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黃昏,楊瑞和葉幕他們已經坐在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上喝着咖啡了。這座廣場曾經被拿破崙譽為"世界上最美麗的會客廳",由於天氣轉涼,海水開始漲潮,潮水略微將聖馬可廣場淹沒了一些,薄薄的海水將整個廣場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在鏡子裏,周圍所有的建築都可以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呈現出了一副如夢似幻的情景。
來到這裏的遊客們,通常會點上一份cappuccino,一份瑪齊朵,再配一份提拉米蘇,慢慢的啜飲,細細的品味,悠然地讓陽光融着那絲絲入扣的清苦味兒在自己的舌尖繚繞。耳邊傳來最多的是悠揚的樂曲聲。眨眼間,帶着禮帽,身着海魂衫的船伕,划着貢多拉翩然流過。
夕陽斜照,這時的威尼斯在光線的曼妙映襯下,散發着迷人,略帶誘惑的神采。對面海灣裏的聖喬治教堂島,完美的尖塔,有着如夢境一般的場景。這些留着歷史痕跡的中世紀建築,在夕陽的曼妙映襯下,散發着迷人,略帶誘惑的神采。彷彿一位優雅美麗卻又年華逝去的貴婦人,帶着一種鉛華退卻的憂傷,一種殘敗的美。
楊瑞邊看着風景邊用精緻的小勺子攪拌着咖啡上的泡沫,對葉幕他們的談話並沒有太在意,她的神思還停留在慕尼黑和那個叫做舒米特的吸血鬼身上。
不知為什麼,腦海裏總是不斷浮現出舒米特在陽光下灰飛煙滅的情景,那樣震撼的場景令她整整兩個晚上沒有睡好覺,雖然當時在凱里斯特面前説了一大堆道理,但事後她的心裏卻還是忍不住責問自己:如果沒有她的鼓勵,他是不是就不會得到那樣悲慘的下場?
“喬的身份是殺手,恐怕不像凱里斯特那麼容易被找到。”弗朗西斯口中的這個人名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喬,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人物——gangrel族親王。這個氏族的成員擁有強大的戰鬥力,而這些戰鬥力就來自於他們體內隱藏的接近獸類的本性。殺手這個職業,對於這位親王來説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之前,楊瑞也零星聽到了一些關於這位親王的事情,他有一個非常拉風的綽號——‘西西里的閃電’,意思是他就像閃電一樣來去自如,無人能夠阻擋,誰要是成為他的目標就決無活路——難得他倒是極其敬業,而且只採用最迅速的方式結束受害者的生命,一般都是從左胸下第二根和第三根肋骨間向心髒來一槍,基本上受害者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死去了。
“他所在angels殺手組織的分部就在威尼斯,再加上這裏也是他的大本營,喬一定會在這裏出現。”葉幕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咖啡,“聽説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即將到這裏訪問的m國政要,那麼我們只要在威尼斯守株待兔好了。”
“hells-angels一直以來可是讓國際警察頗為頭疼的殺手組織,不知和我們血族的殺手assamite族相比哪個更加厲害?”弗朗西斯一邊説着,一邊還不忘朝着從身邊經過的美女們拋着媚眼。
“誰也沒見過hells-angels的首領,”維也在一旁插了一句,“對了,好像誰也沒有見過assamite族的親王。
“但是論殘忍,可能還是比不上hells-angels的殺手升級考試。”葉幕放下了杯子,掃了一眼露出好奇神情的楊瑞,“據説在進行考試的時候,兩人一組進入一間兩百平方大的完全空闊的房間,在絕對黑暗的情況下進行槍戰,能活下來的一方可以升上一級。在考核結束之前,對戰雙方都不會知道對方的身份。有很多殺手在這一關親手殺了自己的至愛,摯友,還有手足。這樣的考試規則是由他們的第一任首領立下的,為的是訓練出專屬殺手的冷酷與無情。”
至愛,朋友,手足……連生命中如此重要的存在都可以親手毀掉,還有什麼東西能在經歷了這場洗禮的殺手的眼中佔有分量?他們中的每個人都可以面無表情的殺掉任何對象,這對他們來説,只是如呼吸般簡單自然的事。提到他們,在黑道上稍有涉足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不過從未有人見過他們的真人。但即使好奇,也沒有人真的想親眼拜見他們神秘的容顏。
因為,看見他們時,就意味著死期到來。
“那位政要什麼時候到這裏?”楊瑞低聲問了一句,這些天她所接觸到了太多從前根本不會涉足的東西,一切的一切,實在是給了她太多震撼。
“過些天就是威尼斯狂歡節,那位政要也會出現在現場。到時一定會見到喬。”葉幕輕眨雙眼,濃密纖長的睫毛劃出一弧完美的銀線。
“既然這樣,我們也只能在這裏先住上一陣子了。”弗朗西斯滿眼發光地看着不停經過廣場的美女們,還很過份地嚥了一口口水,“這裏的食物看起來很豐富呢。“
“喂喂喂,難道你們非要傷害人類不可嗎?除了殺人,應該還有許多方法填飽肚子吧?”楊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之前在慕尼黑她並沒有注意那些血液的來源,但經弗朗西斯這麼一提醒,她實在忍不住不出聲,儘管她在某人眼裏也不過是個烤豬蹄而已……
“哇,你可冤枉我了哦。”弗朗西斯睜大了無辜的藍色眼睛,“那些女人都是自願的,而且我也沒有要她們的命。只要取用的適量,那些人是不會死的。”
“嗯,現在也有不少血族專門蓄養人類,每次適量吸取,和魔黨每次致人於死地不同,我們密黨的大部分血族還是有分寸的。”小維也解釋了一句,看來他這次的失憶症倒還沒發作。
“好了好了,聽着就想吐。”楊瑞丟給了他們一個衞生球,站起了身。
“真少見啊,你們有沒有見過一盤食物對着主人生氣?”葉幕笑吟吟地託着自己的下巴,“既然這樣的話,不如今晚乾脆就由你代替好了。”
楊瑞哼了一聲,不作回答。切,這樣的威脅她已經聽得麻木了。
“我不想吸她的血。”維忽然霍然起身,説了一句讓大家驚訝的話。
楊瑞還沒來得及投去驚詫的目光,又聽見他再次開了口,“她看上去還蠻面熟的樣子,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她?”
