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門鈴乍響。
「哈!二姊回來了,她死定啦!」童璽娃幸災樂禍地鼓掌拍手叫好,她倒要看看童璽郡還能「嗆丘」到幾時。
今天下午,她就集合家人,把二姊的行善不成反把同學推向虎口的英勇事蹟,大肆宣傳過一番,現在……哈哈!她倒要看看二姊怎麼開口跟老爸要十億。
「小妹,去開門。」林芳支使。
「不要,我的腳長青春痘,正在休養中。」就算再不爽,璽娃也不敢往璽郡那口井上落下石塊。
「別看我,璽郡正在氣頭上,凡正常人都知道這時候有多遠就要避多遠,別在老虎嘴上拔毛。」璽英擺擺手推拒。
雖説她要力行報三百年之仇,可是她也只會選擇站在安全範圍內報,不會親自把炸彈送到敵人手中,讓兩人同歸於盡。
「我去開門好了。」穩重的璽伯站起身,走向庭院,沿着石子鋪成的小路走去。
從下午起,他就一直在反覆思考這個問題,拿出十億,短期內他絕不可能,可是,真要把小郡嫁給那個神秘人物嗎?
「總擎」這些年以黑馬之姿快速竄起,神秘的行事風格讓商界猜想不透,現在他居然要花十億來買下一個新娘,而且從他的態度看來,他似乎並不介意新娘是誰。這樣一個男人……走到門前,思緒斷了。他打開門,迎在門前的是一個高大的陌生男子,他身着深藍色西裝,右手拄更,半邊臉映在燈光下,半邊臉藏在黑暗中。
璽伯看了半晌,忽地笑逐顏開。他伸出兩手,緊緊抱住男子。
「你認出我了?」煜棠詫異不已。
「化成灰也認得!走,我們先進去,爸媽看到你一定會很驚訝。」璽伯拉住他的左手,卻在這時看到他左臉上的傷。
強壓下訝異,他引着煜棠往前走。「你的腳傷得很厲害?是那場大火造成的嗎?」
「對!除了腿,那場大火還附贈了我一張殘破的臉。」他苦笑。
「腿傷會全好嗎?」璽伯問。
「還在做復健。」煜棠知道整型手術可以把他的臉弄得比較完整,但他不考慮,因為他要留着這塊疤時時提醒自己,人心險惡,尤其是親如血親、夫妻。
推開門,璽伯朝裏面大喊:「大家看,是誰來了。」
全家人同時轉頭,然後陳梅第一個認出他。
她走到煜棠前面,撫着他受傷的臉,淚不禁流下來。「我可憐的孩子,你去了哪裏,我們找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
她的眼底沒有對他的醜陋發出絲毫嫌惡,有的只是濃濃疼惜。
煜棠多年不見的笑容在這時候綻放開來。
「煜棠?你是煜棠?你跑到哪裏去了,我請了好多人幫忙,都找不到你的下落,你躲到哪座鳥不生蛋的小島去啦!」童爸爸連聲喊道。
「童伯伯、童伯母、芳姨,我一直沒離開台灣。」
「大家坐着聊,不要站在門口。」林芳讓張嫂泡上新茶,招呼大家坐下。
等眾人坐定後,童爸爸第一個開口:「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哪裏?聽説煜凱把錢全卷出國,把公司掏空,員工都領不到資遣費。我們想盡辦法想聯絡你,可是都人去樓空了,要我們上哪兒找。」
「那場火,爸媽去世、我受了重傷,在病房裏整整躺了半年才出院,爸媽的後事全是我的大學同學幫忙處理,出院後,我變賣所剩不多的不動產,付過一部分資遣費後,我把剩下的錢拿來購下一間經營不善的公司,慢慢地,一直到今天才算有點規模。」
「你開了公司?是哪一間、做什麼的?」
「總擎企業。」
「原來你就是總擎的那個神秘總裁,真行!」璽仲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捶。
「幸好,我們沒跟你作對,不然我們家公司早晚會變成你家的。」璽廉開玩笑地説。
這景象彷佛又回到多年前,童家借住在傅家那段時間,熱鬧、温馨……「傅哥哥,你的妻子呢?我記得你是結婚後才發生那場大火的。」璽英是三個女孩中唯一對煜棠有印象的,因為,早在住進傅家的第一天,含春少女的芳心早就暗戀上煜棠。
