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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當今天子殷煜庭與封了王殷煜祺雖非同母所生,但已故皇太后,也就是殷煜庭的母后,和殷煜祺的母妃蓉太貴妃乃孿生姐妹。

    兩姐妹當年同時嫁進皇宮,共同伺候皇上,深得帝寵,先後被賜封為皇后與貴妃,同時也奠定四皇子殷煜庭和九皇子殷煜祺深厚的兄弟情誼。

    即使殷煜祺十四歲離宮參軍,殷煜庭也不時派心腹送些名貴玩意以及體己書信來聯絡感情。

    朝中上下都知道奉陽王驍勇善戰,深諳謀略,大殷能有今日安定的光景,奉陽王功不可沒。

    可如今國無戰事,百姓富足,殷煜祺自從幾年前卸甲之後,始終窩在奉陽封地做他的閒散王爺,過得十分悠哉閒雅,讓旁人好不羨慕。

    這時,便有人在朝堂上提議,奉陽王已年過弱冠,奉陽王府當家主母卻一直空懸着。於是,皇上召開一場緊急會議,和眾大臣就奉陽王的婚事問題展開熱烈的討論。

    眾人都想巴上奉陽王這座大靠山,就連當朝天子也不例外。

    雖然殷煜庭是一國之君,但麼弟的手中卻握着大殷一半以上的兵權,這令他不敢掉以輕心。

    本來,皇族的親情,就像那易碎的琉璃,在利益、權勢以及自身榮辱的前提下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所以,即使是親兄弟,也存在着利害的關係。

    這一趟趙公公是打定主意要完成聖命。

    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不管奉陽王如何反抗,一定要讓他從眾多美女中選出一位合適的當奉陽王府的女主人。

    雖然能夠理解皇兄的心態,但殷煜祺仍為兄弟倆必須如此爾虞我詐感到非常無奈。如果他真的那麼貪戀權勢,當初又怎會甘心來奉陽做個不聞朝中事的閒散王爺?

    儘管如此,當天傍晚,他還是吩咐廚房準備一頓晚宴招待趙公公。

    於公於私,趙公公為人都還算不錯,況且又是看着他從小長大的,他兒時曾受過他許多照顧。

    幾年不見,趙公公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他以為這趟難免會遭到奉陽王的刁難,畢竟他很清楚皇上會讓他來當説客,實在也是對奉陽王沒轍才出這下下之策,沒想到自己會被奉為上賓熱情招待,自然是受寵若驚,感激得涕淚縱橫。

    席間,一老一少聊起當年往事,講到動容處,趙公公還抹了兩把老淚。

    先皇駕崩得早,沒多久,皇太后和蓉太貴妃也都跟着去了。

    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登基稱帝,適逢七皇子外戚擅權,又趕上關外匈奴作亂,內憂外患是一樣接着一樣來。

    幸好,先皇在臨終之前,將太子託付給最信任的幾個大臣,在他們的努力下,江山算是勉強保住了,可還有很多事需要鞏固。

    那段日子情勢艱難,比皇上小四歲的九王爺每日看着朝廷動盪、兄長憂愁,遂自動請纓參軍。

    臨行前一晚,兩兄弟還抱在一起痛哭。

    九王爺説:“皇兄,這江山,臣弟一定拼了命的幫你保住。”

    皇上説:“祺弟,這江山若真能穩固下來,有朕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

    幾年苦戰,大殷的將士們終於將天下平定下來。

    不負當年誓言,大戰結束,在論功行賞時,皇上便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説要封九王爺為平肩王,共同治理天下,可是被九王爺拒絕了。

    一頓飯下來,趙公公記憶猶新的講述起這段過往,末了還是老話一句,希望王爺能儘早成親,早生貴子,為奉陽王府開枝散葉。

    此刻月正圓,後花園的石桌上,各色酒菜已用了大半。

    殷煜祺一邊漫不經心的喝酒應付趙公公,一邊用眼色餘光往旁瞄去。

    那該死的鳳一笑,明明已經對她下達命令,讓她想辦法把趙公公搞定,可眼下飯菜都用得差不多了,卻不見她露面。

    哼!如果她敢陽奉陰違,就讓她瞧瞧他是如何懲罰不聽話的奴才。

    他心底正盤算着各種折騰人的招數,就聽正念絮個不停的趙公公大叫了一聲。

    “哎呀,那是什麼?”

