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患
傳説中,有一種花叫地獄紅蓮。它妖豔絕美,寵辱不驚。食用過它的人會為之瘋狂,忘卻他生命中最為美好的事,被邪惡的慾望所掌控。
遇見地獄紅蓮也是一種造化。我沒有那種造化,所以我只能讓欺騙的痛苦撕扯着心臟。下山的時候,我跌破了雙膝,唐雙修拿出金創藥來給我塗抹,燕千秋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人心寒。我無法忘記他抱着我説,我的命是你的,你要好好的活着。
他的命是梅花仙的,是林晚櫻的。
“真是怪異,滿月樓裏面根本沒有叫林晚櫻的女子。”唐雙修説:“月見,依我之見,我們還是先找到你姐姐,她肯定知道女媧補天石的下落。”
我冷冷的翹起嘴角:“誰説要去找她了?”
唐雙修立刻就愣住,流光溢彩的眼睛裏裝滿了疼惜,他過來拉我的手説:“月見,你不要這樣。”
“那我要怎樣?我只是一個替代品。我的孃親從小逼我練劍的原因是要我保護她的親生女兒。我只是一個替死鬼你懂不懂啊?”我狠狠的甩開他的手。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和憐憫。這是個寒冷的夜。沒有雪。沒有風。只有滴水成冰的空氣。
“你沒有選擇,你必須跟我去找林晚櫻。”燕千秋抱着肩膀斜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樹上。
“我説了,我不會去的。你們的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不稀罕什麼葬天劍。我也不稀罕做什麼梅花仙。我寧願我只是在滿月樓打雜的小夥計,將來嫁一個比你們醜一百倍,但是敦厚老實的男人,過着最平凡的日子……”説到最後我已經泣不成聲。我知道這一切已經隨着我見到燕千秋和唐雙修的那天,一去不復返。
唐雙修的心也被眼淚浸濕,變得柔軟起來。他輕輕的嘆口氣:“月見,你放心,沒有人能勉強你……”
“她必須帶我們找到梅花仙!”
“你!”唐雙修握緊扇子,指節變得青白:“燕千秋,我唐雙修把你當作朋友,沒想到你是個處處為難女人的小人。即使月見不是真正的梅花仙,那又能怎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從此別過。”
燕千秋依然抱着肩膀斜靠在那棵歪脖子大槐樹上,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傷。我想一定是我看錯了,因為只是眨下眼睛的空檔,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唐雙修的眼神温柔的鼓勵着我,他牽起我的手,決定從此和那個沒人性的傢伙分道揚鑣。
到了山腳下的村莊,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我們決定借宿一晚,卻發現整個村落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的火光,空氣中瀰漫着腐爛的氣味。腳下的泥土格外的綿軟,我推開一個籬笆門,院子裏有餵雞的木盆,可是裏面並沒有殘留的食物,也沒有任何的煙火之氣。
“這個村莊沒有任何活的東西。”唐雙修將我攔到身後囑咐道:“你要小心,氣氛不對。”
屋子的門上掛滿了蜘蛛網,蜘蛛瘋狂的逃竄,剛打開門,就有一股陳舊糜爛的氣味撲面而來。我被狠狠的嗆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來:“真是鬼地方!”
“跟着我這麼聰明的人在一起,你果真變聰明瞭,這的確是鬼地方。”
順着唐雙修的手指,我看到屋子裏面的土炕上,並排躺着兩具森森的白骨頭,白骨的旁邊到處都是綠熒熒的,讓人心驚膽顫的光。
“那是什麼?”
“是已經死了的老鼠。”
“已經死了的老鼠眼睛為什麼會發出綠光?”
