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田王子的府邸,比我想像的要奢華許多。
庭院裏的八重櫻開到極致,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緋紅嬌豔的櫻花簇擁着埋住了枝頭,枝條絲線一樣垂下來,儘管有青竹竿支撐着,但有一些枝葉仍然快垂到了地面上,猶如一排排頭戴花笠面紗的美人。
不過比那些八重櫻更加動人的,就是今天的舞者——若葉了。
華麗的舞服呈現出鮮麗濃淡的色調,彷彿風一吹就會折斷的腰肢,卻有着天生的凜然姿態,被微風吹拂的劉海下,有一雙秋水一般的眼眸,看久了,整個人都好像要被吸納進去。
我望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竹田王子,也是奇怪,那副蒼白的病容居然沒有減少他的俊雅風姿,反倒為他增添了幾分特別的風情。
他似乎留意到了我的注視,朝我微微一笑,舉起了手中的白瓷酒碟,“裴大人,請。”
我也只好回了個禮,喝了自己碟中的酒。酒味帶着微甜,清淡的如同山間的野櫻。
一陣悠揚略帶神秘的和琴聲漸漸響了起來,舞者若葉也隨着樂聲一邊輕輕吟唱起來,一邊邁起了輕盈的舞步。
我凝視着飄落在酒碟中的櫻花瓣,依稀聽出了其中的歌詞。
持杯而飲,飲酒而醉。
今宵來訪,履步闌珊然?
今宵來訪,驚為物狂。
若葉的舞姿出神入化,輕盈翩躚,彷彿在不經意間舞破歲月,迴風迷雪之中,令人穿越了現世與異界……令人沉溺於浮光掠影悄然行遠,沉溺於幻影重重如蝶翩遷,沉溺於諸事種種若夢浮現……
“裴大人,可還滿意?”竹田王子的聲音將我又拉回了現實世界。
我挽起了一個笑容,“精彩至極。”
“裴大人好像看得發呆了。”席間傳來了一陣低笑。
若葉的目光轉向我這邊,似是含情脈脈,又似是深不可測,只見她對我笑了笑,明媚若陽光,軟糯的嗓音如同宮裏的點心一般精緻淡雅,“多謝裴大人誇讚。”
説着,她款款向我走來,殷勤的為我倒起了酒。美人親自效勞,我也實在不好拂了美人的好意,在她的温言軟語下又喝了一些。
宴席進行了一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小腹有些脹,只得不好意思的先出了席,準備去方便一下。
“若葉,你帶裴大人去吧,他對這裏不熟。”竹田笑道。
我道了謝,跟着若葉而去。
解決完那些酒水帶來的遺留問題後,我一出來,就看到若葉還等在那裏。
“若葉姑娘,你怎麼還在這裏?我不是説了我自己認得回去的路嗎?”我對她笑了笑,不知為什麼,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她温柔的笑,“還是等大人一起回去比較好。”説完,她為我在前面引起了路,沒走幾步,她忽然低低叫了一聲,蹲下了身子。
“若葉姑娘,你怎麼了?”為表示一下我對美人的關心,我用非常的快的速度衝到了她的面前。
“裴大人,我的腳好像扭到了。”她抬眸望向我,一臉的楚楚可憐。
“這可怎麼辦?我去給你叫大夫。”我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這些小事,不要驚動王子了,裴大人,不如你扶我去那房裏,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掙扎着站了起來,我連忙扶住了她。“既然這樣,我就扶你過去吧。”
她整個人靠在了我的肩上,柔聲道,“多謝大人。”
“不客氣。”我略略偏過了頭,嘴角邊勾起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她這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真的扭到了腳,和我葉晚玩這種把戲,實在是有點班門弄斧,不過我今天心情不錯,就順便看看你到底要演什麼戲。
房間裏佈置華麗,雕花琉璃瓶裏插着新採的粉色牡丹,瀰漫着薰香的空氣流轉着幾分曖昧的氣息。
“若葉姑娘,你就在這裏先休息一會,我先回席了。”我慢慢放開了她,轉身欲走。
“等一下,裴大人。”她在我的身後喊了一聲。
我的嘴角又揚了起來,嗯,好戲就要上演了。
她忽然上前了幾步,拉住了我的衣袖,柔聲道,“其實我傾慕裴大人已久,今日你我有緣,不如大人就留在這裏,讓我伺候大人……”説着説着,她已經沒了聲音,只把個温軟的身體貼了上來。
我差點沒暴笑出聲,搞了半天,原來是美人計啊……
“若葉姑娘可真是大膽,這裏可是竹田王子的府裏,你又是王子的人,我裴某再色膽包天,也不敢在這裏和姑娘風流一番啊。”我忍笑道。
“裴大人,難道你不喜歡若葉嗎?”她極盡柔媚的伸手攬住了我的腰。
我的額上冒出了一滴冷汗,我居然被一個女人給調戲了……
“若葉姑娘,剛才的一切我就當沒聽見。”我甩開了她的手,轉過身義正詞嚴的説道,“我裴世清怎麼會這麼容易被美女所誘!”
