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個晚上劉芒可是壓根沒睡好。雖説是自己答應了讓王子住在這裏,對方的品行也完全應該信得過,但畢竟他也是個大男人……這種單獨共處同一屋檐下,況且還是在自己家裏的感覺實在是相當微妙。不知怎麼她忽然想起了學習A國文時老師教過一個例句——無論在哪兒,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單獨在一起時,撒旦會是在場的第三者。這麼一想,她更是連半夜上廁所都不願意出去,一直就寧可這樣死命憋着。好不容易捱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了房間內,她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披上衣服衝向廁所。
收拾完畢後,劉芒就去門外的早點攤子上買了豆腐花和雞蛋煎餅。回到家經過客房時她發現裏面好像完全沒有動靜,於是就上前輕輕推了下門。誰知讓她感到鬱悶的是——阿布杜拉這個傢伙居然也鎖住了房門!
這,這算什麼意思嘛!難道還怕自己侵犯他不成!
劉芒越想越來氣,乾脆拿了鑰匙不客氣地打開了他的房門。管他什麼王子不王子,這裏可是她的地盤!
王子殿下似乎還沉浸在睡夢之中,淺金色的陽光暖暖傾瀉在他的身上,為他籠上了一層温柔的光輝。那張俊美的面龐上,眉眼分明,神情平和,不知何時已褪去了高高在上的氣勢,看上去反而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親切感。平時看慣了他榮光萬丈鋭利明淨的一面,這樣毫不設防單純如孩童的一面,倒是令她的心裏微微一動,就連原先的那些不快也莫名的消失了。
“殿下,該起牀了!時候已經不早了。”此時此刻,劉芒不得不暫時充當起了鬧鐘+傭人的職責。
聽到她的聲音,王子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是有了反應,但意識卻還不是那麼清醒。只聽他含糊地發出了沒有情緒的聲音,“今天的早餐把牛奶撤掉,換成錫蘭紅茶,再讓那個法國廚師隨便做些法式點心。就這樣,你先退下吧。”
退下?劉芒轉了轉眼珠,隨手抓起一個靠枕就對準目標狠狠扔了過去。該清醒了吧,王子殿下?你現在可是寄人籬下!還什麼法國廚師,錫蘭紅茶,切!
靠枕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王子的腦袋上,頓時將他給徹底砸醒了。他有些不悦地從牀上一躍而起,沒好氣地責問道,“你敢砸我?”
“不這樣我怕你一直説胡話啊,殿下。”劉芒翻了個白眼,“我家是沒有什麼法國廚師和錫蘭紅茶,只有我剛買的豆腐花配雞蛋煎餅,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吃。”
“你為我去買早餐了?”聽她這麼一説,阿布杜拉的神色明顯緩和下來,無謂的挑了挑眉,“那麼,嚐嚐……也無妨。”
王子就是王子,就連吃豆腐花雞蛋煎餅的動作也是格外優雅有型,他低頭時那濃密睫毛的陰影清楚映在眼瞼下方,彷彿兩扇狹長的蝶翼,尤為動人。温暖的陽光流淌在他那線條分明輪廓優美的臉上,令劉芒不禁看得失神了幾秒。説實話,到現在為止她還是不敢相信,王子殿下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家裏。
就在這裏,就在此時,就在咫尺之間,吃着她給他買來的早餐。
這樣的情景,簡直……就像是對新婚不久的年輕小夫妻。想到這裏,她的臉上不禁微微一紅,語氣也變得輕柔了許多,“如果吃不慣的話也不用勉強。”
阿布杜拉神色淡然地吃了一口煎餅,抬眼看了看她,“放心。有你昨晚那碗麪條做比較,任何食物都成了美味。”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晚某個人好像把面都吃完了吧!”劉芒的臉又紅了,不過這次可是被氣紅的。要知道昨晚就讓這個傢伙餓肚子好了,看他還有沒有力氣説風涼話。
阿布杜拉的唇邊漾起了一絲笑意,沒有再説什麼,繼續悠閒地享用起了他的中國早餐。
“我等會兒要去上班,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出去也可以。不過只有一點,就是進出時千萬不要被鄰居見到。”劉芒擦了擦手,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鑰匙,“這是我家的鑰匙,小心點別弄丟了。至於中飯你就自己解決吧,晚飯的話我會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沒問題。“他笑了笑,“不過你就這麼放心把鑰匙交給我嗎?”