“因為它們被邪惡的力量控制住了,就像沙漠中的乾屍。你還記得我們在道觀裏看到的那個被老鼠咬死的人吧。這個世上並沒有那麼兇的老鼠,只有那麼兇的魔鬼。”
“我不懂。”
“你只要懂得逃命就行了!”説時遲,那時快,唐雙修的羽扇變成七隻仙鶴飛出去,那些老鼠也瘋狂的撲上來。我立刻嚇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即使我有些武功底子,也不知道如何去防衞。
唐雙修拉起我的手腳尖一點就飛到一棵光禿禿的乾死的大樹上。老鼠果然是不會爬樹的,那幾只仙鶴辛勤的將樹周圍的老鼠們清理掉。只是讓我們毛骨悚然的是,這棵樹周圍聚集的老鼠越來越多。那些老鼠咬不到人,於是瘋狂的啃起樹幹來。唐雙修只好帶着我飛到另一棵大樹上。
“怎麼辦?”看見那些老鼠又圍上來,我忍不住大叫。
“你在樹上待著不要動,我去把他們宰了!”唐雙修果然有美少俠的風範,渾然天成的殺氣讓他的白色袍子灌滿了風。他的暗器功夫用起來也夠華美,無數的銀針像天雨一樣覆蓋下來。那些被銀陣擊中的老鼠立刻化成一股青煙。唐雙修和他的仙鶴忙碌的樣子,交織成了一副英雄救美的絕世好圖。
不遠處的屋頂上突然映射出了耀眼的白光,一個嬌俏的少女面前懸浮着一隻彎彎的玉號角。少女的口中唸唸有詞,號角散發出了光芒,老鼠好像怕被灼傷一樣,呼啦一下的散開了,朝村莊更深處的山裏逃去。
“繁兒!”我驚喜的跳起來,可是我高興的太早了,腳下的樹木已經被老鼠啃光,這樣一跳,大樹僅連的樹幹脆弱的折斷。在美男面前摔個狗吃屎是很丟人的,我閉上眼睛卻跌到了一個温暖的懷抱裏。
燕千秋的眼神里波瀾不驚。
我恨恨的瞪着他:“你怎麼又跟來了,用不着你假好心。”
迷霧
死了的老鼠全都被怨靈附身,它們只敢晚上出來,它們最怕的就是強光。繁兒本來要跟煙婆婆還有神姑回巫閣鎮的。只是她那個調皮鬼知道只要一回去就會被關起來沒日沒夜的修煉,於是半路又逃了回來。
老鼠是往村莊深處的荒山逃去的,唐雙修正要帶着我們去查一下這麼多老鼠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卻看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燕千秋,皮笑肉不笑的説:“燕大俠,我們真是有緣啊,恰好遇見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不要理他,我們走。”我扯上莫名其妙的繁兒,她一時間還沒搞清楚,我們好好的三個人為什麼會分裂。我臉上的怒氣已經肆意的蔓延,她也沒有多問什麼,跟着我們朝深山處走。
“月見,這個村子的人,都被老鼠吃了麼?”繁兒走起路來,身上叮噹做響。她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悲傷飄散在薄薄的暗金色的曙光裏:“我沒想到能這麼快找到你們,我在路上看到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的人,於是就趕過來了。”
“繁兒,你不要難過,等我們找到老鼠的來路,就將它們全都殺死,為那些死去的鄉親報仇。”
經過一夜的折騰,我們已經筋疲力盡,三個人朝山的深處走了半晌,才發現山裏已經升起了濃重的霧氣。霧氣是淡淡的紫色,即使我們面對面站着,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臉。繁兒腰上的玉號角突然不安的戰慄着發出低沉的嗚鳴聲。她跳起來緊張的説:“我們有危險!”
唐雙修露出讚賞的笑容:“是九天迷霧陣。”
“九天迷霧陣?這就是九天迷霧陣吶?”繁兒的聲音頓時亢奮起來:“我的煙婆婆説,九天迷霧陣,是四大邪陣之一。進入陣中的人,容易被幻象所欺騙,從此迷失在陣裏,再也出不來了。”
“所以説,你現在可以把嘴巴閉上,讓我好好的考慮破陣之法。”唐雙修走在最前面,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霧氣彷彿越來越濃重,落在臉上沁骨的涼。
“完了,完了,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啊?如果燕千秋在就好了,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説不定能帶我們出去呢。”
“閉嘴!”
“閉嘴!”
兩個齊齊的斬釘截鐵的聲音。我和唐雙修互看一眼,唐雙修氣呼呼的説:“那人蠻子除了會殺人還會什麼?”
