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不停地下着。
此時的長恭,正快馬加鞭朝着王宮而去,剛才破門而出的一剎那,九叔在她身後説了些什麼,她完全沒有聽見,唯一的念頭就是——去見皇上。
柔弱的雪在破空而來的氣勁之下向着門面直襲而來,點點微微刺痛。她深吸一口氣,彷彿吸進了無數的帶着利刃的碎冰,輕輕的落在心上,細細密密的疼。
剛到了王宮門口,就有內侍像是等着她一樣,將她迎到了皇上的寢宮內。
雖然她對皇上在自己的寢宮內接見臣子覺得有些不妥。但眼下的處境讓她沒有更多時間思索,於是,只是猶豫了那麼一下,她就抬腳走了進去。
皇上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在淡淡的燭光下,那瘦削的線條倒還顯得柔和了幾分。見到長恭進來,他似乎並不意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扯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長恭,你果然來了。”
長恭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皇上算準了她會來嗎?
“皇上,不知河間王如何得罪了皇上?”長恭抬眸盯着他。
皇上不以為然的一笑,“既然你來了這裏,必定已經知道緣由了吧,”
長恭沉聲道,“臣不敢擅自揣測,也不想聽別人的胡言亂語,臣想請皇上告訴臣。”
“好,朕就告訴你。”皇上的神色猶如這雪夜一般捉摸不定,“朕不過想和河間王妃拉拉家常,誰知道河間王氣勢洶洶進宮問罪,跟本不把朕放在眼裏,如此不敬,你説,朕是不是應該殺了他……”
他的話還沒説完,長恭一咬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您身為一國之君,大人有大量,請不要和我三哥……不,不要和河間王計較,河間王生性衝動,誤會了皇上體恤臣子的一片好意,實在是該罰,但河間王是臣家中的當家之人,若有損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臣身為河間王之弟,願意代兄受過,請皇上懲罰臣吧!”説着,她連着重重磕了幾個頭,那白色玉石鋪成的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幾道血痕。
皇上似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高長恭,你和河間王果然是兄弟情深。”
“皇上,請饒了河間王這一次!”長恭抬起頭時,只覺得額角一片黏濕,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可是此時此刻,卻是絲毫感覺不到半分痛意。
只要皇上能放了三哥,就算讓她活活磕死在這裏也無所謂!
“唉,你這又是何必,”皇上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彎下腰,居然伸出了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額角的血跡,長恭大吃一驚,忙往後一縮,“皇上,臣不敢弄髒了您的衣服。”
“別動。”皇上的眼神一暗,輕輕地擦着她的額角,小心翼翼,彷彿在擦拭着一件珍貴的瓷器,但這温柔的舉動卻令長恭如坐針氈,這樣的皇上,實在是太反常了……反常的讓人害怕。
忽然,她只覺得額頭一涼,額前的劉海被他輕輕挑起,他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深處湧動着層層烏雲,喃喃喚了一聲,“翠容……”
長恭身子一震,瞳孔驟然一縮,脱口道,“皇上還惦記着我娘嗎?”
剛説完這句話,她就看到那黑暗無際的瞳孔中一絲冷意緩緩凝聚,令她彷彿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破裂的聲音,就像凍結的薄冰遭遇外力時“咔吱”一聲的斷裂!
“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他的黑眸騰的燃燒起一絲暗紅色的幽火,血腥的暗紅猶如一抹腥甜的血漬浸染在那雙眼中。他的神情也開始隨之狂亂,低吼道,“如果不是因為她,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嗎!”
長恭按捺着心頭的恐懼和震驚,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套出皇上話來的好機會,於是強自鎮定,又説道,“我娘最重視的人就是我,若是你傷了我,我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皇上的神色更加狂亂,那眼神像噬血的孤狼,“是,是!要不是當初拿你威脅她,她又怎麼會順從於我!”
長恭聞言心神大亂,怒不可遏的脱口道,“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我娘!”