“當然放心,我們家又沒值錢的東西,更入不了殿下你的法眼。”她遲疑了一下,“不過,你的那個病……真的沒關係嗎?你現在身邊可沒有保鏢替你擋人了,還是待在家裏會比較安全些吧。”
“嗯?”他的眼中隱隱有笑意,“小芒,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什麼關心你……我才沒那個空。”她有些尷尬地轉過了臉,“好了,我該上班去了,下午幹完活我會早點下班,到時再聯繫你。除了我打的電話,家裏的其他電話響你不要接,如果是我打來的我會先響兩聲接着再打。”
“看不出你也挺細心的。”阿布杜拉笑着將鑰匙隨手一放,“反正我哪裏也不去。”
到了單位之後,劉芒有點不放心就按照之前説的暗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可電話響了許久也沒人接。奇怪,這麼快他就出門了嗎?不知為什麼,總覺得王子這次來中國詭異的很,似乎是另有目的。
下午一干完活,劉芒就匆匆回到了家裏。一踏入門,她就看到阿布杜拉正在家裏等着她,看起來似乎哪裏也沒有去過。她也沒有多問,帶了他就直奔自己今天要去的目的地——某家餐廳。儘管阿布換上了常服戴了帽子,但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在人羣裏看來還是猶如鶴立雞羣。所以一路上,劉芒也沾了不少光,收到了許許多多好奇驚豔的目光。她一面走,一面提心吊膽地留意着四周,生怕撞上什麼熟人。這可是一千張嘴都解釋不清楚的。可偏偏身邊的這個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在什麼人之間,他都是絕對耀眼的存在。
走着走着,阿布杜拉忽然在一個自動售貨機前停了下來,低聲道,“我先買瓶水。”
劉芒急忙制止了他的行為,“不要花不必要的錢,你不是口渴嗎?那就跟我來,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説完,她熟門熟路地將阿布帶到了某個建築物前。
看着建築物上的英文招牌,阿布杜拉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解,“什麼時候銀行也兼賣雜貨了?”
“當然不是。”劉芒將他拉了進來,笑眯眯道,“因為銀行裏有免費水喝啊。我每次在街上口渴都用這一招。這樣多好,既衞生又節約。”
“呃……“王子的額上啪的出現了一道黑線。
進了銀行之後,劉芒徑直走到了飲水杯旁倒了一杯水給他。當喉嚨得到舒緩之後,王子清了清嗓子道了聲謝,又打量了一圈周圍的人,似有感慨道,“這麼多人存錢?”
“當然!像我們這樣的老百姓,投機取巧統統不懂,還是把錢放在銀行裏最安全,總數不會少,好歹還能拿些利息。”
“如果你在我們國家,這個如意算盤怕是就要打錯了。”阿布杜拉笑了起來,“在我們那裏,大多數銀行可是沒有利息的。甚至存錢還要被銀行扣除部分款額做保管費。我們最擔心的就是錢生錢。”
她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不會吧?居然還有這種事?
“因為在我們的眼裏,一切不勞而獲的收益都是真主所不允許的。也包括銀行利息。”
“反正啊,你我就不是一個星球上的。”劉芒聳了聳肩,“好了,先去吃晚飯吧。
城裏新開的伊家酒樓,因其裝修雅緻菜色美味吸引了不少客人,只是相對昂貴的價格也令不少人望而卻步。考慮到王子的怪病,劉芒特地選了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入座。酒樓的服務生笑盈盈地迎上前來,詢問她要點些什麼菜。
劉芒不慌不忙從包裏拿出了一張報紙大小的印刷紙,指着上面的廣告問道,“請問這些都是你們店裏現在推出的特價菜吧?”
服務生笑容滿面地點了點頭。店裏為了招攬顧客不定時會推出一些特價菜,通常客人在點特價菜的同時必定也會點幾個其他的菜,這樣的話店家基本還是有賺無賠。但是,今天的情況有點不一樣了。他們碰上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的優惠券女王哦。
看着劉芒熟練地點完了菜,服務生的臉上有點抽筋,像是確認般又問了一句,“請問,您點的都是這些特價菜嗎?”