    順着趙公公的目光望去,他只見花園一角,站着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那女人臉色白得嚇人,一對瞳眸以及嘴角還冒着殷紅的鮮血。

    趙公公嚇得手一抖,杯子落地,發出巨響。

    殷煜祺還未答話,另一道聲音已經響起,“這是怎麼啦?哎喲,趙公公您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定睛一瞧,捧着兩盤菜走過來的,正是一身丫環打扮的鳳一笑。

    他正想開口問那披頭散髮的“女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見她朝他使了一記眼色。

    殷煜祺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這事有蹊蹺,當即便不再講話。

    而此刻的趙公公,正因那“女鬼”嚇得魂不附體,顫着手指向了那邊,“王爺您看,那……有個女鬼……”

    不等殷煜祺回答,鳳一笑順着趙公公比的方向看了好半晌,道:“趙公公您是不是喝多了?沒看到呀,怎麼有鬼?”

    聞言,趙公公原就蒼白的臉色嚇得更加難看。

    “王爺,這位姑娘,難道你們沒看到那邊站着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髮的女鬼嗎?”

    鳳一笑又作勢望了半晌,然後瞅向自家主子,“王爺,您可有看到嗎?”

    端着酒杯的殷煜祺,神色鎮定地搖搖頭。

    “本王什麼都沒看到。”想了想,他又説,“趙公公,您該不是旅途勞頓,所以出現幻覺了吧?”

    趙公公連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睜開雙眼時,他發現原本女鬼站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了。

    他有些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自主自語道:“莫非是我真的老眼昏花,出現幻覺了?”

    鳳一笑細心地為兩人重新斟了酒。

    “來,先喝杯酒壓壓驚。公公,您可不要自己嚇自己,年紀大了,身體是禁不起這種折騰的。”

    正説着,嶽謙一臉正色的走了過來,在王爺耳邊小聲説了什麼。

    片刻之後,殷煜祺原本平淡無波的臉色突然沉下,“此事當真?”

    嶽謙點頭,小聲道:“還望王爺定奪。”

    他立刻起身,對趙公公打聲招呼,“本王府裏有急事需要處理,暫時失陪,趙公公自己慢用。”

    趙公公連忙起身應承,“王爺有事先請。”

    待殷煜祺和嶽謙離開後,趙公公還在心裏嘀咕,這王府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奉陽王怎麼走得那麼急?

    正想着,眼前一道白影掠過,只見剛剛消失的那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再次出現。

    趙公公嚇得尖叫,急吼吼站起身,躲到鳳一笑身後。“鬼……鬼啊!”

    她故作吃驚,“公公,您該不是又出現幻覺了吧?”

    “真的有鬼,為什麼你們都看不到?”

    “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啊……”説着,她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莫非是當年……”

    趙公公急問:“當然什麼?”

    鳳一笑用力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姑娘,你有事可不要瞞着我,這奉陽王府當年到底出過何事?”

    見他一臉急切,她在他耳邊神秘兮兮的道:“不瞞公公,咱們王府在兩年前,有個女子曾吊死在那棵大樹上。”

    “什麼?!”

    “公公,您剛剛説有鬼,請問那鬼是不是身穿白衣、披頭散髮、七竅流血?”