皇上一愣,驀的,那噬血紅瞳中狂暴的戾氣猶如火焰般肆意燃燒起來,彷彿要吞噬一切阻礙之物,眉頭一蹙,左手一用力,將她整個按倒在地,然後湊近她的臉,用一種變音的聲調怒道:“高長恭,今晚就留下來伺候朕!”
長恭全身的血液倏的衝到頭頂,猛一抬頭望向他,在這樣可怕的距離四目相對,讓她無法呼吸……
“你説什麼?”盯着他鷙猛冷駭的神色,她的心口像被烈火煎熬般,身體的體温在他森冷的注視下卻忽冷忽熱起來:一會彷彿如置熔岩,一會卻好似墜入冰窟。
“朕的話你沒有聽清嗎?”皇上似乎又平靜下來,唇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從今天起,就由你來代替你孃的位置,朕不想再等下去了!”
長恭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席捲了全身,但還是緩緩開了口,“皇上,臣是男子,還是您的親侄子。這種有違倫常,大逆不道的事,恕臣難以從命。”
“這些對朕來説,什麼也不是!朕只知道你是翠容的孩子就夠了。”他那尖尖的下巴散發着刀刃般的光澤,“若要你三哥沒事,今晚就留下來。平時你照常還是蘭陵王,只要你乖乖聽話,朕保證你的三哥會平安無事。”
長恭的心裏一顫,那握緊的雙拳不由鬆了下來。
該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皇上低頭盯着她,眼神迷離,喃喃道,“翠容,你一定想不到有這一天,你的孩子也會成為我的禁臠,我一直等着這一天,翠容,這就是對你的懲罰,對你想要殺死我的懲罰……”
長恭心裏混亂一片,心知若是被他發現自己是女兒身,後果就更不堪設想,忽然聽到皇上的話,不由又是一驚,脱口道,“你説什麼,我娘殺你?”
皇上並沒有理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自語,“為什麼,翠容,當初若不是你想殺死我,我又怎麼會失手將你扼死……”
長恭的腦中轟的一聲響,所有的思想彷彿全被炸成了碎片,在失去理智的那一瞬間,殺意陡然而生!她的手上用足了全力,如閃電一般的砍在了他的後頸上。
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皇上已經面色蒼白地倒在了一旁。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無可挽回的事,雖然心裏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但他畢竟是皇上啊,她高長恭竟然——弒君!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皇上,臣弟有事稟告。”
她的心裏一喜,顫聲低喚了一聲,“九叔叔……”
高湛聽着她聲音異常,略一遲疑,就推門走了進去,並不忘順手關住了門。剛進入內室,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皇上時,他的瞳孔驟然一縮,臉色變得鐵青。
“九叔叔……我,我殺了他……”她語無倫次地説着,一臉的無助和驚恐,“是,是他殺了我娘,他,他還想對我……”
高湛扶住了她的肩膀,沉聲道,“長恭,別慌,有我在,不會有事的。”説着他彎腰去探了探皇上的鼻息,低聲道,“他還沒死。”
長恭一聽他沒死,不由稍稍鬆了口氣,但高湛的臉色卻是愈加凝重,指了指牀榻上的軟墊道,“把那個遞給我。”
長恭一時也不懂他的意圖,只是將軟墊交給了他,在接過軟墊的一瞬間,長恭忽然發現九叔叔的眼中流轉着那抹駭人的森寒和讓人不寒而慄的殘酷,這種眼神……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高湛將那個軟墊重重悶在了皇上的臉上,用盡全力的死死壓住了他的口鼻,皇上似乎驚醒了過來,身子不停扭動,還發出了極輕的嗚嗚聲,卻惹來了對方更強而有力的攻擊……大約又過了一會,皇上終於不再動彈了。
高湛這才緩緩放開了手,軟墊從他的手中滑落,露出了皇上那張青紫的臉。他喘了幾口氣,似乎稍稍平靜了一些,又伸手去探探皇上的鼻子,這才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神色。
長恭在一旁已經完全呆住了,只是愣愣看着汗水沿着九叔叔的額角流了下來……好半天,才喃喃喚了一聲,“九叔叔……為什麼?”
