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杜阿格斯沒有將她帶到羅馬,而是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堡。據説這裏一直都是他訓練暗騎士的秘密基地。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林零一直被軟禁在城堡中的一個房間裏。推開自己房間這扇華麗囹圄的小小窗子,她隱約能看出這座高高的城堡似乎地處一個山崖的陡峭位置,窗外是一片陌生的赤紅景色。
沒有見過的大片荒漠在視野所及的範圍綿延擴展,莫名地渲染開暗色的荒涼落寞。林零望着豔紅色天空的盡頭交錯處的一線,眼睛一片乾澀。即使已經同處在一片時空與一個世界,把遙遠的距離依然讓整顆心孤單不已。
原本她想通過手機和齊文瑜聯繫,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可以回去的方法,但杜阿格斯卻不同意讓她使用手機,所以這條路似乎行不通。從別的侍衞口中她也得知,羅馬果然是戰敗了,羅馬皇帝路西烏斯也被第一騎士蘭斯洛特生擒。可杜阿格斯顯然還沒有死心,儘管這次沒有得到雪靈,但他似乎還在繼續等待着機會。
林零一邊思索着,一邊又拿出了那面鏡子照了照,雖然她的容貌還沒開始改變,但頭髮幾乎已經都變成了白色。
她正在不停地衰老,她的青春正在消失。看來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了。
儘管和自己預計的一切有偏差,但她絕不會後悔所做的一切。她不後悔用青春交換雪靈,不後悔也許下半輩子都要以這樣的身份和容貌存活,她也不後悔離開亞瑟,因為只有這樣對方才能記住她最美好的一刻。
如果讓亞瑟見到她衰老的模樣,那簡直讓她比死更痛苦。
就讓她在這個遊戲世界裏自生自滅好了。等她在遊戲裏消亡的那一刻,就能回到現實世界了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現實世界應該還保持着原狀吧。
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林零就算不回頭,也知道進來的是誰,這些天來,她的每頓飯都是杜阿格斯親自送來的。
“林零,該吃晚飯了。”他放下了餐具,走到了她的身後,“再不乖乖吃飯的話,我就要親自餵你了哦。”
“杜阿格斯,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裏?你把我關在這裏也沒有任何意義對不對?”她的雙手緊緊按着窗台,“我很快就會變老,難道你願意每天對着一個老太婆嗎?”
“我絕對不會允許你走,即使你變成了老太婆,我也不允許你走。更何況,我是不會讓你變成老太婆的。”他用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低低的聲音貼住了她的耳垂,充滿了不容她反駁的絕對命令感。杜阿格斯順勢按住了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身體輕轉過來,面對自己。
“林零,你明白嗎?我對你的喜歡是不會變的。”
這是第二次聽到他説喜歡自己了,林零再次愕然地抬起頭來,只見夕陽的顏色籠罩着他,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種陰暗的嬌豔。
“杜阿格斯,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但是請你不要隨便再開這樣的玩笑,就算你説了,我也不會相信……我……”
話還沒有説完,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怒意。來不及驚愕,她的唇已經被對方侵佔,林零回過神來反射性地去咬,他卻並不在意。
口腔裏感覺到那濃腥的血氣,她茫然張大眼睛,已經無法閉緊的唇瓣被狠狠地吮吸着,他的舌鑽進那縫隙,沒有顧忌地噬舔,彷彿在藉着這個吻告訴着她一些什麼。
那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讓林零幾乎陷入黑暗般溺水的恐懼裏,她掙扎着伸出了自己的手,對準了他的臉,用力地打了下去。
“啪!”清亮透骨,一個使盡全力的巴掌!