繁兒吐了吐舌頭率先走到前面。腳下並不是石頭,而是細軟的黃土,這山裏沒有荒草,沒有石頭,難免讓人心裏發毛。
“月見,救我——”
我機敏的回頭,是燕千秋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顯得格外的淒厲。他一定是遇見了非常危險的事,或者看到了可怕的東西。
“你們聽見沒有,是燕千秋的聲音!”
唐雙修和繁兒都一臉茫然。燕千秋的聲音更加的淒厲,一聲比一聲的令人發慌。他喊:“月見,快救我——”
我着急的扯扯唐雙修的袖子:“你們聽見沒有?是燕千秋在叫救命!”我顧不上許多,他獨自闖入這個陣,想必是遇見了危險。即使他再無情,在關鍵的時候,也是他多次出手相救。朝着聲音撲來的方向,我拔腳就跑。身後傳來遙遠又焦急的聲音:“月見,回來,危險!”
身邊的迷霧彷彿更大了一點,周圍已經沒有了燕千秋的聲音,也沒有了唐雙修和繁兒。我擔心燕千秋已經死掉了,驚慌得不知所措。我捂住臉蹲在地上,心想,這樣也好,就這樣都死在這個陣裏,所有的悲傷都可以停止。
“月見……”
我抬起頭,燕千秋抱着胳膊靠在一棵大樹上,他臉上浮現着温暖的笑意:“月見,過來……”
“你沒事,那太好了。”心裏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我落寞的笑笑:“那我去找唐雙修和繁兒了,我怕他們擔心。”
我轉身要走卻聽見他説:“月見,我喜歡你!”
彷彿有悶雷在頭頂炸開,炸得四分五裂,將血液,將心臟炸得停止活動。耳邊嗡嗡做響,骨頭裏噼裏啪啦的微笑的聲音。這應該要進入地獄了,眼前的微笑彷彿地獄使者才有的絕美,誘惑人任其擺佈。
“月見,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喜歡你——”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需要的是林晚櫻,她才是真正的梅花仙。”
“月見,那只是我的使命,我要你知道,我愛的是你。過來——”
我的心裏是抗拒的。我想起蘇小掌櫃的小夢姑娘都會若即若離。我這麼脱俗的女子定要學會矜持。只是我的腳在一寸一寸的往前走,怎麼都不聽話。燕千秋已經張開了雙臂,只要我走過去,從此就沒有了漂泊之苦。
突然,我的肩頭一麻,回頭看到燕千秋近乎血紅的眼睛。
“你怎麼——”沒等我將剩下的話講完,我已經看到自己腳下滾落而下的碎石。這正是一處懸崖,只要我再往前邁一步那定是粉身碎骨。周圍已經沒有了霧氣。我被自己的心欺騙了,那一些都只是幻覺,我最想要的幻覺而已。
“你為什麼要往懸崖邊上走?”燕千秋眼中的赤紅色褪下去:“若不是我發現的及時,你已經死在九天迷霧陣中。”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回答他的話。我張大嘴巴看着面前的一切。這懸崖下,長着一棵棵妖嬈的松樹。如仙女在起舞般娉婷動人。遠處的山下,那個鎮子的輪廓,在我的夢中無數次的被淚水打濕。
滿月樓的酒,觀音山的松,九天仙女也比不上的玉芙蓉。
臨仙鎮。
騙局
滿月樓對面的龍鳳客棧老闆娘花娘坐在門口剝花生,見了生人要進滿月樓,於是搖着小絲帕風騷的笑着招呼:“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我們客棧的招牌酒叫宮廷雨露瓊漿,一般人是喝不到的。兩位初到此地,不如先到我們客棧住下再另行打算。”
我淡淡的笑:“花娘,你不要再拿摻了水的米酒騙人了。”
花娘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臉上,她不認識我。有多少次,因為她拉客人,我們在門口對罵祖宗十八代。功力不分伯仲。一度傳為鎮子上的美談。
“兩位客倌裏面請!”蘇小掌櫃熱情的招呼着。
