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言利用了她!
他利用了他們!
她不介意自己被利用,但為什麼要把戴倫牽扯進來?他只是一個孩子……他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怎麼忍心……
「他欺騙我。他一開始就知道我和戴倫來紐澤西州可能會遇到危險,但是他隱瞞了事實,欺騙我們……」趙紫綬的臉埋進雙手,整個人在巨大的牀墊中顯得嬌小無依。「如果我知道有人在追殺他,我一定不會把戴倫帶來的。他怎麼可以……」
梅蘭妮坐在牀沿,伸手摟住她輕聲安慰。
她本來以為再度聽見紫綬的消息時,應該是他們母子已經搬好家,定居下來,沒想到在自己不知不覺間,發生了這許多事。
她和紫綬相識,是因為這個台灣女孩搬到她的老家「梅肯」。當時她剛辭掉在曼菲斯一間律師事務所的職務,搬回梅肯小鎮自行開業,一面照顧剛中風的母親,而紫綬就是在地區醫院服務的一名義工,定期會來探望她母親,三個女人因此而相識。兩年後,她的母親過世了,而她和紫綬的友誼也越來越深。
紫綬並不會特別天真,她對人生自有一番實際的看法,偏偏她的心很軟……長她六歲的梅蘭妮一直認為,若有一天紫綬會惹上麻煩的話,只有可能是她的心軟引來的。這下子可不應驗了嗎?
「如果我知道-會先繞到紐澤西來照顧那個混蛋前夫,我説什麼都會阻止-!」火性子多年不改的梅蘭妮忿忿道。
「對不起,我好笨……」趙紫綬抱住曲起的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梅蘭妮嘆了口氣。現在不是落井下石的時候!
「警方和鎮上的居民已經組織搜索隊,全力在找尋小乖了。現在才過十幾個小時而已,距離三天的黃金救援時間還有一陣子,我們一定能及時找到他的。」
「我怎麼會如此愚笨?我怎麼會相信他呢?」她破碎地低泣。
過去幾天的恩恩愛愛,交頸纏綿,在此時看來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只是個備胎而已!因為章柏言不打算拿自己心中如珍寶一般的未婚妻冒險,所以不惜將她和他的親生兒子騙到紐澤西來。
她和戴倫都是可以被犧牲的,但是那個若妮不可以!
其實她不介意章柏言不顧惜她,她早就知道他對她沒有足夠深的感情;如果只是情感上的欺騙,她可以一笑置之,離開時跟來時一樣,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但是他不能拿戴倫來涉險!
「老天,戴倫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個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犧牲的男人,他還有心嗎……」她哭得聲嘶力竭。
連續十幾個小時不吃不喝不睡,長期處在壓力之中,梅蘭妮知道她已經在精神崩潰的邊緣。
現在只要電話響一下,紫綬就像觸了電一般,瘋狂的跑到書房搶話筒,不準監錄的警方或任何人接聽。她已經近乎歇斯底里,甚至一看到章柏言就受不了,幾次差點因氣厥而昏了過去。
一開始姓章的猶試着要接近她、安撫她,但是紫綬像只刺蝟完全拒絕他的接近。最後為了讓她的情緒平撫下來,他不得不待在紫綬看不到的房間裏。
這可一點都不是難事呢!梅蘭妮扁了扁唇想。現在紫綬除了去書房之外,連自己的房門都不願出去,倒是便宜了那個在外面作威作福的混帳前夫。
唔,想到章柏言佈滿血絲的雙眼,整個人像被紫綬的恨意打敗了一般……好吧,或許他沒有作威作福,但是一樣混帳就是了。
「紫綬,冷靜點,試着睡一下好嗎?-不能再強撐下去了……」
「那個人要的是章柏言,為什麼要帶走戴倫?戴倫根本不應該來這裏的。章柏言……我恨他!如果戴倫出了任何意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章柏言靜靜站在走廊上,後腦貼着房門,閉上雙眼。
「柏特……」麥特輕喚。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章柏言,看起來簡直像──被打敗了!
