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顏親王府果然像傳説中的那般富麗堂皇,顏敏王爺並沒有想到我們會突然造訪。這樣的重逢也是一種驚喜,想當年我救過他的女兒知玉公主,我們三跪九叩結為兄妹,我還認了他的女兒為義女。李管事可能做夢也沒想到,他焦急得要付出生命的事,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坎。
説起李管事我嘆了口氣:“想不到區區的幾匹布就弄出了人命。”
顏敏王爺皺了眉頭:“這就怪了,管家明明説去賀壽的衣裳已經裁出來了,這兩日就可以試穿了。既然那些布料已經燒掉了,那麼這些布料又是怎麼來的?”
差人去譴了管家來問話,老管家還以為王爺要試穿新衣,連裁縫都一起帶來了。布料確實是李嬸説的柿紅盤絛朵花宋錦,朵朵富貴的牡丹盛開在衣襟上華美奪目。管家福了福身子説:“王爺,這錦是前幾日布莊的李管事送來的,正是福晉訂的那種,還請王爺過目——”
“這是怎麼回事?布匹不是燒掉了嗎?”我急急的上前看,沒錯,確實是柿紅盤絛朵花宋錦,獨孤世家的布莊經營的獨一無二的料子。
“那布莊確實失了火,可是這布匹卻沒有燒壞,李管事説了句很奇怪的話,他説,這些布可是用他的命換的,可是説完這話李管事回家後就死了。”
李管事將布匹已經安全的送到了顏親王府,他回家以後就死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布匹沒有燒壞,也沒有人知道李管事為什麼死。一件簡單的事情突然變得撲朔迷離。我和獨孤冷回到布莊的時候,李嬸正在祭奠他,一杯清茶擺在靈位前茶霧嫋嫋,她嘴裏嘟囔着:“當家的,你就安心去吧,藍掌櫃送來了你最愛喝的茶,你若不能喝就聞聞香味吧。你死的那日茶涼了你都沒能喝上一口呢。你放心吧。生意七少爺已經交給寬兒了,七少爺也沒有怪罪你,你就安心的去吧。”
我和獨孤冷對看一眼退出了靈堂。
李遇在和一個小夥子在門外寒暄着,從裝扮來看,那小夥子的衣裳款式似乎在顏親王府裏見過。
“小虎!”我喊一聲。
那小夥子回過頭看見我跑進店裏笑嘻嘻的問:“姑娘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姑娘生得這樣美麗不知道許沒許人家?”
真是個生性風流的小壞蛋,還學會色眯眯的盯着人家姑娘的臉猛看。李遇連忙驚慌失措的拉住他説:“小虎,這位柳姑娘可是你們顏親王爺的表妹!你這樣冒犯還不快掌嘴?”
小虎一聽臉都白了果真“啪啪”的給了自己兩耳光:“柳姑娘恕罪,小虎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姑娘——”
“李遇你去忙吧,我和這位小虎哥哥要好好談談。”
譴走了李遇,我和小虎去了朋遠客棧要了幾碟小菜燙了一壺酒。小虎一開始還很拘謹,幾杯酒下肚知道我沒有怪罪就大膽起來。其實我想知道的無非就是那日小虎和李遇喝完酒後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我剛領了月錢就請李遇出來喝酒。那小子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説他大哥對他不滿。”
“不滿?他們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
小虎哈哈的笑:“柳姑娘,感情好不好還會擺在面上讓你看着嗎?雖然説李遇是李管事的養子,可是畢竟也是他的兒子,李寬再能幹他也不可能將生意交給他的。況且,李遇本來就沒什麼生意頭腦心地也軟,李寬對他滿意才有鬼。”
“他自己對你説的?”我笑着又幫他斟了酒。
“誰都能看得出來。那天晚上我們喝完酒李遇就回去了,我又留在酒家喝了一會兒才走,我走的時候經過布莊發現布莊着火,李寬在往外搬東西。”
“搬東西?搬的什麼你看清楚了沒?”
“好象是布,我們王府不是在布莊訂的布嗎?”小虎喝得眼睛發紅:“柳姑娘,這事兒你可別説出去。只要不關我小虎的事,我小虎都不會管的。這是姑娘你問,連衙門的捕頭問我都沒説。”
5
大廳裏我與獨孤冷還有布莊裏的人都面對面的坐着,氣氛有些緊張,李嬸不停得搓着手,李寬很焦燥不安的樣子,而李遇則是一臉的茫然。獨孤冷哈哈笑了兩聲説:“大家不要擔心了,顏親王府的布匹李管事前幾日已經送到府裏了?”
“不是燒了麼?”李遇抬起頭。
“這得問你的大哥了,這布可是你大哥從火海里搶救出來的。”獨孤冷將頭轉向李寬,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沒有血色低着頭許久才説:“我是將布從倉庫裏抱出來了,可是布匹不見了,我以為是讓過路的人抱走了。我怕叔父生氣乾脆就説燒掉了。既然叔父已經交給了顏親王府,那應該就沒事了。”
“怎麼會這樣?”李嬸握緊了拳頭:“寬兒,你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着我們?”
