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大路邊不遠的樹林裏,有兩個人正在追逐,他們的身形先後出現過三次,雖然一閃既逝,但是大路上策馬疾馳的沈神通卻已看得清楚。那片樹林有不少是楓樹,在深秋冷風中發出悽豔如血的顏色。
沈神通眼睛斜看着那樹林,但身子仍在鞍上,而沒有棄馬撲入樹林。
他當然不是由於無數楓葉染出滿眼耀異奇豔血色之景象而不敢過去。事實上若在昔時往日,他明明已看見一個男人提刀追逐一個女人。那一男一女顯然都有武功,身法甚快,僅僅這些印象就值得他追去瞧瞧了,更何況那個男人上身赤裸,頭髮很長,身上有很多黑毛。
這意思就是説那個奇形怪狀的男人,絕似大江堂嚴府裏見過的“野獸”。當日他在地牢養傷之時,已見過很多個。後來還親眼看見“擂地有聲”袁越以驚世駭俗的硬功,當場擊斃了七八個之多,所以沈神通敢相信自己眼睛不會看錯。
嚴府秘密豢養(也可能是嚴家制造的)“獸人”何以會在迢迢萬里處的北方出現?又何以剛巧會出現在沈神通眼前?
儘管有了警覺,有了疑念,沈神通仍然很自信地微笑一下。由於此時他還在疾馳的馬鞍上,所以沒有人能夠看見他的微笑,事實上就算真有人能看見,也一定不知道他這個微笑含有什麼意思?
樹林內看不見的深處傳來一聲獰惡厲嘯,也隱隱同時聽到女性的尖叫。
沈神通甩蹬躍落地上,身形宛如疾風勁箭衝入樹林內,他動作之敏捷以及奔騰速度之快,難有倫比。
所以那滿身黑毛面目醜惡的“獸人”也禁不住怔住,使得厲嘯尾聲為之突然中斷。不過最尷尬的卻是原本被獸人追逐的女子,因為她仰天發出尖叫,這種尖叫表示她正在被侵凌迫害,然而她卻是好好的站在獸人前面,一隻手提劍,另一隻手則抓住衣襟。
當她一手扯裂衣襟,因而露出雪白高挺的乳房時,正是她看見沈神通出現之剎那。
任何人當自己詭計騙局被拆穿時,必完全感到尷尬,至於會不會變得“老羞成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象這一類誘人入伏的詭計,雖然十分古老,卻向來非常有效,至少那女子是這樣想法。
所以她深深吸一口氣,使自己情緒穩定之後,便道:“沈神通,我原以為可以使中計,我以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夠殺死你。”
“你很坦白,你也長得很漂亮。”沈神通説的是真話,那個女子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出頭一點,不但杏眼桃腮,皮膚白皙,而且胸前突出暴露於空氣中的雙峯,也堅挺飽滿得使任何男人讚賞垂涎。
“但據我所知,大江堂嚴府中象你這種人才,好象還有不少。所以你不一定受到重視。
如果你不幸喪命,你猜有誰會想念你?有誰會為你悲悼?”
那美女不禁愣愣地睜大雙眼。他何以在此時此地提到這些話?另一方面何以這些問題許久以來都沒有在腦中出現過?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若梅。”
“這個男的呢?”
“不知道,他們只有號碼,他是十七號。”
沈神通不必再觀察十七號獸人,因為他從前已觀察過,心中也有了大致結論。只不過直到現在才親自面對他們而已。
“十七號,我知道你本來有名有姓。我甚至可以從你變了形的五官司面貌輪廓中,看出你當年本是端正英俊的青年。”
十七號獸人咆哮一聲,正如一些兇狠野獸一樣,永遠使你不知道他是回答呢?或是有暴起傷人的意圖。
沈神通當然不害怕,還微笑道:“不要激動,我知道你形之後,雖然心裏時時還明白清醒,但卻永遠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有些你明知不應該傷害的人,卻不由自主地將他撕成碎片。”
在獸人咆哮聲中,王若梅問道:“你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我相信你真正想問的話是:你有沒有辦法破解這些藥力和邪術?我有沒有猜錯?”
“沒有。還有很多人想問。”
“你們真想知道答案?”