    他忙不迭地點頭。

    “果然冤魂不散,冤魂不散啊。”

    “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府裏莫非真的有鬼?”趙公公急問。

    “有鬼沒鬼我是不知道,但是當年我進府時,聽一個洗衣婆子跟我説過,王爺曾在府裏養了一個侍妾名叫娟兒。她在伺候過王爺幾次之後,便想方設法要王爺娶她為妃。”

    “可她出身低微,王爺哪可能同意,又適逢有個媒婆替王爺説親,據説對方是個姓李的官家千金,無論學識還是才貌都是上上之選。”

    “得知此事之後,娟兒便尋了個機會將李家千金害死,王爺一怒之下賜了鳩酒一杯,把娟兒毒死了。”

    話説至此,鳳一笑又故作神秘的道:“我聽洗衣婆子説,娟兒臨死前曾下了毒咒,要所有替王爺説親的人都不得好死,果然沒過多久,當初向王爺説親的那個媒婆就被發現無緣無故死在家裏的牀上。”

    聞言,趙公公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額頭冒出冷汗,嘴裏還咕噥,“難道説,我之所以能看到那女鬼,是因為……她想害死我?”

    鳳一笑嘆了口氣,“這也是王爺為何多年不納妃的原因之一。唉,説起來,王爺也真是可憐,怎麼就讓個女鬼給纏上了呢?雖説娟兒死得冤,可也不能把上門提親的人都給活活害死吧……”

    正説着,就聽砰的一聲,嚇得瑟瑟發抖的趙公公終於很沒出息的暈死過去。

    隔天清晨,趙公公便派人收拾行裝,連客套話也忘了説上一句,便急匆匆地帶着隨行人馬,離開了奉陽。

    原本以為還要和趙公公周旋一陣子的殷煜祺,意外事情竟然解決得如此順利。

    後來他才知道,當晚那女鬼是珠兒所扮,而嶽謙之所以在緊要關頭把他找走,也是鳳一笑事先安排的。

    儘管珠兒和嶽謙一開始都覺得她提出來的這個方法陰損至極,不想配合,可為了讓王爺不被逼婚,兩人還是勉強答應。

    “雖然你這個方法奏效,可趙公公畢竟是老人家,若是真嚇出個好歹,你可就害死一條人命了。”

    事後,殷煜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是把鳳一笑揪到面前狠狠教訓一頓。

    況且,她編的那是什麼爛藉口?

    不但污衊他堂堂奉陽王亂玩女人,還把他説得無情無義,真是罪該萬死!

    一旦趙公公回宮之後,和皇兄説起這件事,他的一世英名……

    想到這裏,他便恨不得把鳳一笑吊起來痛揍一頓。

    可當他繃着俊臉對她橫眉豎目時,那丫頭竟不怕死的一臉嘻皮笑臉的模樣。

    “是王爺讓我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把趙公公趕走的,之前您可沒説不能用恐嚇的法子,現在又擔心我嚇到老人家,當初我怎麼沒看出來,王爺您還有尊老愛幼的慈悲心?”

    “莫非在你眼裏,本王是個沒有慈悲心的奸佞之徒?”

    鳳一笑立刻被他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一抖,像受氣小媳婦一樣垮着肩,委屈道:“從我見到王爺那刻起,王爺就三不五時的威脅要打我板子。説實話,王爺您在奴婢心目中的形象,還真的滿可怕的。”

    她可憐兮兮的捂着屁股,哭喪着臉繼續埋怨,“雖然我不知道王爺為何對我的屁股如此眷戀,但隨便杖責下人的主子,可不是好主子。”

    明知道這丫頭是故意在他面前耍寶,殷煜祺還是被她裝出來的委屈樣子氣得直想揍她屁股。

    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會演戲的人,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一見情勢不對,便馬上扮起無辜小白兔。

    他哼笑一聲,“本王打不打你屁股,和本王是不是一個好主子毫無關係。但如此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屁股和本王的名聲扯到一起,本王也拿你無可奈何。不過讓本王好奇的是,你三番兩次在本王面前提到自己的屁股,莫非是想用自己的屁股來勾引本王?”

    臉微微紅了幾分,她哀怨的嘟了嘟嘴,“王爺,您調戲奴婢。”

    殷煜祺差點被她的指控氣得內傷。他調戲她?何時發生的事?

    鳳一笑卻煞有其事的捂着雙臀,漲紅小臉,“奴婢可是黃花閨女,王爺再沒事拿奴婢可愛、挺翹迷人的小屁股作文章,奴婢就不要活了啦!”

