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
是國香,她向我道歉來了。
立刻飛身過去取話筒,腳撞在茶几上,“砰”的一聲。
“林自明?”是蘇蘇的聲音。
磁性酥脆,是把好嗓子,為什麼我失望?
一邊揉膝,一邊問:“不趕戲?”
“導演生日,休假一日。”
難怪,酸溜溜地想,一家人要趕出去慶祝。
“馬上就想到你,要不要出來?”
別叫人看見才好,國香一生氣,我便遭殃,她不受激將法。
“在家挺悶的,聽説你沒有女朋友。”
這女子把我當小羔羊,大膽妄為。
“有什麼好建議?”
“不如到我處,看錄影帶,吃老酒。”
為什麼不呢,我還有什麼損失,在家傻雞似等電話,也不是辦法。
“我來接你。”
“我自己來,你把一切安排好。”
二十分鐘就到了。
蘇倩麗住在酒店式公寓裏,管理員一見我就立刻露出會心微笑。
我一點兒也不覺困擾,對別人,我充滿信心諒解,蘇蘇是個妙齡女子,當然有權結交異性朋友,生活荒唐,也無可厚非,只不知老施有否來過這裏。
蘇蘇親自來啓門,“都準備好了,快來。”一手把我扯進去。
不知是失望還是驚喜。
熒光幕上播映的是足球賽,沙發佈置得軟綿綿,茶几上放着半打冰凍啤酒,一大碟花生。
甚至蘇蘇都巾幗不讓鬚眉。
“你看十號,”她説,“似會武功,像不像我們武俠小説中的沾衣十八跌?敵方十個人攔追他也不管用,他滑似泥鰍,總有辦法過關。”
我呆呆地看着她。
“就算看過也值得温習,過來。”
但我不喜歡足球,自小我們弟兄倆都不似蠻牛,學會游泳還是為逃生用。
我試探問:“這便是你的好節目?”
“是。”
“看完足球呢?”純屬好奇,並無他意。
“出去吃一頓辣得跳舞的咖喱。”
“然後呢?”
她伏在沙發墊子上,用貓似雙眸看着我,“送你回家,我不是急色兒。”
我完全相信。
現在一切由她們做主動。
“來,”蘇蘇拍拍身邊的墊子,“乖乖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疊着雙手看住她笑,“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蘇蘇揚起一條眉,大惑不解。
我坐下,“不準備結婚找歸宿?”
“你向我求婚?”
“不不,”我擦擦鼻子,“別誤會,只不過探討一下問題。”
“你們大學教授真可以拿這個題目寫一本書。”她嘆息。
“看樣子啤酒花生與足球賽居功至偉,你們都不打算成家生孩子了。”
“孩子真要命,你見過施導演的小女兒?真似一個活的洋囡囡,多次有綁架她的衝動。”
是,施峻模樣趣致。
“假使有那樣一個孩子,生活就十全十美,”蘇倩麗感喟地説,“難怪施太太把女兒當命根。”
“真的?”
“她只肯為她們放假。”
“聽説,你同阿施曾是好朋友。”
蘇蘇臉色一變,“別管閒事。”她用手指碰我鼻尖。
對我,她總有三分輕佻。
她接着説:“你以為我不知道。”
“知道什麼。”
“你在追求人家的太大。”她睜大眼睛。
我學了乖,笑得非常自然,“誰説的,你?”也指指她鼻尖,“沒有證據,別亂説話。”
“她年紀比你大。”
我取過外套,“沒留意。”
“她不會為你離婚的,我對她家庭狀況最瞭解,施氏夫婦隔一百年也不會分手。”
“我要告辭了,太失望,原以為你會穿着黑紗褻衣出來引誘我……不提也罷。”
“喂!”
蘇蘇在門後大叫,我已進了電梯。
管理員見到我很詫異,眼角像是問“這麼快”,我連忙逃之夭夭。
甘於向盛國香拜服,不表示其他女子也可將我玩弄。
國香那種優越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她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質,不論男女,都被她風度懾住,情願聽命於她,在儘可能的範圍內遷就她。
蘇倩麗所恃的,只是一點點美色,態度驕橫,難以服眾。
興致索然回到家,林自亮冷冷問:“回來了?有人送機票來,連證件都放在你書桌上。”
我倒在沙發上,用雜誌遮着臉。
“屆時分頭到飛機場,你提前進入禁區,以避耳目,可是這樣?”
如果她家人去送她,恐怕要如此安排。
“時機尚未成熟,不適宜公開。”
“這樣鬼鬼祟祟值得嗎?”
電話響。
林自亮諷刺地説:“那位夫人找你。”
我跳過去。
“收到東西了?”
