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語帶沈思雨去離天堂酒店30公里外的九寨鎮子過夜生活。
兩天論壇,莫教授去會議室開會講座,沈思雨在酒店裏玩樂享受。
但是,再好玩的東西,也有玩厭的時候。像那個巨大的被落地窗環繞的自助餐廳,外面就是樹林,第一次去覺得很田園很驚豔,但在那裏吃了兩天的自助餐後,也就習慣了,不當它是稀奇了。
人都這樣的,有審美疲勞。哪怕天堂酒店這樣的世外桃源。
事實上,越是世外桃源,越容易讓人產生恐慌,因為太遠離普通人類了。這森林中孤孤單單一個大酒店,哪裏有紅塵中那麼多的精彩故事呀。
於是,莫語就挨不住沈思雨的請求,一結束會議,就帶了她,打個出租車,離開這森林中的天堂,進了凡塵。兩人手拉手在小鎮裏散步,儼然一對戀人。
在一個寫着巨大“冷水魚”招牌的飯店前,她好奇地問莫教授什麼是冷水魚。
莫教授想了想,説:“就是在生活在高山雪水這樣的冷水裏的魚,這裏的水温,常年温度都很低,所以魚類生長速度很慢,肉質鮮嫩肥美,魚刺也不多,非常美味,怎麼樣,我們今天就吃冷水魚吧?”
沈思雨好奇,點頭答應。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飯店,幾張木頭桌椅,莫語進去挑了個角落,對沈思雨説:賓館我喜歡高檔的,飯店啊,我倒無所謂,我知道一些飯店,越看起來平常無奇,倒可能越有家傳秘笈,來,看看今天我們有沒好運氣吃到私房菜。
剛坐下,老闆娘就拿着菜單過來,莫語並不看菜單,直接問:你們這裏的冷水魚怎麼樣?
老闆娘毫不謙遜:我這裏是做冷水魚最好的。
怎麼賣?
168一斤。
沈思雨沒想到冷水魚這麼貴。
來兩斤吧,我要一魚兩吃,一鍋白味,一鍋紅味,另外,你這裏好吃的特色菜也推薦兩個吧。
老闆娘滿面笑容地退下,去忙活冷水魚去了。
沈思雨看着神情悠閒的莫教授。不知怎麼,她突然想起詹小鵬,想起詹小鵬不久前帶她去徽南村子的那次旅遊,想起詹小鵬為找個便宜的旅館,結果揹着行李帶着她忙了一晚,想起詹小鵬捨不得點菜,想起詹小鵬因為進了一家黑店被斬後衝她大吼,想起詹小鵬最後因為花錢超支難過得幾乎掉眼淚的情景……
沈思雨感到一種説不出的悲哀和難過,不知是為詹小鵬,還是為自己。
冷水魚很好吃,畢竟是那麼高的價格。付出多少錢,換得多少的享受,生活就是這樣公平等價的。
比冷水魚更好更高檔的享受是兩人看了一場高水平的歌舞表演。
九寨溝小鎮雖小,但是歌舞表演的檔次卻很高,有10多個演藝團隊在競爭呢,其中有一台據説是一位大牌舞蹈家親自策劃排演的歌舞劇演出《藏謎》,帶着濃郁的雪域高原特色,外來遊客來這裏,都會去聆聽欣賞,喜愛文化藝術的莫語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從劇院外面的黃牛手裏高價買了兩張好位子的票,帶着沈思雨興沖沖地進入。
沈思雨在杭州的文娛生活,最多是與詹小鵬一起看半價電影,她從沒奢望要去什麼杭州大劇院聽一場歌劇,詹小鵬也從來沒這樣想過,因為,他們口袋裏的錢從沒到達過那個精神享受的線。直到看了這台叫做《藏謎》的歌舞劇,沈思雨終於知道,還有遠比半價電影更有回味的文娛享受。
坐在甲等位子上,近距離欣賞着貌若天仙的川妹子藏妹子們的舞蹈,聽她們從小在高原中練出來的天籟之音,享受着燈光、服飾、妝容以及舞台佈景等精美設計,感受着那種藝術的崇高氛圍,沈思雨突然覺得,以前的日子,好蒼白啊。
她喜歡藝術,她喜歡欣賞高雅的藝術,只是,以前她從來沒有機會,是不是人窮了,連精神也會貧乏?因為,精神享受是需要財物的支撐。
閉着眼睛,聽着滾滾而來的最豪華陣容的樂團合奏,感受着心靈的激盪,沈思雨激動地幾乎要落下眼淚。她緊緊抓住莫教授的手,久久不鬆開……
汪海洋去秘書辦公室,鄭重地遞交了申報副教授的材料。
在這大學裏,他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能把全部的希望押在這個副教授上。副教授的身份,對他是多麼重要,有了這個身份,首先他會分到大房子,這樣古霏霏就能馬上從他爸媽處接回慕慕,他們會一家人人在一起,古霏霏也就不會動不動以這個為理由責罵他。還有,當了副教授,他可以讓他媽媽理直氣壯地抬起腰板,再有主任啦校長啦等領導來自己家串門,她就完全有資格用一種大度的微笑和不亢不卑的接待來享受兒子的成功帶給她的榮耀,那種榮耀可不是能用金錢來換取的!