    説完,還學戲裏那些害羞丫頭踩了踩腳,一臉嬌羞的跑了出去。

    殷煜祺無語的愣在當場。

    如果剛剛當着他的面跑出去的丫頭是珠兒,或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讓他感覺到突兀,可當那個人變成鳳一笑時,怎麼就那麼詭異呢?

    鳳一笑是在珠兒滿含哀怨的目光中,被自家主子拎進這輛豪華馬車裏的。

    大清早才剛起牀沒多久,她就受到殷煜祺的傳喚。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當她踏進王爺房裏,就見桌上擺了好幾個裝滿酒菜的大食盒。

    接着,殷煜祺面無表情的下了道命令,她便認命拎起那幾個大食盒,隨他走出大門。

    臨出門時,珠兒百般不甘願的在她耳邊一直嘮叨,説往年都是她陪王爺去給張將軍上墳的,可今年王爺卻用不着她了。

    鳳一笑説:“大腳姐姐,其實我並不想和你搶差事,可誰讓我比你聰明、比你伶俐、比你討王爺歡心呢?我也不想整日霸佔着王爺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可是沒辦法啊,在王爺的心目中,我鳳一笑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

    還沒等她把珠兒氣翻,已經聽不下去的殷煜祺便扯着她的後衣領,非常粗暴的把她拎進馬車裏。

    鳳一笑齜牙咧嘴的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一邊還小聲抱怨王爺不懂憐香惜玉、動作粗蠻、脾氣不好。

    懶得理會她的碎碎念,殷煜祺吩咐車伕出發,並順手撩下轎簾,冷眼瞪了她一記。

    “別以為本王讓你頂替珠兒的差事是對你另眼相看,王府後山地勢險峻,經常有毒蛇猛獸出沒,珠兒畢竟是個嬌嫩的丫頭,傷着、嚇着總是不好。”

    鳳一笑聽了立刻拉下臉來,“大腳姐姐是個嬌嫩丫頭,我就不是了?王爺您身為主子的,怎能厚此薄彼,不一視同仁呢?”

    他哼笑一聲,“你一個豬倌出身的粗使丫頭,平日又經常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就算你真被毒蛇猛獸吞了、吃了,本王還要燒香感謝老天爺終於把你這禍害給收了呢。”

    “所以王爺您之所以把我帶上,其實是想拿我當肉盾,一旦有毒蛇猛獸襲擊,就把我當食物丟出去,來保住王爺這條……尊貴的命?”

    這丫頭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殷煜祺沒好氣的白她一眼,“若是能用你的命來保住本王的,倒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她哀怨的撇撇嘴,小聲道:“王爺,我生氣!”

    他挑眉,“你氣什麼?”

    “之前您明明調戲過人家,現在又翻臉無情,急着把我帶到後山去送死。”

    聽着她的指控,他蹙着眉頭,“本王何時調戲你了?”

    “怎麼沒有?”她一本正經的揚起下巴,“您之前明明一直覬覦人家的屁股來着。”

    被她的話氣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他狠狠剜了她一記眼刀。這該死的鳳一笑牙尖嘴利、口沒遮攔的,他若再和她繼續鬥嘴,倒是有失了自己的身分。

    閉目養神,他決定不再搭理她。

    鳳一笑在他耳邊又嘮叨幾句,見他沒反應,便有些無趣。

    沒一會,她就竄到車外和車伕瞎扯淡去了。

    後山離奉陽王府本就有一段路程,再加上山路難走,所以馬車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

    閉眼了一會,殷煜祺就聽到車外偉來鳳一笑咯咯的笑聲,顯然她和車伕聊得正開心。

    那車伕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濃眉大眼,很會説話,和鳳一笑才聊上三句便覺投機,有説不完的話題。聽着兩人談天説地,聊得好樂,殷煜祺心底隱隱生出幾分妒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麼?總之,就是見不得鳳一笑那死丫頭和別人這麼親近。

    這感覺很奇妙,奇妙到他無從解釋。

    好不容易在顛簸了一陣之後,馬車來到狹窄山道前,無法繼續前進了,得靠步行了。

    鳳一笑這才發現自己被帶來這裏的真正用途。原本王爺是要她來拎東西的!