一個被打敗的章家男人,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而且,章柏言不是被綁走戴倫的那個人打敗,而是,被房內那名女子的恨意……
麥特若有所悟地看着主子。
或許,查爾斯事件衍生出來的,不只是一段單純的度假和養傷而已。或許,有更多複雜的情緒滋生而出。
「什麼事?」章柏言抬起頭,眼神陰鬱。
「FBI這裏有了重大的突破,請你來書房一趟。」
章柏言輕嗯一聲,大步邁向書房。
所有的監聽儀器都架在此處,隨時等待對方再打電話進來,辦案的警察也以此處為臨時總部,書房裏隨時都有七、八個人擠在這裏。
「麥特説你們有事找我。已經有戴倫的消息了嗎?」一進房內,他習慣掌握一切的霸氣自然而然流露。
「不,但是我們有了更重大的突破。」承辦查爾斯殺人案的探員丟出一顆炸彈。「剛才我的同事從紐約打電話過來,有可靠的證據顯示,所有的殺人事件都不是查爾斯做的,而是他的男友狄尼託。」
「什麼?」章柏言冷漠的神情若有一絲波動。
「其實整個案子一直有一些疑點我們解不開。儘管所有證據都指向查爾斯,包括警方在他的住處搜出被害人的遺物、他和所有被害人的關係,以及他在事發第一時間立刻逃逸等等。我們的行為調查組人員提出的罪犯側寫,也和查爾斯符合度極高。」探員低頭翻閲桌上的一份文件,念道:「這個罪犯本身教育程度良好,出生於中上程度的家庭,性格一絲不苟,平時與人温和的印象……」
「請直接切入重點。」章柏言斷然揮揮手。
探員清了下喉嚨。「抱歉,重點是,查爾斯幾乎符合各種條件,只除了──潛在性的暴力行為。查爾斯從來不曾有過如縱火、和任何人爆發激烈衝突等等會引起警方注意的歷史。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乖乖牌。」
「這和他的男友有何關係?」章柏言的眸危險地-了起來。
「我的同事剛剛從紐約傳真一份文件過來。」探員又低頭翻開另一份資料夾。「狄尼託也是出生在極為富裕的巴西家庭裏,二十歲之後來到美國求學,便一直住在這裏。他擁有和查爾斯相仿的教育背景,相同的交友圈,不同的是,狄尼託的父親在六年前破產,但是他拒絕回巴西過窮日子,所以後來在美國留置的期間,幾乎都是靠查爾斯接濟。」
「狄尼託性格暴躁,曾經因為自己習慣的座位被同學搶走而打斷對方的鼻樑;對查爾斯有極高的佔有慾,不允許他跟任何人太接近,甚至曾經威脅一個對查爾斯示好的女同學,而且試圖切斷她車子的煞車線,幸而被校園警衞及時發現。所有被害人都是查爾斯來往非常密切的朋友,密切到足以引起狄尼託的妒意。至於兩位道森家的被害人,我們相信他們曾經想幫助查爾斯離開狄尼託,所以才引來殺身之禍。」
章柏言低低吐出一個F開頭的字眼。
「雖然狄尼託經濟上倚賴查爾斯,但是他強勢的性格是兩個人關係的主導者。事實上,他或許就是擔心查爾斯若離開他,自己便無法再過着同樣奢華的生活,所以對查爾斯充滿了控制慾。」探員把資料夾掩上,穩定地看着他。「當警方在佛羅里達逮捕查爾斯時,他的形容憔悴,警方原以為他只是不習慣逃亡生活,可是剛才醫院的驗傷報告傳過來,查爾斯身上除了有大大小小的瘀傷,還有──被侵犯的痕跡。」
「所以,如果一切是狄尼託乾的,那就合理了……」章柏言的指開節發白。
「是的。查爾斯只是他的禁臠而已。」探員進一步解釋,「狄尼託到了後期是以恐懼來控制查爾斯。他殺了被害人之後,會一一向查爾斯描述整個過程,並且威脅要以同樣的手法對待他或他的家人,至於警方會在查爾斯的公寓搜出被害人的遺物,也是狄尼託帶過去示威的。他還威脅查爾斯,如果他敢報警,他會告訴警方查爾斯是他的共犯,到時候他們一起下地獄。查爾斯就這樣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敢聲張。」
「那麼狄尼託為什麼想殺我?」
「因為查爾斯崇拜你!在狄尼託扭曲的心靈裏,他們兩人的關係受阻完全是因為你,查爾斯怕你會瞧不起他,才不敢將他們的戀情公開。只要除掉你,他就能和查爾斯雙宿雙飛了。」一個反社會人格者的邏輯不是正常人能瞭解的。「後來你真的出事了,查爾斯的行蹤立刻被他控制,他隨時在等你死亡的消息傳出來,這段時間,受苦的當然是被他視為禁留的查爾斯。」
「那個白痴查爾斯!他根本就該在第一時間立刻來找我!」章柏言閉上眼,含在嘴裏低咒。
「他一定不敢。你知道查爾斯有多怕你……」愛德輕聲道。
失去心愛的人,感覺很痛苦吧!那個邪惡的男人認為自己害他得不到查爾斯,所以他才帶走了戴倫……
戴倫,那個永遠快樂、永遠笑呵呵的小傢伙,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小寶貝!
砰!
章柏言用力捶了桌子一下,然後額頭抵在交握的手掌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會就這樣束手待斃!
「愛德,我要回紐約一趟!」他禮貌地起身,一一向辦案人員點個頭,「搜尋戴倫的工作就麻煩你們監督了。」
直到他離開良久,房內所有人才發現自己屏着氣。
無論章柏言此刻的怒氣是針對誰,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慶幸,那個人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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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嗚……柏特,我非常抱歉,請你原諒我……嗚……」
砰!
「柏特……求求你……嗚!」
砰!