“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你若是惹了他,他一定會千倍奉還,等他醒了,就算要滅了你們全家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你的小命,更是難保。”高湛一臉的冷漠,“只有他永遠不醒,才不會傷害你。”
“可是,九叔叔,這是弒君……”她的心臟因強烈的刺激而收縮着。
高湛轉過頭看着她,正要説話,忽然發現了她額角的傷痕,臉色一沉,“這裏是怎麼回事?”
長恭搖了搖頭,“我沒事,可是九叔叔,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殺了皇帝,你殺了他……”
“長恭,還記得你問過我的話嗎?”高湛抬眸看着她,“我説過,任何人。”
長恭愣在了那裏,腦海裏驀的浮現出曾經的對話。
“長恭,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如果是皇上要殺我呢?”
“我説了,任——何——人。”
她的心裏被説不清的酸澀和感動所充滿,硬是將湧到眼眶裏的液體生生逼了回去,想要説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好像隨時會和眼眶裏的液體同時湧出來。
“九叔叔,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高湛的嘴角緩緩牽出一絲森冷詭異的微笑,眼裏的温度卻冰寒刺骨恍若來至最森冷的地底冰窟,“如今,當然是向天下詔告皇上駕崩,另立新君。長恭,等會無論我做什麼,你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説着,他忽然緊緊摟住了皇上,發出了一聲驚呼,“皇上,皇上,您怎麼了!快來人!”
一眨眼間,從寢宮外猶如潮水般的湧入了不少人,整座王宮頓時沉浸在了一片慌亂之中。
望着嘈雜的人羣,假惺惺哭喊的內侍和宮女們,故作傷心的九叔叔,長恭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真的,很冷。
天保十年,齊文宣帝高洋薨,時年三十一。
太子高殷於晉陽宣德殿即位,改年號為乾明,大赦天下。
一個月後。
這天夜裏,長恭又像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了。她起身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睜開眼睛,之前弒君的一幕就歷歷在目。九叔叔將一切掩飾的天衣無縫,誰也不曾懷疑過他們,更何況,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再加上對於這位殘暴的天子的駕崩,幾乎人人心裏是竊喜不已,誰還會來追究哪裏不對勁,早就歡天喜地的將太子高殷迎上了皇位。
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麼九叔叔多説了一個謊話。
作為皇上臨終前見到的最後一人,從九叔叔口中説出皇上臨終時令常山王高演照顧新君這條遺命,絲毫不讓人覺得可疑,而且還頗得高演的母后婁太后的歡心。
而且,自從這件事之後,九叔叔和高演的來往就明顯增多了。
“喂,你又睡不着了?”小鐵在她身後迷迷糊糊的發出了聲音。
長恭笑了笑,“怎麼,這才剛離開一會兒你就想我了?”