    食盒裏裝得滿滿的,頗有份量,王爺尊貴之軀,怎麼可能親自提着這些東西?

    而車伕也要在這裏看着馬車,所以不能跟着上去,這下苦差事自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山路很陡峭,兩旁雜草叢生,不時有奇怪蟲蟻出沒,嚇得鳳一笑尖叫連連。

    看着她一驚一乍的樣子,殷煜祺總算心理有點平衡。

    尤其是見她左右兩手持着四個大食盒,一路走來,揮汗如雨。

    他自幼習武,腳踏山路卻如履平地,此刻見她大汗淋漓,便忍不住調侃,“聽説北方姑娘比南方姑娘的力氣大,而且你在王府做雜役也有一段時日,怎麼體力竟如此不濟?”

    鳳一笑氣喘吁吁道:“誰規定北方的姑娘就一定要比南方姑娘的力氣大?真正力氣大的,是那些在田裏幹過活的。在村子發大水之前,我們家是靠打鐵維生,我從小到大可都沒下田幹過活。”

    聽她聊起自己的事,殷煜祺倒是有幾分好奇。

    兩人邊走邊聊,一時間氣氛倒也熱絡。

    “臨州離臨安很近,也就百十里路程。都説臨安出了位才貌雙全、武功高強的御劍公子,你們北邊的姑娘崇拜他崇拜得五體投地,恨不能嫁給他做娘子。”

    聞言,鳳一笑頓時來了精神,“原來王爺對御劍公子也有所耳聞?説起御劍公子,真是謫仙般的人物,既俊俏又瀟灑,年紀輕輕卻將御劍山莊治理得井井有條。北方姑娘提起御劍公子,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若真能嫁進御劍山莊當少夫人,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你可曾想過嫁給他?”

    鳳一笑臉一紅,露出幾分嬌羞,扭扭捏捏的點頭,“自然是想過的。”

    見她露出小女兒般的嬌態,殷煜祺心底真是氣悶無比。

    雖説,他並未把御劍公子放在眼裏,也對世人拿兩人做比較頗不以為然,但一較高低時,潛意識裏還是有着幾分虛榮心在作祟。

    況且,這該死的鳳一笑居然想嫁給那小子為妻!

    想到這裏,他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加快腳步,像是故意要甩開身後的臭丫頭。

    可憐鳳一笑手裏提了四個食盒,見他突然疾步奔前,只好匆忙追上。結果,他越走越快,她追不上,急得在後面直嚷嚷,讓他走慢點。

    殷煜祺懶得理她,卻聽身後傳來尖叫。回頭時,竟看到那丫頭狼狽的摔倒在草叢裏。

    為免食盒散落,她只能像烏龜一樣四肢趴在地上,不敢妄動。

    見她模樣如此狼狽,殷煜祺心底的氣也消了大半。

    他走了回來,一把將她提起,嘴裏還恨鐵不成鋼的訓了幾句。

    滿臉哀怨,鳳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低着腦袋,像個受委屈的媳婦一樣跟在他屁股後繼續走。

    殷煜祺覺得自己剛剛的脾氣有些大了,心中歉疚,便主動接過兩個食盒幫她分擔。

    見他心情好轉,她立刻化身小麻雀,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又説個沒完。

    兩人邊走邊聊,沒過一會,便看到山頭上有座墓碑,四周已經長滿雜草。殷煜祺見狀,便上前將雜草一一拔除。

    鳳一笑尾隨而至,看到墓碑上刻着死者的名字叫張龍,墓碑是四年前立的,這人死時才不過二十二歲。

    殷煜祺仔細的將碑旁的雜草拔光,忍不住對她説:“躺在裏面的,是和本王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當年淮安一戰,敵軍將領詭計多端,陷本王於危難之中,若不是張龍挺身相救,如今躺在這地底下的,就是本王了。”

    説着,他從食盒裏拿出酒菜,一一擺到墓碑前,嘆了口長氣,“他臨終之前,拜託本王一定要照顧好他的弟弟張虎,可他弟弟卻是個不爭氣的……”