王若梅固然連忙點頭,連那獸人也跳起六尺,發出獰惡的咆哮聲。
沈神通語氣中忽然有點急促,他可能考慮到或者觀察出一些什麼。道:“好,你們先把自己綁在樹身上,快點。”
平常人若要緊綁一個人在樹身,能不能迅速做好已經大有疑問。而能不能綁得牢固更是一大學問。
幸而這種事情在沈神通來説簡直易如反掌,而且還可以保證一定牢固得連猛虎也掙不動。
然後是那麼幾分鐘寂靜。
打破寂靜局面的是另外兩個形狀可怕的獸人,以及一個面色有點蒼白的佩劍青年。
那佩劍青年皺起眉頭望了望粗大樹身上的王若梅和十七號,用冷漠無情聲音道:“你能夠在一轉眼制服他們,綁住他們,似乎還不算奇怪的事情,我聽説過,你沈神通還曾做過不少更值得奇怪之事。”
沈神通説道:“好説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李大通。”
“假如我猜測你現在是奉了陶正直的命令行事,你認為值不值得奇怪?”
“不值得奇怪,因為陶先生早已預測過,你説你必能一口講出指揮我們之人是誰。”
“那麼還有什麼事值得你奇怪,使你暫時不動手,而一定要問個清楚?”
“就是王若梅和十七號。”
“他們被我制住綁起來,人人皆見,何奇怪之有?”
“這一點當然不值得奇怪,但他們身上的鋼鏈卻值得奇怪了。”
“你的確是聰明的人。怪不得嚴温放心讓你出門。也怪不得陶正直挑中你。”
“你是不是身上一直帶着許多鋼鏈準備綁人?抑是專門準備對付我們?”
“當然是專門用來恭候你們大駕。”
“但你怎知我們一定會來?這些鋼鏈雖然不粗,但仍然很沉重,如果我們不來,你整天帶着鋼鏈跑來跑去,豈不麻煩?”
“你們一定會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陶正直的結論,因為陶正直不論在那一方面,都顯示他只獨身一人,他勢力太薄弱了,如果只他獨身一人的話,所以我不但下了結論,還立刻設法弄來幾條刀劍都斬不斷的鋼鏈。刀劍斬不斷的意思是説,不但你們一時無法解救他們,同時他們自己也掙不斷,你們若不相信,也不妨試試看。”
李大通笑聲中有點苦澀煩惱意味(其實任何人碰上沈神通這種可怕的敵人,想不痛苦煩惱只怕萬難辦到),他説:“不必試了,我有更好的辦法。”
“你的方法一點都不好。”
“我的方法為何不好?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想用什麼方法?”
“我當然知道,你除了全力出手殺死我或拿住我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可是你卻忘記了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是那一點?為何連我都不知道也想不出?”
“就是陶正直的吩咐,他要你們盡力拖延我、阻止我,最好我永遠到不了候橋鎮,就算辦不到,也必須使我阻滯延遲很久才到達,他有沒有這種指示?”
假如李大通不回答,他知道一定不能再知道沈神通後面的推論,況且既然人家猜得出,何必還不承認?何必白白使自己聽不到他往後的推測?
“有,我的確奉命這樣做。”
“既然是事實,那麼我問你,以我們這種人物,難道還會拳來腳往甚至抱做一團纏戰許久麼?當然不會如此。因此結局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有本事取勝突圍而去。你贏得我一切都不必説,假如我贏了呢?假如我很快就趕到候橋鎮,事後陶正直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修理你?”
“但如果我不出手,難道你肯一直站在此地跟我泡下去?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姑且算它可能發生吧,但問題又出來了,你為何肯這樣做?對你有何好外?對我可也有好外?”
“問得好!跟你講話真有趣味,換了別人一定會乏味得多。”沈神通的聲音和態度輕鬆悠閒之至,簡直達到有點不合理地步。
李大通甚至懷疑現在究竟是誰想拖延時間?因而不免疑神疑鬼,提高警覺。
通常來説,李大通這方面既然奉命阻延沈神通行程,則沈神通越羅嗦留得長久就對了,可是沈神通不是普通人,武功高強,腦筋極佳,智計百出,真是名滿江湖,這一點才是最重要最可怕的。
所以沈神通悠悠閒閒不打算立刻突圍的態度,反而使李大通大為緊張起來。
當然李大通能夠身膺重任,必定也有一套才行,所以他眼珠連轉七八下之後,忽然塞了一枝銅哨在嘴巴,吹出尖鋭刺耳聲音,那忽長忽短節奏,顯然是暗號,也等於是他發出的命令。
沈神通等了一會,訝然回顧,道:“奇怪,為何我看不見有人現身?難道你不是召集人手反而是命令手下們躲開?你難道肯讓我容易點衝出去?”