“國香,我已有兩日兩夜沒有見到你。”
“也許我不應該答應你。”
“你在什麼地方,我立刻過來。”
“我們一家在母親這裏。”
以後但凡有節日,就沒我的份。
我聽見施叫她,他彷彿把她盯得很緊。
“施峯過來了,再見。”
老施有施峯施峻作武器,我可得孤軍作戰,親眼見過小施峯維護父親那堅決忠誠的樣子,羨煞旁人。
我靜靜放下聽筒,輕輕的“叮”一聲,像是我內心微弱的抗議。
林自亮冷冷的目光又射進來。
兩兄弟相依為命地長大,卻經不起考驗,他沒有支持我。
這不像他,小時候與高大的同學打架,他一定奮不顧身地幫我,兩兄弟受人圍攻,一敗塗地,抱頭痛哭不知多少次,但重要的不是勝負,而是兄弟同心。
他竟然離棄我。
“大哥,説你永遠在我這邊。”我懇求。
他悻悻説:“也許我表達方式太差,淨替你不值。”
我緊緊握住他手,“我會得照顧自己。”
“我不明白你,但我尊重你的意願。”
我倆緊緊擁抱,互相大力拍擊對方的背脊,忽然想起母親去世那夜,普天下也只剩我們兩人,在醫院直擁抱着哭,我淚盈滿眶。
剛想説些更肉麻温情的話,電話鈴打斷情緒。
我去聽,是海倫俏皮得會跳舞的聲音。
我示意林自亮前來。
“那位小姐。”
林自亮定一定神,過去説話,“你在什麼地方?紐約?”
難怪他要怨忽,兄弟倆同樣不爭氣,被異性佔盡上風。
“我來陪你?笑話,我有生意在此,哪裏丟得開。”
我回到房間去。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終於變成喁喁細語,説個不停,我無聊地看着鍾,足足過了半小時有多,他才掛了電話。
海倫落足本錢,用足心思。
林自亮出現在門口,“我明天去紐約。”
你説要不要命。
理論是理論,事實是事實。
沒想到他比我更早出發去長征。
我自己的行裝也收拾好了,我們互相祝福。
先把他送走,才回家打點,報紙暫時停派,信箱吩咐傭人開啓,留下緊急聯絡號碼。
第二天一清早要與國香結伴旅行,一夜不寐是必然之事。
清晨五時已經起牀,正在關窗户煤氣喉,電話鈴響。
“喂。”
“我是你師母。”
我心一跳,師父出事?
“你方便來我處一次?”
“我最遲八時要到飛機場。”
“是很重要的事。”
我想一想,“好,立即到。”
索性連行李一併帶着走。
天才矇矇亮,印象中從沒試過在破曉時分上路,截了街車,先往師母家去。
在這種尷尬時分找我做什麼?
師母在門口等我,她已穿着整齊。
我提着行李進屋。
“咖啡?”
“黑。”
我倆坐在廚房中,捧着咖啡杯。
天漸漸亮起來,師母還在培養情緒,開不了
平日我不會無禮,但今日不同往日,我看了看腕錶。
師母牽牽嘴角,我耐心等她。
她的臉容秀麗,眉梢眼角都像國香。
啊國香,我四肢酥軟,這個名字對我這般魅力。
我温和地提醒她,“我在等。”
師母忽然站起來,“國香叫我同你説,計劃改變,你不用去了。”
我呆視她,一時沒聽明白。
師母深深嘆口氣,説不出的同情與不忍。
漸漸那五個字烙印似炙進我的心:你不用去了。
我唇焦舌燥,指着牆角的行李,輕輕説:“東西都收拾好了。”
師母無話可説。
急氣攻心,金星亂冒,我還儘量維持鎮靜,“發生什麼事?”
“施與她同去。”
“可是,”我指着胸口,“我約她在先。”
“不,施同她十五年前就有約,他有優先權。”
喉嚨似有一口痰嗆住,我想申辯,聲音似嗚咽,連忙合住嘴,把句子硬生生吞下肚子。
“回去睡一覺,過後氣下了就沒事。”
“我去飛機場找她。”
師母用手攔住我,“氣上頭不要衝動。”
“我沒有氣,我一一”
“也不要説太多話。”
“她為什麼不親口同我説?”
“她怕你不高興。”
“我並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那就最好。”
“我走了。”
“自明,別到機場去。”
“怕我鬧事?”