「柏特,住手,你會摔死他的!」道森夫人驚慌失措地站在次子身前,不讓大兒子再把他揪起來摔向牆壁。
章柏言臉色鐵青地盯住委頓在地上的弟弟。審訊室外面的警察有志一同,大家都當做沒聽見緊閉的房門內傳出什麼聲音。
「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查爾斯怯怯抬起頭偷瞄哥哥,一和他惡魔般駭厲的眸對上,嚇得再度縮成一團。
「我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嗚……」
「就是因為你的保護和縱容,讓狄尼託演變成今天的殺人兇手!如果你一開始肯説出來,他早就被阻止了,根本不會有後來的受害者!」
「我不敢……嗚……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幫我……」查爾斯嗚咽地抱緊母親的腿。
道森女士含着淚,悄悄扶起他。
「放屁!」章柏言大聲咆哮。「哪一次你惹了麻煩不是我出面擺平的?你學校沒考上,我替你打電話給校長!你沒錢,我給你錢!你找不到工作,我給你工作!只要你們母子倆開了口,我沒有一次不理不睬過!結果呢?你該死的最重要的那個麻煩卻不敢告訴我!」
「對不起,柏特,求求你不要生氣……嗚,媽,拜託-告訴他……」查爾斯埋在母親懷裏抽泣。
「你叫媽就有用了嗎?我兒子現在不知道叫了多少聲『媽』,有誰在他身邊幫忙?你那個變態男友帶走了他!現在沒有人知道他的生與死!」章柏言揮舞着拳頭。若沒有母親在前面擋着,他早撲過去活生生撕裂了他!
「我真的不曉得狄尼託會傷害你的小孩,我很抱歉……」
「你是最瞭解他的人,你一定知道他還有多少巢穴!如果戴倫出了什麼事,放心,你們一定不會被警察帶走,因為我會親手處置你們!」章柏言扭住弟弟的衣領,一字一句地迸出口,「我發誓,到時候你們兩個人只會開始祈禱警察趕快出現!」
「我和他不是一夥的……柏特……」查爾斯幾乎無法呼吸。
「説!狄尼託躲在哪裏?」
「我、我只知道他離開我之前,説要去找你……他身上早就沒錢,又在紐約跟蹤了愛德一段時間……我想他一定還在綁走你兒子的那個地區附近……求求你,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
「你有沒有任何聯絡上他的特殊管道?」章柏言一把抓住他,查爾斯嚇得尖聲大叫。
「沒有了,沒有了!不過……不過狄尼託到了哪裏都要叫義大利香腸加鳳梨的披薩,而且幾乎是每天都吃,我以前常笑他這種口味很噁心……我只知道這樣了。」
章柏言惡狠狠地將他損在地上,大踏步離開。
「你最好祈禱我兒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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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捕狄尼託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警方以莊園方圓十五哩為基準,一一查遍所有披薩店。
聽起來雖然像不起眼的情報,但義大利香腸加鳳梨畢竟不是一種常見的組合。而且買方是天天叫,外送的地點又非一般住家。最後他們過濾出三個人選,另外兩名因為年紀和性別不符合被剔除,剩下的那一個住在法國鎮外不遠處的一間汽車旅館裏。
據外送小弟的説法,那男人神秘兮兮的,錢都是從門縫底下遞出來,而且一定等到他離開了才肯開門拿披薩。今天早上他剛送過去一個,結果對方湊不出足夠的錢,他還隔着門與那傢伙對罵了一陣。
「FBI!不要動!」
戴倫失蹤的第二十六個小時,警方和聯邦探員秘密包圍了旅館房間,破門而入。
「你們來得太早了,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那個魔鬼的小孩!」房內的狄尼託衣衫襤褸,神情空白。
他和其他連續殺人狂一樣,在犯案後期行為已經雜亂無章,這個時期往往是他們落網的時機。
「戴倫!戴倫!」
FBI探員將小孩抱出來的那一刻,強烈的情緒讓趙紫綬幾欲暈去。
「待會兒我們會帶他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但是他看起來沒有受到太大傷害。」FBI探員小心地將孩子遞進她懷裏。
距離他失蹤第二十六個小時,戴倫終於回到母親懷裏。
「戴倫乖乖!是我,媽咪在這裏,老天……真的是你……」趙紫綬緊抱着失而復得的兒子,激切得語不成句。
「咪……咪?」
小傢伙昏昏沉沉的,還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前繞了一趟回來。顯然大部分時間,狄尼託都將他用藥物迷昏,省得醒過來哭哭鬧鬧的。
章柏言頭一次感謝,狄尼託不是那種以凌虐受害人為樂的變態殺人狂。他的重點只是在殺死對方而已,在他喜歡的時間,用他喜歡的方式。
「嗨,小寶貝……」章柏言緊緊環抱着母子兩人,沙啞地道:「我很抱歉……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章柏言先吻吻兒子消瘦下來的臉頰,再吻了吻趙紫綬的頭頂。
兒子平安在懷中,她已經哭到暫時忘了自己先前的恨意。
一家三口緊緊摟在一起。他們都安全了!這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