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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那個下午,最難熬的不是炎熱,不是電視裏無聊的廣告,也不是窗外嘈雜的蟬鳴,而是一邊無所謂地笑着,一邊努力地憋住即將噴湧而出的眼淚。

    第1節

    夏天除了陽光、蟬鳴,和彷彿要從枝葉間流淌下來的綠色,以及帶着腥氣的汗水味與流浪貓慵懶的叫聲,還有什麼?

    還有徹骨的寒冷。

    她張開眼睛看見微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透進來,地板上的影子收得越來越緊,終於看不見。周圍太安靜了,只剩下電風扇呼啦啦地吹着,蓋過了越來越微弱的蟬鳴。

    可能是身上的毯子太軟了,將她裹得緊緊的,很有安全感。她的意識又迷糊起來,迷濛中彷彿看見容青夏坐在牀邊,輕輕地摸她的頭髮,好像又聽見他在説話,又聽不清楚,卻覺得格外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很長的一個夢。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清醒過來,屋裏的光刺得眼睛都發疼。蘇鏡希拉下她擋着眼睛的手臂,用手探到額頭上,熱度已經退下去了。不過整個人有點兒燒傻了似的,迷茫地張着霧濛濛的眼睛,小聲地喊了一句:“小鏡……”

    “對啊,這次是真的‘小鏡’了。”蘇鏡希狠狠地咬着唇,若她再抱着別人叫他的名字,他搞不好會想掐死她。

    又是中暑又是發燒,叫了小區裏的醫生來看過,説是得了熱感冒。為什麼病得那麼重都不打電話給他,難道他看起來就是那麼不可靠嗎?眼前的大男生斂下睫毛,即使嘴巴很壞,還是掩飾不住表情裏隱約的傷心。

    他慌張地別過頭去,這種沒出息的樣子絕對不想被她看到。

    凌晨兩點了,他去廚房熱了綠豆粥,細心地用勺子喂她。容青可哭笑不得地申辯着“我是感冒發燒,又不是手斷了”。他紅着臉吵着“少囉唆”,硬是餵了半碗粥,又洗了毛巾給她擦臉擦手。

    不知道的人絕對以為她癱瘓了,連上個廁所他都堅持把她抱過去。

    就像陶林織説的,以前交的男朋友,因為是不喜歡,所以才肆無忌憚地糟蹋而不在乎。初戀的男生猛地被提起來,她甚至要認真回想一下那個人的臉和名字。因為上了大學,他去了北京,她留在本市,一開始男生電話打得很勤快確實是思念她的。

    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男生的電話越來越少,她把一切都歸結於時間和距離,倒也沒覺得傷心留戀什麼的。

    “從來沒喜歡過”和“不喜歡了”比起來,顯而易見還是前者更傷人。她記得自己對喬心説出那種過分的話時,喬心的臉上滿是傷心。

    “別瞪着眼睛了,你睡吧,我在旁邊看着你。”

    “我是發燒,不是殘廢了。”

    “你如果再發燒怎麼辦?”蘇鏡希顯然被她嚇怕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唉,這樣我怎麼睡得着啊。”容青可嘆了一口氣,真是敗給他了,“上來一起睡吧,別嫌擠。”

    “那……那我先去洗澡。”蘇鏡希整個人反應不過來,臉又紅了,“今天出了好多汗,會弄髒你的牀。”

    “你腦子裏那點兒淫亂思想給我忘掉,快點兒滾上來。”

    “你你你——”

    他氣得瞪她,可是在容青可的眼中也是風情萬種的。她把他扯上來然後像老鼠一樣鑽進他的懷裏。小鏡的心跳真穩啊,像是唱戲的小鼓,堅強有力。夢裏這面小鼓一直響着,猶如指引她去天堂的天籟。

    第二天醒來就對上小鏡失神的臉,還把她抱得密不透風,連睡衣都有了汗味。

    “可可,以後不要再見蘇唸了好不好?”他突然説。

    “小念?我有一星期沒見到他啦,不是説他們網球部暑假集訓嗎?”

    “不要見他了。”蘇鏡希的聲音從頭頂悶悶地壓下來,手臂也跟着收緊,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求你了……”

    “真拿你沒辦法啊!”她叫痛。

    “……”

    “好啦好啦!

