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一番折騰消耗了劉芒大量的體力和水分,她很快又體會到了嗓子冒煙的感覺。但這裏四周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外,連一片仙人掌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抬頭望了阿布杜拉一眼,只見他的臉色更加蒼白,薄薄的嘴唇早已開裂,顯然也是缺少水分,看上去並不比她好多少。
“阿布杜拉,沒有仙人掌我們該怎麼辦?”目前的情況下,她只好求助於這位熟悉沙漠的專業人士。由於身體裏水分流失的太嚴重,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被煙燻出來般沙啞。
阿布杜拉並沒有回答她,而是用鷹一般鋭利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
劉芒正想再問些什麼,目光無意中一瞥,正好看到了一樣令她毛骨悚然的東西——一隻張牙舞爪的蠍子!
她口中立即發出了一聲低呼,想離這東西遠點,誰知一站起來就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腿一軟又跌坐回了原地。
阿布杜拉倒是眼前一亮,順手拿起了離他比較近的那把彎刀,以一個優雅有力的姿勢將它擲了出去!只見彎刀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將那隻蠍子釘在了沙地上!
劉芒的眼中不由露出了崇拜的光芒,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王子殿下的身手還是那麼敏捷。難道這都和他從小接受的教育有關嗎?
“吃下它。”他接下來的話卻好像一盆涼水兜頭澆在了她的頭頂。
她神色僵硬地盯着他的臉,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你,你説什麼?”
“我説,吃下它。”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瀾,“剛才你已經消耗了太多水分。這樣的你,是走不到綠洲的。”
“我不吃!”劉芒這次的反應比之前喝野狐狸血時可強烈多了。生吃蠍子!天吶!這,這實在太可怕了!她就算渴死餓死也吃不下這麼恐怖的東西!
阿布杜拉沒再説什麼,只是示意她將蠍子和彎刀都拿過去。隨後他用彎刀切掉了蠍子的頭部和尾部,將蠍子砍成了三塊。
劉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這比你想像的要容易。閉上眼,只要把它當成是你喜歡的食物就好了。”他的語氣聽起來低緩又温和,“你不是要活着走出這裏嗎?都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你才想放棄?剛才你不是還有勇氣要幫我一起出去嗎?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吃下讓你噁心的東西難以忍受,還是讓愛你的人為你傷心更難以忍受呢?我想你會作出一個成熟理智的判斷。”
他的話猶如一粒尖利的石子擊中她心臟最柔軟的部位,是的,他説得一點也沒錯。她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刻,又怎麼能在最後一步前輕言放棄呢?
只是蠍子而已,只是生吃而已,只是噁心而已。這一切比起生命的珍貴,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她緊緊咬着下唇,伸手撿起了那看上去慘不忍睹的蠍子碎塊,閉上眼將它們放進了自己的嘴裏,在咀嚼的時候她分明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種強烈的嘔吐感急速湧了上來,又被她自己生生壓了下去。
好不容易將那恐怖的東西吞下了肚子,她似乎覺得喉嚨中的炙燒感似乎得到了一些輕微的緩解。當她抬起眼時,正好對上了阿布杜拉的視線。
他的臉沉浸在淡淡的月色之中,那雙張揚又不可一世的琥珀色眼眸中折射出一點幽暗的深褐,帶着一種意味不明的光芒。他的神情雖然還是那麼冷酷,但當他專注地看着某樣事物時,隱隱卻能讓人感覺到某種心動的温柔。
周圍沉澱着疲倦的安靜,時間就在兩人的無聲對視中悄然流走。
“我,我們該繼續往前走了,”劉芒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急忙將那個擔架拖了過來,想讓阿布杜拉躺上去。
“你確定你可以?”阿布杜拉略帶懷疑地挑了挑眉。
“可以,一定可以,就算是拖我也會把你拖出這裏。”她忽然朝他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我現在已經有了蜘蛛俠的力量了。”
阿布杜拉臉上那冷峻的線條一瞬間變得柔軟和起來,眼底劃過了一絲明晰短暫的笑意。
就在劉芒準備扶起阿布杜拉的時候,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很特別的鈴聲。在一片空曠的沙漠中,這鈴聲聽起來格外清脆動聽,好像有着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是駝鈴聲……”阿布杜拉的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一定有駱駝在附近。這麼説來,駱駝的主人也應該……”
他的話還沒説完,劉芒就驚訝地看到有一頭高大的駱駝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跑來,而且那頭駱駝看起來跑得頗為悠然自得,在經過他們面前時還很淡定地拋了一個“媚眼”。
她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原來駱駝跑起來可以這麼快!