“不,飛機在午夜已經開出。”
我更加五雷轟頂,她都算準了,我渾身乏力,軟倒在椅子裏,事後才叫老太太來安撫我,我看看時鐘,七時十五分。
他們已經飛到太平洋上空去了,我的心漸漸靜下來,這樣作弄我,為着什麼呢?根本不必約我前往,根本可以嚴厲地叫我死了這條心,何苦給我虛假的希望。
我非常非常疲乏,伸手揩揩面孔,勉力站起來,“我走了。”
“自明,你聽我説。”
“還有什麼好説的呢?”我苦笑。
師母怪不忍,一開口便像要説:“大丈夫何患無妻。”
“國香也很難過。”
説也奇怪,我竟笑了。
“真的,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如非緊要關頭,她不會向我求救,也不會貿貿然公開她的秘密。”
我很感激師母這樣安慰我。
無論怎樣不忍,無論怎樣無奈,無論怎樣難過,始終是她的手握着刀,始終是我捱了刀。
“是施偷偷買了飛機票,告好假,到最後一分鐘才通知她,她沒有時間向你交代。”
短短幾句話內不知有幾許紕漏,我也不去一一指正,最後一點點自尊自制都不盡力維繫,就似失意撒賴的潦倒漢了。
我低下頭,“師母,我告辭了。”
“自明,”
“放心,我不會給她麻煩,我深愛她,我尊重她的意願。”
我挽起行李。
奇怪,那數十公斤的衣服雜物竟似千斤重,而我的手臂痠軟無力,這不是笑話嘛,這次學成歸來,一心要以夸父之毅力創一番事業,怎麼竟叫一段得不到的愛折磨得不似人形?
“師父回來,記得通知我,我替他洗塵。”
“自明,一定。”
師母陪我到門口,臉上惻然。
她這個差使也不好做,不知首不知尾,忽然叫她報凶訊,看一張死人般灰敗的面孔。
真想埋葬自己,莫再出醜現世。
“再見,師母。”
我上了車。
一路上很平靜,呆呆地坐車內,一點兒表情也沒有。
真好,大哥不在家,不然還要作出一番解釋,現在我獨個兒,可以名正言順在黑暗裏腐爛。
街車到家門口,我遞上鈔票,下車。
司機大聲呼喝,叫我取行李。
我找出鎖匙開了門,客廳裏的簾子由我自己拉得密密,還開着一盞二十五瓦的長明燈。
期望了這麼久的薔薇泡沫終於粉碎,心中像是掏空似的,呆呆地坐半晌。
忽然把行李放在牀上,打開收拾。
一件件短袖襯衫都像是在哈哈嘲笑我,衫上花紋張牙舞爪撲上來。都是新置的,用盡心血,還添了一套極精緻的攝影機,一整套的鏡頭,像只只怪眼,看透我怯弱的內心世界。
我被遺棄了。
我狠狠詛咒:“你們也是!”海藻香味的肥皂與刮鬚水,好幾十雙襪子,全新內衣褲,預備在晚霞中聆聽的情歌錄音帶……都被我一腳踢到角落。
真蠢,十五歲少女也不做這樣笨的夢。
白白做了人家老夫老妻的插曲,多麼可笑。
電話鈴響。
這當然不會是盛國香。
“自明?”是師母焦慮的聲音。
是,只有她才知道我沒有離開本埠。
“你在做什麼?”下一句恐怕是:不是在自殺吧。
我據實説:“收拾行李。”
“要不要幫忙?”
“不要,謝謝。”
“自明,國香自有難言之隱一一”
“我與國香誠然是很談得來的朋友,也只止於此,師母你別聽人閒言瘋語。”
語氣平和安靜,師母胡塗了,我自己也胡塗了。
“你一個人在家?”
“是。”
“你兄弟呢?”
“出門會未婚妻去了。”
師母更加焦急,“誰照顧你?”
“我想睡一覺,師母,明天與你通電話。”
她無法,只得掛上電話。
我索性將插頭拔掉。
師母是真心的老好人,這個秘密與她共享已經足夠,不必再令更多人知道。
一整個腦子裏都只有國香的影子,不知多久才會忘記她曬得金棕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樣子,一出手就重創我,養三兩年都未必痊癒,好了也結痂,硬硬地,那一帶的神經線已死,毫無知覺。
巴巴地回來,巴巴地喜歡她,為就為受傷,都是前世註定的吧,否則如何解釋。
昏昏睡去。
夢中似有大解脱的感覺,有一把聲音同自己説:做人太辛苦了,就此安息吧。
半夜醒了,啤酒是熱的,冰塊全融掉,一點兒剩餘食物都沒有。
渾身被汗浸透,照一照鏡子,哪裏還有英俊小生的樣子,如何去顛倒眾生。
明天才振作吧。
抑或今天已是明天?看看天色,果然,今天已過,已是深宵一時半。
天空中一夜的星。
真不明人們何以把這許多時間精力花在兒女私情上,用來研究別的學問,不知多怡情養性,明日不如買一架望遠鏡,觀察木星上的大紅斑。
國香想必已到了比基尼島,在同樣的星空下,她做些什麼,想些什麼?