    説到這裏,又對御劍公子產生幾分怨懟。

    張龍的弟弟張虎曾就任軍中要職,可半年前卻離奇失蹤,他派人查到的線索,顯示這件事和臨安名妓蘇小婉有關。

    可當他趕往臨安時,卻遭御劍公子破壞好事,將她劫走。

    殷煜祺一邊回憶着往事,一邊替死去的兄弟上香。

    時值晚春,陽光刺眼,山頂的風又大,兩旁草叢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就在這時,鳳一笑眼角餘光掃到一條通體發黃的飯匙倩。那蛇大約長三尺餘,雙眼發出幽幽綠光,舌信一吐一縮的,非常駭人。

    在此同時,殷煜祺也感應到一股危險。

    當他不經意看到那條飯匙倩時,本能的就想出手攻擊。

    可那蛇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鳳一笑眼一眯,口中低喊小心,就一頭向着他撲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殷煜祺只覺頰邊生起一股怪風,下一刻,整個人便被她推倒。

    那蛇撲了個空,立刻敏捷地反身繼續進攻。

    但他已經逮到出手的先機,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一掌劈向蛇頭,那蛇受了巨大的外力,頓時暈死過去。

    殷煜祺急忙回身,擔憂大喊,“你有沒有受傷?”

    剛剛若不是她及時將他推開,恐怕現在他已經身中劇毒。直到現在,他都還心有餘悸,心臟還在砰砰亂跳。

    眼淚汪汪的揉着自己的腳踝,鳳一笑小聲道:“扭到腳了。”

    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她檢查了遍,發現她沒被蛇咬到,真的只是扭傷腳,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丫頭三不五時將他氣個半死,可剛才她奮不顧身救他的情景,他想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忘記。

    心情複雜,他開口欲説些什麼,就聽鳳一笑先搶白道:“王爺,您可千萬別謝我,要謝我,我可不好意思向您討賞錢了。”

    他心底剛剛生起一股感謝之情,就被她這話硬生生給澆熄。

    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欠教訓?

    雖然很想罵她一頓,可眼下她為救自己受傷,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在返回馬車的路上,鳳一笑心安理得的趴在自家主子的背上,雙手還死死巴着人家的脖子。

    “也不知道我祖上到底積了什麼德?竟讓堂堂奉陽王紆尊降貴揹我下山。這背真寬厚,味道真好聞,王爺啊,您都用啥香料洗澡,身上真香。”

    説着,還不知羞的在殷煜祺的後頸處用力嗅了兩下。

    嗅完,手指不經意碰到他的臉,她又順手捏了兩把,嘆道:“哎呀,這皮膚真光滑,皇家子弟與咱們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樣,連臉都這麼好摸,再摸兩把。”

    “鳳一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調戲本王?”

    這一吼,女人的手立刻老實了,只是依舊死死摟着他的脖子,雙腿更是用力夾着他的腰,小臉還不客氣的越過他的脖頸揮到他耳邊,軟綿綿的道:“王爺,奴婢再也不敢了。”

    説完,衝着他做了個大鬼臉,語氣中根本沒有半點畏懼。

    這該死的臭丫頭!

    雖然很想把色膽包天的鳳一笑吊起來揍一頓,可眼看她為了救自己而扭傷了腳踝,那腳踝甚至還腫成一個大饅頭時,殷煜祺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回府後,他便召來駐王府的老太醫替她看傷勢。他早期為舊創所苦,這名太醫是皇上特地指派給他的,醫術非常高明。

    查看了下鳳一笑的傷勢後,老太醫差人煮了碗藥湯,當着王爺的面讓受傷的丫頭服下,然後翻出一瓶止血化瘀的藥膏,吩咐她每隔三個時辰便要塗上一回,不出三天,腳傷肯定能痊癒。

    待老太醫離開,殷煜祺擔心她偷懶馬虎,特別叮嚀,“記住,每隔三個時辰就塗一回,你若忘了,看本王不治你個抗命之罪。”