緊接着,更讓她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沒過多久,就在剛才駱駝出現的地方又出現了一頭駱駝,但這次的駱駝上竟然還坐着一個白袍男人!
天吶,是個活人!她一時激動地難以自抑,迅速在大腦中搜尋出了一句打招呼的阿拉伯文,用尚存不多的底氣衝着那個男人大喊大叫起來,“asalemualekum!”
這也是她唯一會説的一句阿拉伯文。
那個白袍男人顯然也發現了這裏的異常,急忙趕着駝駱跑到了他們的面前,對着阿布杜拉就是嘰哩咕嚕一大串,阿布杜拉也立即回以了同樣的嘰哩咕嚕語。
“怎麼樣,到底他是誰?”劉芒着急地問着,這阿拉伯文她真的比火星文還難懂!
阿布杜拉不慌不忙地給予瞭解答,“他是住在綠洲的貝都因人,因為要捉回逃走的駱駝才進了魔鬼沙漠。這一帶他很熟悉,很快會帶我們到綠洲。”
這最後一句話在劉芒聽來簡直猶如天籟之音,她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説,這個人能帶我們到綠洲?我們得救了?”
他輕輕揚起了嘴角,“對,真主保佑,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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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水,沙漠中就會有綠洲。
如果一看到綠洲兩個字,就立即將它和鬱鬱葱葱,蒼翠茂盛這些賞心悦目的詞語聯繫起來,那無疑是大錯特錯完全錯。
這裏的綠洲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偏僻冷清的小村莊。放眼望去,到處沙塵瀰漫,一片荒蕪。植被品種也十分貧乏,唯一能稱得上綠色植物的恐怕就是那些椰棗樹了。狀似棕櫚葉的綠色葉子下懸掛着一串串金黃色的椰棗,黏乎乎地粘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身為遊牧民族的貝都因人過去住的都是帳篷,根本就不講究住宿條件,也沒有先進的技術來蓋房子,所以搭建的房屋都極其簡陋,基本上都是用黃褐色土坯搭起平頂小屋然後再加一個院子,每個院子裏或多或少都拴着幾隻駱駝。
在阿拉伯人的眼中,駱駝的地位可是至高無上的。
儘管這裏的一切和想像中相去甚遠,但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能出現這樣的地方,對處於絕境中的劉芒他們來説無異就是人間天堂了。
白袍男將阿布杜拉和劉芒兩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家裏,並給他們拿來了一些清水和食物。貝都因人的房間裏也同樣是空空蕩蕩的,只擺放着一張破舊的小矮桌和幾張坐墊地毯。
劉芒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又乾又硬的阿拉伯大餅,雙眼不禁大放綠光,那神情就和看着一桌滿漢全席沒什麼兩樣。現在的她哪裏還顧得上什麼禮節風範,先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大口水,然後就抓起一個大餅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結果因為吃得太急,還差點給噎着了。
她趕緊又灌了幾口水,在脱離“險情”後僥倖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還好還好,不然吃了那麼多苦,最後卻栽在一個大餅上那實在也太不幸了。
反觀人家阿布杜拉殿下,王子就是王子,即使是在這種餓得兩眼發花雙腿發軟的情形下,他還是保持自己該有的貴族風範,慢慢地吃完了一張餅。
此時此刻,房間裏安靜的有些詭異,只聽見了兩人——吞嚥食物和喝水的聲音。
吃着吃着,劉芒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霍然抬頭朝門外一望,差點又再次噎着了。嘴唇邊的大餅屑也無聲地飄落……