“對啊。難道不能全部點特價菜嗎?”劉芒用無辜的眼神望着他。
“當……當然可以。”服務生還是不忘推銷,“那您不再點些別的菜嗎?我們這裏的鮑魚燉蛋和海蔘黃魚羹很受歡迎……”
“那些又不是特價菜。我點來做什麼?”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呃……那麼您要點些什麼飲料?”服務生只好努力做最後的推銷,“我們這裏的酸奶很不錯……還有自釀米酒……”
“這些就不要了,嗯,來兩杯水好了,健康。”劉芒合上了菜單,“就這樣吧。”
服務生無奈地離開時忽然又聽她説了聲,“等一下。”誒?難道這位姑娘又改變主意了?他立刻激動地轉過身去,卻看到對方露出了一臉純真的笑容,“對了,你們這裏寫着,用商業銀行的信用卡還可以再打八折對不對?”
看到服務生幾乎是落荒而逃,劉芒不禁笑出了聲。她斜睨了一眼阿布,王子殿下正扶住了差點要脱落的下巴,額上早已出現了好幾道波動的黑線。劉芒心裏更是暗暗好笑,看來王子終於能體會到彼此是來自於不同的星球了吧。
菜餚很快就上來了。為了不損禮儀之邦的美名,劉芒也不得不盡下地主之誼,客氣地往他的碗裏挾了一些菜,“這裏的菜比不上你平時吃的山珍海味,你就將就一下吧。”
阿布杜拉此刻已經恢復了常色,不過他並沒有動筷,而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視着她,似乎還在回憶着某人剛才表現出的“彪悍”本色。
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劉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怎麼?沒見過窮人省錢嗎?告訴你我還有個外號叫優惠券女王呢。當然了,像你這樣的傢伙是完全不能體會我們這種窮人的心情的。”
他彎起的嘴角彷彿勾起了一縷明媚的陽光,“那麼今天你這個窮人請客,算是給我足夠大的面子了?”
“你知道就好。”她小聲嘟噥了一句。
最後一個菜也很快上齊了。送菜的服務生放下盤子之後,偷偷打量了劉芒幾眼,忍不住小聲道,“你……是不是那個電視台的主持人劉芒?”
劉芒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男子。
“你可能忘記了,上次在天安私人會所,我還攔住你沒讓你進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説道。
“哦!你是那個小馬!”她笑了起來,“我記得你。你換工作了嗎?”
“我被炒魷魚了。“小馬嘆了口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激動道,“對了,劉小姐,拜託你在龔少那裏幫我説説好話吧,你的話他會聽的,説不定能讓我重新回去工作。”
劉芒感到有些莫明其妙,“我的話他怎麼會聽?”
“龔少不是很喜歡你嗎?我聽説他在追你啊……”
“喂!你別亂説……”劉芒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
小馬愣了愣,似乎也意識到什麼了,説了句對不起就趕緊溜了。
劉芒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阿布,見他還是面色如常,不禁稍稍鬆了口氣。
真是的,自己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就在這時,坐在他們不遠處的一對青年男女忽然爭吵了起來。
“行了,我受夠了,我們分手!”女孩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想要離開。
男孩急忙伸手拉住她,“小潔,你這是怎麼了?”
“你總是要我改變這改變那,抱歉!我沒法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你去另找別人吧!放手!”女孩重重甩開了男孩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門。
男孩一臉茫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發了好一會呆才追了上去。
阿布杜拉不禁皺了皺眉,低聲道,“你們國家的女孩子可真是大膽。若是在我們國家,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那麼你是不是也認為,女性理所當然應該為男性改變自己嘍?”劉芒抿了抿嘴。
他似乎是遲疑了一下,反問道,“難道不應該嗎?”
“這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我曾經也説過,愛情只有彼此平等尊重才能長久。”她靜靜地望着他,“可惜有太多人始終並不明白這一點。他們只想着怎樣改變對方,讓對方妥協。可最終的結果不是像那個女孩一樣反抗決裂,就是讓對方成為沒了自我的人。”
阿布的雙眸在一瞬間微微眯起,似乎在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劉芒索性藉着這個機會和他説個清楚,“這恰恰也是我和你之間最大的分歧。需要對方,卻不會依賴或是委曲求全。尊重對方,並且願意給彼此最大的自由。這才是我想要的愛情方式。阿布杜拉,這些你都給不了我。所以,無論你捉走我多少次,我都會逃走。”
淺黃色的燈光打在王子的臉上,她可以捕捉到他任何一個表情的變化。
她看到他勾起的嘴角趨向平緩,她看到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她看到他琥珀色的眼底掠過一絲深邃的光。
就像是閃動在海底最深處的浮光。
令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