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二樓房間的門就開了。
進來的是位年輕女子,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容貌清秀,一副無框眼鏡更給她平添了幾分文靜的氣質。我牢牢地盯着她,難道水精靈族首領的轉世就是這個模樣?雖然氣質不錯,可是和常人也沒什麼不同啊,怎麼一點都看不出和精靈有什麼關係……
在看到司音的瞬間,她彷彿被施了定身法,足足發了幾分鐘呆,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司音,我好像還能聽見她低低的抽氣聲。
沒見過這樣的絕代佳人吧?我暗暗地偷笑起來。
“這,這裏真的是前世今生茶館?”她驚訝的瞪大了眼,“原來真的有……”
司音對她的驚訝似乎並沒什麼反應,只是喝完了杯子裏最後一口茶,道:“説説你想要解決的事情吧。”
她這才回過神來,驚訝的神色被煩鬱之色所代替,“是這樣的,我叫楊蕊,是一家外資公司的白領,我的拍擋是我的學姐,不知為什麼,她總和我過不去,處處刁難我,要不把最難的工作交給我,要不出了差錯都讓我來背黑鍋,還散播流言,説是我在學校裏作風不好,我真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想離職又捨不得,畢竟待遇很好,現在的世道工作也不好找,”她頓了頓,我遞了一杯茶給她,她潤了潤喉嚨,又繼續説起來,“可是我又沒辦法,因為她的男朋友正好是我的上司。”
“那她為什麼看見你這麼討厭你?總有原因吧?”我插了一句嘴。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問過她為什麼,她居然説第一次看到我就覺得不順眼,平白無故哪有這種事啊。”
“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事,”司音緩緩地開了口,“欲知前生事,今生所受事,前世之因,後世之果,這是你前世欠她的。”
“啊,這樣説來,我一輩子都要被她壓着嗎?你們會有辦法吧?在夢裏不是説這個茶館會幫我解決的嗎?”她的神情有些激動起來。
“到了這裏,我們就會幫你解決,只要回到你宿命根源的那一世,改變它,那麼這世的結局自然也會隨之改變。”
“什麼?”她顯然難以置信。
司音示意她走過去,又轉頭對我説道,“小隱,去替我把茶水滿上。”我嗯了一聲,心裏卻有點驚訝,不是驚訝他説的話,而是剛才他的神情是那麼自然熟練,好像以前就這樣對我説過無數次似的。
倒茶回來的時候,正看見司音將食指放在了她的額上,在奇異的白光中,我竟然看見了她的額上出現了幾行奇怪的樹枝般的文字。
我連忙望向飛鳥,他的神情倒還是那麼鎮靜。
“哥哥,那個是……”我忍不住拉了拉飛鳥的衣袖。
他微微一笑,低下頭來,“這是師父的魔法啊。”
“你的宿命根源在遙遠的北歐海盜出沒的時期,在那裏,你是位叫作卡琳的女人,生活在海盜們所在的海島上,由於你的不慎,背叛了那些海盜們,也包括那個你愛的人,海盜的首領拉尼阿爾,導致他的慘死。”説到這裏,司音停了下來,只見楊蕊的聲音開始顫抖,“難道她就是……”
“不錯,那個看你不順眼的學姐就是拉尼阿爾的轉世,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了吧。”
“怎麼會這樣……”她無力地咬着下唇,顯然被shock了。
“你先回去吧,等解決了之後我會再次通知你。”司音收回了食指,伸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那拜託你了……”楊蕊似乎還是半信半疑,“我,該該付多少錢?”
司音淡淡看了她一眼,“等你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望着她的背影,我又不免有些疑惑,“可是,要是她告訴別人這裏的事?”
飛鳥笑着拍了拍我的頭,“在她跨出去的一瞬間,她在這個房裏的記憶也同時被抹去了,只有等解決了那件事後,師父的夢才會再次召喚她回來,等喚醒她體內的水之靈後,關於前世今生這個茶館的記憶就永遠消失了。”
“飛鳥,你幫她準備一下,明天出發。”司音又喝了一口茶,唇邊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笑容,“泡茶的手藝還和以前一樣。”
“可是,師父,她現在根本不懂通靈……”飛鳥剛説了半句,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猛地煞住了話。
樓下忽然響起了客人進來詢問的聲音,我連忙推門出去招呼客人。剛請客人們坐下,忽然想起了點茶單都放在了二樓的房間裏,於是折轉身子去拿。
上了樓,剛想推門而入,卻聽到了司音的聲音。
“這也是沒辦法的。你也知道,和我有關的這些……都已經被消除……也包括通靈術。”
“可是師父,這樣不是很危險嗎!萬一出了什麼事……“
“我將兩串水晶手鍊的能量聚集在了一起,這樣也會起到一些保護她的作用。
“但是萬一碰到……”
“相信她。”
“可是……”
“飛鳥,只有她才能救自己,明白嗎。”
我的手遲遲沒有轉動門柄,飛鳥和司音,總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而很多秘密又似乎和我有關係?
還有那個通靈術,又是什麼東西?