我咬着嘴唇一言不發的隨燕千秋走進去,剛一進門就看到唐雙修和繁兒滿臉愁容的坐在靠門的位置上。見了我,繁兒跳起來又哭又笑:“太好了,我就知道月見會沒事的。那九天迷霧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陣,莫名其妙的就破了,月見也好好的回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痛苦的盯着唐雙修的臉,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怎麼又出來一個臨仙鎮,有滿月樓,有蘇小掌櫃,有花娘,所有的一切都和另一個臨仙鎮一模一樣。只是,他們不認識我,彷彿我從來沒有存在過。還是,我又跌進了幻覺裏。連你們都不是真實的。”
“不,這裏是真正的臨仙鎮!”唐雙修説:“也許我説出來這一切有些天方夜譚。但是這的確是真正的臨仙鎮,而你所生活了六年的臨仙鎮是一個陰謀。這個陰謀在你踏入真正的臨仙鎮時就開始了。”
“我還是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一直跟着我們的百面魔君,他隨時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無論從舉止神色都會一模一樣。根據白露白霜查到的消息,十幾年前,江湖上迅速崛起了一個神秘組織。那個組織的人都精通易容,我懷疑,他們和斷腸人有關。他們一直在尋找梅花仙和葬天劍,在你流浪到臨仙鎮的時候,他們就在另外一個地方重新建造了一個臨仙鎮,甚至連人都一模一樣。然後,他將你從真的臨仙鎮擄到假的臨仙鎮。他在真正的臨仙鎮周圍佈置了九天迷霧陣,還操控鼠患,讓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這裏。這幾年,世上有許多的人在找你,斷腸人把你藏在那個假臨仙鎮裏面,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找到你。他等待的就是一個時機,等到你可以幫他找到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的騙局中。
我的孃親。我的蘇老伴娘。我的鎮上的鄉親們。我終於明白了他們可以在一夜之間全部不留聲色的消失。斷腸人的確聰明,他撤走了鎮子上所有的人,並且讓我替他尋找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
“月見,你沒事吧?”繁兒用筷子使勁的戳桌子:“那個大壞蛋斷腸人,我繁兒一定要殺死他,要殺死他!”
蘇小掌櫃聽到動靜慌忙跑過來問:“各位客倌,有什麼需要嗎?”
我忍不住問:“蘇老闆娘身體可好?”
蘇小掌櫃一愣:“這位姑娘認識家母?説實話,我們鎮上已經六年沒來過外人了。我是第一次瞧到姑娘呢。”
“不認識,只是問候一下。”
“勞姑娘費心了,家母一切安好。”
唐雙修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難過。我掏出身上僅剩下的一點碎銀子放到蘇小掌櫃的手心裏:“這些銀子,買只老母雞給蘇老闆娘補身子。”
“多謝姑娘打賞。”蘇小掌櫃見了銀子,平滑裏的臉上硬生生的笑出幾條皺紋來。他果真還是要賺錢買大房子的,然後和他心愛的小夢姑娘成親。
“啪”的一聲,蘇小掌櫃臉上留下五個通紅的手指頭印子。面前的女子柳眉倒豎,氣勢洶洶的叉着腰:“你跟她什麼關係,她為什麼給你那麼多銀子?”
酒樓裏坐的都是鎮子上的鄉親,他們看了只是哈哈的笑了兩聲,並不覺得驚奇。蘇小掌櫃丟了面子,竟然不惱不怒,只是低聲下氣的説:“這是姑娘的打賞,你不要無理取鬧——”
那女子不依不饒:“你肯定要拿打賞的錢都去給那個狐狸精李小夢做新衣裳去!”
“晚櫻,我們裏面去説,讓各位客倌見笑了……”
燕千秋“霍”地站起來,拉住那女子的胳膊:“你叫林晚櫻?”
那女子一愣,看了燕千秋半晌,眼中含春帶怨的應了聲:“對呀,客倌怎麼知道小女子的名字呢?”
晚櫻
林晚櫻生得一雙桃花美目,細巧櫻唇,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已是説不盡的萬種風情。她坐在我的對面磕葵花子,噼裏啪啦,利索又清脆。那張巴掌臉高傲的仰着,臉上帶着淡淡的譏諷。
“你説,你是我妹妹?”