在婚禮前夕,她還向他表白心意,無奈落花有意、流水不領情,他們之間少了機會。
「她和我大哥一起在加拿大。」在他心中這件事不再是遺憾,已成了恨要「什麼?那個淫蕩女人!我早告訴過你,那個女人杏眼含春,黛眉銜媚,這種女人在面相學上的説法就是『不安於室』!你看你,不娶我是不是後悔了?早説過要聽老人言,否則就要在眼前吃虧了吧!誰叫你不受教……」璽英嘮嘮叨叨説了一大串,然後趁人不注意,擠到煜棠身旁。
「説這些做什麼?」璽廉止住璽英的話。
「當然有作用,傅哥哥,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願意娶我的話,我就嫁給你。」璽英朝着他猛笑。
「我變成這樣子,還讓-嫁給我,太委屈-了。」
「如果你是明星,帥臉變成醜臉,沒工作本錢,我還有藉口甩掉你。可是你是靠頭殼裏的腦漿在賺錢,你那裏又沒壞,我幹嘛委屈?下回要是你的頭被拖拉庫輾過,我就不會再提這個爛建議了。」璽英笑説。
「大姊,-少花痴,都要嫁給鑫鴻的小老闆了,還挑逗傅哥哥,實在太沒有道德啦!」璽娃説。
「-要結婚了,恭喜!」聞言他伸手握住璽英的手。
「我可以為你悔婚,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開玩笑地攀上他的手臂,像小時候一樣,黏在他身上。
「當然嫌棄,他嫌棄極了,-沒看見傅哥哥臉上寫滿了噁心?」璽娃用力把姊姊拉開,自己往那空間補位。
「其實,我今天來是有要事和你們商量。」他提出主要來意。
「什麼事儘管開口,童伯伯絕對幫你幫到底。」
童家的熱忱讓他心裏揚起暖意,這是他朝朝暮暮企盼的家庭温暖……他從口袋裏把璽郡寫下的字據攤在桌上,大家傳了一圈都看過後,璽娃首先發難:「原來,你就是二姊口中的鐘樓怪人。」
煜棠還來不及反應,童爸爸就開始大吼:「這個敗家女,一天到晚給我在外攬事,我就説早晚要出事的,你們偏不信,這下可好了,十億,聽到沒?十億!」
他的聲音在每個人耳朵裏嗡嗡作響,炸得人紛紛-耳自救。
「煜棠,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想辦法把這十億湊齊還給你的,不過,你要給伯父一點時間,短時間內要湊足這筆錢,對我來説,真的有困難。」
「伯父,您誤會了,我並不是來跟您要錢的。我是想……」
「你想怎樣儘管説無妨,我一定不會叫你吃虧的。」童爸爸拍胸脯保證。
「我想請您把璽郡嫁給我。」此句話一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本來他只想藉着這次機會好好地玩玩璽郡,怎麼會突如其來出現這個念頭?
「你實在太偉大了!傅哥哥,你怎可以不追究那些錢之餘,還犧牲掉自己的終身幸福?」璽娃不敢置信地大喊。
「是啊、是啊!你要想清楚,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要一步錯,就一路錯進棺材裏。」璽廉猛搖他的肩膀,一臉想搶救他未來的慷慨激昂。
這家人……有沒有問題?煜棠眼睛掃過眾人一圈,弄不懂他們臉上那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為何而來。
「煜棠,我老實説,如果有任何一個男人跟我説要娶璽郡,我都會二話不説先答應了再講,否則,萬一人家頓時反悔了怎麼辦。可是,你是故人之子,我真的狠不下心來害你,你還是多考慮考慮。」童爹長嘆一口氣,坐回沙發。
「是啊!她的性向有問題,你根本搞不懂她是不是同性戀。」璽娃附和。
「不會啦!那回她被我們附近一個同性戀女生親了嘴巴,我看她回家刷牙漱口了好幾遍,我想她不是同性戀。」陳梅替她辯解。
「她不喜歡那個女生,兼又膽小怕死,怕染上艾滋病-沒看她對我們學校那票女生,親熱得簡直不象話。」璽娃再反駁。
