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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帽之辱

    今年的賞櫻之會,平清盛似乎興致特別的好,可能是因為剛剛登上太政大臣這個位置,義氣風發吧。

    京城裏著名的白拍子佛御前也在宴會上獻了藝。白拍子應該類似於現代唱通俗歌曲的人,能歌善舞,富有才藝。在這個時代的公卿貴族中似乎頗為流行。

    同宿一樹之蔭,

    同掬一河之水,

    莫不是前世的緣分?”

    櫻花樹下,佛御前身着年輕貴族的白色禮服,頭戴金色的立烏帽子,一邊吟唱,一邊甩動白色的袖子隨着飄落的櫻花翩翩起舞,優雅而颯爽。她不僅姿容美豔,歌聲更是婉轉悠揚,令人如痴如醉。小雪發現平清盛的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佛御前,看來很快她就會進入平家了,又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接下來,重衡的琵琶《流泉曲》,知盛的笛子《風香調》,宗盛的青海波舞也令平清盛大為讚賞,這幾位哥哥們還真都是文武全材。小雪不由有點慚愧起來。

    “既然這樣好的興致,大家就應景做幾首櫻花的和歌吧。”平清盛此言一出,小雪的頭就低了下去,唉,真的不是那麼擅長做什麼和歌,要是比射箭就好了。每次都這樣,賞櫻要吟櫻花的和歌,賞梅要吟梅花的,賞菊又……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痛痛快快的賞花……暈——

    過了幾日,已經入夜。

    房外忽然傳來石子打在門上的聲音,小雪披上一件白色單衣,拉開了門,卻看見前庭中赫然站着一個人。

    月光之下,那人一襲白色平紋狩衣,衣袖在風中微微振動,櫻花點點在淺淺月色下迎風飛舞,他回過頭來,在漫天粉紅紛飛中朝她淡淡一笑。

    藤原成範,該死的他怎麼會這麼迷人,在那一剎那,小雪的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小鳥,我沒有食言,我來了。”他慢慢走了過來,打開了手中的摺扇,眼神温柔,舉手投足都散發着高貴而慵懶的氣質。

    “你,你怎麼進來的?”小雪不由有些驚訝,畢竟六波羅大人的府邸也不是説進就進的。

    他嘴角微揚,笑道:“有美人在此,我想盡方法也會進來。”

    小雪難以置信的看着這個男人,道:“你真的會武嗎?我怎麼看你都象個偷香竊玉的公子哥。”

    藤原成範一愣,忽然大笑起來,道:“信不信,你隨我來。”説完,他輕輕抱起小雪,靈巧的躍牆而過。

    小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施展的好像是輕功啊,可是這裏是日本,他怎麼會這樣的功夫,再回想過來,中納言也是個文職,這個男人,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成範將小雪放了下來。

    “你,你使得象我們宋國的功夫……”小雪不禁脱口而出。成範只是一笑,示意小雪到他身邊坐下。

    “你不是要教我嗎?不要浪費時間了。”她有些失去耐心了。

    “耍刀弄槍豈不是唐突了這樣的美景,今天我們就談些風花雪月的話題吧。”他笑得有些詭異。

    “我要回去了。”小雪臉上有些不悦。

    他又是一笑,調侃道:“哦呀小鳥,你真讓人傷心,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説完,他站起身來,忽然從腰間的劍鞘裏拔出一把銀色長劍,温柔的凝視着她,一字一句道:“現在,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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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小雪,起來了。”小雪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問道:“怎麼了。”

    “小雪,已經卯時了,還不起來。”好像是時子夫人的聲音,卯時是幾點啊,昏昏沉沉的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對了,昨晚跟着那個藤原成範在練劍,都怪他,非要半夜裏教人,今天居然起不來了,還渾身痠痛。

    “啊,母親大人,我這就起來。”小雪趕緊坐了起來。

    時子夫人温和的笑了笑道:“要是不舒服的話就多睡一會吧,對了,我這陣子也會忙一點,你父親大人的生辰就快到了,要準備的事情很多。”

    “那母親大人想好怎麼慶祝了嗎?”時子夫人無奈的笑了笑道:“還未想好,可能還是請白拍子吧。”

    “又是白拍子,沒意思。”小雪努了一下嘴。對於學舞蹈專業的她來説,每年都看白拍子的歌舞,的確有些膩味了,要是在現代,舞蹈的種類不要太多啊,就拿出事前她們彩排的那支千手觀音的舞蹈來説,等等,千手觀音?她的腦子裏靈機一現,要是表演這支舞蹈,讓一眾哥哥們伴奏,一定會很棒吧。想到這裏,她不禁笑出了聲。

    “母親大人,我有個主意呢。”小雪把自己的想法稍稍的和時子夫人説了一下,時子夫人似乎有些詫異:“小雪怎麼會懂這個呢?”