    第2節

    只不過一次意外的熱感冒,容青可就被神經過敏的蘇鏡希歸類為易碎物品。反正是暑假,他的時間也充裕。她去學校培訓,他按時接送,惹得一起上課的幾個女生特別忌妒,看見蘇鏡希在門口張望就開始起鬨。

    八卦女一號模仿老師的聲音:“容青可小朋友,你男朋友來給你送來了旺仔牛奶!”接着其他人捏着嗓子用旺仔牛奶廣告裏小胖子煽情的聲音齊聲喊:“小鏡,我愛你——”

    蘇鏡希每次都鬧個大紅臉,握着她的手心都是汗水,卻始終沒有放開她。

    也許是因為被呵護的感覺太好了,容青可有種假如小鏡不在了,自己搞不好會傷心到一蹶不振的想法。

    當然這也是瞬間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誰離開誰都能活,只不過總有些如意和不如意之分。熱戀中的男女都覺得沒有對方是活不下去的,可是真的分開以後,大家還是可以微笑着投入其他人的懷抱,即使那個懷抱不是他們嚮往的。

    這雙深情的眼睛還能望自己多久呢?

    在公交車站台上,蘇鏡希發現她一直盯着遠處高樓上的巨幅廣告發呆。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他立刻就看見了安陽純淵些許淡漠的側臉,柔軟的長髮披到肩頭,濃密的長睫毛微微地下垂,雌雄莫辨。

    “很好看吧?”

    “嗯。真是個大美人。”容青可豪不吝嗇地誇讚着,臉上的表情卻是很奇怪,“也不怪得葉橘梗對他死心塌地的。”

    “這是他代言的最新的一款中性香水,很清淡的,你喜歡的話我買來送你。”

    “你覺得我會用他代言的東西?”

    “你不喜歡就算了。”

    “也不是不喜歡,葉橘梗的運氣太好了,有個這麼好的男人,真讓我有點忌妒。”

    容青可臉上忌妒的表情越來越奇怪。專注地盯着廣告讓蘇鏡希也覺得有點兒忌妒。那是什麼眼神?雖然他知道純淵是很帥,可是這張臉如果能迷惑他喜歡的人,他真的想拎着硫酸澆上去。

    “喂,你不用忌妒啊,你別忘記了他可是我的頭號死黨。”蘇鏡希淡淡地問,“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

    “你?”她露出那種不太善良的笑容,“你説如果我讓葉橘梗那個笨蛋把他的男朋友當祭品送給我,成功率有多大?”

    “喂,你別總是欺負橘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代替容青夏,你不能因為這種事總是記恨她吧?她再笨也不會將男朋友拱手讓人的!”

    “小鏡,你想太多了。”

    “如果有機會能破壞橘梗和純淵的關係,你會做的吧?”他咄咄逼人。

    “我會!”這是不用考慮的,她也絲毫沒隱瞞,還是笑着的,“憑什麼我弟弟睡在冷冰冰的地下,葉橘梗轉身就找了個這麼好的人,憑什麼呢?”

    蘇鏡希覺得心有點兒痛,他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

    即使離得她再近,也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像現在她笑得那麼曖昧那麼温柔,可是那曖昧與温柔的背後是什麼呢?他不願意再去想,因為她腦子裏的東西,絕對不是他想要知道的。一輛公交車停下來,他看也不看地衝上去。他做事容易衝動又不考慮後果,等他發覺容青可沒追上來,車已經緩緩開動了。

    從車窗玻璃裏望出去,她站在站台上看着他,略長的頭髮柔順地蓋住耳朵,陽光下呈現一種醉人的葡萄紅。她還是笑着的,連姿勢都沒有變,可是那笑容裏隱約地透出一種悲傷的神色。

    容青可發誓,那一瞬間,她隔着車窗玻璃感覺到了他強烈的後悔。

    她突然不想回家了,還是去書店買幾本書看吧,記得上週路過書店時看見了門口的大字報。這個月有好幾本恐怖小説上市,還有正版的DVD。她穿過熙攘的街,書店在文揚高中的後門,店面不大,一進門空調的冷氣就迎面吹來,令人舒服得直嘆氣。

    老闆和他都已經很熟悉了,畢竟她的高中就在文揚讀的,書店的旁邊是個冰室,都已經開了五六年。以前她喜歡泡書店,容青夏和陶林織喜歡泡冰室。那時容青夏是很得陶林織寵愛的,只要甜甜地叫幾聲小織姐姐,她頭腦發熱起來,冰室裏最貴的芒果慕絲冰就可以吃到飽。

    而容青可是以書店為家的,基本上每個月底兩個人都是靠泡麪過日子。

    不知不覺,這裏像是被時光遺忘的角落,其實外面已經物是人非。

    “小可姐姐,你那個焦不離孟的小織姐姐怎麼沒跟你一起?”書店老闆的女兒拿DVD和書給她。

    “啊,她最近在找工作。”她隨口説。一共是五十六塊,她拎着東西出門。大街上的陽光明晃晃的,她突然聽見街道對面的報刊亭有人叫她的名字。

    蘇念抱着幾瓶冰礦泉水跑過來,身上穿的是白綠相間的運動服,背後還印着“蘭禮”的字樣。她答應過蘇鏡希不再和蘇念聯繫的,所以蘇念發來的幾條信息她都裝作沒收到。

    蘇念比她高一點兒,被太陽曬得臉上能噴出火來。

    “老師,你沒收到我信息嗎?”