「是啊!阿梅,穿裙子是女人的本能,-忘記小時候,我們逼她穿裙子,結果她走沒兩步路就摔倒,摔的鼻青臉腫、腳上到處瘀青,-心裏捨不得,才又讓她穿回長褲。」這回童爸沒站在大老婆那邊説話。
「還是我堅持度夠,小郡那頭長髮留起來了,又黑又長的一頭,是她全身上下最像女孩兒的部分了。」林芳得地説。
「傅大哥,我看你還是多想一想,婚姻是大事,別當遊戲,上回娶個蕩婦內傷未愈,這回要是錯娶人妖,你一輩子就毀啦!」璽廉加入勸説行列。
他們輪番勸説,目的就是想打消煜棠娶璽郡的念頭。
可是煜棠是鐵齒族的酋長,別人越是説不的事兒,他就越非得去做上一做,所以,原本不是那麼確定的事情,在這會變成只許成功不準失敗。
「童伯父、童伯母、芳姨,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請把璽郡嫁給我。」再次重申,他語意中有着絕對的堅持。
「好吧!」童爸爸沉吟須臾,做下重大決定。「如果你堅持娶璽郡,我不反對,不過,我先説,到時候你要是覺得她不合用,別客氣,就把她退回來,我能接受退貨的。」
這……是什麼跟什麼?煜棠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把小郡當什麼啦!」陳梅、林芳同聲一氣,對着老公大喊。
這回他連擲銅板這道手續都可以免了,因為,今夜肯定沒有人會為他打開房門。
「童伯母、芳姨,-們別生氣,先聽我説話好嗎?」煜棠適時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我想請大家幫忙,先別讓小郡知道要嫁的人是我……」他才剛起了頭,童家人就興起,全圍攏過來。
「你想玩她嗎?太棒了,我要摻一腳!」璽娃馬上舉手響應。
「既然要玩,就玩徹底一點……」璽廉建議。
這一晚,在外遊蕩不敢回家的璽郡,完全不知道陰謀正在她家醖釀成形……*****
衝出家門,童璽郡才不管現在幾點,騎上自己改裝的重型機車,呼嘯一聲,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穿梭。
氣死人了、氣炸人了、氣斃人了,這是什麼時代,哪還有人鴨霸到這種程度,他説嫁就嫁啊!那我算什麼?大腦只佔身體千分之一的雷龍嗎?簡直是變態的人口販賣交易,她要提出告訴,一定要把那個總擎的老闆告出一身甩不掉的臭名,讓這個鐘樓怪人見光死!
她猛催油門,轟隆隆的引擎聲聽在耳朵裏,變成了家人的哀嚎。
「-説這張契約是怎麼回事?」
老爸把她龍飛鳳舞簽得很性格的紙條送到她面前,看完了前面,她又翻到後面憑弔她的畢業考筆記。
「這……這是見義勇為……是打抱不平……是拔刀相助……」吞了吞口水,她就知道這陣仗再躲不過。
「要拔刀也要想清楚,自己的刀有沒有磨利。現在可好,人家找上門,要-在一星期之內嫁過去,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不過就十億,爸爸你就和大哥、二哥、三哥湊一湊,總會有辦法的。」
「-以為江-含她爸為什麼還不起?因為現在所有公司都正值不景氣、都在度小月,誰拿得出這麼一大筆數目?-哦!吃米不知米價的温室小花。」
「那……那……要怎麼辦?」璽郡難得氣弱,可憐兮兮地望着家人。
「唯今之計,就是把-嫁給總擎的老闆,小郡,-想開一點,好太人家有錢有勢,一定可以給-過優渥的生活。」璽英勸説。
「我不要,萬一他是藍鬍子怎麼辦?説不定他就是用高價買進一個又一個的新娘,然後把她們殺死關在地下室發臭腐爛。」
不要,她一天沒洗上兩次澡就會痛苦至死,要她等在那裏發爛發臭,不如要她死了算。
她忘記腐爛發臭前的一個步驟是「死了算」。
「姊,以前-説他是鐘樓怪人,現在又變成藍鬍子,下回會不會變成澎澎、丁滿還是沒長耳朵的國王?」璽娃説話。