唰唰唰——楊瑞的額上出現了三道黑線,她是不是應該感動一下?在間歇失憶的時候,維居然對她還有那麼一丁點的印象。
葉幕和弗朗西斯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楊瑞低下了頭,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角,不由眼珠一轉,啪的一聲將手拍了上去。就在葉幕朝這邊看過來的一瞬間,她又忽然放開了手——只見一隻醜陋的甲蟲被打成了肉餅……還沾着一點血跡……
咣噹!還沒來得及帶墨鏡的葉幕同學頓時一頭栽倒在地。
眼看奸計得逞,楊瑞的唇邊勾起了一絲壞笑,哼哼,誰叫這個傢伙總是動不動威脅她,掌握他的弱點真是太爽了!
維在威尼斯擁有一幢豪華公寓,幾人暫時就在那裏先住了下來。因為這裏是gangrel族的地盤,所以幾位親王大人除了出去覓食以外,其他時間基本都在公寓裏窩着。
楊瑞也不管他們,每天從超市買一堆東西回來自己做。這幾位親王中,只有葉幕具有人類的味覺,所以有時還會捧個場。
維的公寓就在聖馬可教堂附近,一般來説,吸血鬼是不會居住在離教堂如此之近的地方的,但血族親王就另當別論了。一般的十字架和聖水之類的東西根本對付不了他們,況且血族並不都是厭惡上帝的,教會也不是獵人,他們每天做的只有信奉上帝,而不是調查血族。在維的公寓外,甚至還有一個聖母的祭壇。
楊瑞喜歡一邊做菜,一邊欣賞窗外的風景。從窗口望去,可以把威尼斯這位千年的“貴婦人”細細地端詳,以及她那作為首飾般點綴的教堂,宮殿,廣場和眾多的橋樑。遠方是灰蘭色的亞德里亞海,耳畔是嗡嗡的鴿哨。
恍惚間,彷彿那悠遠的歷史正從亞里亞德海飄來……
“再繼續發呆的話菜就糊了。”葉幕斜倚在廚房門邊咬着蘋果看着她。
楊瑞趕緊將目光從遠處的景緻中收了回來,鼻端已經聞到了一股焦味,再低頭一看,她做的青椒雞絲快變成黑椒雞絲了……
“算了,反正弗朗西斯和小維也不在,不如就出去吃吧。”葉幕將蘋果核順手拋到了垃圾桶裏。
“出去吃什麼?”楊瑞看了他一眼,自從上次小小的擺了他一道後,他好像表現的完全不介意,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當然是嚐嚐威尼斯的特產了。”葉幕從懷裏拿出了墨鏡戴上,“去不去?”