    “啊,嗯,沒有。你找我有事嗎?”

    “我去集訓回來就去找你了,那天你病得挺厲害,醫生給你打上吊針我就回去了。”蘇念很抱歉似的,“對不起,我們學校和其他幾個高中打暑期友誼賽,本來想着忙完這幾天再去找你的。”

    “啊啊,沒關係,你忙你的。”容青可笑着點點頭,關於蘇念也去過的事情,蘇鏡希可是一個字都沒提。她望了望四周,看見不遠處的文揚高中門口站着一羣穿隊服的男生,“今天來文揚高中是比賽嗎?那你快點兒過去吧,加油!”

    兩個人站在太陽底下聊天真夠熱情,蘇念看見她的汗都淌下來了,臉頰上紅紅的,很像少女漫畫裏的白痴少女。不過那種急於走人的態度,他感受到了,卻裝傻地拉住她的手:“老師,來看我打球吧。”

    “啊?可是……”

    “文揚高中的設施可好了,是室內的,空調很足的。”

    “哈……我……”她當然知道,她的高中就是在這裏讀的。

    “你是故意躲着我的吧?”蘇唸的笑容立刻收斂了,眼睛斜着看她,有點兒看透一切的架勢,“是不是蘇鏡希跟你説了什麼?你就那麼討厭我?”

    “你這小鬼腦子裏裝的什麼?”容青可忍不住賞他一拳。蘇念痛得咬着牙看她。她一愣,忙轉過頭去。她忍不住心軟了,這麼個可愛又黏人的弟弟,她真的很喜歡。腦子裏擠滿了“是偶然遇見的”、“只不過是去加油”、“小鏡不會知道的吧”之類自欺欺人的藉口。

    第3節

    她在文揚唸了三年的高中,她對籃球、羽毛球和網球都不感興趣,許多比賽自然也沒看。文揚的體育館是僅次於佳期貴族學園的,許多高中的比賽都是在這裏舉行的,她來的次數卻是用兩隻手可以數得過來的。

    蘭禮中學的區域就在中央空調底下,她一眼就看見黎空和安陽純淵坐在角落裏咬耳朵。純淵穿得低調,又戴了帽子,看起來和普通高中生沒什麼兩樣。黎空看見她和蘇念走進來,尤其是蘇念還挾持人質一樣摟着她的胳膊,立刻伸手喊:“小念的FANS來這裏坐!”

    安陽純淵皺了皺眉頭,與容青可的目光擦過,又轉到一邊去。

    “這麼快就習慣當人家大嫂啦。”黎空不懷好意地調侃。

    “是偶爾碰見的。”她本沒必要跟他解釋。

    “啊啊,真是巧。”黎空怪笑着,“不過你真不該來,小鏡和這個後媽帶來的弟弟水火不容,以他那個脾氣知道你來會氣死的。”

    “那你們怎麼來了?”

    “叔叔和阿姨都很忙,小念來比賽都沒有親友團。你知道的,小鏡這個正牌哥哥不可能來的,只有我們這兩個閒散的偽大哥來加油助威啦。”黎空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畢竟我們在蘇家吃了那麼久的白食,小念也很可愛啦,就是跟小鏡不合,我們也沒辦法。”

    容青可覺得幾個人把球打來打去很是無聊,也沒什麼精彩的,索性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等到蘭禮中學的蘇念上場的時候,她再心不在焉也要裝作很聚精會神地看。她當過蘇唸的家教,知道他的視力很好。

    這一場球賽很沒有懸念,文揚高中這個東道主的技術太爛,連着輸了三場。蘇念那場贏得很輕鬆,若不是有護欄圍着,估計場外的幾個小姑娘早就沒羞沒臊地衝上去送香吻,蘇念朝這邊的親友團伸出拳頭做出個勝利的姿勢,容青可只好揮了揮手,小鬼立刻笑着跑下場去了。

    “你真不該來。”安陽純淵突然説。

    “嗯?”