「-事不關己説起話來特別風涼。」璽郡回瞪她。
「這件事本來不關-事,誰叫-自己要去招惹,惹得一身腥還要別人幫-洗澡。」
「爸,你有沒有看過美女與野獸這部卡通,嫁給野獸的是麼女,然後就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你讓璽娃嫁過去好了,他們到最後會幸福美滿的。」
「契約上寫的是童璽郡三個字,跟小娃沒關係。」童爸瞪她一眼,連大氣都生不出,看來這回她禍惹大條了。
「小郡,-別擔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老爸把-嫁給那個怪人。再辛苦只要我們全家守在一起,一定能捱過。」陳梅一貫地護短,圈住她,誰都別想欺侮。
「小郡,告訴-別愛管閒事-不聽,這會兒那個總裁把目標轉向老爸公司,看來我們馬上要去遊民收容所佔個位置。」璽英聲音裏帶着鼻音,看來在她入門前,已經哭過一大灘了。
「拜託,-以為想佔就有得佔?台北遊民收容所自從高失業率後,早就人滿為患,我們現在大概只能去台北橋頭看看。」璽娃的愁容也是難得一見。
「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眼睜睜看小郡嫁給那個神秘客,他的人品怎樣、有沒有心理變態,誰都説不準,依常理來判斷,一個成功的商業人士應該會是很多名媛的目標,而他不但不是,還要花高價來買新娘,我想,情況不樂觀……」璽仲連連搖頭。
「大哥,沒別的辦法嗎?」璽廉問。
「要是有辦法,我們還會坐在這裏?要不就宣佈破產,要不就把小郡嫁過去,兩條路擇其一。但結婚關係着一個女人的未來,我們絕不能輕易冒險,我們只能選擇第一條路。唉……可憐我那苦命的兒子還沒出生,就要加入丐幫行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無能。」璽伯頻搖頭,一手環着妻子的肩膀,把頭埋入她的頸窩。
「別這樣,寶寶不會怪你的,這不是你的錯。只是……無奈……」大嫂看她這女主角一眼,然後嘆口氣,垂眉掩飾心中怨懟。
「都別説了,璽仲、璽廉,你們兩個明天到公司裏清算財務。璽伯和芳姨跑一趟地政事務所,估一下我們家不動產的現值。
阿梅,-找家裏的傭人談一下我們的困難,然後把他們解聘。璽英去找冠閔談談,若是他們還願意和我們結這個親家,就快一點把婚事辦一辦,只過爸拿不出嫁妝了;至於小郡、小娃,-們自己到學校去辦退學……」
童爸像在交代遺言似地,那凝重壓迫得人喘不過氣。
璽郡一喘氣,從陳梅身邊站起。「我想一定有別的方法,我去找那個總擎老闆談一談,爸,你有他的地址嗎?」
在她拿了地址後,立刻旋風般地掃出家門,沒看到大哥拿起話筒,撥下一組電話號碼,一臉的間諜奸險。
*****
她把人家的門鈴按得震天價響,心想,這人有的是錢,若把電鈴按壞了,他總不會在十億後面再多加上一筆門鈴修繕費吧!
童璽郡這個人別的沒有,就是善良、善良再加上善良,看到美女、婦孺、老人家、棄婦、流浪狗……所有弱勢族羣,都會變得温柔可親。
「老伯伯,我想見傅總裁。」一時間,她不知道要怎麼稱呼那位殘障人士,驀地,想起她是來談判的,多禮總是不會出錯,而那些高位人士不都很愛在名字上方加上一大串頭銜,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
「對不起,傅先生休息了,有事-明天再來好嗎?」
「不行耶!我的事很重要,他不出面談,我就不回去。」她笑笑,一臉耍賴。
「很抱歉!」他温文一笑,伸手把門關起。
璽郡眼捷手快地搶在前面進了庭院,還是賴皮的一張臉,笑得眉眼全是賊意。
「小姐……-這樣……」
「對不起,我愛吃魷魚羹、蝨目魚羹就是不愛吃閉門羹,這一碗,您留着自個兒吃好了,千萬別客氣。」她得意地拍拍手,轉身就要往屋內走。
