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向遠嫁給了年少時一同在山月下走過的少年,嫁給了她心中僅有的一個夢。這些年,葉騫澤一次又一次的遠離,一次又一次的重歸,命運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暗自牽引,也許,兜兜轉轉走到這一天,只因為他説過,“向遠,我們永遠不分開。”
這也是她進入江源的第三個春天,當時,雨季已過,萬物初生。為了把這個滿意的媳婦風風光光的迎進門,葉家挑過了G市最好的酒店,請過了最有口碑的婚慶服務機構,然而,最終向遠卻力排眾議,令人大跌眼鏡的把婚禮現場定在了剛剛結束“三通一平”的温泉度假山莊施工現場。
是日,那片平整過的土地中央鋪起了連綿的紅毯,早有婚禮籌備人員搭起了容納千人的喜棚,遠遠看過來,一片耀眼的紅。棚內的臨時宴會大廳佈置得獨闢蹊徑,正前方赫然是山莊的實景效果模型。山林葱鬱,泉水氤氲,溪澗淙淙,成了婚禮天然的背景。近百張宴會圓桌在帳內的紅毯上一路擺開,葉家請來了本市最好的酒店大廚和最訓練有素的餐飲服務人員,置身帳內,很少人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個未成型的度假山莊工地現場。
下午,盛裝的一對新人雙雙立於帳前迎客,周圍人聲喧天,除了江源自己的工作人員,陸續驅車前來的還有各路貴賓。葉家派出的喜帖遍及商場上的客户夥伴、同行對手,更有本地的達官顯貴、各職能機構要員。雖説不上每邀必到,但一半是衝着喜事和江源這些年的聲望。一半是對這別出心裁的婚禮存有好奇,那些平時請也請不到的人竟也來了十之八九。葉家以往雖算得上富貴,但並不張揚。這一次的盛況,也算空前。
章粵對向遠説,“你這一招也實在是絕,我説依你平時的精打細算,居然肯下這麼大手筆大肆操辦,看這架勢,多少媒體廣告都換不來這樣的宣傳效果。敢情你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向遠只是笑,“怎麼也不能忘記章大小姐為我多方疏通啊,只憑葉家的面子,縱使有廟也請不到那麼多神。謝字多説無益,賞臉的話今天就這裏多喝兩杯。”
“你向遠結婚,我還能説什麼?不過酒我是戒了。”章粵説。
向遠挑眉“哦”了一聲,看向不遠處正與商場上的朋友寒暄的沈居安,“為他?這是好事。”
沈居安注意到她二人投過來的視線。含笑走近,“説我什麼?”
章粵把手自然無比的伸入他臂彎,巧笑倩兮:“説今天除了新郎,就屬你最帥。”
沈居安笑得無奈而縱容,他夫婦來得早。對新人道過了恭喜,章粵跟向遠多聊了幾句。
“我們還是進去坐吧,向遠他們要招呼的人多。”沈居安拉着章粵往裏走,章粵走了幾步又回頭,“葉少,你是好福氣。”
向遠愣了愣,對着她的背影失笑。“這個章粵……”轉回身的時候,正好迎上葉騫澤帶笑得眼睛。
他低頭拉起向遠的手、耳語般道:“她説得很對。”
向遠臉一熱,半側過臉去,耳際的墜子輕晃,旖旎而温存,還帶着小小的不知所措。她平時一貫偏好簡潔打扮,算不上十分得漂亮,但覺眉目順眼而已,如今一番稍作修飾,風姿綽約,骨架勻稱,細長彎月眼睛愈發耐人尋味,站在丰神似玉的新郎身邊,竟半點也不遜色。
六點左右,來的賓客益發得多了起來,向遠的待客手段向來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此時人雖多而雜,卻不曾有絲毫的忙亂和怠慢,一概招呼的妥妥帖帖。葉騫澤不善交際,微笑在側,謙謙風度也讓人心生好感。
葉秉林特地為兒子的婚禮出了療養院,由葉昀用輪椅推着他到場,家裏的喜事和出乎意料的盛況讓他久病的臉上滿面春風。
自從半年前大吵過那一回後,葉昀和父親的關係一直淡淡的,其實葉秉林早已不計較孩子偶爾的一通脾氣,他對葉昀並無對葉騫澤那般苛刻,也許是為了補償多年前的虧欠,他只求小兒子快樂自在。
葉昀也並非沒有良心的人,即使負氣而去,沒過多久還是舍不下正在療養期的老父親,又再回去探望,只是他心裏那個結始終無法釋懷,他知道父親願意給他一切,可是他唯一盼望的東西卻再也得不到了。葉昀不敢怨恨向遠的選擇,看着她和哥哥相視而笑的眼神,連自己最後那一點點失意也不忍心流露。
