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小雪剛説了兩個字,那個男子就慢慢轉過身,温暖似春風的眼神,微挑的眉,唇邊那抹永遠優雅的笑容,
“啊,,成——”話還沒説完,那男子已經笑容滿面的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裏,:“哦呀,小鳥,我好想你啊!”
一臉震驚的小雪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自己的呼吸不過來才反應過來,他怎麼會抱得這麼緊,快要窒息了……用了好大勁才把他推開,趕緊深呼吸幾口空氣,怒道:“成範!你想把我悶死啊,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了。對了,你怎麼來了?”
成範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我想你啊,所以就來了。小鳥,你這麼狠心,説都不説一聲就走了,我好傷心啊。”
小雪一聽,好像這件事是自己有點理虧,也沒和他道別,於是囁嚅道:“我是想和你道別的,只是實在沒有時間,你也知道,我們是連夜離開京城的呀。”
説完,她瞄了一眼成範,他微笑依舊,臉上卻是多了幾分風塵僕僕的樣子,不由心裏一軟,有一些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趕了這麼多路真的只是來見她一面嗎?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再停留説不定會捲入戰爭之中。
她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快回去吧,源氏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這裏很危險。”
成範臉上一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小鳥,你這是關心我,對不對。我好高興啊。”
她臉上一熱,掙了一下自己的手,沒有掙脱,於是也沒再掙,繼續道:“你不要玩了,我是認真的,這裏真的會很危險,快點離開吧。”
“這裏既然很危險,”成範的嘴角勾起一個難以猜透的微笑,“那就跟我回平安京吧。”
什麼!小雪瞪大了眼睛望着成範,跟他回平安京,怎麼可能,他的眼中似笑非笑,多半是在開玩笑,戲弄她吧。
她搖了搖頭,沒好氣的説:“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哥哥們逃跑,我才不是這樣的人呢,你又想耍我了吧,這次我才不上當呢。”
她感到成範握在她腕上的手收緊了一下,抬頭看去,他仍然是一臉的微笑,:“哦呀,小雪變聰明瞭呢。”小雪在那一瞬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成範的眼中似乎飛快的閃過一絲失望。
“聽説現在源氏軍裏提起鬼面,都心生恐懼呢。”他放開了她的手,忽然説了一句。
小雪的心裏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笑了笑道:“不是很好嗎,人人都知道鬼面殺人不眨眼,讓他們害怕有什麼不好嗎?”
“小鳥,你真的甘心這樣的生活嗎?你要守護的東西真的這麼重要,值得你付出這麼多?”成範緊緊的盯着她,一反常態的斂了笑容。那雙温暖的眸子似乎有什麼要噴薄而出。這樣的成範,有點奇怪。
“是,值得,哪怕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也是值得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的苦澀湧上心頭:“不,我的手早已沾滿鮮血,骯髒不堪了.”
“啊——”冷不防,雙手忽然又被成範捉住,她一驚,正要説話,成範的另一隻手已經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臉,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的撫摸着她的臉頰,從眉毛,眼睛,嘴唇,一路慢慢的下滑,他的手指好輕柔,好温暖,象受了蠱惑一般,小雪一時竟沒有抗拒。
“這眼睛,是我見過最清澈的,這嘴唇,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這笑容,是我見過最無邪的,這女孩,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他低低的説着,忽然用雙手緊緊捉起她的手,凝視着她的眼睛低聲道:“這雙手,一點也不髒,是我見過最乾淨,最動人的。因為她在保護很重要的東西。不是嗎?”説着,他就附下頭,温柔的把嘴唇覆在了她的手上。
小雪的身子猛的一震,身體好像觸電一般,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身體傳了過來,成範的嘴唇好像有魔力一般,喚起了她內心深處最軟弱的地方。這雙手,一點也不髒,是我見過最乾淨,最動人的。小雪的鼻子發酸,眼眶裏好像有什麼要流出來了,該死的成範,為什麼要説這些,為什麼要這麼温柔……
不爭氣的一滴眼淚還是滑落臉頰,不偏不倚的掉在自己的手上,成範似乎一驚,猛的抬起頭,看見她憋着眼淚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他用手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襲來,似乎產生了一股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想要守護一樣的東西的感覺,也許他很快就會明白了……
“小鳥,不要再這麼辛苦了,跟我走吧,跟我回平安京。”他低聲道,胸口又開始隱隱的痛了起來。
她看着他,成範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更多的似乎是不安。成範,是在擔心她嗎?她心中一動,露出一抹微笑道:“等打敗源氏,重返京城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不過”她頓了頓道:“只怕到時你忙着陪你的紅顏知己們哦。”
