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許了什麼願啊?”男生的好奇心絲毫不遜於女生。
“千萬不要説,説出來就不靈了。”女生們迷信地出言阻止後又忍不住猜測,“和什麼有關的呀。”
“這個變態能有什麼正常的願望?”純淵懶洋洋地開口,“大概是什麼讓堀北真希坐在他大腿上喂葡萄之類的吧。”
“還是讓你坐在我腿上喂葡萄比較快吧。”黎空説着就去摟,純淵正要去掐,卻在半空中突然停下來認命地坐在黎空腿上。女生們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紛紛尖叫着“怎麼這樣啊,我也要抱”。幾個男生倒是見怪不怪,其中一個很淡定地把薯片遞過去説:“報告會長,沒葡萄,喂薯片吧。”
橘梗以前玩過的遊戲頂多是什麼輸的人被壽星指派着去街口隨便拉一個人,討人家的襪子,表白,或者學狗叫。
“沒關係,你們盡情地玩,到時我會好好回敬的!”純淵反而笑了。若是平常安陽純淵肯定是要微笑地問他們,你們是不是活夠了。今天卻沒辦法,壽星最大,也只能任人擺佈,按照大家一致要求,用牙齒咬着薯片送上去。本身就漂亮得過分,一時間竟然有點雌雄莫辨的驚豔。黎空頗有一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姿態,全然不顧純淵的生日其實就在一週之後,他的下場可見一般。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橘梗莫名地嘆了口氣。原來人遇見最喜愛的東西,並不是手舞足蹈,反而會嘆氣。
“你喜歡純淵吧?”夏森澈突然問。
“是啊,很難不喜歡他吧。”橘梗沒防備,只是無意識地回答,能發覺旁邊的男生笑眯眯的樣子,頓時漲得臉都紅了,捂了自己的嘴,又慌亂地去捂他的嘴,低聲威脅着,“你別亂説啊,否則我再也不理你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和橘梗是一夥兒的。”他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像你説的,和他相處過的人應該很難不喜歡他吧。”
“你和安陽純淵是不是喜歡同一個人?”橘梗覺得自己不該問,她只知道夏森澈有個在英國留學的前女友,剛剛安陽純淵也提過那個她和小鏡在英國,於是試着分析,“我覺得你們好像很不愉快,是不是你們同時追那個女生,結果那個女生跟你在一起了。後來那個女生又離開你喜歡上一個叫小鏡的男生,還跟他去了英國留學,他剛才為了氣你才故意那麼説的,對不對?”
夏森澈絲毫沒掩飾吃驚的神色:“怎麼會有人覺得你笨,橘梗,你是個天才嘛。那個女孩的確是純淵這輩子最愛的人,誰都替代不了的。”
橘梗有些奇怪:“你不是也很愛她嗎?”
夏森澈苦笑着搖搖頭:“我對她的喜歡根本敵不上純淵的萬分之一,他可以為了那個女孩的幸福付出一切,你説……我怎麼跟他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太暗,所以內心深處會覺得表情脆弱一些也沒關係。橘梗管不住自己的挫敗和難過,只能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袖子蹭眼睛。好在黎空的胡鬧惹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本身也不是引人注目的人。
夏森澈又心軟了,見不得這副傷心的模樣,又把她拖到門外。吵鬧聲被門隔開,混亂的音樂聲恰好掩住了她越來越大的抽泣聲。
“你啊……”夏森澈把手放在她的頭頂説,“以後知道了也別怪我……”
“什麼?”
