是太好了呢,我們的爸爸媽媽死了真的住在同一個公墓裏了,我要像媽媽説的那樣嫁給可豪。可是怎麼辦呢?我不認為我上輩子是你的親妹妹,我認為我們上輩子是仇人,所以我來跟你討債了。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要搶走,你的爸爸媽媽,可豪,還有我身上的痛苦都會加倍的給你。因為我太痛苦了。因為太不公平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可豪,而且忘記得一乾二淨繼續快樂的生活着。你不能這麼快樂。因為我不快樂,所以你也不能。要讓我快樂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你痛苦。”
也許是空氣裏的温度太高了,我的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連手心都燥熱起來。我抓起面前的蘇打水一口灌了下去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張拉拉她瘋了。
“要我痛苦,為什麼要招惹可豪?”
“因為只有可豪才能讓你痛苦,我搶走了可豪,與你相依為命的弟弟就沒有了。”
我急得站起來發瘋似的踢桌子:“這樣的談判沒有意義,説來説去,你不肯放了我們,那為什麼還要我來?”
張拉拉點起一根煙:“只是讓你來聽故事。”
“你……”我氣得快要暈過去了,不,我是真的快要暈過去了,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我是怎麼了?視線越來越模糊,我看見那個叫阿文的男生嬉皮笑臉的在我面前晃了晃,接着便失去了知覺。
5
“嗨,醒了嗎,喝點水吧。”
是魏淨石的聲音,身下的牀柔軟的想讓我一睡不醒,淡淡的玫瑰花香在鼻前若隱若現,眼前是一片素淨的顏色。白色的蕾絲窗簾,白色的羊毛地毯,白色的成套古典傢俱,而我的身上套着白色的睡衣。
這一下我真的是嚇醒了,幾乎是從牀上跳起來:“我是在哪裏?”
“在我家。”魏淨石笑着解釋:“是我把你從酒吧裏帶出來的。”
“你給我換衣服?”
“是保姆換的。”
“唔,我想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就睡着了呢,好像是氣暈了吧。”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可是,我怎麼會來你家?”
“以後陌生人給的飲料不要隨便喝,被下了藥都不知道?”
他的意思是那杯蘇打水裏下了藥,我説呢,為什麼那麼困,是張拉拉的主意嗎?她想要做什麼?
我沮喪的坐下來:“我真是笨呢,早就應該知道張拉拉那丫頭不會那麼容易放過我,一定是讓那個叫阿文的下藥然後趁我睡着將我賣到酒店去做三陪小姐吧。”想起張拉拉興高采烈的坐在沙發上數錢的情景,我覺得自己都快要氣炸了。
魏淨石搖了搖頭迷惑的皺起眉頭:“好像不是這個樣子,我看見的是一個男孩要帶走你,那個女孩不讓他帶走,然後打了起來,女孩説:她是我的姐姐,你不能帶走她。”
姐姐?我更不明白了,這個丫頭到底為了什麼?總是做出這麼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她在維護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忽然想起公交車站上,那個天使女孩説的話:任何事情都是兩面的,你看不見的那一面也許就是答案。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淨石,飯已經做好了。”
“這就來。”
魏淨石走過來扶我:“睡覺連個身子都不翻,一定睡麻了吧?”
我尷尬的撇嘴:“真的呢,麻了。你雖然救了我,可是你跟蹤我的帳還沒算,而且你和沈小冰合夥騙我的事,我也不會原諒的。”
“知道了,先去吃飯吧。”
到了魏淨石的家我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哪叫房子啊,簡直就是鴿子窩嘛。本來以為楚悦悦家就夠有錢了,那麼漂亮的兩百多平方的房子,可是和魏淨石家的比還是窮人。從樓上下去,保姆已經做好了飯,菜式很美觀一點都不輸給名牌飯店。
我喳喳嘴覺得自己真是個沒見識的傢伙:“你們家真有錢呢,我以為悦悦家就夠有錢了。”
“是不是考慮到要嫁給我了?”
“想都別想。”
我不客氣的坐下來大吃特吃:“這是什麼小區呢,哦,或者這個郊區的別墅,我從來沒聽你説過你家在什麼地方。”
“這是綠洲花園的別墅區。”
“綠洲花園?”
“和楚悦悦是一個小區嘛,原來是傳説中的別墅區,我可從來沒來過。”
“以後你可以經常來。”
“我才不呢,我還沒原諒你。不過,看在你這麼有錢的份上,你就在莫可豪面前做我的男朋友吧,話已經跟他放出去了。我偶爾虛榮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那個,還沒有跟修一和好嗎?”