    “你還是別靠蘇念太近比較好,他可不是你弟弟。”安陽純淵的聲音很堅定清晰,“小鏡並不是個堅強的人,他以前除了我和春緋沒有任何的朋友,也不信任別人,你別辜負他的信任,也別傷害他。”

    “你也覺得我會讓小鏡傷心?”

    安陽純淵沒説話,算是默認了。她有點兒想笑,這個人有什麼資格來指責她?小鏡是脆弱的,是值得珍惜的,而她就是個邪惡代名詞,不祥的象徵嗎?身邊坐着的這兩個人還真是般配啊,連想法都是相同的。若有似無的香水味飄到鼻腔裏,清淡得像是傾倒了全世界的森林。

    他們都味道都是美好的、優雅的,只有她是黑暗的、骯髒的、齷齪不堪的。容青可拎起書包就往體育館外面走,連表面的融洽也懶得偽裝。

    她剛走到館口胳膊就被扯住了,回頭看見黎空,正用冰山般的臉對着她。

    “你來這裏的事情不要告訴小鏡。”

    “你是安陽純淵養的狗嗎?”

    “隨便你怎麼説,但是你也差不多一點兒。被小鏡撞見和蘇念接吻以後,現在又跑到這裏來給他加油助威,如果小鏡能坦然接受,我才會覺得他的腦子有毛病!”

    “黎空,不要亂咬人!”他太侮辱人了,容青可忍無可忍地揚起手臂,卻被黎空牢牢地抓緊。他反而笑了,“你可以去問問小鏡,你那天生病,他去你家撞見了什麼!”

    小鏡究竟撞見了什麼?

    她不能不在乎,記得那天小鏡泛紅的眼睛,把她抱得緊緊的,他壓抑着聲音説,別再見蘇唸了,求你了。那麼驕傲彆扭的不向任何人討好屈服的小鏡,哀求她不要跟蘇念見面。或許她已經不能把蘇念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小鬼來看了,畢竟念高中的年紀已經是肆無忌憚地談戀愛,蘇念是有點兒奇怪,那難道不是因為忌妒蘇鏡希嗎?

    因為忌妒蘇鏡希所以找她做家教,因為他曾跟蹤過蘇鏡希到自己家樓下。其實蘇鏡希是勸葉橘梗不要理她的,卻被他誤認為是為了偷偷去見自己。

    這一切都源於忌妒,那小狐狸崽子果真還是沒放棄記恨蘇鏡希。她覺得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明明熱得頭都快要爆炸了,卻一陣陣地發抖。

    她想見到他,想得心臟都覺得痛。

    小鏡已經不想見她了吧,這麼個惡毒到沒辦法原諒的女生,他已經不想見到了吧?容青可胡思亂想着,渾渾噩噩地走回家。耳朵裏灌滿了蟬鳴和亂七八糟的車笛聲,身體裏被暑氣脹滿了,整個人焦躁得要命。

    容青可覺得自己難過得像是快要死掉了似的。

    她推開門,冰箱旁往外拿豆漿的男生怔了怔,臉上的失落和擔心碎成了水,連眼睛都明亮起來,卻還是故意裝作生氣。

    “你去哪裏了?這麼熱的天容易中暑的,你有前科知道嗎?”

    “我……我去書店了。有最新的恐怖書上市了……”

    “哦,電話也接不通,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了。”蘇鏡希握着冰豆漿的手微微發抖,“不管怎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扔下你自己跑掉的,我是有點兒不成熟……下次絕對不會了……”

    “嗯。”容青可已經説不出什麼了,心裏已經被清爽的風灌得滿滿的。

    “絕對沒有下次了!”他認真地保證着。

    她用力地握住拳頭,像是握緊了來之不易的幸福。

    那個下午,最難熬的不是炎熱,不是電視裏無聊的廣告,也不是窗外嘈雜的蟬鳴。

    而是一邊無所謂地笑着,一邊努力地憋住即將噴湧而出的眼淚。

    第4節

    不流眼淚不代表不會痛,不去指責不代表不記恨,不去追求不代表不期待。

    容青可就是這麼一個安靜的奇怪的綜合體。

    如果愛也有什麼極限的話,蘇鏡希確定自己會毫無保留地走到最後。有人説在戀愛中要有所保留,全力付出的人會比較被動。只是他認為,若還推三阻四瞻前顧後,這樣的感情又有幾分真誠在裏面呢?

    與其説愛別人,倒不如説愛自己比較讓人信服。

    即使有一天付出的沒有回應,那麼即使是痛苦,愛有多強烈,痛苦也要多強烈。他就是這樣一條路走到頭的人。也許容青可會在中途愛上其他的人,可是他一定會走到盡頭,不管她能不能到達。

    “小鏡,你中邪啦?”黎空撲上去捏他的臉,“我承認我很帥,但是你也別對着我發花痴!”