“笨蛋……”成範無奈的喃喃道,一伸手,把她緊緊的摟在自己懷裏,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阻止不了她要走的路……他的心,也開始有些紛亂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盡做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這就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小雪也任他抱着,沒有掙扎,成範身上的薰香,總是會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有種——不想放開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雪慢慢抬起頭,透過成範的肩膀向前方望了一眼,身子立刻就僵住了,不知什麼時候,重衡和知盛已經站在迴廊上了,重衡一臉惱怒的看着她們,知盛的臉色也是鐵青的。
不等她推開成範,重衡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一手把小雪拽了過來,一手推開成範,怒氣衝衝的望着他道:“你對小雪做了什麼!”成範抽出檜扇輕輕架開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冷靜點,平家公子,我只是想念你的妹妹,來看看她。僅此而已。”
“什麼!想念她!”這話似乎令重衡更加惱火了。
“我們妹妹似乎和中納言大人並無瓜葛吧,以前的婚約也早已解除了。”知盛寒着一張臉也走了過來。
“哦,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幾位公子的搗亂,小鳥才逃走的,説起來還是你們破壞了這樁美事呢。”成範的唇邊揚起戲謔的笑容。
“什麼!小鳥!你叫她小鳥!”重衡一聽他叫得如此親熱,頭頂都快冒煙了。
知盛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意,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那麼中納言大人就請回吧,朝廷裏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呢,哦,對了,您好像對朝政並不關心,怪不得有空到這裏來了。”知盛的話語中帶着一絲譏諷。
成範挑眉看着他們,臉上笑意更濃,淡淡道:“那麼,告辭了。”他轉過身的時候望了小雪一眼,那眼神中夾雜着複雜的情緒。似乎有一絲擔憂,有一絲失落,有一絲遺憾,有一絲迷茫,有一絲——眷戀。
“成範,等重返京城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看你的!”看着他的背影,小雪忽然朗聲説道。
成範頓了頓,微微點了點頭,就往前走去。
直到那抹柳色消失在眼際中,小雪忽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失落……
“小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和他來往這麼密切?”重衡的聲音令小雪的腦子一陣發暈,唉,差點忘了,這兒還杵着兩個不好惹的主呢。
“唉呀,我們只是朋友。”小雪似乎有些底氣不足。
“朋友?朋友會摟在一起,還叫你什麼小鳥,成何體統……”知盛也插了一腳。
“啊——不要問了,我頭痛了,對了,兩位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們也趕快休息吧。”小雪快速説完,也不等他們回答,一陣風般衝回了自己房間。
庭院裏只剩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兩位哥哥。兩人抬頭望望天色,好像才正午啊,這就時間不早了……
“被這丫頭溜了……”重衡無奈的搖了搖頭,與知盛對視了一會,兩人忽然都笑了起來。
“重衡,這次我們守的是東面生田之森的城户口,在森林裏混戰時留意一把小雪,千萬別讓她出事了。”笑了一會,知盛斂了笑容道。
重衡點點頭,道:“有我在,她沒事的,而且她的本事怕還要高過我呢。”
知盛看了他一眼道:“話是沒錯,但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小心一點好。”
他眼光一轉,望向池中的荷花,道:“明年此時,也許你我就在平安京和小雪一起賞荷了。”
重衡一笑,道:“我倒是期待這場戰爭早點到來了。”
“沒想到,我們也有和牛若兵戎相見的一天。”知盛的臉色有點黯淡下來,重衡的臉上笑容也消失了,兩人一時無語,似乎都陷入了兒時的回憶中。
“四哥,源平兩家勢不兩立,牛若現在就是我們平家的敵人,戰場之上不能有半點心軟。”重衡猛的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
知盛微微點頭,“當然,這一戰我們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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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大戰的日子了,今晚恐怕無人入眠吧。平家所有人早就從九州移到了一之谷的行館中。女眷們和幼小的天皇基本都安置在了戰船上。在這一之谷行館中,聽着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小雪睡得極不踏實,尤其明天就要和義經的大軍一戰,心裏不由百感交集。
正努力閉上眼睛時,忽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笛聲,笛聲清澈動人,沒有絲毫渾濁紊亂的跡象,隱隱的透着幾分坦然。她笑了笑,一定是敦盛又在吹他那心愛的小枝了,想來他也睡不着吧,不過從笛聲聽來,他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反正睡不着,再説明天很早就要出發,乾脆就起來着衣吧。她起了身,束好胸,熟練的穿上用黃色絲線繡着飛鳥圖案的深紫色的直綴,她看着一邊的鬼面具,輕輕拿起,仔細端詳,不知為什麼,猙獰的鬼面具此時看起來好像有一絲寂寞呢。慢慢的將面具覆在臉上,心中隱隱的有些鈍痛。在戴上面具的一剎那,義經,我們不再相識,從這一刻起我們就是敵人了,盡全力打敗你,這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曾經的温情脈脈,甜蜜的擁抱,温柔的親吻,美好的回憶,不能實現的約定,我要全部忘掉,——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