忽然之間,我覺得自己就像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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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的時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雨點不停地打在玻璃窗上,在窗子上拖出無數條條長長的痕跡,蜿蜒着消失。我已經數了無數只小綿羊,卻怎麼也睡不着。明天就要出發去那個遙遠的北歐海盜時代,對那裏一無所知的我,不知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拿到水精靈族的寶物呢?
要是我——
在忽然看到窗後的人影時,我的意識瞬間凝固了,再定睛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居然是貝那多!我趕緊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打開了窗子,一陣冷風夾着雨點吹了進來,貝那多全身濕透,晶瑩的雨水滑過他的銀色長髮,他的冰藍色雙眼,他唇邊的一抹笑容,最後沿着他性感的鎖骨滑進了那件敞懷的黑色襯衣內。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喉嚨裏的咽口水聲,慌忙將眼神瞥向別處,我這是怎麼了,唉,到底還是經不起美色的誘惑啊。剛想説話,就聽到他輕輕的笑聲,“打算一直讓我被淋着嗎?”
“那也是你自找的。”我沒好氣地説着,示意他進來。他倒是一點也不客氣,跳進窗子,在我房間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我從衞生間拿了自己的毛巾過來,讓他擦一擦身上的雨水。
他眨了眨眼睛,笑咪咪地問道:“小隱,你這是關心我嗎?怕我生病嗎?”
“是啊,怕你生病。”我也笑了笑,“如果你病了,我們茶館誰來幹活呢?”
他沒有説話,只是將毛巾覆在了臉上。
“喂,擦完了沒?”
“有——小隱的味道。”
“什麼?”
“毛巾上有小隱的味道。”
我的臉“騰”的一下熱了起來,他在説什麼呀……一定又在戲弄我……我趕緊上前一把拽掉了他臉上的毛巾,果然,那雙冰藍色眼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們説過的一個名字,也不由起了捉弄之心。
“撒那特思。”我低低叫了一聲,在幽靜的夜裏,這個名字格外清晰。
他眼眸中的笑意如同海水退潮一般立刻消失不見,聲音裏帶了幾分不安,“你剛才説什麼?”
“撒那特思。”我暗暗好笑,真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猛地站了起來,只是眼神慢慢變暗,暗下去,暗下去,卻有很多碎碎的亮點從一片暗淡中浮起,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直到散發出一層懾人的光芒。
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眼神,我忽然覺得有點害怕,連忙開始解釋,“其實是我無意中聽見的,就是上次那個萊希特來的時候,你們説到一半我的聽覺又恢復了。”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覺得很好聽啊,要不以後就叫你這個名字吧?”我笑着道。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明天就要出發了嗎?”
“嗯,”我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了膝蓋上。
“不用擔心,會沒事的。”他笑了笑,目光在我脖頸間掠過,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你是不是有一塊藍寶石?”
“藍寶石?沒有啊。”我搖了搖頭,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麼貴重的珠寶。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是……”
我的眼前漸漸朦朧起來,他的身影開始虛幻起來,越來越模糊,我趕緊揉了揉眼睛,眼前卻越來越暗,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麼了,小隱?”他焦急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又看不見了。”我倒很快鎮靜下來,勉強地笑了笑,“如果真的五感全失,希望最後失去視覺了,要是看不見,那還是真可怕……”
還沒等我把話説完,就被帶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裏。我稍稍掙扎了一下,他抱得更緊,更用力。冰冷卻又略帶憂傷的氣息,隔着輕薄的衣衫輕輕的傳遞過來。我的身子微微發抖,明明是炎熱無比的夏季,此時卻彷彿置身於大雪紛飛的冬日。
只是不知為什麼,這樣的寒冷,卻並不讓人討厭。
“不會的,你會好好的,小隱,不要胡思亂想……”他的氣息因焦急而開始紊亂……
砰!我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下意識的抬眼望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個人影,我的視覺好像又開始慢慢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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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她。”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是司音的聲音。
貝那多緩緩地鬆開了手,低沉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方傳來,“那塊魅藍石呢?”
司音語氣平淡,“我不知道。況且,你也該知道,”他頓了頓,又繼續道,“這次的任務,任何人都不能幫助她,也包括你。不是她親手解決,就不能救她自己。”
貝那多沉默了幾秒,彎下腰來輕聲問我:“現在好點了嗎?”
我揉了揉眼睛,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連忙點了點頭。
“我先回去了。”他摸了摸我的頭髮,“不要胡思亂想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窗外的雨,已經漸漸止了,涼風夾着荷香輕悠悠地鑽進了屋子,空氣裏頓時充滿了淡淡的荷香,如同無法流動的河水,沉澱下來,沉澱下來。
“不要忘記我説過的話。”司音的臉上有着水平如鏡的靜謐,“不要妄想一些永遠不會屬於你的東西。”
貝那多凝望着窗外,銀色長髮隨風飛揚,聲音裏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惆悵,“我知道,其實現在這樣我應該很滿足了,可是有時……我還想要的更多。”
話音剛落,他就輕輕躍出了窗子,很快消失不見。
司音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站在那裏沒有説話,一分鐘,十分鐘,三十分鐘……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才注意到正蹲在牆角畫圈圈的我。
“你也早點睡吧。”
“我睡不着。”
他那淺金色的眼眸內泛起了一層温柔的色澤,“這——很容易。”
在他説到“易”字的時候,我就覺得一陣濃濃的倦意襲來,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在意識消失前最後想到的是——這就是傳説中的催眠術嗎?——
清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亮了。我揉了揉腦袋,昨天……對了,好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睡着了,可是,昨天睡着之前我好像還蹲在牆角吧?怎麼現在在牀上了?難道——是司音把我抱上來的?