    “想多了你!”蘇鏡希一腳踹過去,不客氣地説,“你們倆什麼時候走啊?純淵你不用工作了嗎?你休假也休得太久了吧,你那個明星老爸林信還指望你炒作呢!‘大蛇丸’你也快點滾,找不到工作就去陪酒啊,恭喜你長了一張牛郎臉!”

    “我和經紀人有合同糾紛,換了她再工作。”

    “啊,那個女經紀人不是挺好的嗎?”

    “不允許藝人談戀愛,這一條我拒絕,讓我和橘梗分手是不可能的。”安陽純淵不痛不癢地説着,“而且她是林信的眼線,每天嘮叨着煩死了。反正黎空也沒事做,他可以先熟悉一下,然後做我的經紀人。”

    “你們又拋棄我!”蘇鏡希對着黎空得意的面孔乾瞪眼,“為什麼我不能當你的經紀人?”

    “你還沒大學畢業啊,小鏡啊,你能不能畢業都是個問題啊!”

    “你們敢嘲笑我!”

    “是啊,去跟你的可可告狀,讓她來修理我們啊!”

    “哼。”聽見這個名字,蘇鏡希立刻又露出甜蜜的表情,看得黎空很反胃,“才不讓我們家可可接觸你這種沒節操的淫魔。”

    淫魔黎空乾笑了幾聲,那種可怕的女生也只有小鏡這種神經過敏的人才會喜歡。蘇鏡希知道他們都覺得容青可不夠好,那是對於別人來説,但是對於他來説,她或許不是最好的,卻是他最想要的。

    收拾好東西出門時,蘇念在客廳裏吃西瓜,他裝作沒看見他,在門口慢慢地換鞋。

    “你是去找老師吧?”

    蘇鏡希直起身,用戒備的眼光狠狠地瞪着他。

    “那天我去文揚高中比賽,老師特意給我去加油助威了哦!”

    蘇念狡猾地笑着,蘇鏡希腦子蒙了一下,許久才平復好呼吸,冷淡地低頭繫好鞋帶。

    “我會把她搶過來的!”蘇念不是開玩笑,“像你這種人只會傷人心,我不會讓她傷心的!”

    “隨便你。”

    不能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生氣,那些不懷好意的挑唆,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相愛的人應該相互信任。從家裏出來打了車去往和容青可約好的餐廳。

    她從來不遲到,因為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出門要挑衣服要化妝,簡單的純色長袖衫加牛仔褲,略長的短髮隨意地攏在耳後,乾淨又清爽。蘇鏡希一進門就看見她託着下巴在那裏看餐單。

    “可可,等了很久嗎?”

    “是啊。”

    “對不起啊,今天街上堵車。”蘇鏡希像只貓一樣黏過去,“考核怎麼樣?還順利嗎?”

    “嗯,除了一個關係户的女生實在太爛被刷掉了,我們剩下的五個人都過關了。”

    “恭喜你啊,容老師!”

    “沒誠意,快來送個香吻。”

    “不要!”他才不會一次又一次地上當,生氣地揭穿她,“你一定會躲開的!”

    “臭小孩,這樣就拆穿了,一點也不好玩。”

    這一頓飯吃得相當輕鬆,也許是因為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不用再去小心翼翼地懷疑什麼。那天他們因為一點兒小事吵架,其實一丁點兒的矛盾或許都會成為幸福道路上的小阻礙物。對於容青可來説,有一個人願意在家等着自己回來,就可以了。

    她覺得非常幸福。

    這種感覺就好比炎熱的夏天突然落了一場雨,聞到街角剛開的白色山茶花的香味,大腦裏有種子發芽,自己變成了一株會行走的、幸福的植物。

    記得初戀的男生跟她説過,蒲公英最大的遺憾就是落地生根以後,再也不能揚着小傘去尋找它散落在天涯的情人。

    大概戀愛中的人都是敏感又不安的,所以她突然想起那個靦腆的男生隔着遙遠的電話線跟她説這些話,希望她是有所回應的。可是她沒有,一次都沒有。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説什麼,這種冷漠讓男生傷心極了。

    她從來都是冷漠而傷人的,除了對小鏡。因為在乎,所以盡力地記住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為他的每一次努力而感動。

    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她有點兒陶醉,看着蘇鏡希的側臉,帶着孩子氣的純真,長睫下的眼睛美麗且深情,像黑夜裏的貓妖。