當然了,會被美女所誘——才怪!
她愣了愣,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難道裴大人真如外面所傳?只喜歡男人?”
我一臉黑線……
“不過,裴大人,今天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既然你不吃敬酒,那麼我只有……”她垂下了眼眸,睫毛急促的扇動着,再抬起頭的時候,眼中隱隱流動着詭異的光芒。
只聽呲啦一聲,她已經將身上的衣衫扯破,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下一秒,她極快的掃落了那隻琉璃花瓶。
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門猛的被人撞開了。我清晰地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吸氣聲。
出現在門口的居然就是——竹田王子。
“大人!”若葉眼圈一紅,流出了飽含屈辱的淚水,哭哭啼啼的撲到了竹田王子的懷抱,“大人,他,他竟然對我不軌……幸好大人及時趕到,不然,不然……”
竹田王子的臉色陰沉的彷彿能擠出水來,“裴大人,你可真是色膽包天,我好心邀你來賞舞,你居然趁機對我的愛姬不軌……”
原來如此,原來今天要上演的是一幕叫作捉姦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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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露出了一個笑容,“大人趕到的真是及時,簡直就好像一直等在門外一樣啊。”
他有點驚訝於我的平靜,惱道,“裴大人,你非禮我的愛姬,這事我不會就這麼算的,我府裏這麼多人可以作證,明天我會稟告殿下,看他如何定奪!”
“好啊。”我笑了笑,心裏迅速的想着如何應對的方法。
“我看不必等明天了!”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頓時眼前一亮,解圍的救星到了。
“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裏?“竹田王子一臉的驚詫。差不多這時,騷動也把席間的幾位大臣們吸引過來了。本來大家也是懷着看好戲的心情在一旁竊竊私語,沒想到廄户王子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由都嚇了一跳。不過,那在宮中流傳的八卦,又難免不讓大家浮想聯翩……
“殿下,您在這裏正好!”竹田王子很快就回過神來,指着我怒道,“裴大人竟然對我的愛姬不軌,實在是太過分了,希望殿下不要因為他是隋朝的使節而有心偏袒。”
廄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若葉,眉梢微挑,掩住了眼角的那絲好笑的神色。
“裴大人,可有這回事?”
有個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拜託,我怎麼非禮他的愛姬啊。
忍住了白他一眼的衝動,我神態自若的答道,”殿下,世清身負重任而來,怎麼會因為眼前的一點美色而禮儀廉恥盡失呢。”
“若葉,你來告訴我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廄户冷聲問道。
若葉止住了嚶嚶哭聲,抬眸望向廄户,在他的目光逼視下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面露恐懼之色。
“怎麼還不説?不過在説之前,我也要提醒你,如果有半點不實,別怪我無情。”廄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陰暗的表情,眼神如冰。
若葉的眼眸微光一閃,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色,接着就全身顫抖起來,顯得驚怕之極“我,我……殿下請恕罪,裴大人並沒有對我行什麼不軌的事,這一切都是,都是竹田大人吩咐我做的!”
眾人頓時一片譁然,竹田的臉色也一下子僵住了。
“竹田大人,你還有什麼話可説?”廄户冷冷望向了他,“誣陷大隋使者,這條罪名也不輕啊,來人,先把他拿下!”
“賤人!”竹田咬牙切齒的朝着若葉低罵了一句。
若葉害怕的轉過臉去,不再看他,但是,她側向了我的臉上,卻不經意浮起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很奇怪,的確很奇怪。若葉看上去,絕對不像是這麼容易就被嚇得抖出一切的女人。
這其中的緣由,又是什麼呢?
“裴大人,讓你受驚了。”廄户淡淡看了我一眼,“就請裴大人先隨我回去吧。”
“也好,殿下果然英明。”我隨口奉承了他一句,在快離開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若葉,只見她正望着廄户,兩人的眼神在瞬間有極短促的交流。
這兩人是認識的!我的腦中立刻閃現出了這樣的念頭。對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廄户為什麼會這麼及時到來,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就讓她抖出一切,指認主謀……
我驀的一驚,怪不得那個身姿這樣熟悉,難道若葉的真實身份,就是前幾日晚上所見到的女忍者?