想到這裏,我的臉忽然微微一熱。
吃早飯的時候,看到司音時,忽然想到了昨晚的事,不免有點尷尬。他只是朝我點了點頭,又繼續看起了手中的報紙。
“師父,我把所有的資料都整理在這裏了。”飛鳥拿着厚厚一迭打印出來的複印紙,匆匆走到了司音面前。
司音隨手拿來翻了翻,嘴角略揚,“好極了,那麼就開始吧。”
“開始什麼?”我剛問了一句,就驚詫的看到那疊厚厚的複印紙在縮小,變薄,直到變成了差不多隻有指甲蓋大小的一點,接着就變成了一顆雪白的藥丸。
“吃下去。”司音頭也沒抬的又拿出了一顆紫色的藥丸,“還有這顆解語丸,也一併吃下去。”
“什麼!”我的嘴角開始抽搐。
“小隱,這是所有關於那個時代的資料,只要吃下去,一旦到了那個時代,這些資料就會在你腦中出現,會對你有幫助的。那顆解語丸也一樣,到了那個時代,你的語言會完全沒有問題。”飛鳥在一旁耐心解釋着。
“啊,這麼神奇?那這樣的話……”
“只在那個時代有效。”司音彷彿看穿了我腦中翻騰的邪念。
我乾笑了兩聲,將那顆藥丸吞下了肚,喝光了杯子裏的最後一口牛奶。
司音放下了報紙,從懷裏掏出一串水晶手鍊,放入我的手中,水晶一共有八粒,分別有紅,紫,白,綠,黃,金等不同八種顏色,顆顆晶瑩剔透,隱隱的透着光澤。
“好漂亮的手鍊啊。”我接了過來,極其熟練的套在了自己的手上,熟練的連我自己也有點不解。
司音一臉凝重道:“這八顆水晶分別代表水、木,火、金,土,風、暗、悍。是讓你穿越時空的媒介,記住我教你的這幾句咒語,到時你就能召喚我,還有切記千萬不能丟失這串水晶,少了一顆,我就不能召你回來了。”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啥?就憑這幾顆花花綠綠的珠子,就能穿越時空?
他看着我,指了指我腕上那顆紫色的水晶,“如果遇到危險,就通過“風”來聯絡我,我會把你召回現代,明白嗎?還有,如果碰到妖物,它也會保護你。”
啥?我的眼睛瞪得更圓了,還會碰到妖魔鬼怪?我的心臟是很脆弱的……那——不知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
“小隱,千萬小心哦。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就先回來再説。”飛鳥的臉上寫滿了不放心。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司音抬眸望了我一眼,“出發吧。去改變拉尼阿爾的命運,改變卡琳的命運。”
我的心裏一凜,這個司音好恐怖啊,怎麼總能猜透我在想什麼。
他將手指按在了我的水晶手鍊上,口中開始不斷吟誦起咒文,我詫異的發現手腕上的八顆水晶開始發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耀眼,刺得我的眼睛都睜不開,全身也越來越熱,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我的渾身被水晶所發出的彩色光芒所籠罩,通體只感到灼燒般的炙熱,我的呼吸好像就快停止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司音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一陣炸裂般的頭痛終於讓我完全失去了知覺。
身體是麻木的,手指是僵硬的,連思緒都沉寂的如一潭死水。
我……這是在那裏?
耳邊傳來了劃破長空的鳥叫聲,潮濕而清爽的輕風温柔地拂過了我的發端,撲面而來的,是略帶着鹹味的空氣。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視線裏出現一對淺棕幽深的眼睛,正微笑地凝視着我,一點一滴的泛起了柔和的色澤。
“你醒了?”他的聲音温和而親切。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許多不曾有過的記憶在腦海中穿插,他穿着及膝的灰色束腰外衣和長褲,外面罩着用銀色領針固定好的灰色斗篷,這是歐洲中世紀典型的男子服裝,他腰間的佩劍,應該出自於公元800年到900年之間的英格蘭……
那麼,這裏就是——
我驀的站起身來,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時,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從未見過這樣深的藍色,那是一種藍到發黑的顏色,彷彿將天底下所有的藍色都溶入了其中,就連天空的藍色也被掠奪一空。
從未見過這樣的海浪,浩淼汪洋,卷地接天,有一種氣吞八方的氣勢,有一種隨心所欲的狂放,有一種來者不拒的貪婪,有一種藐視一切的傲慢。
如果沒有猜錯,難道這裏就是——北歐海盜時期的海域?
神啊,我真的穿越了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