    這樣的人也是愛着她的。

    第5節

    再次見到陶林織已經是秋天了。

    容青可已經在蘭禮中學順風順水地做了兩個月的老師,教的是語文,她看的書多,年輕又有個性,被那些老古董們洗禮過的十三四歲的孩子都覺得她很有趣。有甜蜜的戀人和得心應手的工作,從未覺得生活如此美好,連鏡子裏的笑容都美麗了不少。

    見到陶林織的那天,下着雨。

    秋雨纏纏綿綿的,像情人的眼淚一樣沒完沒了。她和蘇鏡希約好在常光顧的餐廳碰面,她把傘忘在了辦公室,原本不痛不癢的雨在她下車後有點惡意地落得更急了一些。

    她就是這時看見陶林織的,她蹲在網吧的門口,雙指夾着支細長的女士煙。她的旁邊已經換了個陌生的男人,穿着皮夾克,露出的手臂上有青色的粗劣的文身。大概兩個人之間相處得久了,有了某種感應,她的視線落在遠處的某一個點上,容青可站在雨中一眨不眨地看她。

    陶林織真的瘦了,這樣瘦瘦高高的她,有點兒像櫥窗裏的假人模特,又冷又沒生氣。

    她沒有走向她,她也沒有任何的回應,轉過頭去繼續跟那個男人説説笑笑。薄薄的煙氣吹在她的臉上,有點兒看不清。容青可頂着塑料的檔案袋快速地走過去。為了一個男人變得墮落,這種事聽説過,卻沒見過。身體的濕冷完全和心靈上的濕冷沒有關係,她知道有人可以温暖自己。

    隔着玻璃看見蘇鏡希坐在老位置上,他低着頭看雜誌,水墨畫一般的側臉。今天他穿的是鵝黃色的長衫,胸前垂着十字架的白金項鍊。她表面上總是不太在乎他,讓蘇鏡希那個神經過敏的彆扭傢伙黏着她,其實躲在暗處窺視他,已經成為她獨有的習慣。

    愛情會讓人變得多疑敏感和小心翼翼,越是喜歡他,就越是怕失去他。

    這是與信任無關的。

    這時,有個女生過來坐在他旁邊,看起來不像是推銷啤酒或者發傳單的小妹,笑容很是熱切,他也淡淡地回應着,抬手看了看手錶。

    容青可覺得有點兒奇怪,推門進去,蘇鏡希立刻就看見了她,很雀躍地笑着:“可可,這邊。”

    她的座位被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佔住了,可是女生並沒有讓位的意思,不知道是缺根筋還是什麼。俗話説,伸手不打笑臉人,女生的笑容太熱情了,又長了一張圓圓的平易近人的臉。蘇鏡希也發現了,可是也不怎麼好説,一臉為難地看着容青可。

    “你好,這麼突然打擾你,我是蘇鏡希的學姐。我叫方漫。”女生首先打破尷尬。

    “你好,容青可,我們家小鏡託你照顧了。”她熱情地回握過去。

    蘇鏡希抿嘴笑了笑,落在方漫的眼裏很是驚奇。他看見容青可的衣服都快濕透了,迎面而來的一股寒氣,頓時找到理由地跳起來:“你怎麼沒帶傘?”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過去,給她披上,順便蹭着她坐下來。陰謀得逞很是得意。

    容青可捏了捏他的腰,他從桌子下面握住她冰涼的手。

    方漫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濃情蜜意,她總覺得蘇鏡希喜歡的女生應該是柔弱可愛型的,沒想到他和清高的女王型的容青可在一起,卻也十分融洽。蘇鏡希這才想到帶學姐來這裏的原因,忙説:“對了,方漫學姐知道你是蘭禮中學的老師,所以想拜託你照顧一下她妹妹……因為學姐説不用很麻煩……所以……”

    他才不想給容青可找麻煩,可是學姐説的話也很有道理,現在高中的男生喜歡姐姐型的女生,尤其是年齡差不了幾歲的老師。他家可可這麼有魅力(在蘇鏡希的眼中),所以佈置一下眼線也是應該的,畢竟蘇念在蘭禮高中部,説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容青可最不愛管別人的閒事,可是蘇鏡希的學姐親自拜託,她不可能拆他的台。方漫見她只是笑,以為被拒絕,連忙説:“是這樣的,我妹妹方敏念高二,可是數學成績不是很理想,不過不用很麻煩,你只要有時間,她去你辦公室裏討教就可以了。而且請你也多跟她的導師詢問一下情況,是有點麻煩……”

    “沒關係,這種事也不是很麻煩的。我們家小鏡以前在學校裏應該沒少麻煩你,這種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應該的。”