“我是被孃親收養的女兒。”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我打定了主意,將這一切跟她説清楚,我就可以安心的離開。
林晚櫻彎起嘴角眯着眼睛,裝模做樣的嘆口氣:“我那個狠心的孃親啊,六年前突然死了,原來她是跑去養了別人的女兒。不過也罷,她總算還有些良心,知道讓你跑來找我。至於這位燕大哥嘛,既然你説我是梅花仙,要保護我,看在你長得這麼俊的份上,我就答應你了。”
“姐姐,既然你接受了這一切,我就完成了孃親的遺願。我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過安靜平穩的生活。”
“我説妹妹,我們姐妹剛剛團聚,怎麼就能走呢?孃親那個女人,以前就記得她整日的落淚,不知道是天哭星轉世還是地哭星投胎。我娘養你那麼大了,你也要報答她的養育之恩。既然她死了,你就只要報答我,從今天起,你要負責我的飲食起居。”
林晚櫻説得眉飛色舞,繁兒早已經聽不下去了,若不是被唐雙修拖着早就撲上去抓花她漂亮的臉。
“姐姐,燕千秋可以請一個手腳伶俐的丫鬟給你。我粗心大意的,怕是伺候不了你。”
林晚櫻假惺惺的握住我的雙手:“妹妹説的哪裏的話。我們畢竟是姐妹,哪能是外人可比的。燕大哥,我不管,你一定要留下我妹妹。否則,我就滿世界的跑去告訴別人,我是梅花仙,讓他們殺死我好了。”這樣雙眉一簇,竟然真的流下眼淚來。我縱然恨得咬牙切齒也毫無辦法,只能求助似的看着燕千秋。
燕千秋頭也不抬的喝着酒説:“請林姑娘留下。”
我悽慘的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唐雙修拖着要氣瘋的繁兒出去,我按照林晚櫻的吩咐拿了她的髒衣服出去洗。她讓蘇小掌櫃把從前的馬廄收拾出來給我住。唐雙修和繁兒住進了對面的龍鳳客棧。蘇家的大院,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蘇老闆娘經常用細細的瓷煲排骨芋頭湯。不過那所有的疼愛都是假的。只有這裏才是真的。
蘇老闆娘説,在六年前,林晚櫻來之前還有個女孩子來到滿月樓。那女孩子聰明幹活也麻利,不過呆了不過兩個月就突然失蹤了。
“那孩子定是吃不住苦,於是就走了,也怪我,沒好好的照看那孩子。”
“姐姐,她在這裏生活得好嗎?”
蘇老闆娘聞言只是搖頭,她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多半,也沒有抹桂花的香油,整個人看起來蒼老許多:“我瞧着姑娘你心眼好,也被她欺負。那女子是蛇蠍心腸,我把她養那麼大,她一開始假裝乖巧騙得老掌櫃將帳目教給了她。她現在蠻橫起來了,我兒子只好過些日子跟她成親,否則,我們都會被趕出去。”
我倒吸了口冷氣,覺得五臟六腑都在寒冷。我將蘇老闆娘做飯的事攔了下來,為她熬好喝的湯。林晚櫻抱着手爐,如公主一樣的居高臨下。
繁兒在客棧裏呆不住,就瞞着唐雙修悄悄的來找我。她一看到我的雙手泡在冷水裏就開始大呼小叫,雞飛狗跳的。她掏出她的蠱蟲,要給那個壞心的姐姐一點厲害瞧瞧,我嚇得渾身冒冷汗。我苦口婆心的一頓勸説,她才慢慢安靜下來,拉着我去找燕千秋理論。
燕千秋躺在林晚櫻的屋頂上,林晚櫻總是打開窗子顧盼流離的喊:“燕大哥,進來烤烤火吧。”
多半燕千秋不理她,她自己在窗前聲淚俱下的傾訴自己寄人籬下的悲慘遭遇。
“燕千秋,我要帶月見離開這個鬼地方,你如果要攔我們就是敵人。”繁兒在林晚櫻的窗前跳腳:“我要帶走她,離開這個魔鬼姐姐,離開這裏!”