“那不是你跟沈小冰希望的嗎?”我吸吸鼻子:“謝謝你的款待我要走了。”
“再等一下吧,我爸爸快回來了,介紹給他認識一下。”
“我是什麼身份?女朋友嗎?”我笑笑的看他:“一頓飯還收買不了我,再見嘍,我不回去弟弟會着急的。”
我蹦蹦跳跳的走到門前,勤快的保姆上去開門。
“驚水……”
“恩?”我微笑着回頭。
魏淨石咬着嘴唇,眼神有些閃躲:“那個,冒牌男友的意思是可以總出現在你面前對吧?”他的鐵齒銅牙彷彿生鏽了一般。
“哦,是的。”我點點頭忽然有種錯覺,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他。無論他對我做過多麼過分的事,我都不會恨他。這不是愛,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上輩子,我們一定是仇人吧,我欠了他很多,所以才來還債的。
出了門發現雨已經停了,空氣新鮮得很。走了不遠竟然看見楚悦悦的身影,她看起來很累的樣子,眼睛紅紅的,小小的身子彎彎的。
“悦悦!”
“驚水?”她迅速的擦了下眼睛笑起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
“哦,是順便過來的。”
“哦。”
“怎麼哭了?”
“別人哭我也跟着哭,別人心情不好我就跟着不好了。”
“真是個傻瓜。”我嘆了口氣:“悦悦,只對我一個人這麼好不行嗎?”
“驚水,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楚悦悦的表情很像無敵小超人,我想笑又笑不出來,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悦悦,你對我這麼好,可是怎麼辦呢,我連一個莫可豪都看不住,他有了女朋友,我已經反對過了,可是沒用。我一直都是這麼沒用,只會説大話,只會逃避,對吧?”
悦悦,你怎麼不哭呢?你哭出來我還能好受點。可是楚悦悦把乖巧的髮辮掛到耳後笑道:“你怎麼那麼缺心眼兒啊,莫可豪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再説了,我覺得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一定很缺少愛,她可能比我更渴望他的愛情。”
“你才缺心眼兒!楚悦悦,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是個多麼可怕的女孩,你根本不知道那女孩有多麼壞,她只能帶壞我的可豪。她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她只知道佔有。可是,如果我這麼告訴你,悦悦,你一定會傷心的,你敗給了一個這麼不堪的女孩。我氣得轉身就跑根本不理楚悦悦身後的喊聲。
一輛漂亮的車子從身邊開過去,濺得我裙子上都是泥巴,我只顧着跑,沒想到那車子又倒了回來,就在我的身後像散步一樣的跟着。一開始我也沒在意,可是那車子就那麼跟着,跟了幾條街還是沒有放鬆的意思。
糟糕,不是遇見打劫了吧?誰會開着寶馬出來打劫?
顧不了那麼多,走到人流穿湧的街頭,我一個箭步跑到對面,紅燈瞬間亮起來,那輛車停被紅燈擋在對面。
我衝那輛車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鑽進一輛計程車像兔子一樣跑掉了。
6
為了慶祝我的劫後餘生,我決定晚上帶着可豪去街上大吃一頓。小吃一條街就坐落在市中心,各地的小吃都雲集於此,真是讓人過足了嘴癮。
“走,跟我看看沙鍋米線在什麼地方?”
“你什麼時候吃過那種東西?”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爸媽給我們買來吃過,只覺得特別的好吃。”
可豪停下來:“那我怎麼不記得。”
“是你忘記了。”
“我記得和你有關的一切的事。”
“得了吧。”我揮揮手:“不要表現得和我多要好似的,你現在聽女朋友的,以後聽老婆的,我這長姐算個屁。”
我的心裏酸酸的,走了好久,回頭,那小子還站在原地,倔強的瞪着我。
我走過去扯他的胳膊:“你不走嗎?”
“我從來沒那麼想過。”
可豪的背後繁華一片,那眼神很孤單也很落寞,讓我想起了一句詩: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我咬着嘴唇覺得自己快要哭了:“不管怎樣,你遲早都是要離開我的。”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一輩子守着你。”
“莫可豪,別説那麼動聽的話,會有一輩子守護着我的人,但不是你。我不會一直拖累着你,我只求你能夠找個很好的女朋友,這樣也有錯嗎?”
“姐姐你沒錯,那是我錯了嗎?”
“是你錯了,如果你堅持要張拉拉,那麼就離開我,離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你搬回學校,明年念大學去北京,我去法國,我們永遠也不要見面!”