葉昀推着葉秉林的輪椅,他看到趁人不注意時,父親抹去眼角的眼淚,葉秉林説,“阿昀,如果你媽媽在天上看到今天,也應該是高興的;還有你阿姨,她非説要來,可現在是下不了牀了,只剩我這雙老眼在代她們看,只剩我了。”葉昀心中惻然,他縱使還有怨氣,面對風燭殘年的老父親,又怎麼能發得出來,他也知道,自己的不甘和憤怒又何嘗不是自私的,他父親有什麼錯,不過是為了這個家,就算葉秉林撒手不管,難道他就可以躲開今天?
“一家人到得真齊,除了來不了的都來了啊,看來我是遲了一步。”葉秉文出現的時候,看上去興致不錯,他一眼看到了一旁輪椅上的葉秉林,笑道:“都説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哥,你氣色倒比葉昀還好。”
葉昀叫了一聲“二叔。”
葉秉文笑笑,拍了拍葉騫澤的肩膀,“騫澤,一聲不吭的就給我們葉家娶進了這麼個能幹的媳婦,你爸爸的心也該放下了。你小子平時什麼都不説,心裏看來比誰都明白,是啊,誰又是省油的燈啊,不錯,不錯啊。”
葉騫澤也客氣,“謝謝二叔。”
葉秉文這時才面朝向遠。
“抽煙嗎,叔叔。”向遠淺笑,恰到好處的加重了那個稱謂的語氣,“前段時間都難得在公司見到您,聽説是病了,正想着是不是該跟騫澤去問候問候,又怕打擾。今天您能來,看起來身體也沒事了,那是再好不過。”
葉秉文饒有興味的看着向遠,“今天很漂亮,我喜歡看你這樣的眼神,一切盡在掌握,嫁入葉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説恭喜,就太不識趣了。”
葉秉林適時打斷説,“秉文,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客氣就見外了。”
“哪裏是客氣。我是真心高興,大哥,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向遙來得很晚,而且並不是一個人來地。她到的時候宴席已經將近開始,向遠待她走近之後。才認出她牽着手帶來的那個男孩,不是別人,正是江源的那個小保安。
向遠的笑意還在臉上,眼神卻頓時一寒。當初礙着滕雲的面子,她沒辦法讓那個保安走人,然而在向遙面前她已再三警告,不要跟保安整天廝混在一起,為此她還特意把向遙的工作崗位從臨近門衞室的磅秤房調到車間辦公室做統計員,不讓他們有機會朝夕相處。沒想到,向遙竟然會在她的婚禮上堂而皇之的和他牽手出席,這不是對她的挑釁又是什麼。
向遙假裝看不見姐姐的眼神,笑着打招呼,“恭喜啊,向遠,還有葉哥哥,以後要叫姐夫了。對了,這是滕俊,你們都見過了吧。”她似乎拿準了這樣的日子裏向遠不會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那個叫滕俊的小夥子脹紅了臉,拘謹的打着招呼,“葉總,向主任,恭喜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向遠並不言語,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滕俊心裏一陣發麻,還是葉騫澤打了個圓場,“向遙,怎麼來那麼晚,快開席了,帶你朋友去坐吧……阿昀,你帶一下向遙他們去找位子。”
葉昀“哦”了一聲,走了過來,説:“向遙,我好久都不見你了,我們走吧。”他對滕俊也笑了笑,徑自引着他們往入座的方向走。
葉昀不怎麼到公司來,所以滕俊對於這個葉家的二少爺並不熟悉,只知道是葉家的親戚,於是趕緊給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回了個笑臉,卻忽然在這時意識到自己的手心一陣生疼,不知怎麼的,向遙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血肉裏。