撲——一個軟墊飛了過來,正好砸到她的頭上。
“睡不着明天就讓她們給你熬些紅棗湯,光喝茶水有個屁用!”小鐵哼了一聲,翻過了身去。
長恭無奈地摸了摸頭,“女孩子家,別總是把這些粗話掛在嘴邊。”
“我就喜歡,我本來就是山賊!”她還固執的還嘴。
“嗯,看來我得找人來好好教你四書五經了……”長恭自言自語地説了一句。
小鐵的臉一垮,立刻不再頂嘴。
長恭微微一笑,她知道這是小鐵的死穴,每點必中。所以這個傢伙在她面前幾乎從來沒有佔過上風。
再次回到牀榻上閉上眼睛之後,倒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鄴城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長恭早早就換了官服,和幾位哥哥一起去上朝了。
天還沒有完全亮,朝陽還在層層雲朵中若隱若現,天地白茫一片中揉着層層縷縷的淡金。長恭到宮裏的時候,正好看到九叔叔和六叔高演踏雪而來,自從新君登基以來,高湛和高演一改往日的懶散,幾乎是天天上朝,且關係好的非同一般。
讓長恭感到納悶的是,這在之前似乎完全沒有半點徵兆。九叔叔之深不可測是實在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長恭,”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高湛忽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九叔叔,怎麼了?”她隨着高湛走到了偏僻處,只見他的面色比往日柔和了幾分,低聲道,“長恭,我已經派人將你母親的屍骨和你爹共葬一處,只是為免事端,並未立碑。”
長恭心裏一動,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哽咽道,“九叔叔,多謝……”
“傻孩子,和我還客氣什麼。”高湛的眼中掠起一絲笑意,“只怕委屈了你娘。”
長恭搖了搖頭,“我娘原本就不在乎那些虛名,只要和我爹在一起,已經足夠了。”想到這裏,胸口處好像有什麼湧了出來,温熱的液體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唉,堂堂蘭陵王,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高湛伸手抹去了她眼角邊的淚水,嘴角勾起一弘淡笑,剎那的光華,耀人眼,亂人心,還略透出些許寵溺,些許憐愛,些許好笑。
長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耳邊只有九叔叔低低的笑聲,心裏忽然泛起了一絲温柔的感覺。
無論九叔叔怎樣殘酷,怎樣心機深沉,對她,卻永遠是真心相待。
“長恭,在那兒磨蹭什麼,還不過來。”孝琬不耐煩的催促着她,示意她趕快隨着他們一起進殿上朝。
高湛的眸光一暗,臉上的神色還是淡淡地,“過去吧,你三哥這性子,總有一天要吃虧。”
“九叔叔,那我過去了。”長恭忙迴轉了身,往孝琬的方向走去。那晚孝琬被放回來後,追問了很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可是守口如瓶,把九叔叔教的話原原本本給説了一遍。
皇上是在閒聊中突然暴病而亡,這是她和九叔叔統一的口徑。
這個藉口是瞞過了很多人,但有一個人,是絕對沒那麼容易糊弄的。長恭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恆迦那抹虛偽的笑容,從他每次看着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里,她就知道他一定在懷疑。
不過,就算有懷疑,他也一定會當作不知道。明哲保身,才是他的處世之道。
長恭走進殿內時,一抬眼就看見了站在對面的恆迦。只見他朝她挽起了一個狐狸般的笑容,又望向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長恭飛了一個白眼給他,也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這位新君高殷,繼承了高家男子美麗的容貌,年紀不過十六,自小師從漢人文官,因此行事作風,頗有儒家之風,舉止温恭有禮,敦厚寬容,和先皇完全是兩個極端。也正因為如此,輔從於他的一些漢人官員也在殿上的議事中佔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過,在高殷小時候,先皇為了鍛練他的膽量,讓他親自動手砍下死囚的首級,高殷心善,不肯砍下死囚的首級。結果高洋大怒,親自動手用馬鞭重打。受此驚嚇高殷因此而心悸氣短,口舌不便,精神也時常昏沉紊亂。
所以,有時好好上着朝,皇上也會因病發而早早退朝。
在今天的朝會上,高殷拜常山王高演為太傅,拜長廣王高湛為太尉,對兩位叔叔的榮寵不言而喻。兩位親王在叩謝聖恩互相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正巧被長恭看在眼裏,她下意識的望了恆迦一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恆迦的目光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視着他們。
長恭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兩位叔叔似乎有什麼不妥……
“楊丞相,朕打算駕臨芳林園,親自檢錄囚徒,給予那些輕於死罪的人不同程度的減免罪刑。你覺得如何?”皇上緩緩開了口。
身為右丞相的楊愔在先帝再世時就頗受倚重,儘管無緣無故的經常被鞭打虐待,但他對先帝倒是一直忠心耿耿。先皇下葬之時,眾臣雖然號哭,卻全是有聲無淚,只有楊愔涕泗滂沱。
“皇上仁德,臣以為不但應該如此,最好還能分命使者巡視四方……”楊愔上前了一步,滔滔不絕地説了起來。
他們又説了些什麼,長恭完全沒有在意,對她來説,商議這些民生瑣事,還真不如讓她去打一仗來得乾脆。至於什麼儒家的那一套,她更是不感興趣。
因為連日來都睡眠不足,她居然站着站着就閉上了眼睛,這楊丞相的聲音還真讓人昏昏欲睡啊……
“長恭,長恭……”一陣喊聲忽然從耳邊傳來。她驀的被驚醒,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她正身處自己的房間裏,於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小鐵,快掌燈,我得起來上朝去了!”