時間像靜止了一樣,我聽不見周圍嘈雜的聲音,只覺的頭昏眼花天旋地轉,我説了很嚴重的話,希望以此喚醒他的執迷不悟。
可豪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聽了一句就匆匆掛掉:“爺爺要我們馬上回家,説有急事。”
我一驚:“是奶奶的高血壓犯了?”
“爺爺沒説,只是説讓我們趕快去。”
“走吧。”
我們打了輛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爺爺家,車上我一直在想,可豪他會怎樣回答我,我是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親人難道抵不上他十幾年的青梅竹馬?電影裏到處都是私奔的情節,我抱了抱肩膀越來越不確定事態會怎樣發展。
爺爺家的門虛掩了,我和可豪跑氣喘吁吁的跑進去。
客廳裏坐滿了人,卻很安靜。
除了爺爺奶奶還有一旁漫不經心擦桌子的錦年,沙發上還坐了三個人,一個四十多歲風韻尤存的中年女人,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一個眉目和藹的中年男人。
這三個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直的望着可豪,女人捂住嘴小聲的哭起來,把頭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強烈得使我手足無措的靠緊了可豪。
爺爺揮揮手招呼我們:“驚水,可豪,你們來坐到爺爺這邊來。”
我小心的坐下,竊竊的問:“爺爺,叫我們來什麼事?”
爺爺閉上眼睛枴杖敲着地面,像是在下很大的決心。奶奶推了下爺爺:“都已經決定的事了,就不要再猶豫了吧?”
爺爺緩緩的點點頭:“恩,可豪,這是你的親生媽媽。”
親生媽媽?!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豪似乎沒有多大的反應,還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我的身邊。我緊張的幾乎要發抖。
“爺爺,怎麼這麼突然?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事實上,自從驚水的媽媽嫁給你爸爸以後,我和你奶奶卻一直沒和你媽媽佩臻斷絕來往,當時你妹妹還小,法院就把你判給了爸爸。佩臻是個好媳婦,是你爸爸辜負了她,我一直把她當女兒看,所以,現在你爸爸和養母都不在了,也沒有不讓你和佩臻相認的理由了。”
“那他們當年為什麼離婚?”
“是因為驚水的媽媽。”
我瞪大了眼睛:“我媽媽?”
“是你媽媽。當初你媽媽是可豪爸爸公司的員工,她工作很賣力,長得也很漂亮,俗話説,日久生情。你媽媽明明知道可豪爸爸有老婆孩子,可是她當初跟可豪爸爸説,只要他願意離婚,她就願意離婚嫁給她。”
我從沙發上猛得站起來:“不是,我媽媽不是那樣的人,可豪,你跟他們説不是,媽媽不是那樣的人。”
可豪拍拍我的背轉頭問爺爺:“你的意思是,我媽媽是第三者了?”
那個叫佩臻的女人突然大哭起來:“她不是你的媽媽,我才是你的媽媽,她是狐狸精。”
我氣得跳起來:“閉上你的臭嘴,不許你那麼説我媽媽。”
“不要罵我媽媽!你媽媽是狐狸精,你是小狐狸精!”沙發上的小女孩口舌刻薄。
“別吵了!”爺爺拿枴杖搗着地板:“佩臻,你過分了,驚水的媽媽縱然再不對,她也養了可豪十幾年。”
客廳裏瞬間安靜下來,大鬧鐘滴答滴答的走着,時間過得很慢。
可豪忽然説:“爺爺,今天就要我做選擇了對吧?”
“嗯。你媽媽希望你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那姐姐怎麼辦?”
“還有一年驚水就要去法國留學了。”
可豪忽然拉起我的手往卧室裏走,我傻傻的被他拉着,門“咣噹”一聲關上。我直直的望着可豪,空氣裏只有粗重的喘氣的聲音。
“姐,我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驚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其他人都比不上,只要你過得好比什麼都重要。記住,你永遠都是莫可豪最愛的姐姐。”
我知道他心裏已經決定了,我是他最愛的姐姐,弟弟是不會拋棄姐姐的。我微微的笑:“去告訴那些人吧。”
這次是我挽着可豪的手重新出現在客廳裏。
爺爺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很突然……”
可豪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爺爺,我同意和媽生活在一起。”
我些許的得意僵硬在心裏。
我回過頭去,可豪已經被那個叫佩臻的女人抱住,那個是她妹妹的女孩得意的將我擠到一邊,她把手放進了可豪的手心裏,他握住。
我不曾記得他的手心裏有握過誰的手。即使是張拉拉,她的手他也不曾牽過。
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未來都看不見,耳邊有很多聲音,欣喜的,熱烈的,我卻怎麼也聽不到可豪的聲音。
如果繁華被摧毀,就讓我好好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