那麼説來,廄户是想借這件事對付——竹田王子。
原來他早就知情……我的心裏有些説不出的感覺,只覺得他心機實在深沉,不過,這也是他能成為攝政王的原因吧。
唉,怎麼越來越亂了……這些又關我的任務什麼事呢?——
宮裏的八卦又再一次傳開了,這次的版本更加繪聲繪色,登場人物更是由之前的三人,發展到了現在的五人,更勁爆的,這其中還多了一個女人。
四男一女,斷背+禁斷+多角戀,真是令人浮想聯翩啊……
廄户把竹田關押在了牢獄裏,暫時將他囚禁起來。這一次對竹田的處罰似乎反常的嚴重,朝中説話最有份量的蘇我馬子偏偏此時又不在飛鳥京,所以就連女王的求情也沒起任何作用。
不知廄户在打什麼主意。
“世清,在想什麼?”廄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搖了搖頭,“沒想什麼。”
“若葉,也是我手下的志能便。”他忽然説了一句。
我雖然有些驚訝於他的坦白,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麼告訴我?”
他微微揚唇,“聰明如你,一定會猜出來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坦白告訴你的好。”
“你可是高估我了,我可完全不知道,要不然怎麼會矇在鼓裏,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呢?”我心裏不爽,口氣也變得有些僵硬。
他望着我,忽然笑了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世清生氣。”
“也是最後一次了,反正我很快就要回大隋了。”我隨口説道,順手拿起了他在翻的史書。
他的笑容微微一斂,臉上掠過了一絲惆悵,“差點忘了,你終歸還是要走的。”説完,他望向了窗外,“也許,我會不習慣。”
我拿書的手一滯,他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會不習慣呢?殿下身邊也多的是飽學之人,我看妹子就不錯啊。”我笑眯眯道。
“妹子……”他輕輕一笑,沒有再説話。
空氣似乎一下子靜止了,就連我翻書的聲音在一片寂靜裏聽起來也像是噪音。
我的目光掃過了正翻到的一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歷史人物的名字,為了打破這種奇怪的氣氛,我還是開了口。
“殿下,知道北齊的蘭陵王嗎?”
他微微一愕,點了點頭,“我知道,是一位因為容貌過於美麗,所以只能戴着面具上陣殺敵的名將。”不等我説話,他又説道,“用面具隱藏着自己真實的容貌,用另一副面孔面對着自己的敵人而戰。我們每一個人又何嘗不都是蘭陵王,帶着面具在這世上孤軍奮戰。”
我心裏微動,倒不知接下去該説什麼。一轉念間,低聲説道,“不過,在這世上,總會遇到能讓他脱下面具,坦誠相對的人吧。”
他望着我,眼神漸漸柔和,“一個人若是孤獨太久,就會忘記怎樣脱下面具了。他會以為,他就是戴着面具而出生的。”
我輕呼了一口氣,放下了書,揉了揉太陽穴,“反正等我回大隋之後,就再也不用戴裴世清這張面具,知不知道,真的很辛苦的。”
他笑了起來,忽然伸手過來點了點我的額頭,“那麼,不如現在,我們試着把面具脱下一會怎麼樣?”
我微微一愣,立刻笑了起來,“好啊,那我們就先來個真心話大抱怨。”
他微笑着做了一個脱去面具的動作,“好,我先來,説實話,我也覺得很辛苦,大家穿的衣服真是混亂,什麼顏色都有,每次上殿都像走進鳥窩,非要改改不可,還有蘇我馬子這個傢伙,真是讓人討厭,希望他快點消失。最羨慕小野妹子,我也想能親自去趟大隋看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説,美女無數……”
聽到這句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好了,好了,輪到我了,我每天女扮男裝才辛苦呢,就連去個茅房都不方便……還有那個蝦子,一來就想給我個下馬威,拽的要命,不過還不是輸給本姑娘了!”
在説到茅房時他硬忍住的笑意,終於在聽到蝦子這個詞時爆發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樣暢快,所有的八重櫻同時綻放都沒有他的笑容鮮豔絕麗。
我倆接着又發泄了好一陣,又笑又説,好一陣子才消停下來。
“來了這裏那麼多天,這次是最痛快的一次了。”我笑道。
他的笑容漸漸斂起,“只是,面具很快還是要重新戴上,不過,在戴上之前,我還想再説一句真心話。”
“什麼?”
他側過頭,牢牢地盯着我,眼眸內流轉着奇異的光澤,“能不能——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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