我倔強的看着燕千秋,他也不留聲色的看着我。我相信那眼神里一定有我看不到的疼痛和隱忍。
“她不能走……”燕千秋從屋頂上跳下來,站到我面前,他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臉:“對不起,你還不能走。因為現在其他人知道你是梅花仙,只有你才能掩護她。”
我的眼淚流下來:“所以,你就為了她讓我身處危險之地嗎?你的命是她的。我的命是你的嗎?”
“月見……”
“難道在九天迷霧陣説的話,不能再對我重新説一遍嗎?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連感情都是假的嗎?你可以為了她犧牲我,對嗎?”我像稻草一樣扯着他寬大的衣袍,無助到連牆角的梅花都動容地瑟瑟顫抖。
“九天迷霧陣,説了什麼?”
“是的,你什麼都沒有説,那只是我的幻覺。我心裏想要的幻覺。”我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這裏面如果真的住着我,它一定會疼的。”
林晚櫻的窗門被推開,她的臉上都是陰冷之色。我對燕千秋的舉動只能感動天真的繁兒,在她的眼裏就是曖昧。我能看得出她眼睛中燃燒的嫉妒之火,她卻巧笑着趴在窗邊:“哎呦,我説妹妹,你怎麼能跟我的男人抱在一起呢?如果孃親泉下有知,肯定會罵你忘恩負義的。那個姓蘇的窩囊廢忽然開始喜歡李小夢那個狐狸精,我就成全他。但是,燕大哥,他會帶我遠走高飛的。所以月見妹妹,請你對燕大哥放尊重一點……”
“姐姐,你放心,我再不會騷擾你的燕大哥。”我心裏的隱隱的疼痛,燕千秋,你的命是別人的,所以,我不要了。
事變
我半夜睡得正迷糊。雖然馬廄的味道的確不怎麼好聞,但是有星星有月亮,還有凌冽的寒風做伴。唐雙修拿了厚厚的棉被給我,他説:“月見,讓你受委屈了,你若是要走,我絕對會陪你走。我不再管梅花仙的紛爭,我帶你去亂花山莊,我們去過你要的平靜祥和的日子。”
“我不能,只要林晚櫻要我留下,我就會留下。就當報答我孃親的養育之恩。”
“你可真夠死心眼。”唐雙修陪我吹着冷風,我裹着棉被躺在他的膝蓋上:“上神古卷是火神祝融留下的,現在就在我的包袱裏,你怎麼不拿去看呢?你可真奇怪,別人都搶的東西,你偏偏不要,別人不要的東西,你偏偏喜歡。”
“你是説你嗎?”他的表情忽明忽暗,讓人琢磨不透,我的臉上燒了一把火:“我又不是別人不要的東西。”
“白露和白霜昨天捎信來説,飛天姑姑要我們三日後啓程去亂花山莊。”
“林晚櫻也要去嗎?”
“是的。”
“我好想見你口中的飛天姑姑。她一定會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不好……”唐雙修突然站起身來,我狠狠的跌在地上,吃了一嘴巴的乾草。他顧不得我是不是跌得嘴歪眼斜,施展輕功直接翻到對面的客棧。我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跟上去,唐雙修的房間門大開着,屋內沒有人。甚至繁兒的房間都是空的,屋內並沒有打鬥的痕跡,人都沒了蹤影。
我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去唐雙修的房間裏打開壁櫥,那個裝上古神卷的包袱不異而飛。
面對窗外的寒夜,我的額頭彷彿有紅光乍現,灼灼的疼痛。我發瘋似的跑到林晚櫻的窗前,燕千秋不在屋檐上,應該是聽到動靜也跟着追包袱去了。屋內的燈還亮着,我在窗前站了半晌剛要離開,只聽到窗內傳來嬌滴滴的聲音:“月見,進來——”
“有事嗎?”
“你進來呀!”聲音明顯的開始不耐煩。
“哦。”我應聲推門進去,眼前除了林晚櫻,還有另一個人,他衝我得意一笑,還不等我叫出救命,那當頭一棒已經砸下來。
在意識還沒完全喪失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們已經不能再相信林月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