話音剛落,她就意識到不妙,一睜開眼,只見眾人都一臉抽筋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後,終於有幾個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長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上朝時睡覺,對皇上如此不敬,該當何罪!”一位個子瘦小的官員低聲斥道。
“皇上,長恭他並不是有心……”孝琬急急開口。
恆迦忽然上前了一步,“皇上,長恭他心繫國事,急切想為皇上分憂,昨夜與我相談至半夜,所以才有此失態行為,望皇上見諒。”
皇上頗有興趣的問道,“那麼你們昨夜商談了些什麼?”
“回皇上,臣等覺得在軍隊方面是否也該整頓一下?如果全國軍隊中七十歲以上的軍人都能被授予名譽職銜,武官中六十歲以上的和衰老病弱不堪派遣任用之人,統統放歸鄉里,免除兵役。對鼓舞軍中士氣未嘗不是一件壞事。”恆迦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説道。
皇上點了點頭,表示讚許,嘆道,“原來如此,蘭陵王和中書令為國憂心,真是辛苦了,此建議甚好,朕即日就下令實施。”
長恭有些驚訝的抬起,這不是她的錯覺吧?一向只顧自己的狐狸在幫她開脱誒,而且,他在皇上面前説起謊話居然都不眨一眨眼的。她想着想着又不禁有點好笑,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他。幾線初升的陽光穿過金光閃爍的琉璃飛檐,穿過古樸幽深的沉沉長廊,落在那個臨江照水一般的身影上,將那抹優雅温潤的笑容映照得象春光一般明媚。
“眾卿家,朕今晚會在北宮設宴,到時你們都過來吧。不過……”皇上的目光一轉,落在了孝琬身上,似是隨意的又説了一句,“河間王不得入內。”
孝琬臉色微變,但還是回了一句,“臣遵命。”
長恭見三哥受了委屈,不由有些窩火,剛想説些什麼,只見恆迦衝他輕輕搖了搖頭,並且使了一個眼色。
退朝之後,孝琬因自己不知哪裏得罪了皇上而悶悶不樂,孝瑜勸了他幾句,因有事跟着高湛和高演先行一步。長恭也摸不着頭腦,一見三哥不高興,她對這小皇帝也不由多了幾分怨氣。
“河間王,你還記得北宮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恆迦在一旁笑了笑,隨手撣去了落在肩上的一瓣紅梅。
孝琬略一思索,臉上隱隱有傷痛浮動,“此處是先父遇刺之所。”
“世人都知河間王是難得的孝順,在文襄皇帝過世後,還專門請畫師畫了他的像,時時對泣,試問如果河間王去了北宮參加宴席,不是會觸景生情嗎?皇上正是考慮到你的心情,才不讓你去的。”恆迦的黑眸內瀲瀲流動着幽幽星光,彷彿洞悉一切卻慵懶的置身事外。
孝琬一愣,忽然垂下了眼簾,輕輕笑了起來,“原來皇上他……”
“原來皇上還有這麼細膩的心思。”長恭也不由輕聲感慨道。
“當然了,像你這樣上朝都惦記着你家小媳婦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喂……”長恭不爽的抬起頭來,正好撞進了恆迦那深不見底的眼眸,那裏正揚起了一抹恬淡優雅、妖魅惑人的笑容,美得簡直是觸目驚心。
“瞧你的頭上都開花了。”他忽然伸手拂去了她頭頂上的梅花瓣,手指過處,彷彿如煙般輕柔和洵的微風拂過髮間,風中飄來了淡淡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