滕俊下意識的要抽手,但是向遠有些古怪的神情把他嚇了一跳。公司少東大婚,原本是輪不到他這樣一個門衞參加的,可向遙非要他一起來,他心裏雖惴惴不安,也不願意拂了心愛女孩的意,這便來了。她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陌生人,還有向遠默默的審視,都讓他心慌想逃,只有向遙是熟悉的,可以抓緊的,然而就連她的手也讓他疼。她不敢讓她丟臉,疼也沒有叫出聲來,只是心裏百思不得其解,剛才在向主任面前還鎮定自若的向遙,為什麼這個時候卻方寸大亂。
葉昀把向遙和滕俊帶到桌前,大廳的燈光就暗了下來,婚禮進行曲響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中,新人在追光中走進會場。
滕俊在昏暗的光線中忽然窺見一張親切無比的面容,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揮手叫了一聲,“哥,你也來了,我在這裏。”
一直在為向遠陪住山莊的幾個重要客户的滕雲其實早在向遙剛到的時候,就看到了和她一同前來的堂弟,當然,他沒有遺漏向遠瞬間冷下去的眼神。滕雲自由跟隨叔叔嬸嬸長大,這個弟弟就跟親弟弟無異,滕俊小小年紀就去當兵,沒有讀過多少書,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滕雲對滕俊笑了笑,説道:“先坐下吧,有話過後再説。”
滕俊點頭,跟向遙一起坐了下來,看見哥哥也在,他心裏總算踏實了許多,至於滕雲轉身時臉上的憂慮,他無從知曉。
向遙他們和葉昀一樣,坐在筵席的親友主席,向遠家人寥寥,如今只剩了向遙一個,葉家人丁也不算興旺,葉太太出不了醫院,葉靈也沒來,葉秉文跟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坐在了一起,聊得興高采烈,並不急着過來,偌大一張桌子只有葉昀的幾個堂姑姑和特地從婺源老家趕來的李二叔夫婦坐在那裏。
向遙之前沒有聽説李二叔夫婦回來,看見了熟悉的鄉親,又是曾經照顧過自己的人,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二叔,二嬸,你們怎麼來了。”
李二叔臉上笑得開了花,“昨天就過來了,你姐早幾個星期就給我們打了電話,還把路費給寄了回去。我説啊,向遠嫁人,我們再遠也要來啊。你們兩個爹媽都沒了,我們不就是孃家人嗎。”他扭頭對老伴説,“你看,小向遙長成大姑娘了,這眉目,就跟她死去的爹一樣俊俏。”
向遙撇開有些坐立不安的滕俊,挪身到李二叔夫婦身邊坐下,“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們啊?”
“你姐讓人來接了,還安排住下了,我們老兩口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住過這麼好的酒店,真乾淨,真亮堂啊,聽説一個晚上都要好幾百塊,哎呀,阿彌陀佛,可算見了世面。我也讓向遠給你打電話,這些年你們沒回去,我們怪想念的,打了好幾次,也沒找着。”
向遙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電話確實響過一陣,不過當時她跟朋友在外邊玩。太吵了沒聽見,後來看到是向遠的號碼。心想她有事必定會再打來,所以也沒急着回電話。
她當下心中有些汗顏,卻又聽到李二嬸説:“你姐姐從小就有出息。我們都看出她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子,你看,果然是個有福氣的,能嫁到秉林家裏做兒媳婦,她跟騫澤兩個人也是上輩子的緣分,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從畫裏走出來一樣。向遙啊,你也要跟你姐一樣,出人頭地,找個好人家。你跟葉昀,不也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嗎?”
