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信長嗎?渾身濕透的他,雨水順着他的頭髮,眉毛還在不停的往下滴,滑過他憔悴消瘦的臉頰,發白的嘴唇,唯有那雙深邃的幽黑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我,彷彿一個黑色的旋渦,將我的全部捲入,身體,意識,還有靈魂。
看不出他的表情,喜怒難辨,可是我的心裏忽然卻疼痛了起來。真的是他嗎?我在做夢嗎?
他看着我,沉默着,我也看着他,同樣沉默着,唯有他臉上的雨水和我眼中的淚水同時滑落,無聲的滲入了地下。
這次,他又會怎樣爆發呢?
他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怒意,移動了身子,向前走了幾步,我心中一陣害怕,不由的往後退去,完了,他一定很生我的氣,他又要對我用暴力了。
我只往後退了一步,就被他抓住了我的衣袖,順勢一拉,我整個人都在他的懷抱中了。“不要……”我輕輕的説了一句。
他狠狠的抱着我,用盡全力的抱着我,我的肋骨絲絲生疼。“不許説不要,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他低啞深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憤怒,一絲無奈,一絲哀痛,我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着。
我不知該説什麼,只覺心中無限激盪,只是緊緊抱着他,把頭深深的埋進他的胸膛裏,為什麼,我如此的留戀着這個懷抱,如此迷戀着他的味道,我深深的吸了幾下,是信長的味道,好熟悉的味道,好喜歡的味道。
“不要再折磨我了。”他低低的在我耳邊喃喃説道。我抬起頭,看着他夾雜着哀痛的幽黑眼睛,輕聲道:“我想你,信長,我真的好想你。”他的身子一顫,眼神中的温柔一點一點湧了出來,輕聲道:“説説看,説愛我。”
“愛している。”我一邊説着,一邊把他抱得更緊,“愛している,愛している,愛している……”現在我所想説的只有這一句我愛你,反覆的説,不停的説,信長,你明白我有多麼的愛你嗎?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傳達更多的愛。
“我明白了。”他的笑容漸漸在臉上綻開,一手輕柔的托起我的臉,低下頭來,輕輕的吻住了我的嘴唇,淺淺的,試探的舔着我的唇,隨即慢慢加深了這個吻,他的滾燙的舌已經緊緊的纏住了我的,不停的探尋着,糾纏着,吮吸着,傾訴着他對我的憤怒,對我的無奈,對我的憐惜,對我的思念,對我不能停止的愛,我感受的到他的一切情緒從這個吻源源不斷的傳遞給我,一直傳遞到了我的內心最深處,彷彿温暖的陽光充滿了我的心房,我感到了酥軟的,久違的甜蜜的感覺……
好長的一個吻,良久,他才依依不捨的從我的唇上離開,卻仍是緊緊抱着我。這麼多天來的悲傷,痛心,害怕,似乎在這個温柔的吻中全都溶化了……
“你——沒生我的氣嗎?”我輕聲的問道。
“生氣極了,氣死我了。”他沉聲道:“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敢逃走,你知不知道我快氣瘋了,我派出很多忍者找你,卻總是沒有消息。氣得我成日在想抓到你後該把你怎麼辦,我真的想過找到你的話就把你綁起來,鎖起來。永遠也不放你出來。”鎖起來,好可怕。我覺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小聲道:“那你現在還會不會鎖我?”
他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在我剛才見到你的一剎那,我才發現我只想抱着你,什麼想法都不見了,我想要的只有——你。”他頓了頓道:“所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我之前也是太沖動了,但是我真的太在乎你的想法,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之前我也有不對,但是那都是氣話。”我看着他的眼睛説。
他笑了起來,忽然身子輕輕搖了搖。
“信長,怎麼啦?”我擔心的看着他更加發白的臉色。
他搖了搖頭道:“沒事,一接到你在這裏的消息,我就帶着人連夜趕來了,可能是因為連夜趕路的關係吧。”
“傻瓜……”,我鼻子一酸,他這樣連夜冒雨趕來,就是為了早點見到我嗎?