    聽見容青可這麼真誠的感謝,方漫覺得臉上直髮燒。畢竟她沒畢業時,因為蘇鏡希不喜歡跟人交往,她沒少在社團裏故意差遣他做事——如果那也算照顧的話。這次也是偶爾聽説蘇鏡希的女朋友在蘭禮中學當老師,只是純粹的利用。原來她是個這麼卑鄙的人啊。

    方漫把自己和方敏的手機號都交給容青可,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最後去前台搶先買了單。

    容青可看見離開時女生對自己露出愧疚又崇拜的眼神,不自覺地冷笑,我一定會好好幫你“照顧”妹妹的。

    “你本來上課就夠累了,都怪我。”蘇鏡希跟她回到家就開始坦白錯誤。

    “是啊,你這個害人精,還不快來幫我按摩。”她往沙發上一倒,慘兮兮地哼哼,“站了一天啦,全身像被坦克壓過一遍……”

    她要的就是小鏡愧疚地跪在沙發前,對着她的小腿認真地捏捏打打,還緊張地問“舒服嗎”、“力度怎麼樣”。容青可喉嚨裏咕噥着“再用力點,沒吃飯啊”,接着就在小鏡的服務下舒服得直嘆氣。

    這種温情的時刻恰好接到安陽純淵打來的電話。他剛回到F城,葉橘梗在“第七個街角”咖啡廳等他。他想問一下小鏡在哪裏,卻聽見電話接通了沒人説話,隱約傳來奇怪的聲音。

    “啊,小鏡,輕點……痛死了……”

    “啊……我慢點,你別踢啦……”

    “嗯……”

    “現在感覺怎麼樣……”

    嚇得安陽純淵忙把電話掛了。

    兩個小時後蘇鏡希從容青可家裏出來,看見手機上有個電話。一定是剛才放沙發上,容青可的腳一頓亂踢才誤接的。他趕到咖啡廳,安陽純淵、橘梗、黎空,還有人妖夏森夜都聚在一起。

    他激動地撲上去給純淵一個熊抱,卻被安陽純淵躲開了,很是奇怪地盯着他:“今天免去你的擁抱權。”

    “那我抱橘梗。”蘇鏡希嘟着嘴。葉橘梗笨兔子滿臉都是“小鏡你饒了我吧”的表情,緊緊地挽住純淵的胳膊,讓他很是掃興。夏森夜跳過來摟着他的肩膀,把長髮撩開,笑得很是得意:“行了,小鏡你失寵了,跟着阿夜哥哥混吧,我們Cosplay社團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我才不當人妖!”夏森夜某次找人救急,就拉着他去穿了次女裝,讓他至今還耿耿於懷。

    “那你當伴郎怎麼樣?”

    “什麼伴郎?”

    “夏森澈先生和安陽春緋小姐婚禮上的伴郎,你當伴郎,我當伴娘!”

    “……”

    第6節

    安陽春緋要結婚了,這件事讓蘇鏡希有點兒患得患失,但更多的是替她高興。容青可卻沒什麼感覺,接到電話她的反應過於冷漠,畢竟是小鏡的青梅竹馬,她不可能揚着雙手裝作人生圓滿的模樣喊萬歲。

    “對不起,我知道跟你沒什麼關係。”他只是想第一時間跟她分享。

    “嗯,我知道,可是小鏡我好睏,明天還有課,下次見面説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蘇鏡希有些失落,她能感覺得出來。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還在想着要不要打個電話去詢問一下,又覺得太做作和刻意。因為是測驗所以她發呆也沒什麼關係,班上沒幾個學生作(19lou)弊,偶爾一兩個藏小抄也不是很嚴重,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了水。

    午休的時候有個女生來找她,是高中部二年級的方敏。現在的女生髮育得太好了,十七歲就已經很像模像樣了,學校裏不允許化妝,她還是塗了很淡的唇彩。她畢竟還小,不懂得掩飾情緒,眼神里有莫名的敵意讓她很奇怪。

    “容老師,我叫方敏,是我姐姐讓我來找你的。”

    “我知道,坐吧。”她指着對面的椅子,做出知心大姐姐的樣子,“方敏,我聽你姐姐説,你的數學成績不是很好,你有什麼問題課間都可以來問我。”

    “課間的時間太短了,老師你能晚自習的時候在辦公室教我嗎?”