李二嬸笑眯眯的眼神讓向遙面紅耳赤,一陣慌亂,還來不及解釋,就聽到葉昀笑着説道:“二嬸,你這是説什麼呀。我跟向遙怎麼可能,人家男朋友在旁邊坐着呢。”
“看我,亂點鴛鴦了,差點忘了,向遠和你哥是從小膩在一起。你跟向遙小時候可是冤家,我還以為不是冤家不聚頭呢。”李二嬸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向遙原本也是要開口澄清的,然而,同樣的話由葉昀的嘴裏搶先一步地説了出來,她心裏就像打翻了調味罐,什麼滋味都有,夾雜在一起就成了苦。
她裝作去抓對面的喜糖。匆匆看了葉昀一眼。她不明白,自己小的時候怎麼會説他醜?那麼多次,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過野花迎風搖曳的田埂小路,她為什麼偏偏不肯回頭?可是如果當時她回頭,葉昀難道就會走到她身邊,就像葉哥哥從小跟向遠那樣並肩而行?又或者她在等待着葉昀追趕上她,一如他追趕向遠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説,“等等我,等等我。”
如果這個時候葉昀與她實現相遇,他會發現對面這個兒時有點不可理喻的小夥伴眼神前所未有的柔軟,然而他早已扭過頭去,一顆心也跟隨着那迤邐過紅毯的白色裙裾,遊遊蕩蕩,遠離他的胸膛。
婚禮司儀在賣力的説着喜氣的開場白,李二叔抽空問了一直含着顆糖低着頭的向遙,“向遙啊,你怎麼也不給二叔二嬸介紹,你帶來的這個小夥子叫什麼。”
“我,我叫滕俊,大叔大嬸好。”滕俊眼見這一對農村夫婦與向遙關係如此親厚,趕緊自報家門。
“小夥子濃眉大眼的,挺招人喜歡的,工作了吧,幹哪一行?能讓我們向遙瞧得上的,應該也是有本事的。”
李二叔原是無心的一句話,滕俊卻支支吾吾的窘在了那裏,他偷偷看了一眼向遙,她美麗的臉上漠無表情。
在與向遙走得那麼近之前,滕俊從來沒有覺得過自己的職業是羞於啓齒的,他靠自己的勞動謀得一份生計,堂堂正正!然而,這個時候,當着熱心的老人,還有這華麗而陌生的一切,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那一句“保安”,他忽然怎麼也開不了口。
“還沒工作啊,上學是吧,我看這孩子年紀怪小的,葉昀不也沒畢業嗎。”就連李二叔這個憨厚的老農也察覺到了對方的尷尬,自己打了個哈哈。
向遙瞥了滕俊一眼,什麼時候開始,連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呢?
“他沒葉昀那麼好命,當然也沒我姐夫有出息,就在葉叔叔的公司裏幹活,是一個保安。”她彷彿怕老人一下子弄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就是看大門的。”
説完,向遙自己就笑了起來,葉昀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朝滕俊的方向望了一眼,滕俊滿臉通紅。向遙的心裏於是便充斥着一種墜落的快感,這種快樂是嗆而辣的,如此刺激,終於驅走了糖也蓋不了的苦澀味道。
他們儘管高高在上吧,無所謂,她就喜歡個小保安,怎麼樣?