楊瑞再次瞄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於是再沒猶豫,放下了勺子就跟了出去。
漫步在這座水城中,隨時都可以看到那些狹小卻又別有一番韻味的河道,以及曲曲折折的幽靜小巷。或許和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威尼斯的很多建築的牆皮因為年代久遠都嚴重剝落,很多房子看起來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危房,有些教堂的尖塔的傾斜度簡直可以和比薩斜塔相媲美了。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建築雖然殘破,卻不惹人生厭。可能是在陽光的照射下的緣故吧,傾頹的房屋反倒折射出一種滄桑的美,與錯綜複雜的水道和式樣繁多的橋樑十分協調。
拋頭露面的葉幕親王自然又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到了餐館門口時,侍應生更是對他笑成了一朵花,看來葉大親王的魅力也是男女通吃呢。
看葉幕點菜的樣子十分熟練,楊瑞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是啊。”葉幕微微一笑,“不過第一次還是跟着我家人一起過來的,當時還是我老爸點的菜。”
“那……你爸爸好像是純正的血族,他是沒有味覺的吧。”這些天一直和他們混在一起,楊瑞對血族已經有了相當多的瞭解。
“我老爸只要看到媽媽開笑臉,就算沒有味覺也樂於奉陪。不過我和我姐還是很羨慕他,因為只有他不必忍受我媽那道番茄炒蛋的折磨了。”葉幕説着説着又笑了起來。
夕陽下,他那明淨的臉龐,就像臘月的新雪那樣潔白無瑕,一塵不染,彷彿初秋清晨閃爍的露珠那樣晶瑩剔透。異色的雙眸澄淨猶如初生的嬰兒,此時此刻的葉幕親王,看上去倒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
楊瑞的心裏微微一動,猶如輕巧的花瓣飄落在波平如鏡的水面上漾起了一陣漣漪,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那明淨純潔的微笑裏……
用明淨純潔來形容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親王或許有些不妥,但那時給她的感覺的確如此。
“來嚐嚐這裏的墨魚面。”葉幕指了指剛剛端上來的一盤菜。
她低頭一看,只見盤子裏裝着黑乎乎一團面,就和她剛才燒糊了的菜差不多。雖然樣子是醜了點,不過俗話説得好,不管白麪,黑麪,能讓人流口水的就是好面!再加上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於是也不再研究麪條的長相問題,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捲起面,啊嗚一大口,墨魚的鮮味一瞬間瀰漫在了口腔裏,滲透到了每一個味蕾之中……真是很好吃呢……
沒多少功夫,她就吃完了盤子裏的麪條,又一口喝完了佐餐的紅酒,舒舒服服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這才發現坐在對面的葉幕居然什麼也沒吃,就喝了一杯免費的冰水。
“你怎麼不吃?”她驚訝地問道。
“我不餓,你把賬付了就走吧,”他邊説邊站了起來。
楊瑞應了一聲,將侍應生叫了過來。之前小維從家裏翻出了好大一疊歐元,乾脆就全給了她,所以葉幕也就懶得花精力使用魔法了。
“我在門口等你。”在走出門口的時候,他還朝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狡黠邪魅,流光溢彩的雙瞳在剛剛點起來的燭光下盛滿金色的剔透。
當那抹邪惡的笑意撞入眼簾,楊瑞心裏暗叫一聲不好,趕緊去摸錢包,結果居然摸出了一隻——臭,襪,子!
侍應生當場隕石化,周圍的食客們也紛紛掩鼻怒視。
她的頭皮轟的一下子炸開了……不用説,一定是葉幕這個傢伙的欠扁魔法!好啊!原來他一直都對上次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都在找機會報復……
“小姐,您消費了50歐,再加上10%的小費,一共是55歐。”侍應生不愧具有良好的職業素質,很快回過神將賬單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我……”楊瑞的小臉憋成了豬肝色,現在她身無分文根本付不出來,只能心裏把葉幕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太太缺德啦!
“唉,小瑞,和你説了多少次,吃霸王餐是不對的。”葉幕不知何時又迴轉過來,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摸出了一樣東西。
聽到他這麼説,侍應生的臉色更加綠了。
楊瑞一眼瞥到他拿出來的東西,更是氣得頭頂冒煙,這這這不是她的錢包嗎!
走出餐館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威尼斯夜空的嫵媚無法用語言來描繪。在那明淨的夜晚,河面水平如鏡,水天一色,使人彷彿進入綺麗的夢境一般,空氣那麼清澈、透明,抬頭望去,夜空到處佈滿星星,那深藍色的夜色彷彿都變淡了,融入了一片星輝。
楊瑞氣鼓鼓地跟在葉幕身邊,無論對方説什麼她都以一個白眼相待。雖説他最後還是幫她付了賬,可是她從小到大都從來沒這麼丟臉過哦。
“沒想到你這麼容易生氣,氣量也未免太小了吧。”他笑咪咪地看着她。
“喂,氣量小的人明明是你好不好?”她很不滿地輕哼了一聲,走到了橋旁,眺望着那些來來往往的貢多拉。忽然她像是發現了什麼,輕輕誒了一聲,居然臉紅了。
葉幕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好笑地揚了揚唇角,原來在對面的橋下,有一對乘坐着貢多拉的年輕戀人正在親密的接吻……
“據説相愛的戀人在日落橋下一吻,就可以永不分離,長廂廝守。”葉幕挑了挑右邊的眉毛,“人類總是相信這些毫無根據的傳説。”
楊瑞畢竟也是個喜歡浪漫的女孩子,聽了他的話之後不由多打量了幾眼這座帶有巴洛克風格的小橋。
“不過我倒是更喜歡它的另一個名字。”葉幕的臉上透着一種慵懶的味道。
“嘆息橋?”楊瑞忽然想起了在明信片上曾經見過這座橋。
葉幕笑了笑,正要説話,卻驀的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地眯起了眼睛,“想不到這麼早就有人來覓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