頹然倒在藤椅上。
露台下小徑有路過情侶喁喁細語,偶然提高聲浪,不難聽到他們説些什麼。
幼時,林自亮與我最愛探頭出去取笑他們,看他們含羞匆匆離去,十分殘忍。
今日,在梔子花下坐着的一對男女卻在談論比較現實的問題。
男方表示不願同岳母同住,女方卻不肯組織小家庭,家務太吃力而且不討好。
男方咕噥,希望請女傭。
女方大篇道理:女傭工作不徹底,手腳不乾淨,動不動告假,是非多,且拿腔作勢,年年要加薪水……
我呆呆地做一個旁聽人,坐在黑暗中。
記得從前,最常聽得的問題是:你愛我嗎。那時她們心態比較浪漫。
只聽得女聲哄着伴侶:“此刻多好,有媽媽看家,下班回家,有家常小菜侍候,家裏收拾得不知多幹淨,連盆栽都打理得欣欣向榮,四季衣裳有專人洗熨,你還嫌她?告訴你,她就算什麼都不做,光像收租那樣向我要錢,也是應該的。”
男方作不了聲。
我站起來,取過一瓶威士忌,斟了半杯,沒有冰沒有蘇打水,就喝下去。
酒沿喉嚨澆下,我伏到欄杆上,抬高聲線,往下面叫:“你愛他嗎,嗄,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愛他。”
樓下靜默了數分鐘,然後聽見男女雙方齊齊罵:“神經病!”
我笑。
這樣同心合意,可見是相愛。
他們匆匆離去,小徑恢復寧靜。
我喝淨了大半瓶威士忌,空肚子的緣故,很快倒在地上昏醉過去。
不要清醒,不要知覺,不要痛苦。
不曉得過了多久,只聽得咚咚咚巨響,如捶動大鼓一般,一下一下撞在我太陽穴上,眼皮前一片血紅,竭力睜開雙眼,原來紅日高掛。
嘆息一下,追尋響聲來源,只不過是有人敲門。
爬起身,四肢餓得軟綿綿,胃部抽搐,只得默默忍受。
去打開門,看到師母與兩位施小姐站在門口。
師母籲出口氣,“我們路過,順便上來看看你。”
心知肚明,她還是不放心。
我慘笑,“請進來。”
施峯冷冷地四下打量,眉梢眼角似足國香,叫人心痛。
施峻到底還小,可愛得多,一跳跳進屋子來,立刻找到新鮮的角落,賓至如歸。
“我替你帶來吃的。”師母挽着一隻籃子。
我心酸,吃真是大前提,別的都可以暫且壓下。
師母取出食物,原來是牛肉粗麪,原汁原味,茴香八角的美味叫我感動落淚,連忙找出筷子,什麼風度尊嚴情懷都放在一旁,吃了再説。
師母見我有胃口,也放下心來。
你看,還不是一樣,只墮落了一天,或是兩天,我又恢復正常,照樣吃喝,照樣談笑。
為着禮貌,到浴間去洗臉漱口刮鬍須,在鏡子中看到小施峻好奇地張望。
我讓她坐在藤椅子上看。
不一會兒,施峯也過來了。
我注意到她們身上穿着一式的白麻紗裙子,於是問:
“這麼隆重,去哪兒來着?”
師母説:“主日崇拜。”
一行三女看着我刮鬍須,並不覺得需要回避,在師母眼中,我的地位同施峯施峻也差不多吧?
用熱毛巾敷過臉,精神略佳,問施峯:“母親有沒有打電話回來?”
施峯鎮靜地説:“比基尼島沒有設備。”
我看着師母,師母乃是愛莫能助的樣子。
施峯問:“你的小説到底寫得怎麼樣了?”
“我在做資料蒐集。”
“最終你會不會把這些資料寫成書?”
施峯一向不肯放過我。
“來,你隨我到書房來,我讓你看我已做的功夫。”我牽起她的手,“我不是一個説謊的人。”
施峯掙脱我的手,不讓我握。
我不與她計較。
把一個文件夾子取出,“瞧,以本市三年前發生的金融風暴為背景,資料已經有七分齊全。男主角是內陸的知識青年,已經有三個以上的模型人把他們的經歷原原本本告訴我,都在錄音帶中。”
“女主角是本市財閥的千金小姐,歹角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的歷史都在這裏,這裏,這裏!”我説。
施峯一點也不受感動,“你幾時動筆呢?”
我泄氣皮球似坐下。
我也不知道。
一些小説作者説,一些小説作者寫,我可能是前者。
我兑:“你太年輕,你不懂這故事有多偉大,你根本沒有讀過小説,你母親只讓你們看科學月刊。”
施峯凝視我,“但謝謝你,你終於放過我母親。”
我突兀。
“是你向父親打小報告吧?”
“不,我沒有。”
“我不相信你。”
“真的沒有,我怕他們吵架。”
我把文件夾子收好。
“施峯,是你母親甩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