“沒什麼,因為我還沒見過你哭呢。”
“我……我沒哭啊……”
已經沒有力氣關心夏森澈的胡言亂語,全身的神經都湧到頭頂,感受那隻手給予的温暖和安慰。到了最後她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和夏森澈變成了擁抱的姿勢。她只是想尋求安慰,而夏森澈也只是想安慰她。
「5」
那天晚上男生們都喝多了,蛋糕吃了一半砸了一半,橘梗老實慣了,只有挨砸的份兒,全身都粘乎乎的拉出去能招蒼蠅。與她截然相反的是夏森澈和安陽純淵,蛋糕戰爭時他們失蹤了半個小時,等回來時發覺整個包廂可媲美殺人現場。
她狼狽不堪地去衞生間收拾,鏡子裏應着一張迷糊的能稱得上可笑的臉,身上散發着甜膩的奶油的味道,看起來愚蠢透頂。
橘梗從衞生間裏出來一眼就看到純淵靠着牆上抱着胳膊低頭思考的模樣。她羞於打招呼,正要低頭走過去,卻被他的聲音喝住了:“他們已經先走了,夏森澈讓我送你回去。”
“哦。”橘梗不想給他添麻煩,“不用了,門口就有巴士。”純淵面色有點古怪,卻很堅持:“走吧。”
橘梗不敢再拒絕,出了KTV耳朵頓時清靜下來,風摩擦樹梢的聲音,不遠處公園裏的音樂聲,巴士停下又開走,剩下的就是旁邊的人身上散發的清爽的氣味和有節奏的呼吸。
“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啊?哦……你説阿澈啊……大概有快一年了吧……”橘梗想起第一次見他的驚豔,不自覺地笑了,“我從沒想過能和他這種人做朋友,温柔體貼又好相處。”
“温柔體貼啊?”純淵從鼻子裏冷哼出來,“看來他真的對你不錯,他果真蠻喜歡你的。”
“啊?啊!哈哈……”橘梗乾笑兩聲,“他對誰都很好的啊,他只是人太好。”
“哼。”純淵微揚着下巴,“天真的想法。”
他們看起來像是積怨已久,那消失的半個小時會不會是找什麼地方“解決問題”去了。她那半個小時裏就這麼惴惴不安地想着。這兩個人看起來都不是會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回來時氣氛又輕鬆了很多,她終於放心了一些。
已經是凌晨,二十四小時運行的巴士車上沒有人,橘梗想起恐怖故事裏坐在最後最後一排的神秘黑衣人或者老太太大多沒有腳,只覺得汗毛倒豎,不自覺地去抓純淵的衣角。純淵見她緊張地瞪着大眼睛往後看,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看起來讓人很想嚇到她大哭。
“你怕鬼?”他有點意外。
“是個人都會怕的好吧?”她氣短地反駁。
“可是那東西根本不存在。”純淵眼中女孩緊張的表情和另一張臉重疊在一起,一時間也有些愣怔,“你們女生怎麼都這樣,這麼膽小可怎麼辦?”
就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恐怖片裏的鬼怪都是假的,還會覺得害怕。而春緋更是膽小到連黑暗的地方都不敢去,只是她即使嚇得要死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不會像葉橘梗露出這種害怕的表情。
她與春緋不同,像乾淨得連一絲雜質都不見的湖水,平靜又温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破壞她的美好,它總有辦法將自己修復得完好無缺。
其實他並不覺得這是件好事,純淵揉揉眉心,自己這種心情像是在擔心她似的。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進入小區時橘梗依舊覺得抱歉。
“你知道夏森澈為什麼把你丟給我麼?”
“不是丟吧。”她抗議,“阿澈肯定是有別的事情。”
“因為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啊!他説了!”
“他沒説!”純淵狹長的眼眯起來有些生氣,“你當他跟我都是瞎的啊,你喜歡的是誰我能看不出來嗎?”