這時門裏走出幾個壯漢迎面擋住她的去路。看他們一臉顏面神經麻痹的僵硬,可知這家老闆給的員工福利肯定很不好,連勞保都捨不得給付。
「你們還是轉行好了!」這種無頭無尾只留「中截」的話,很容易讓人頭上泛起濃霧。
「小姐,請自重。」一個大漢挺身説話。
他説話的方式帶有濃厚的武俠腔,不知道是練武的人都這樣説話,還是受最近紅透半邊天的「卧虎藏龍」影響。
「大俠,小女子只求見貴總裁一面。」她也學起他的怪腔怪調。
「我們總裁很貴的,-要見上一面,也得看-有沒有那個價值。」小林出現,説話還是裝出那種太監腔。
怪了,怎麼一碰上童璽郡,他奸惡的小嘴小臉就特別彰顯。
「價值啊!你説十億夠不夠請他從睡夢裏醒醒?」
「-要連本帶利還清?好啊!請進。」他笑笑,做了個順水人情。
「可以進去了?這麼簡單?」璽郡不敢確定。
「當然-!-都不愛吃閉門羹了,我們還能強灌嗎?」
「你怎麼知道我和老伯伯的對話?哦……我懂了,隱藏式錄像機!」
「是啊!所以我們總裁大人老早就準備好等您的大駕光臨。」
果真是鐘樓怪人,有窺伺別人的癖好。悶着聲,她隨着他們往前走。
「童小姐,請稍等。」小林拿來黑布條把她的眼睛矇住。
自碰上-含的事情開始,她已經習慣這家怪人物的作,對於他們將客人當肉票的方式處理,她也見慣不怪了。
就當作是那個怪人的「仁慈」吧,也許他怕她看過他的尊容後,回家「着驚、罵罵號」,然後三天一大哭、兩天一大叫,快速香消玉殞,這麼他的十億就扔進太平洋,喂那些被割了鰭的鯊魚。
被抓着雙臂,緩緩帶入屋內,她聽音辨位數着腳下的台階,但連拐了幾個彎後,她的方向感就迷失了。
終於,她停了下來,下意識地,她伸手拉去頭上的布條。
拉下布條後,眼前仍是一片漆黑,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她拚命睜大火眼金睛,只看得出他的身量輪廓很高大,坐在椅子裏像尊天神。
轉頭看看身後的小林,再看看眼前這個……又跳電了嗎?可憐哦!新竹園區又要賠上幾仟萬了,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彷佛得了三千度大近視,真不習慣。
「-不是要找我們總裁?怎又不説話了?」小林催促她。對於總裁大人和女人妖的頭回大戰,他抱持着高度期待。
「這裏是夜行館嗎?怎麼養了一羣怕光的貓科動物?」她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人想噴飯。
「喜歡研究生物學?小林,你到書房找幾本有關夜行性動物的書,交給童小姐,讓她帶回去好好鑽研。」這話擺明了逐客。
童璽郡忙搖手,主動拉回正題。「傅先生,我回家和父母親談過,知道您有意愚和我結婚──」
「沒錯!」
「為什麼?我長得不好看、沒身材、又太高、缺乏女人味……花十億娶我,好像有點笨。」她拐彎兒嘲笑他的視力和腦容量。
因為……因為她很有趣吧!這問題,煜棠也問了自己一整個晚上。
他原先設定的目標是那個温柔婉約、宜室宜家的江-含,怎會臨時換個天差地別的人?
除了有趣,他找不到其它原因。
「我不需要向-解釋我的立場。」他刻意壓低聲音説話。
什麼態度嘛?
她想拉高聲調吼個兩聲,忽地想起,人在屋檐下,頭抬得太高會撞成腦震盪。只好吞吞口水,咽回怒氣。
「好吧!不探討你的立場,我來是想問問,除了嫁給你以外,有沒有別的替代方案?」
「有!還錢。」他看着她不停喘息以鎮壓怒火,差點讓笑聲溢出嘴角。假如説,娶她是一場遊戲,那麼,這場遊戲,他已經玩上癮了。
還真是言簡意賅,連口水都省得緊,難怪他會當上超級大富翁。
「別説我沒事先警告你,娶我只有百害無一利,你早晚會後悔的。」她撂下恐嚇,企盼能收到些微效果。
「是嗎?」好像從決定娶她開始,就不停聽到「後悔」兩個字,真會這麼糟-嗎?看來這樁婚事頗有挑戰性,而好戰的他最喜歡挑戰了!