    躺在牀上直吐舌的鳳一笑,還沒從剛剛那碗湯藥的苦勁中緩過神來。要不是王爺盯着她喝藥,她是死也不肯喝下那碗苦死人的東西。

    一旁伺候的珠兒見她腳踝腫成大饅頭似的,在替她上藥時,忍不住幸災樂禍,“這才真是夕陽照王府,揹回一姑娘,金蓮只三寸,橫量加橫量啊。”

    聞言,鳳一笑立刻扯住殷煜祺的手臂,不客氣的指着珠兒,“王爺,她欺負你的救命恩人,快把她拖出去打板子。”

    他剛捏了她的臉一把,“還是你先把你自己的屁股看好吧,整天惹主子生氣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就是就是!”珠兒跟着起鬧,順手又在她的腫腳踝上按了一把。

    鳳一笑頓時痛得眼淚汪汪,誇張的發出豬叫般的慘叫聲。

    雖然明知道她是裝的,殷煜祺還是心疼了一把,瞪了貼身丫環一眼,“你怎麼粗手粗腳的?”

    珠兒委屈得真嘟嘴,卻不敢和主子回嘴,只能哀怨的瞪了她一眼。

    殷煜祺不放心的又交代幾句,吩咐珠兒好好照顧鳳一笑之後,才因為府裏有公務要處理,磨磨蹭蹭的走了。

    晚膳前,他想起那條被他一掌劈昏的飯匙倩。當時那蛇並未被他打死,而是打暈裝在食盒裏帶回來。

    由於蛇本身有很多藥用價值,他便吩咐嶽謙將蛇膽取出留做泡藥酒用。

    “那蛇有劇毒,讓廚房的人在取膽時小心點,別給咬了。”

    嶽謙一怔,不解道:“王爺,那蛇的牙齒不是已經被您打斷了嗎?”

    “什麼?”

    殷煜祺也愣了一下。他的確定是一掌將蛇劈暈過去,可他清楚的記得,自己並未碰到蛇牙。

    然而嶽謙卻説,蛇牙幾乎全斷,那飯題倩嘴裏鮮血淋漓,顯然是剛剛被打斷不久。

    他不信,便跑到廚房去看。

    果然,那飯匙倩的牙齒都掉光了,幾乎已經失去傷人的能力。

    他不禁回想當時的情景,在他感覺到危險時,頰邊似乎出現一陣怪風,那風非常迅速,好像有什麼在眼前飛過,可速度之快讓他幾乎捕捉不到。

    接下來,他就被鳳一笑撲倒,後來才將飯匙倩打暈。

    當時山上只有他們兩人,他肯定蛇牙不是自己打落的,那麼會是誰?

    難道……將蛇牙打斷的是鳳一笑?

    可她只是府裏的一個丫頭,也沒看出她身懷武功,如果她真會武功,上山時又怎會累成那副沒出息的德行?

    想到這裏,他漸漸陷入迷惘,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

    雖然才時值晚春,可天氣卻熱得不行,到了傍晚,夕陽像火球一樣掛在天邊,府裏的下人都在嚷着天熱難當,煩躁異常。

    在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之後,殷煜祺想了想,便讓珠兒再準備一碗,親自送到鳳一笑的房裏。

    她住的下人房通風還算不錯,房裏乾淨透氣,牀上的被褥雖不是細滑的錦被,蓋起來也是鬆軟舒服。

    殷煜祺對下人向來大方,不但月奉比其他大户人家多出幾倍,就連在吃穿用度上也是非常優渥,讓每個來府裏當差的人都感到滿意。

    鳳一笑剛用過晚膳,此時正呈大字形躺在牀上。

    天熱,她腳上塗藥膏又不能洗澡,只能忍着大汗淋漓,一個勁的拿着扇子搧風。

    看到殷煜祺親自端着冰鎮酸梅湯給自己送來,頓時眉開眼笑。

    “我就知道王爺還記掛着奴婢是您的救命恩人,不會把奴婢一個人拋在這裏不聞不問。哎呀,離好遠就聞到酸梅湯的味道,王爺真是菩薩心腸,佛祖再世……”