“看大門的?”李二叔喃喃重複,好像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他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也許此時的驚訝並無貶意,然而向遙地反映卻出乎意料的激烈,“看大門的怎麼了,看大門的就不是人?你們一個兩個怎麼都跟向遠一樣勢力,她削尖了腦袋往上爬,那是她的本事,可未必人人都要跟她一樣。”
“向遙,你怎麼能這麼説你姐姐。她為你操了不少心,你應該要多聽她的話。”李二叔微微責怪的看着這個從小就拗脾氣的女孩。
向遙不樂意了。先前與李二叔夫婦見面的喜悦蕩然無存,她冷笑一聲,坐回滕俊身邊。在桌下握住他有些發涼的手,再也沒有跟桌上其他人答腔。
台上,作為主婚人的葉秉林被坐在輪椅上為兒子媳婦的婚禮致辭,他的欣慰是由衷的,説到動情處,眼角都有了濕意,待他禮貌的謝過了所有到場親友和嘉賓的光臨。司儀將麥克風交到新郎手裏,問一對新人可有要在婚禮儀式正式開始前要説的感言。
葉騫澤接過麥克風,對着所有的人只説了一句話,“感謝我的所羅門寶藏,實現了我的第二個願望。”
千人的婚禮現場,聽懂了這句話的不過三人。一個是動情,一個會意,一個卻是悵然。
按照G市婚宴的習俗。慣例是要從至親的人開始敬酒,葉騫澤和向遠攜手敬過了葉秉林、三個堂姑姑、李二叔夫婦,還有葉秉文。然後向遙主動對他們舉起了杯,“向遠,姐夫。我敬你們。”
李二叔笑道,“這孩子,平時沒大沒小的,姐妹倆隨便慣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叫姐姐。”
向遙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向遠卻已經輕輕跟她碰杯,一飲而盡。“二叔,沒有關係,叫什麼都是可以的。”
葉騫澤也喝了小姨子敬的第一杯酒,聽見父親葉秉林對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葉昀説,“阿昀,該你敬哥哥嫂嫂了。”
葉昀這才像是如夢初醒,學者向遙那樣端起酒杯,“大哥,向遠姐,恭喜,恭喜你們。”
葉秉林也不禁對這李二叔笑了起來,“這些孩子都怎麼了,連叫人都不會了。”他轉身向葉昀,薄責道:“傻孩子,還叫什麼向遠姐,以後她就是你大嫂,長嫂為母,今天這樣的日子,不許沒有規矩。”
葉昀沒有説話,雙唇緊抿而顯得有些蒼白,酒在舉起的杯裏微微的盪漾。
“叫啊,男孩子也這麼害臊。”李二叔急得發笑。
叫啊,叫啊……葉昀心裏也有個聲音在喊,為什麼不叫呢,只要一聲大嫂,塵埃落定,從此他也解脱了。
一桌人的笑意在葉昀始終端舉的酒杯和持久的沉默中慢慢的僵了,葉昀不是察覺不到父親輕扯他衣角的手,三個姑姑的竊竊私語,葉秉文的坐看好戲,李二叔夫婦的茫然不知所以,當然,還有向遙的幸災樂禍。
他故意忽略了大哥的表情,一直固執的看着向遠,一直看着,直到眼裏漸漸的籠罩了一層霧氣。他無比渴望着向遠能像對向遙那樣寬容,説一句,“沒事的,叫什麼都一樣。”她放過了他,他才能放過自己,拒絕一顆心歸位,留他繼續在她身後遊蕩徘徊。
可是向遠沒有,她以同樣的沉默和耐心靜靜的等待他的那一句稱謂。從前無論多少個人説,向遠天生冷情,葉昀從來不信,她對別人怎麼樣他不管,可是向遠對他,總是那麼好。現在他才算是第一次見識到她冷靜到殘酷的意志,她明明是看得懂他無聲的哀求,卻還是微笑的,意味深長的等待。
葉昀最終是輸給了向遠,他拗不過她,不為別的,僅僅是不願意她失望。
“恭喜你們,大哥,大嫂。”他早該明白,不管他多委屈,她再也不是隻屬於他的向遠姐,連假想也不可以。
“好。”向遠含笑點頭,心裏何嘗不是如釋重負,她伸出一隻手,在葉昀脖子處為他扶正了微微傾斜的領帶,低聲説:“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葉騫澤的手恰是時機的撫上新婚妻子的肩頭,“阿昀,向遠,我們乾一杯。”
“祝你們天長地久,永不分離。”葉昀説完,三杯相碰,不知道為了什麼,透明玻璃的高腳小酒杯,在碰撞的瞬間,伴隨一聲清脆的裂響應聲破碎了兩個,濺出來的酒灑了一桌。
許多人聽見動靜都看了過來,向遠臉上稍稍變色,幸而李二叔及時喊了一聲“碎碎大吉,碎碎平安。”
向遠第一個笑了起來,“沒事,大家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