路燈下兩道起伏的呼吸像是在凌遲,他的沉默陷落在夜色裏,讓她的心越來越涼。橘梗低頭羞愧地要命,只覺得夜色就此融化了她也就好了。她所有的情感似乎只沾到了他的衣角,被他輕輕地揮一揮就不留任何痕跡。
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喜歡他是在浪費時間,也只是知道而已,內心還是會期待他有所回報。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強大。
「6」
橘梗後來的幾天都有點心驚肉跳,因為安陽純淵絲毫沒怪她説謊的事情,反而每天上課都跟她坐在一起。女生們絕對不相信他們之間有多清白,而安陽純淵也不解釋,他從來都不管別人是什麼想法,他就是這麼高高在上的人。
不過這樣的混亂中也有令人高興的事,父親的花店已經重新開張,因為在貴族學校佳期學園附近,都是有錢又有閒的年輕孩子們,所以生意倒也不錯。
“佳期啊。”純淵找書的手停了一下,又繼續,“哦,是春緋和小鏡的母校,能在那個地方盤到店面也不容易呢。”
“你説的春緋是夏森澈的前女友,現在在英國留學的那個?”
“嗯。”純淵只顧着找書,“他連這個都跟你説了啊,關於春緋他還説了什麼?”
“他説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他比不了。”
“呵呵,這倒是真的。”純淵眼尖的看到架子的上層落了灰的書,絲毫沒發覺身邊的人臉色晃過一絲難過,“啊,找到了。”
橘梗根本無法瞭解那種所謂的無可替代的感情,他這麼謹慎的人惟獨對於那個女孩變得不謹慎,對於感情的態度也絲毫地不隱瞞。他甚至不在意那個女孩喜歡的是別人,就那麼義無反顧地為着她的幸福而幸福着。
她的淺薄和無知在眼前無限地放大,那所謂的對某人的愛,也變得微不足道,連提起來都覺得滑稽。或許真正的愛一個人,就是想好好地愛着他,什麼都不想,未來和回報都是附屬品。而她無法變成那樣的人。
橘梗無法自拔陷入這種無力的哀傷裏,傍晚在路邊吃了碗牛肉麪,回到家洗了個澡,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關於租房的事情一直都不順利,她不善於和人交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租房人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最終的結果還是譚非搬過來和她一起承擔房租,橘梗因為自己的軟弱而自責了很久,卻也只能打掃好房子等待譚非大人週末入住。
譚非是她唯一的女生朋友。
有的人不喜歡“唯一”這兩個字,尤其形容朋友。用譚非的話來説,那種“妻妾成羣”的朋友要分擔好多精力的,橘梗這麼點神經哪裏夠用啊。
她也覺得是這樣,與其他女生格格不入似的。偶爾在網上也會遇見以前關係還不錯的女生同學,説的話題也僅限於以前某班的帥哥去哪裏啦,以前的某個老師偷情被老婆鬧到教室裏啦,以前某個不起眼的女生突然變得好漂亮之類。甚至説起來容青夏都是一副豔羨的口氣,他跟你一個城市呢,在商學院,聽説還是原來的樣子,真是好懷念。
似乎時間的力量改變了一切,以前總能聊到一起的人,也變得有些驢頭不對馬嘴。
沮喪的感覺多了也就變成了習慣。
橘梗被同班的女生抓去逛街,從一個店子到另一個店子,漂亮的衣服令人眼花繚亂。她像個丫鬟一樣負責拿包拿衣服,看女生忙得像只蝴蝶,不知疲倦似的。等她有時間休息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橘梗坐在街角的椅子上喝着奶茶。
眼前有個人影一晃而過,她正要揚手打招呼:“容青……”見男生快速地走遠,剩下的那個字才從喉嚨裏吐出來,“夏啊——”
她這種不慌不忙的脾氣有時候真能氣死人。
只是橘梗很快地就發覺氣氛不對,追隨着容青夏人影的還有兩三個看起來魁梧有力的年輕人。那滿臉怒氣讓人覺得惹他們的人簡直是活夠了。橘梗心裏一緊,怕是容青夏得罪了社會上的人,也顧不上同學還沒回來,雙腿就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週六的步行街人流擁擠,橘梗追了不過幾十米就不見了人,一時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打了手機也是關機。
本身就覺得暴力事件是可怕的事情,尤其牽連到容青夏那樣討人喜歡的男生,只覺得一顆心像是往水裏沉,瞬間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