李大通只緊皺眉頭,沒有回答。
“啊!我明白了。”沈神通作出恍然大悟之狀:“你要等到分散了的人手完全集合之後,才發動全力攻殺我,是麼?好的,我給你這個機會,我只有一個小小要求。”
李大通忽然大大鬆一口氣,既然沈神通不是完全沒有條件便肯這樣做,那就不至於使人昏頭脹腦莫名其妙了。
“你有什麼要求?”
“有一個小女孩,是我買了不久的婢女。唉,她實在也不算小了,長得也很漂亮……”
“我對他沒有一點興趣。”李大通説:“不要再提她年紀或容貌,只要告訴我,你有什麼打算得了?”
“我有點耽心她的安全。”但沈神通從容的樣子,卻使人知道他根本一點都不耽心。
“我們的人不會攻擊她。”李大通説:“況且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裏,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她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有關係之至,因為她必定在附近,我老早就交代她在這條前往候橋鎮必經之路上等我,你們不可能沒有碰見過。”
李大通搖搖頭:“沒有,我沒有看見一個孤身女子,就算看見也不成問題,因為我只奉命對付你,不是你的婢子。”
沈神通説道:“一定有。你們人數不少,又分散埋伏相當廣闊一片地面,絕對不可能沒有碰見她,我的要求是你下令禁止手下人傷害她。你立刻發出這個命令,我就站在此地絕不逃走,瞧瞧你集中了人手,能不能收拾下我沈某人。”
李大通遲疑一下,他希望有時間可以再加考慮,不過沈神通微微屈膝作勢的姿態,顯然馬上要騰空而去,當下迫不得已大聲答應,又用銅哨吹出一種節奏不同的暗號。
“沈神通,我早就聽説你輕功極佳,所以我不想跟你捉迷藏,我很希望能夠真刀真槍跟你痛痛快快乾一場。”
“你一定有這個機會,而且我會很公平。”
“公平?那是什麼意思?”李大通疑惑凝視對方,這時雖然左右兩邊都各各躍出一個兇惡醜陋的獸人,他連瞧也不瞧,目光仍然盯住沈神通。
“公平的意思就是公平,這一樁遲一步再説。現在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多久才可以把手下完全召集?”
李大通回答道:“再講十句話就可以了。”
“好,你們再講十句話。”沈神通笑笑,神情聲音仍然象開始那麼悠閒鎮定。
看來他必定有某種意想不到的手段,所以才那麼不在首,而且最不可解的是他現在應該更加急切趕去候橋鎮才對,何以他反倒好象存心拖慢行程?李大通全然想不通,所以眉頭鎖得更深更緊。忽然感到這個敵人越來越可怕,也加深不知如何應付才好的恐懼。
他們雖然沒有真的講十句話,但時間卻一下子就流逝了,沈神通緩緩道:“你手下應該是到達了,但何以還沒有動靜?”
李大通不妙之感更加強烈,現在他後面有四名獸人,但如果其餘還有十個人永遠不出現的話,問題自然極其嚴重,另外最現實問題是他自己加上四名獸人,能不能贏得沈神通?
“沈神通,你既然老早猜測出我們會來幫助陶正直,因此你也早一步想法子對付我們,這是十分合理情況,我其實也不怎樣覺得奇怪。”李大通終於放棄等候其他手下趕來之想,所以用攤牌語氣説:“但你用什麼手段?何以連一點告警或求救聲音都沒有?”
那沈神通當然不可能埋伏了千軍萬馬在此,同時亦似乎不可能邀約許多一流高手預作伏擊,退一萬步説,即使他能做到上述兩點,卻也不可能使那十個武功極強悍可怕的獸人全都來不及發出警訊,但他似乎已做到了,他用什麼方法?究竟他預行布好哪些人馬伏兵?