    “嗯,以前很小的時候看到過,就記住了。”小雪只好搪塞了幾句。

    “我們小雪還真是聰明,觀音的舞蹈倒也吉祥,不過……”時子夫人似乎猶豫不決。

    “母親大人,您就放心,我會和哥哥們好好商量商量的。”她撒嬌似的把頭靠在了時子夫人身上,夫人的身上也有一陣淡淡的薰香味,好舒服,象媽媽的味道——

    沒多久,小雪就先去找了最可靠的同盟軍,重衡和知盛。

    “好主意啊,小雪。”重衡自然是百分百的贊同。

    “哼,未必行得通,重衡,不要陪着她瞎鬧。”知盛的反應她也猜得到。

    “可是母親大人都覺得不錯,知盛哥哥,你的笛子吹得這麼好,沒有你幫忙,根本行不通啊,你的笛子就好像是整個舞蹈的靈魂呢……”在小雪一通吹捧之下,知盛也不由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乖乖的中了計。

    小雪壞壞一笑,小孩子還是挺容易搞定的。

    “不行,這種衣服怎麼能穿,還居然露出手臂,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知盛看着小雪畫的舞衣款式,又發出一聲哀嘆。好倒楣,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妹妹……

    這次連重衡也輕輕皺起了眉,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唉,畢竟思想差了將近一千年。

    “沒有關係的,我國唐朝的敦煌舞蹈不也露出手臂的嗎,那是一種美,懂嗎。”小雪繼續對着兩頭牛彈琴。不過是短袖緊身上衣加長裙嘛,很好啊。

    “我不管,反正我先要二十個擅長跳舞的舞姬,你們想辦法去找。”她只好下了最後通牒。

    “人沒有問題,不過這個衣服……”知盛猶豫的沒有説下去。

    重衡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算了,隨她折騰,反正之前也要讓母親大人先過目的。”不知為什麼,在這個妹妹面前什麼火氣都沒了。

    “重衡哥哥,你真好!”小雪只差沒親他一口了,重衡看着小雪紅粉緋緋的笑容,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以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了,如果小雪,不是自己妹妹……

    他趕緊甩了甩頭,自己都在想什麼……

    小雪,十二歲的平重衡,這晚第一次夢到了自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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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來的小雪十分的繁忙,晚上時時隨着藤原成範練劍,白日裏還要指導那些新來的舞姬,為了給六波羅大人一個驚喜,歌舞的排練都在別邸裏舉行,二十名舞姬也暫時安排在別邸。

    雖然身心疲累,小雪的心裏卻是欣喜萬分,總算有一點在學校的感覺了,特別是教她們每一個動作,一個手勢,一個眼神的時候,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舞姬們的悟性也都不錯,畢竟都是專業的舞者,短短的一個月裏就似模似樣了。

    “小姐,時間不早了,大人就快下殿了,趕緊回去吧。”阿玉已經在那裏催促了。

    小雪點了點頭,道:“重衡哥哥來了嗎?”平時總是重衡來接她回去。阿玉正要回答,忽然迴廊那裏傳來一聲:“不是,今天我來接你。”

    她尋聲一看,知盛身着一件磚青色的直衣正站在那裏,同色的絲繩束起一頭長長的黑髮,倒也有幾分瀟灑。很快,他也要行元服禮了吧。看到小雪的表情,知盛不由輕輕哼了一聲道:“可不是我願意的,重衡被大哥叫到他的小松山別邸去了,是他拜託我的。”

    “嗯,謝謝知盛哥哥。”小雪衝他笑了笑,其實知盛有時也蠻可愛的,就是有點彆扭,可能是少年的成長青春期的關係吧。

    “牛車就停在外面,我在外面等你。”他的臉上忽然紅了一下,匆匆的走了出去。

    掀開簾子,坐進牛車時,小雪發現簾內温暖如春,薰香馥郁,蘭麝氤氲,車內還放置了一個玉色綢緞鑲錦圓枕和一個唐錦制的淡紫色茵褥。這個平知盛,還真挺會享受啊。

    “哇,好可愛的圓枕,好漂亮啊!”小雪又忍不住嚷嚷起來。知盛皺了皺眉,剛要説話,只聽小雪在那裏搖頭晃腦學着他的口吻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平家女人的優雅怎麼一成也學不到……”