狹窄的門口居然擠滿了村子裏的那些人,男女老少全都有,幾乎每個人的目光裏都寫着好奇這兩個字,女人們用面紗半掩着臉小聲的笑,小孩子們乾脆跳到了窗台上將腦袋往裏湊,一眨不眨地緊盯着她。
不過無一例外,這些人的臉上都帶着比礦泉水還要更純天然的笑容。
劉芒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被熱切關注的感覺,這無疑讓她想起了國內動物園裏的猴子大哥們。但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很難像猴子大哥那麼鎮定自若地將東西吃下去。
“他們只是好奇而已。沒有惡意。”阿布杜拉在一旁開了口,這也是他到了綠洲以後對她説的第一句話。儘管聲音還是非常暗啞,但聽起來似乎已經稍稍恢復了一些元氣。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好放慢了狼吞虎嚥的頻率,這才有了一點空隙時間回答對方。
“我知道,可是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對不對……”劉芒實在沒辦法不把自己和猴子大哥聯繫起來。
“平時這裏幾乎就見不到外人,現在不但來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異族人,他們自然會很好奇。要知道,這裏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阿布杜拉看起來對這種情形並不感到意外,反而還給她解釋了一下。
聽他這麼説,劉芒心裏稍微釋然了一些,再加上肚子繼續抗議,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繼續幹起了填飽肚子大業。阿拉伯大餅剛出爐的時候又軟又香,但這裏可能是使存放已久的關係,吃起來不但又乾又硬,還有一股説不出的奇怪味道。
當然,這會兒就算是塊石頭,劉芒也照樣能啃下去。
在吞完三張大餅後,劉芒終於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自己的小命看來是撿回來了。
就在這時,那位白袍男人也推開了堵在門口的人羣,匆匆走進了房間,手裏還拿着一些木板和黑乎乎的糊狀物。他進來先和阿布杜拉嘰哩咕嚕地説了幾句天書,王子點了點頭之後也回以同樣的火星文。而劉芒唯一能聽懂的就是那句謝謝。
接着,那個白袍男就開始將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抹在了王子的傷腿上。接着王子又問了幾句話,在聽到白袍男人的回答後他的神情似乎凝重了幾分。
“阿布杜拉,這是什麼?你的腿到底有沒有事?不會影響行走吧?”劉芒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如果未來的一國之君因為救她而落下個什麼後遺症,那她還不被這些白袍哥哥們剝皮抽筋?搞不好還影響中阿兩國的友好往來呢。啊……簡直就不敢想下去……
阿布杜拉哪裏知道她的腦袋裏在轉着什麼念頭,只是以為她單純在為自己擔心,胸口不知怎麼就一暖,神色也變得柔和了一些,“他是這裏的村長扎義德,現在正在用貝都因人的傳統土方給我接骨。”
“傳統土方?那會不會有後遺症?這裏難道沒有和外界聯繫的方式嗎?最好還是讓特別救護隊什麼的把你送到正規一些的醫院吧?”劉芒邊説邊聯想着電視上看到過的情形,很多拯救沙漠脱險者的紀錄片不都是出動直升機什麼的嗎?
阿布杜拉垂下了眼瞼,臉上掠過了一抹複雜又奇怪的神情,“這裏地處偏僻,和外界聯繫很少。每個月有一次,會有商隊來這裏和村民們交換一些食物,這也是他們和外界的唯一聯繫。”
劉芒的心驀的一沉,急忙又問道,“那商隊們可以幫我們傳達消息啊……”
“不錯,他們可以。”他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凝視着她,“只不過,這個月到達的商隊昨天剛剛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