他們都一齊聽見有人走過來的聲響。不過他們(包括那些獸人)都聽得出只有一個人,而且步伐飄浮散亂。一聽而知來人不但武功有限,並且是個女人。
所以除了沈神通微現喜色,還説一聲“我的小婢子來啦”之外,那李大通等反而沒有反應。直到人影出現,他們才轉眼望去。
來人果然是個侍婢,十六七歲大的女孩子,但她的容貌卻不僅秀氣好看,簡直是可以稱為極漂亮。
由於她被獸人們以及李大通等阻隔,故此她奔近了獸人,便趑趄不前。
“紅兒,你沒有遇見可怕的人吧?”沈神通大聲問。
“沒有。”她聲音也很悦耳動聽,使人感到若是身邊有這樣一個俏麗侍婢,實在是一件很不壞的事情。“老爺,我好象過不去,走不到你身邊,我該怎麼辦?”
沈神通道:“不要慌,我再問你,你説沒有遇見可怕的人,但有沒有遇見不可怕的人?”
“那當然有啦,老爺。”
“那些不可怕的人長得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
沈神通絕對不是愛講廢話的人,這一點李大通也敢保證,所以他才肯耐心聽下去。
“他們麼?就象這四位大哥,身上有黑毛,都只穿褲子,而沒有上衣。”
李大通聽了,頓時感到做了傻瓜,所以全身血氣上衝,與此同時,也提聚起全身功力準備出手,這真象是見鬼似的不敢相信不能想象之事。孫子王八蛋才想得到這個貌美如花年紀還小的侍婢,居然能於無聲無息中收拾了十個獸人。
現在李大通唯一想知道的是,這個女孩子用什麼手段用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竟能夠一下子就撂倒十名獸人?而且連一點聲響警訊都沒有?
沈神通好象“看”得見他腦子裏的疑問,笑一笑説道:“你要不要我回答你的問題呢?
李大通先生?”
“假如你想告訴我,請説。”
“我不説,我只不過使你明白而已。”
李大通忽然感到十二萬分不妥,回頭一望,果然看見四名獸人已無聲無息倒下三個。如今只剩下一個,卻象白痴一樣望住美麗的李紅兒。
嚴格地説,那名僅存的獸人並不是望住李紅兒的人。因為他只痴痴望住李紅的的“手”,全然不轉動眼睛看她的臉蛋身體等其他部位。一隻手自不是能代表李紅兒整個人。
李大通不但看得見她整個人,還發現她另一隻手,拿着一枝尺許長黑黝黝的圓棒。李大通雖然不知道那枝短棒就是神手幫三寶之一的“電棒”,卻知道一定不是對他們有益的東西。
他果然沒有猜錯,那李紅兒只用短奉輕輕碰那獸人一下,輕得連嬰兒也肯定不會受傷。
然而那麼強壯獰惡的獸人,卻好象紙人一樣,無聲無息倒下了。
沈神通聲調比剛才更為輕鬆悠閒,説道:“李大通,現在你親眼看見,應該很明白了?”
“我還是不明白,因為那枝短棒就算含有無雙劇毒,就算碰一下就可以要命。然而那女孩子拿在手裏為何又沒事呢?”
沈神通的答案不是言語,而是隨身奇門兵器金鎖鏈。
因為他已從對方肩部(這時李大通因已轉身望住李紅兒,所以乃是背對着沈神通)以及腰腿等發力部位,發現細微的異常動作。
別人大概連“異常”也發覺不到,而沈神通已能發現,還能夠知道所謂異常動作是什麼意思。所以他拿出金鍊,比李大通風車一樣轉回身子刺出的長劍快了一點,恰好擋住了第一劍。
這時他才有機會用嘴巴回答:“這枝短棒叫做電棒。”
一共才説了八個字,李大通的長劍卻已接續疾刺了十六劍之多,一時漫天蓋地皆是劍影,每一劍所取準的部位都是刺中必死的大穴。
沈神通的金鎖鏈化為幾十條金蛇,盤繞飛舞,使對方每一劍都只能刺中金鎖鏈,而不是他身上的大穴。
李大通厲叱聲中,一個跟斗從對方頭上翻過,手中的劍前六後五又是一十一刺,所謂“前六”就是他跟斗剛翻起之時,由前面刺了對方六劍,而“後五”則就是跟斗翻到對方身後之時,疾攻五劍之多。
他的劍法完全以直刺為主,每一劍都快逾閃電,全無花巧。可以形容為“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只要有空隙或者“可能”有空隙,劍尖便已嗡然刺到。
事實上他的直刺劍法並不死板,那是因為他本身迅快移動,使得空間方位有了變化,這麼一來他的劍刺出時角度亦大有變化。
沈神通雖然一一封住比毒蛇還可怕的劍尖,但表面上有點手忙腳亂樣子,連旁觀的李紅兒也禁不住失驚叫道:“老爺小心!”