    “你……”知盛對她又好氣又好笑,“別鬧了,不然我把你趕下去。”

    車行到城裏大炊御門的時候,忽然停住了。

    知盛撩起左側簾子,對旁邊的侍從道:“怎麼停住了?”那侍從道:“公子,對面的好像是攝政松殿的牛車,他好像要我們讓道。”

    知盛的臉一下子就青了,:“簡直是混帳,我們平家人怎麼能給他們讓道。”

    攝政松殿好像是藤原基房,也是朝廷裏的一個大官吧,小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弄清這些官職的名稱。

    “知盛哥哥,只是讓個道而已,這樣誰也不讓誰,要到什麼時候啊。”小雪試圖勸服知盛。但知盛似乎抱定了絕對不讓的態度。

    兩方的侍從和武士們也開始起爭執了,先是互相謾罵,接着推推搡搡,到後來乾脆就打了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知盛似乎也沒料到事情是這樣的發展,臉色越來越青,忽然聽到對面傳來一陣爆笑聲,平家的幾位侍從哭喪着臉跑了過來,他們頭上的烏帽子竟然被對方摘了下來。小雪臉色也變了變,她也知道烏帽子被摘在當時可是奇恥大辱。

    知盛氣得渾身發抖,喝道:“掉頭,先回去!”對方人多勢眾,再耗下去反而更吃虧。

    一回到府邸,知盛怒氣衝衝把事情一説,平家眾人俱是大怒。

    重衡已經按捺不住先跳了起來,怒道:“父親大人,請讓孩兒立刻帶人去藤原的府裏,替四哥一洗這奪帽之辱!”

    他話音剛落,知盛和平家的另外幾位表公子也紛紛應和。

    “雖然他們欺人太甚,但是如果直接衝到他的府裏恐怕遭來更多非議,父親大人,不如我們明日派人在藤原上朝的路上攔住他的車,給他一個教訓。”一向冷靜的宗盛也動了氣。

    平清盛冷笑一下道:“我怕什麼非議,藤原基房居然敢動我們平家的人,簡直不把平家放在眼裏。知盛,重衡,你們立刻帶人闖進藤原基房的府裏,把那些烏帽子全給我搶回來!”

    “父親大人,這恐怕不妥吧,如果這樣做的話,只會給我們平家召來更多是非。”作為長子的重盛一向性格温厚,唯恐平家的鋒芒太過鋭利。

    “大哥,難道我們平家就這麼被人欺負嗎,我咽不下這口氣!”重衡在那裏嚷嚷。

    平清盛臉色一斂,冷冷道:“就這麼決定了。”

    第二天凌晨,知盛和重衡就帶了大隊武士直闖進藤原基房的府中,不僅搶回了烏帽子,還把當時有份鬧事的侍從的髮髻全給絞了,這才消了平家男人們的惡氣。

    只有重盛面露憂色,這樣的驕橫跋扈對平家實在是有害無益。正如重盛所料,闖進藤原府裏的這件事情過後,殿上的公卿們和平民百姓們都頗有微詞,對平家的不滿也日益加深。平靜的局勢下開始湧動起了陣陣的暗流——

    小雪準備的千手觀音的舞蹈已經請時子夫人看了一次,時子夫人對舞蹈讚不絕口,也就同意了到時候在平清盛生辰那天表演。至於那舞衣,重衡和知盛也沒有再多説什麼,只是當小雪告訴他們自己也要跳時,兩人都反射般的彈了起來。

    “不行,不行!”這次兩人象是商量好似的,異口同聲的反對。

    “沒有關係,我會用紗矇住臉,絕對沒有人知道的,反正這次女眷們又不和你們在一起。”小雪不以為然道。

    “可是,小雪穿這樣的舞衣……”重衡一想到妹妹露出手臂,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酸意。

    “要是讓人發現,成何體統。”知盛忽然覺得心裏也不是味道。

    “好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要保守這個秘密,好哥哥們,拜託了。”小雪的巧笑嫣然讓兩位哥哥又無奈的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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