    “啊,也好。”反正晚自習她也只是在備課,順便接受學生來討論課業,巡邏教室還有班主任呢。

    方敏只是一個小插曲,她甚至沒有去認真分析她眼中的敵意到底是什麼。或許現在的高中生只是純粹地討厭老師,她也有過這樣的階段。容青可更關心的是,蘇鏡希一整天都沒有給她發過一個短信。

    他的時間比她充裕,每天的信息數量總是比她多。雖然內容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都是詢問衣食住行,她也會跟他抱怨一下。這些在別人看來很無聊的事情,她卻覺得津津有味,蘇鏡希也是樂此不疲。

    果真是昨天晚上的冷淡刺傷到他了啊,真是個脆弱的傢伙。

    她也想發條信息過去詢問一下婚禮的狀況什麼的,卻又覺得太過諂媚和刻意,只好放棄。她在學校的食堂裏吃過晚飯,剛回到辦公室就看見方敏已經站在門口等了。對於她不帶課本,就帶了兩隻咄咄逼人的大眼睛來,多少還是讓容青可想把她關廁所裏痛扁一頓。

    “你去拿課本,我在辦公室等你。”

    “哦,我讓我同學送過來好了。”方敏拿出手機開始發信息。

    蘭禮的初中部和高中部隔了大片的操場,大概有十五分鐘的路程。容青可去教室佈置了一下課堂作業,剛回來就看見辦公室裏背光站着個男生。背影很熟悉,纖細卻不柔弱,頭髮過長有點兒自然捲,戴着一副圓框的金邊眼鏡,聽見聲音回頭笑了:“老師。”

    “小念。”容青可看見小狐狸崽子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裏?”

    “我和方敏同班,幫她來送書的。”蘇念乖巧地笑着,“好巧啊,原來給方敏開小灶的是你啊,太不公平了,我也要。”

    “真的是巧合嗎?小念。”如果真有那麼巧,她乾脆去買彩票算了。這樣故技重施是把她當白痴嗎?

    “是好巧,連我都有點兒不相信。”蘇唸的笑容沒有一絲破綻,“老師,你上完課給我發信息,我在校門口等你。”

    沒等容青可拒絕,蘇念就推門出去了。坐在桌邊的女生笑容有點兒曖昧,卻沒點破什麼。她也懶得跟這種小鬼耍心眼,把書往桌子上一扔,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方敏,我以後都會很忙,不能教你了。”

    “為什麼?!”方敏跳起來,“你一節課都沒教我,我姐説已經跟你打好招呼了。”

    “那你去跟你姐告狀啊。”

    “你説話不算數!”

    “你咬我?”

    “蘇念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女人,沒胸部沒屁股的乾煸老菜皮,你如果敢跟我搶,我就寫信給校長舉報你,看你還怎麼囂張!”

    “死小鬼,跟我鬥你還早了一百年!”

    方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摔上辦公室的門跑出去了,走廊裏的腳步聲漸漸地消失,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她沒有了值班的心情,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回家休息。剛走到學校門口,就看見路燈下站着她躲避不及的罪魁禍首。

    “老師,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大步往前走。

    “老師你生氣了?”蘇念亦步亦趨地跟上去,絲毫沒有任何愧疚,“你別這樣啊,方敏確實也是成績太爛,我才給她出的主意。不過你也不用這樣生氣啊,以前你從來都不生我的氣的。”

    容青可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他。很少這樣認真地打量蘇念。以前總覺得他是個小孩子,其實他也並不小了,個子比她高,面孔也是英俊不容逼視的,尤其是那雙鋒利的深不可測的眼睛。跟他相比蘇鏡希就簡單多了,還沒有完全脱離透明的單純的稚氣,連笑容都像個小孩子。

    “小念,別玩了,你説你喜歡我,怎麼證明?你不過是為了讓小鏡難堪而已。不過已經夠了,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至於這麼毀他嗎?你再這樣恣意妄為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容青可皺着眉,“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很惹人厭,我都已經儘量地避開你了,你非要這麼陰魂不散,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才高興嗎?”

    蘇唸的面色迅速灰暗下去,睫毛下狹長的眼睛看不出悲喜。整個人站在風裏,像是要融化在夜色裏,讓容青可有點兒不安。

    “老師,你會跟我在一起的。”蘇念説。

    “啊,隨便你。”容青可轉身就要走,看來不決裂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蘇念有那麼大的力氣,將她按在燈柱上,將她的手臂整個彎到身後。她痛得直皺眉,可是蘇念卻絲毫沒有放鬆。

    他並不是一個孩子。他已經是危險得可以將人吞吃入腹的狐狸了。

    蘇念毫不吝嗇地咬下去,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容青可憤怒地咬回去,蘇念也只是哆嗦了一下,根本沒有躲。雙唇中都是濃重的血腥味,近在咫尺的眼睛裏,像是有什麼被點燃似的。

    “老師,你會跟我在一起的!”蘇念最後還是這樣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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