“你的衣服全濕了,趕快去換換吧。”我怕他淋雨受了涼。
他搖搖頭道:“這個不重要,對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在家康這裏,也沒想到武田還攻打了這裏,現在想起還有些後怕,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定不放過家康。”
又來了,我笑笑道:“不關家康的事,他不知道我是逃跑出來的。”算了,還是不想替家康招麻煩了。
他輕哼一聲道:“要是他知道你是逃跑出來的,還敢不通知我嗎?”他忽然想起來什麼道:“聽説退了武田軍的這招空城計是你想出來的?你真的很不一般,不愧是我織田信長的人!”看他笑得有幾分得意,我也不由的笑了出來,忽然想和他開開玩笑。
“我想出這個辦法,因為在這裏有我想要保護的人,對我來説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和你一樣重要的人。”我笑着看着他。
他的臉色一變,道:“是誰?和我一樣重要?是慶次嗎?還是家康?”他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臉上的表情也似乎要殺人一般。信長,這個傻瓜在吃醋呢,嘻嘻。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腹部,含笑看着他道:“重要的人——在這裏。”
他的身子一震,滿眼的不可置信和震驚,我輕輕的點了點頭。他那震驚的神情立刻被欣喜若狂所代替,難以掩飾的狂喜從他的眼眸裏滿溢出來,他拉住我的手,連聲道:“真的嗎?真的嗎?”
“真的,真的,真的。”我笑着回答。他忽然神色變了變道:“那你趕快坐下,別站着了。”説着,他趕緊扶着我坐下。
“不要那麼緊張啦,現在胎兒已經穩定下來了。”看着他緊張的神情,不由又想笑。
“那還是要小心啊。”他一邊説着,一邊側過頭,把耳朵貼在我的腹部傾聽,此時的信長臉上一片温柔之色,讓人忍不住的想親近。我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的面頰,一邊道:“傻瓜,現在能聽出什麼啊。”
他把手覆在了我的手上,温柔的摩挲着,低聲道:“小格,能帶給你幸福的只有我,明白嗎?永遠在一起,看同樣的東西,享受同樣的幸福.永遠——不要再分開。”
他緩緩的抬起頭來,凝視着我一字一句道:“再也不要讓我一個人了。”他的眼神此時格外的温柔,温柔的彷彿要把我整個溶化。我的心中一酸,重重點了點頭。
信長,我想要幸福,想要得到幸福,想要你幸福,想要成為你的幸福。
“信長,你趕快去換衣服,不然會生病的。”我想起來他還全身濕漉漉的。他笑笑,站了起來,道:“好。”
他慢慢拉開了門,剛踏出門口,忽然我想起一件事,趕緊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是誰告訴你的?”
他正要回答,忽聽門外低低的傳來一聲:“是我。”
話音剛落,那人便走到了門邊,我一驚。是-慶次?
他沒有看我,只是對信長先行了行禮。信長淡淡道:“前田慶次,你敢帶着小格逃走,本來應該重重的懲罰你,不過你一直保護着她,也沒讓她受損傷,又讓龍馬通報了我。這次就算了。不過——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就要懲罰整個前田家了。”信長的眼裏閃過一絲冷冷的神色。
“是。”慶次也是淡淡的回答了一聲。
我有些詫異的看着信長,他這次居然就這樣放過小次了,轉了性嗎?本以為他一定會懲罰慶次,不過要是他想懲罰,我也一定會拼命制止他的。
信長轉過頭,對我笑笑道:“我先去換衣服,等下再來看你。”
看着他離去,慶次慢慢的走了進來。
“為什麼?”我低聲問道。
“為什麼。”他只是重複了一遍我的話,臉上沒了那抹我所熟悉的笑容,他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看着我的眼睛低聲道:“只有在他身邊,你才能有真正的幸福,才能有我想見到的笑容。”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眼中隱隱有一絲傷痛。
“小次……”他也是為了我好,才通知信長的。算了,他自己已經很不好受了,我又怎麼忍心再傷害他。
“謝謝你,小次。”我微微笑了笑,真心誠意的對他説。
他的眼中象是有什麼閃過,嘴角也慢慢揚了起來道:“笨蛋,不用謝我。你別怪我多事就行了。”
我搖搖頭道:“怎麼會怪你,我知道小次是真心關心我,愛護我的,做什麼都是為我好。”
他笑了起來,眼中一抹温柔閃過道:“你明白就好。”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他親自來接你,德川家康怎麼也留不住你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