任何人在閃閃劍尖之前,都一定會很小心,所以李紅兒叫也是白叫,假如沈神通已經到技窮力絀無法應付的話,小心又有何用?
卻見沈神通手中金鎖鏈旋舞幻出一圈光華,“嗆”一聲捲住敵人長劍,在李大通來説這是一個跟斗打過去的第十二劍,此時長劍雖被纏捲住,但他心裏並不驚慌,因為就算長劍已不能再遞出刺入對方心臟,至少還可以抽回繼續攻擊,這道理就等於沈神通空手抓住一條滑溜溜鱔魚一樣,自是困難之極。
然而李大通卻發現手中之劍不但不能再向前刺出,並且也不能撤回,也就是説這口又薄又利的長劍,居然被一條相當粗的質料堅滑的金鎖鏈綁住。
本來不可能的事已變成可能,李大通現在才真正明白“內力”的可怕。因為沈神通顯然全靠極精純深厚內功,發出奇怪難測的威力居然真能用一條金屬鏈子綁住疾刺的劍身。
他更想不通的是沈神通這時還能微笑,還能慢條斯理地説話:“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學這類殺手劍法。”
李大涌問道:“為什麼?”
“因為這類劍法太冷酷、太殘忍,當你拔劍離鞘之時,你全身每一分精力都用上了,這樣雖然很有效率,可是你不是贏就是輸,不是活就是死。”
“如此豈不痛快?”
“雖然可以稱為痛快,但每個人都只有一條性命,你永遠只能贏不能輸,因為你輸不起,其實任何人都輸不起,但問題是你怎能永遠都贏?”
“我現在已經輸了,但我似乎還活着。”李大通冷笑道:“你內力之強的確出人意料之外,可是現在你只能困住我,請問我死了沒有呢?”
“我正要告訴你這一點,你事實上已經死了。”
李大通搖頭道:“我可以鬆手放劍,然後或是再拼或是逃走,所以事實上我未死。”
“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再講也沒有用,你試試看便知道了。”
李大通心中不禁為之迷惘一陣,才道:“如果情勢允許,我想多問幾句話。”
“可以,你問。”
“我有兩個疑問,假如得不到答案,只怕死了也不瞑目。”
“好,我不妨告訴你答案。”沈神通居然不必詢問對方有那兩個疑問,“你第一個疑問必是有關你自己的生死安危。”
李大通用力點頭。沈神通道:“那麼我反問你,假如你不是一直用足內力抵拒我,你猜會有什麼情形發生?”
李大通道:“大概首先是我的劍忽然斷為幾截,同時也也腦漿迸裂而死,因為我知道你的金鎖鏈可以掃裂石頭,我的腦袋自是遠比不上石頭堅硬。”
“很對,但你若是一直暗運內力相搞,遲早又有什麼情況發生?”
“我不知道,但假如我贏了,我敢保證死的是你沈神通,而不是我。”
“假如象現在你我都相持不下,可是我這邊還有一個紅兒,她若是拿電棒戳你一下,你還能不能跟我相持下去?”
“那當然不行!”李大通迅速轉一下眼睛,發現李紅兒已經移動戰圈邊,這等情況自是大大不利。“我可想不到你沈神通還要別人幫忙。”他大聲抗議,又説:“憑你沈神通聲望,怎能做出這事情?”
“你既然這樣説,我暫時不做就是。但請注意我只是‘暫時’不做而已。現在我似乎應該回答你第二個疑問了。”
“啊,是的……”
“我希望你不至於忘記第二個疑問是什麼?其實這個問題更明顯易猜,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何不急急趕去候橋鎮?”
