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一響,王碧基就知道那是她的小小芳鄰胡寶兒。
胡家住七號,夫婦均為執業大律師,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應酬亦多,十歲的寶兒由保母帶大,物質享受應有盡有,可是像都會中大多數父母忙於事業的孩子一樣,心靈難免寂寞一點。在偶然的機會下,碧基在門口與寶兒談了起來,發覺寶兒聰明、懂事、健談,碧基與他迅速成為忘年之交。
之後,他有空便到她家玩。
胡太太曾過來道謝,當然,亦懷着好奇心,不過一見王宅窗明几淨,
佈置雅緻,已經放下一半心,不過仍然説:“王小姐好像很悠閒。”
碧基笑道:“我寫作為生,有時需趕通宵。”
胡太太恍然大悟,從此任由寶兒到王宅作客。
下午三時十五分,準是這孩子。
碧基拉開門,笑道:“歡迎歡迎,請進請進。”
寶兒的圓面孔充滿興奮:“熱可可準備好了嗎,三文治都擱桌上啦?”
“老規矩,早在等着你。”
寶兒笑着與碧基擁抱。
他又問:“祈納叔在嗎?”
“他在書房。”祈納是碧基的男朋友。
祈納聞聲出來,“寶兒,找我什麼事?”
寶兒説:“有一樣東西,我要給你們看。”
他打開書包,小心翼翼自夾層中取出一隻盒子。
碧基與祈納交換一個眼色,嘴角含笑,這孩子,弄什麼玄虛。
寶兒先喝一大口熱可可,然後,把小盒子輕輕打開。
碧基先噫了一聲。
祈納連忙按住女友的手,一邊輕輕説:“是隻蝴蝶標本。”
寶兒説:“不錯,這是一隻馬達加斯加島生長的藍閃蝶,當地人叫它‘會飛的花’。”
碧基奇問:“你從何處得到這枚標本?”
“同學徐志銘送給我,志銘叔父是位生物學家。”
祈納抬起頭笑,“現今兒童接觸面廣,懂得也真多。”
碧基凝視該枚蝴蝶不語。
此刻,它已死亡,動也不動被針在小盒子底部。
寶兒小臉嚴肅起來,他説:“我在圖書館看過蝴蝶的資料,祈叔,它們真是天底下最奇妙的生物之一,原來蝴蝶翅膀上那層彩色的粉末是鱗片。”
碧基接上去:“唔,閃蝶翅膀上鱗片的色素,叫物理色,由於特殊構造,射上去的光線會發生反射,是顏色中最永久一種,鱗片上微細的色彩脊紋越密,產生的閃光也越強。”
寶兒聽了,十分興奮,“碧姨,你懂得真多。”
“都是書本里記載的呀。”
寶兒這時説:“我有一個問題。”
“請説。”
“這隻馬達加斯加的蝴蝶,又與眾不同。”
寶兒用一隻鉗子,輕輕取出標本,讓它斜斜地對着窗外射入的陽光。
果然,在某個角度下,蝴蝶翅膀上一個指甲大小的斑點紋,忽然綻出七彩光芒,閃亮耀目,寶兒的手側一側,那斑點便閃一閃,像是傳發訊號一樣。
寶兒説:“大自然多麼奇妙!”
碧基温和地問;“你的問題是什麼?”
“啊,”寶兒説:“蝴蝶翅膀上的斑點,到底有什麼用途?我們現在已經知道,蚊子吸血用的管子同時可注射血液免凝劑,還有,蝙蝠用聲納探路,蜻蜓飛翔動力啓發直升機原理,可是科學家卻未能解答蝴蝶的彩色翅膀有什麼用。”
祈納咳嗽一聲,“也許,蝴蝶的翅膀只用作裝飾。”
寶兒笑了,“不,全世界生物,只有人類才會在身上不住加裝飾品,我相信蝴蝶色彩一定有實際用途。”
碧基笑了,“宇宙的奧秘,有待胡寶兒發掘。”
這時候寶兒説:“我要回家做功課了,明天再來。”
他收好了標本,吃完點心,高高興興回家去。
門一關上,碧基即刻收斂了笑容。
祈納面色沉重,“他知道多少?”
“那只是個孩子的好奇心。”
祈納看着碧基,“你可記得上一個到我們家來吃點心的孩子是誰?”
“呵,他叫查爾斯達爾文,比胡寶兒更聰明。”
“是你幫他揭開生物進化之謎的吧。”
碧基緩緩搖頭,“那完全是他個人的研究。”
祈納走到窗前,看着天空,寂寥地説:“我們來了太久了。”
“祈納,這是我們的任務。”
“天下竟有這麼沉悶的工作。”祈納苦笑。
碧基笑:“幸虧人類兒童活潑可愛,為我們解離鄉別井之愁苦。”
祈納不語。
碧基問:“你仍然怪我打破了飼養蝴蝶的瓶子吧。”
“不,只是沒想到蝴蝶會在地球上繁殖得那樣好。”
“人類酷愛蝴蝶。”
“可是他們的特性永遠是忙不迭佔為己有,妄求永恆,把生物製成標本。”
碧基不語,隔很久她才問:“胡寶兒會解答蝴蝶翅膀鱗片脊紋上物理色閃光之謎嗎?”
祈納想一想答:“再過三十年或許。”
碧基籲出”口氣,“那將是國際科學界一大發現。”
祈納説:“屆時他會發現,那是英仙座一切生物傳達訊息的工具。”
説着,他脱下襯衫,把裸背對着黃昏的斜陽,他背部皮膚上,有一塊巴掌大的花紋,在某個角度下,泛出七彩晶光,由陽光傳遞,直射到晚霞裏去,他輕輕轉動身體,閃光強弱亦有所改變,拍子長短,分明同摩斯電報原理相似。
不一刻,天際亦有閃光傳來,碧基輕輕解碼:“——人類時間再過三百年,當有同事前來接替基地任務,請稍安毋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