「你可以出去探聽看看,我花錢很兇,一個月要刷爆五張金卡,我老爸都叫我敗家女。」
「我對自己賺錢的速度很有信心。」
「別太過自信,要是像這回,我一次給你玩掉十億,我猜不出半年你就要跑路了。」
倒沒想過這點,多謝她提醒,他要防上一防。不過,世界上要找像他這種,肯花巨資購買新娘的瘋子,大概也不會太多。
「我會注意。」
「我很貪財也很虛榮的,我要吃好穿好用好住好……」
「沒問題!」
回答的這麼幹脆?「你要弄清楚,我要天天吃魚翅燕窩。」
「我明天就去訂購一艘捕鯊船。」
他的話讓童璽郡瞠目結舌。
捕鯊……唉呀,失策了,她怎忘記鯊魚快被人類吃光、燕子也為人類吐血而亡,不、不、不……改吃別的,熊掌?太殘忍,龍蝦?膽固醇過高……「算了,我還是吃蛋餅好了。」蛋餅、蒸蛋,所有蛋類製品都是她的最愛。
「捕鯊船不用了?」他發覺似乎每個和她碰在一起的人,都會忍不住想她抬槓,因為,跟她説話實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用了……」好厭氣噢!「我穿的衣服都要講究名牌,非設計師的作品,我絕不穿。」
名牌?是啊!她身上穿的正是「路邊牌」的休閒T恤。
「我記下了,對於婚禮,-有意見嗎?」
「婚禮?我有説要嫁給你嗎?我只不過是跟你分析娶我的缺點,為怕造成你終身遺憾,我想你還是多考慮考慮才好。」
雖然出發點不同,不過她和她家人説的話倒是同出一轍。
趁黑,傅煜棠放縱自己笑開顏。「既然-沒結婚意願,那麼請回去轉告令尊,我的律師明天會登門拜訪,與他商談債務問題。」
「喂,你這個人很不通人情。」
「商場上只求利益不談人情。」
「你們這種企業大人物,都會想娶那種温柔婉約、嫺淑端莊、可以帶出門的大家閨秀,你看張X雄就是一例,娶完老大還要再費心娶個能帶出場的老二,多麻煩!叫你別娶我,是真心替你省事。」
換個角度替他着想,這種勸説比較能説動人心吧!
「我本打算娶個温柔嫺淑的女性,是-跳出來打亂了我的計劃。」他提醒了她的雞婆。這是她自作孽,怨不得其它。
「我可以出面把弄成一團亂的場面清理乾淨,讓你按原計劃娶回一個理想的夢中情人。」要説服-含肯定比説服這個怪人簡單。
「是嗎?-打算把好朋友送入虎口?」
「沒你説得這麼嚴重啦!嫁給你可以吃好穿好用好住好,連捕鯊船都可以買上幾艘了,怎會是嫁入虎口?」她打哈哈地想巴結人家。
「是嗎?那-幹嘛一臉慷慨就義的模樣。」他調侃她。
「我哪有?這裏好黑,你要是看得到我的表情才有鬼。」想欺她,沒那麼容易,她是騙別人騙到長大,不是被騙長大的。
「原理很簡單,就和知道-愛吃魷魚羹一樣。」
「針孔攝影機?這房子裏到底裝了多少這種東西?」
「多到讓-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眼下。」
「OK!我懂了!」和這種人鬥法太費神,不如早早把事情處理掉,好回家睡場大覺。繞回原議題,她説:「別管我看起來像不像烈士,我只問你,假設我有辦法幫你娶到你想要的新娘子,我們之間是不是就兩不相欠了?」
「-選擇自私?」
「是的……」用紗布蓋起良心,就這樣了,了不起以後多找-含出來,安慰她脆弱的玻璃心。「人……自私無罪!」她再肯定自己的行為。
「不!在商場上重承諾是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説過要負責,我也答應了由-來負責,我們就一起來為自己作過的決定『負責』!娶不到江-含我認了。」憋住氣,他忍着不笑出聲。
「我好話説盡,你還不知悔改,好,嫁就嫁!別忘記我要一顆比蛋還大的鑽戒,戴在手上會把別人眼睛照得頭暈目眩那種,我禮服後面要拖着一條比地毯還長的後-,讓二十四個童男童女拉着,我的花冠要用純金打造,我的禮堂要用上萬朵紅玫瑰佈置……」
她開了一大串條件,仿造英國王子的婚禮排場,這回她要他大大失血。
話説完,她發現自己用一個起級豪華世紀婚禮把自己給賣斷了!