“那你就不怕信長大發雷霆嗎?”我笑了笑道。
他看着我,搖了搖頭,道:“他再怎麼生氣,但還是不捨得傷害你。但如果在這裏,德川家康這個人我看不透,我不會讓你和你的孩子冒這個險。”
我心中微微顫着,小次,其實你看透了每個人呢。
幾天後,我們就準備啓程回岐阜城了。臨行前,家康特地在橘花樹下設宴為信長和我餞行。
橘花樹下,微風又起,落英紛紛,漫天似乎都飛舞着細小潔白的橘花花瓣,不知怎麼,想起那天畫一般的情景,不由的多看了家康幾眼。他看見我的目光,淺淺一笑,神態自若,白皙細長的手指優雅的執着白瓷酒盞,對我輕輕點了點頭。德川家康,這般風姿,實在不應該生在這個戰國年代……
“家康,我不久就會遷到安土城,到時你再來和我聚聚。”信長微笑着對他説。他低頭道:“我一定會去拜見兄長大人的。”
信長點了點頭道:“等遷到安土城後,我就會和小格成婚,你若有空就在那個時候來吧。”
家康仍是微笑着,輕輕道:“恭喜兄長大人和小格姑娘了。”説完,他一口飲盡了手上盞中的酒,再沒看我一眼。
待到酒席結束,人羣散盡,我仍不願離去,以後再看到這般雅緻的橘花的機會不多了,就趁今晚再最後好好的欣賞一下吧。
“怎麼,很喜歡這花嗎?”信長坐在我身邊,輕輕撫摸着我的頭髮。
我點了點頭道:“香味好舒服,非常好聞。”信長笑了笑道:“你這麼喜歡,以後在城裏就種滿這種花吧。”
我剛想回答他,看見他的頭上有幾瓣白色的橘花,便順手替他撣掉了,正撣着,忽然玩性起,解開了他的頭髮,那一頭軟軟的黑髮披了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我輕輕的撩起他的長髮,含笑看着他。他的眼中帶着一絲縱容的笑意,我的手指調皮的滑過他英挺的眉毛,閃爍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薄堅毅的嘴唇,一直到他那性感的鎖骨。風吹起他的髮絲,纏繞住了我的手指,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眼睛中似乎有什麼正在燃燒,我忽然意識到了兩個字——危險。
果然,身子一輕,他已經打橫把我抱了起來,往房間快步走去。
我攬住他的脖子,一臉壞壞的看着他。道:“信長要做什麼?”
他也調笑着説:“當然是愛小格了。”
聽他説出這句話,我的臉頓時一熱,忽然説不出什麼玩笑話了,心倒反而跳得快起來了。
進了房間,他就把我輕輕的放在了榻榻米上,嘴邊噙着笑,他剛要吻下來,我一下子擋住了他,囁嚅道“那個,那個我現在有身孕了。”他稍稍愣了愣,有些失望的説:“我差點忘了。”他頓了頓,又輕聲道:“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他的眼裏滿是渴望和藏不住的慾望,不等我回答,他温柔的吻上了我的唇,低聲在我耳邊道:“我忍了很久了,我保證一定不會傷到我們的孩子。”,我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在他甜蜜的親吻下,總是輕易就會陷入那片天旋地轉中。
他小心翼翼的愛着我,當然還要時刻注意着我肚子裏的寶寶,這樣的愛人對信長來説真是高難度的挑戰了吧……
靜靜的夜晚,傾灑的月光,襲人的橘花香,心愛的人,彷彿夢幻。能永遠這樣下去嗎?永遠在一起,看同樣的東西,享受同樣的幸福.永遠——不要分開。真的可以嗎?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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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此時的我已經坐在了馬車上,馬車慢悠悠的跟着一大批人走着,信長騎着馬在馬車旁緊跟着。
我撩起簾子的一角,看了看信長道:“為什麼這麼慢啊?”信長挑了挑眉道:“你現在有身孕,當然要慢點。別和我説話,快休息一會。”他的口氣完全帶着命令的口吻,唉,本性難移。我朝他吐了吐舌頭,拉下了簾子。
靠在馬車上,我從衣袖裏拿出了那張帶着橘花香味的紙箋,又想起臨別前家康時把這張紙箋塞給我時,眼中閃過的一絲無奈。
我輕輕打開了紙箋,上面用淡淡水墨寫着一首和歌。
不見飛蛾事,
徒然夜撲燈,
此身迷惑甚,
戀意枉加增。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把紙箋撕成一片一片,撩起另一邊的簾子,讓這些碎片都隨風而去,小小的白色紙片隨風打着轉兒,彷彿是無數細小潔白的橘花花瓣,洋洋灑灑的漫舞於空中,很美。
橘花開二月,到處散芬芳。今我思疇昔,伊人懷袖香。明年橘花再度盛開的時候,你應該已經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