    還沒等好歌功頌德完,殷煜祺臉上掛着善惡不明的笑意朝她靠近。

    “本王一向體恤下人,尤其你還救了本王一條性命,如今受傷躺在牀上,本王自然會好好報答你。”

    説着,他坐到牀前,慢條斯理的將碗蓋掀開,取過湯匙。

    他親自舀了一匙遞到她嘴邊,“來,張口,本王親自餵你喝。”

    鳳一笑被他斯文有禮的微笑搞得渾身不自在,“王……王爺,奴婢怎麼好意思讓您紆尊降貴的來伺候我,這湯我自己喝就好……”

    “那怎麼行?本王會過意不去的!”

    “王爺若真想報答奴婢的救命之恩,不如多賞奴婢點金銀財寶。”

    “本王就偏要親自餵你喝湯……”

    他將一碗酸梅湯牢牢端在手中,湯裏除了酸梅之外,還有王府地窖裏珍藏的冰碴。

    殷煜祺堅持喂她喝湯其實另有所圖,他有意測試鳳一笑是否真有武功,心裏盤算着,準備將酸梅湯不慎灑在她身上。習武之人一旦遇到危險,都會本能的躲避,如果他將這碗酸梅湯灑往她的身上,她必然會下意識做出反應。

    結果,當他假裝沒拿穩,故意將整碗酸梅湯倒在她身上時,鳳一笑被冰得哇哇大叫,如離了水的魚兒般在牀上蹦跳不止。

    她一邊拍着身上的酸梅和冰碴,一邊哀怨大喊,“王爺是尊貴之軀,從小養尊處優,這服侍人的差事可不是誰都做得來……哎喲,真是冷死我了!雖然這天熱得要死,可我也不想用酸梅湯洗澡啊。”

    聽她嘰哩呱啦一大串,殷煜祺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剛剛酸梅湯翻倒時,她根本沒有躲,而且被潑濕之後,也只是動作笨拙的在那掙扎亂動,連受傷的腳踝都差點再次扭到。

    難道他猜錯了,她根本不會武功?

    那麼蛇牙究竟是誰打斷的?

    殷煜祺心底疑雲叢生,眼角卻不經意瞥見,她濡濕的薄衫此刻正服貼在她胸口上,將她胸前的曲線展露無遺。

    顧不得多想,他掏出帕子想幫她擦拭,手指卻不經意碰到她渾圓的胸脯,那地方非常柔軟,再加上沾了水的滑潤布料,手感更是怡人。

    心底微跳,一股説不上來的渴望迫使他想要將眼前人撲倒。

    鳳一笑見他瞳孔瞬間轉幽黯,眼底露出慾望的光芒,當下便停止了不斷掙扎的動作。殊不知,她一動不動的模樣,再加上天熱,額上滲出的幾滴薄汗,看在殷煜祺眼裏,竟是那般魅惑迷人。

    控制不住心底那浮躁的感覺,他一把將她攬在懷裏,低頭吻住她微微翹起的唇瓣,感覺到她柔軟身子的微微掙扎,更激起他心頭的慾望。

    直到外面傳來下人小聲交談的聲音,他才慢慢停下動作,把她摟在懷裏摒着呼吸不吭聲。

    等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牽起一記邪笑,“本王剛剛調戲你,你怎麼不大喊救命?”

    鳳一笑仰着臉,小聲回道:“在這王府裏,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就算被王爺調戲,真正呼聲的也是您而不是我。”

    “你還真是個不知羞的丫頭。”

    嘿嘿一笑,趁殷煜祺不備,她親了他俊俏的臉頰一下,“要怕羞,又怎能調戲到王爺您?”

    “你……”

    殷煜祺沒料到她竟膽大到敢偷吻自己,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不過被她小嘴親過的地方,濕濕潤潤、冰冰涼涼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但被一個丫頭調戲,堂堂王爺的面子自然掛不住。

    他便趁她不備拍她屁股一把,暗罵一聲,“你個惡婢,早晚有一日,本王會尋個機會狠狠修理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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