“對,對極了。”
“如果你知道陶正直是何等人物,你就一定知道我無論趕得多快,都是來不及的。換言之你們的阻止只不過是他一步閒棋而已。你們能阻擋我固然好,若是不行也沒有什麼,因他已有足夠的時間。”
“聽起來好象陶正直不把我們這麼多人當一回事,他根本沒有指望我們能攔住你?”
“他完全沒有這種必要。”沈神通説:“他想做的事情,成功也好,失敗也好,總之一定能在我們碰面之時有了結果。所以我説你們只不過是一步閒棋而已!”
李大能果然是相當聰明的人,只因他居然聽得出沈神通兀自隱藏了一半意思是未説出來。所以他立刻又問:“你説陶正直本來就有足夠時間做他的事。這件事他做得成功自是不必説了,但也可能會失敗,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正是此意。”
“陶正直也會失敗?為什麼失敗?是不是你已經有了防備?”
“沒有。”沈神通回答得很乾脆。一聽而知必是真話。事實上他似乎也沒有講假話的必要。“那是因為很多事情發生得太快,同時又十分複雜變幻,所以連我也大有來不及應付之感,我現在只能靠運氣,如果運氣不在我這一邊,我除了報仇之外,好象沒有別的辦法了。”
李大通再度抗議道:“你殺死我們也不能算是報仇呀?你至多可以説是出了一點氣,你報仇的對象應該是陶正直,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謝謝你提醒我,我報仇對象當然應該是陶正直。”不過任何人也聽得沈神通並非當向李大通道謝。甚至還可以聽得出他話中帶有諷刺意味,“但我很抱歉,你恐怕仍然活不了,因為你一定不肯按我的話去做。”
李大通精神為之一振,道:“如果我肯聽話,我可以不死?”
“正是如此!”
李紅兒忽然移動,快得連沈神通尚未消歇,她已經用短短的電棒點中李大通三處大穴。
她身手誠然算得很快,可是如果李大通不是被沈神通強大精純內力迫住,自然決不能這麼容易得手。
李大通僵立如木,幸而還能開口講話:“沈神通,你要我怎樣做?”
“我要你把綁在樹上的兩個人,一齊背到陶正直面前給他瞧瞧。”
“唉,莫諮現在行走不得,就算你讓我能行走,卻也肯定走得不快。我們什麼時候才到得了候橋鎮?陶正直怎會留連不走等候我們到達?”
沈神通道:“別擔心,我有辦法。”
“好,你有辦法。但就算我能見到他,又有什麼用處?”
“你揹着十七號,陶正直看見了會有什麼想法?”
李大通駭然道:“你已知道那一個是十七號,唉,你既然是沈神通,我看我也不必問你是怎樣知道的了,你問我陶正直替有什麼想法,我沒有辦法回答,卻知道他必定很迷惑,很詫異。”
“對極了。因為假如十七號負傷不能行走,你也絕不會背了他一齊逃走的。除非其中有極其特殊原因你才肯這樣做。所以他一定會現身設法弄個明白。何況你不只揹着十七號,還有一個王若梅呢?”
“那麼你有什麼好處?”
“我一定可殺死他,只要他現出身形。因為他是‘巧手天機’朱若愚唯一傳人,假如他躲起來的話,連我也找不出他藏身之處,反而在搜尋時,可能遭他毒手暗算。”
原來如此。李大通禁不住也十分佩服,因為這種反客為主的上乘手法,可真不是容易想得出來的,陶正直向來狡詐如狐,陰毒如魔,且看這回能不能逃過這個陷阱?
沈神通似乎變得急躁起來,立刻用手進行起程動身的種種事宜。看他的樣子,現在好象忽然連一分一秒都很寶貴似的。
智慧過人的沈神通向來沉穩冷靜之極。不少人懷疑就算天塌下來,他仍然能不慌不忙應付。
但現在他卻現出急躁神色。他竟然沉不住氣!何以會這樣子?是不是他以“智慧”之眼看見一些凶兆?
假如真是這樣,這位公門強人能不能及時趕去化解?命運的力量當真如此強大而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