這個巴掌花盡了她百分之二百的力氣,手臂整個叫囂着斷裂般地震動,胸腔因為急需氧氣而起伏疼痛着。
他才鬆手放開了她,卻並沒有在意臉上的傷痕,像是承諾着什麼般地又説了一遍:“林零,我絕不會讓你變成老太婆的。”
沒有再多説什麼,他轉過身默默離去,冥冥之中他竟然莫名地希望林零會叫住他,哪怕接下來的是大聲斥責他,對他來説都無所謂,他只是單純地希望能聽到她的一聲呼喚,呼喚自己,僅此而已。
但是,他什麼聲音也沒有聽見。
英格蘭的凱米洛特王宮。
房間內是一片蒼白的黑暗,充滿了灰暗的陰影。悽清的圓月懸掛在天空中,彷彿一個旁觀者冷漠的眼睛。年輕的國王手持酒杯躺在黯淡的光影之中,思緒一片空白,一切盡是茫然,僅有的知覺不過是那種刀割般的疼痛,無所不在,甚至取代了形體本身。一位灰髮少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像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
“帕西法爾,有她的消息了嗎?”國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濃烈的液體化過的瞬間,麻痹大腦,刺痛着心。
之前在聽帕西法爾説了一切之後,尤其是聽到他竟然用劍刺傷了自己最為心愛的人時,他的心就彷彿被拽入了深暗幽冷的水下,無數濕滑的觸鬚爭先恐後地纏繞上來,將其最終拖入漆黑的海底。除了深深的心痛和後悔之外,他真有一種砍了自己那隻手的衝動。
“還沒有,另外黑公爵也是不知所蹤。”帕西法爾一臉平靜地看着他,“陛下,那時您好像已經失去了對於林零的一切記憶,這也不能完全怪您。但是,現在您想起了林零,卻不記得之前的一段回憶,包括如何戰勝了羅馬人,這一切您不覺得奇怪嗎?”
“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亞瑟神情黯淡下來,“不過,林零一定是因為這樣才怨恨我,所以寧願跟黑公爵走也不願意留下來。”一想到那個笨女人傷心的樣子,他的心就難以抑制地抽痛起來,令他緊握的雙手也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他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蠢事?為什麼忘記那個最重要的人?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
“陛下,您錯了。”帕西法爾搖了搖頭,“如果她怨恨你,就絕不會來救你。”
亞瑟放下了杯子,輕蹙起了眉:“總之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找到她的下落,把她帶回來。我絕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他低低又重複了一遍,“任何人。”
“陛下,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您。”
門外忽然傳來了侍衞和蘭斯洛特的説話聲,帕西法爾看了亞瑟一眼,又退到了一旁靜靜地站着。蘭斯洛特進來之後行了個禮就開口道:“陛下,我已經遵照您的意思派人送走了桂妮維婭公主。不過您的姐姐摩根夫人對於您突然取消婚約這件事十分生氣。”
“是嗎?”亞瑟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陛下,這次您的決定是不是草率了一些?”蘭斯洛特低聲問道。
“蘭斯洛特,你不是一直都不贊成我娶桂妮維婭嗎?那麼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你應該高興才對。”
亞瑟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雖然我一直不贊成,但我想知道您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蘭斯洛特略帶擔心地看着他,“陛下,自從您所中的毒化解了之後,您就好像一直有心事。我聽説,有人説那天晚上看到了黑公爵和一位女孩”
“我很好。”亞瑟淡淡打斷了他的話,“蘭斯洛特騎士,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可以先退下了。”
“是,陛下。”蘭斯洛特沒有再説設麼,轉身退出了門外。
“帕西法爾,看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還是都不知道林零的存在。”望着蘭斯洛特的背影,亞瑟露出了複雜難辨的顏色,明亮的紫色眸子黯淡下來。
“陛下,這件事的確有太多的疑問。”帕西法爾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唇邊揚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不過,我們也許很快就可以找到林零了。”
他的話音剛落,從窗外忽然飛進了一隻灰色的鴿子。只見那隻鴿子撲騰幾下翅膀就飛到帕西法爾的肩上,親熱地用小腦袋蹭着他的脖子。他的臉上也浮起一抹罕見的笑意,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對着鴿子説了幾句,鴿子竟像是聽明白似地也對他嘰嘰喳喳説了好一陣。
“陛下,林零是用雪靈救了你。不過聽説如果要從雪少年那裏得到雪靈,必須要用一樣重要的東西交換,不知是不是真的。”帕西法爾又聽鴿子叫了幾聲,一絲欣喜掠過了他的眼眸,“陛下,它果然知道林零的下落!”
“她在哪裏?”亞瑟迫不及待地問道。
“原來公爵將她藏到了高瑞城堡,那是公爵的秘密訓練基地,平時幾乎沒有人會去那裏。我也只去過幾次。”
“那我們馬上就出發!”亞瑟欣喜若狂地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走了幾步又説道,“不要太多的人,帕西法爾,就你和我兩個人。”
“是,陛下。”
帕西法爾微微彎了彎腰。
亞瑟點了點頭,正打算讓他退下,卻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帕西法爾,你還懂鳥語?”
“陛下,我只懂這隻鴿子的鳥語。”帕西法爾笑了笑,“因為在黑公爵身邊時,就是由我訓練這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