“李寬,你趁李遇喝醉酒就將倉庫點燃,並把布匹抱出來,你的目的無非就是讓李管事怪罪他,並且接管生意,因為你知道李管事要將生意交給李遇。你將布抱出來以後私下交給了你的叔父,而你的叔父為了懲罰他兒子的良心就將布匹沒被燒壞的事情隱瞞了,對不對?”
李寬的嘴唇抖動着,壞事被揭露出來,他的腿一軟跪在地上:“是我放的火,也是我將布匹抱出來的,我只是想讓叔父明白,我才是最適合的人,可是為什麼叔父一直都看不到我的努力?”
李嬸已經發瘋似的撲上去打他哭喊着:“你叔父已經將生意交給你了呀,你如願以償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了他?”
“嬸孃,我知道錯了,你送我去見官吧。叔父是我用蠍子毒香殺死的,那種毒香聞到後就會死,而且人死了,氣體的毒一揮發根本就發現不到死因,只以為是暴斃身亡。我對不起叔父,我願意以死謝罪!”
大堂裏李嬸和李遇哭着抱成一團,誰都沒想到李寬會殺死自己的叔父,一切都雲開霧散,這樣的結果只讓人覺得齒寒。
6
朋遠客棧。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清早梳洗一番,回到大堂細心的藍城鬱已經準備好了早點,蓮蓉糕,蜜餞,梅香餅。我也不跟他客氣一頓胡吃海塞後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柳姑娘什麼時候回伏龍鎮?”藍城鬱嘖嘖嘴:“若你一回去相見無期,真想永遠將你留在身邊,整日陪我品茶,哪裏都不用去。”
“藍掌櫃,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邊的事已了,大概再過上個兩三日,我就要回去了。”我避開他火熱的目光,這種視線總讓人有一種壓迫感。彷彿我是一隻美味的櫻桃就捏在他的手心裏。但是,我愛的是獨孤冷,我與他也只能是知己。
“我以為你會改變主意留在我身邊,因為獨孤冷,他不是你最好的選擇。”
“也許他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人生沒有幾次選擇的機會,只要選擇了,是對是錯都是要自己承受的。”
“這話説得好極了。”藍城鬱的眼神變得多情而深邃起來:“那麼柳姑娘,你應該知道我多麼想將你留在我的身邊,因為這世界上再找不到像你這樣和我更相象的人了。不過沒關係,你將永遠留在我的心裏,這是你選擇的。”
我出了朋遠客棧就回了布莊,剛進門坐定沒半分鐘就有衙門裏的捕快面色凝重的跑來説:“李寬在牢裏自殺了,你們去給他收屍吧。”
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來了,李寬入獄後我就覺得怪怪的,可是又説不上哪裏怪,他放火他殺人,他有動機而且也親口承認用蠍子毒香來殺人。這一切都是對的,可是又説不上哪裏不對。李嬸彷彿一夜之間白了頭,李遇去棺材鋪裏買了副薄棺,我與獨孤冷蹲在李寬的屍體邊愣了半天。是死於蠍子毒香。這沒有什麼可疑的,但是這不應該是最可疑的嗎?
蠍子毒香是江湖上一些小人暗算別人時使用的兇器,李寬這樣的小老百姓從哪裏得到的?
就算李寬能將蠍子毒香帶進監獄,他又是從哪弄到的打火石?
李寬是承認自己放火,但是他並沒有親口承認自己殺人,他只是説他的叔父死於蠍子毒香。假設李寬真的沒有殺人,那麼他肯定就是在包庇這個殺人的兇手。我與獨孤冷坐在布莊裏看門口來來去去的人怎麼也想不通,如果李寬不是殺人兇手,李管事在顏親王府還講了一句話,這些布是他用命換來的。
唉。我嘆口氣,沒想到門口也傳來嘆氣聲。是藍城鬱。
獨孤冷本來就對這個男人沒好感,他索性説去顏親王府敍舊就出了門。李嬸從內堂迎了出來,她憔悴得不成樣子,見了藍城鬱就哭:“現在可好了,我們當家的死了,寬兒又死了,藍掌櫃你説我可怎麼活啊?”
“李嬸,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可是活着的人還得活着,結哀順便吧。”藍城鬱將手裏的一包茶葉遞給李嬸:“這是李管事生前最愛喝的茶,你還是要像從前的那種泡法泡出來,放在李管事的靈位前,讓他聞聞這茶香。”
“我來吧。”我接過藍城鬱手中的茶包:“這種茶我也會泡。”
茶具在李遇的房間裏,李嬸説,李遇從小很孝順,他爹喜歡喝茶他就學泡茶。我從櫃子上取下茶壺,按照步驟一一的沏好,將茶水端到靈位前説:“李管事,這是你最愛喝的茶,你就聞一聞這茶香吧。”
茶香?
我仔細的嗅了嗅,不錯,真的有一種淡淡的異樣的茶香。只是這種味道並不是茶葉的味道,而是——蠍子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