當然了,有了副教授的頭銜,他在老同學面前也會多些面子,他可以理所當然地向他們證明“知識改變命運”,當然這裏有個時間問題……但是,再不論是“時機改變命運”或者“貴人改變命運”,首先必須得有知識,知識是基礎,知識是力量,知識是生產力,知識是一切一切財富和成功的本源!
汪海洋輕鬆地走在行政大樓的走廊上。
他絲毫不覺得會出現問題。一年裏他在國際知名刊物上發了三篇論文,這在他們這個領域裏是很難得的。就算他沒得到學院原先承諾的“特批”,那麼,我們就用實力説話吧,憑自己在德國7年的修煉,他一點都不信他達不到副教授的水平……
評上了,就沒有假身份的尷尬了,就全部走上了正常軌道,就一切都好了——他也好,慕慕也好,古霏霏也好,所有人都好了……
流離失所的第三天,詹小鵬終於找到了一個安身之地。
是個小產權農民房,在城市的西北角,翠苑那個方向再過去半小時,離市區不算很遠,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吧。大單間,沒有因特網,沒有熱水,沒有洗手間,一切都是公用的,但是價格便宜,600塊一個月,再加50元水電。隨便住多少人都行。
詹小鵬看着房子,説句實話,這真像10年前城鎮的老式房子:走廊邊是個簡易水池,以後大家在此輪流洗臉。一條電線拉過,是用來晾衣服的。公共廁所是簡易蹲坑的,沒有瓷磚貼過,就是裸露的水泥地水泥牆。
房東原是農民,後來不知是不是被徵為城市人了,反正,那農民絕對算富人了,坐擁兩棟房子,自己住一棟,租一棟。自己的房子可漂亮了,造的像別墅,當然是比較老土的別墅。可能農民家人口比較多,分的地也多,除了一棟別墅外,另外又建了一棟宿舍樓一樣的簡易房子,四層,每層三間大單間,全部用來出租,租客不是農民工就是大學畢業生。
現在的農民也這麼有錢,那城市裏究竟什麼人最窮了啊?
不管怎樣,詹小鵬覺得滿意,大單間,面積比小區裏的那小居室大多了,農民房就是實在,而且便宜。就是沒有因特網不方便,那就自己安裝一條吧,他們大學生,其他條件可以不行,但是因特網是離不了的。他當即定了下來。
農民房東見詹小鵬爽快,於是也爽快了一把,問他們的行李多不多,不多,就答應了用他的麪包車一車子把行李運過來。詹小鵬大喜過望,原來還是農民弟兄最淳樸啊。
農民房東一邊抽煙邊開車:你們大學生,怎麼混的越來越慘啊?我這裏還住着一些個大學生,我看啊,有的簡直不如農民工,農民工兄弟回來都會搞幾個小菜喝兩瓶啤酒,可是那幾個戴眼鏡的,天……我看他們一個月的伙食,還不夠我一晚的麻將消費……
這話説的詹小鵬實在很沒面子。也許,他也是那幾個“一個月伙食不夠一夜麻將消費”的大學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