氣死人,早知改變不了,她就乖乖地在家睡覺,別浪費一夜口水,不划算、不值得……啊!她要飆了!
用眼神灼燒過黑暗中的身影,她轉過頭,氣呼呼地走出門,小林連忙跟上,用布條把她雙眼矇住,帶她出門。
對着璽郡的背影,煜棠笑説:「悉聽尊便。」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一次覺得結婚進行曲好刺耳,簡直難聽到了極點。
璽郡挽着爸爸的手,背後婚紗由二十四個小男生、小女生拉着。
他真行!居然真的找來二十四個小孩,一個個粉雕玉琢、漂亮得賽過芭比娃娃,男孩穿着相同式樣的燕尾服;女孩全都綁着公主頭,頭上戴着花冠,身上的禮服和她身上的一式一樣,只不過裙長只到膝蓋。
為貪看這羣小人兒,她頻頻回頭,連連踉蹌好幾次。
她不斷扭着肩膀,那些蕾絲弄得她好癢,握住捧花的手,好想拋棄那一堆鮮花,全身抓個痛快。唉……當女人真是痛苦差事。
轉眼看爸爸,眉開眼笑,一臉得意快活的表情,對於她能「外銷」成功這回事兒,他鐵定是開心極啦!
「-不能好好走嗎?」童爸爸低聲叱喝。
拉起裙-,璽郡低頭檢查自己的雙腳,有啊!左腳、右腳,很規律地前後擺動,文叉前進呀!這不叫好好走,難不成要她學螃蟹橫着走?
「我走得夠好啦!」她理直氣壯的説道。
「-不要動來動去,活像只毛毛蟲。」他説完馬上揚起笑臉,對着來賓席的客人微笑點頭。
「我要是不會動,不就成了千年古-屍。」咕噥一聲,對她來講這條路不叫走紅毯,而是過奈何橋。
「呸呸呸,圓有人在大喜日子觸自己楣頭?」呸過幾聲,他又轉頭對旁人笑。
「要我嫁給鐘樓怪人,我已經從『楣頭』一路觸到『楣尾』了。」
童爸爸受不了了,在她耳邊低語:「閉嘴,全世界找不到比-更吵的新娘子。」
「我已經很努力壓低嗓門説話,要不,我來大吼個幾聲給你聽聽。」她頂嘴。
「人家會以為-發瘋,會懷疑傅先生沒事娶個瘋子回家。」
「從我答應嫁的那天開始,我就精神崩潰了。」
他們就這樣一路吵到證婚人面前,好不容易站定位,童爸鬆口氣,忙轉身坐回家屬席中。
璽郡轉頭看着空蕩蕩的新郎位置,和新郎家屬座位,原來他不僅是見不得光,還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生物,才會連個親屬都沒有。
不過記者倒是來了不少,大概全地球有一半人口,都對這位半人半妖的鐘樓怪人感興趣吧!
鎂光燈一直閃個不停,要不是身上這些累贅,也許她會提起勁來對鏡頭搔首弄姿一番,不過這會兒,她只想打個呵欠,躺到牀上補眠。
「喂!你再不出現我就要回家睡覺了……咦,説不定他和吸血鬼是同種的,這裏一堆玫瑰花,他當然會害怕。」璽郡喃喃自語,卻沒想到這些話全讓她胸花上的小型麥克風給收錄起來,送進主控室裏。
主控室裏除了坐在主位的那個陰陽怪氣傢伙之外,其餘四個男人早已讓她一路上講的話,弄得捧腹不已。
這四個男人正是傅煜棠的大學死黨兼事業左右手──負責台灣總公司的雷斯,負責加拿大市場的項華,負責歐洲部門的樊慕,和負責新開發的美洲地區的祁戰。
「她實在很有趣。」雷斯説。
「何止有趣,她簡直不像個女人。」對一向不喜歡也看不起女人的祁戰來講,這是最大的恭維。
「聽見你的評價,她會很開心。」如果煜棠沒記錯,她最不想做的就是女人。
「你們看,她居然在新娘禮服下面,穿一雙藍色球鞋。」樊慕指着屏幕説。
大夥兒連忙湊近看,果然……煜棠笑了笑,大概她又連摔了好幾次,童爸爸不得不妥協,畢竟摔跤比穿球鞋來得難看。
「你今天真不打算現身?」項華問。
「現身?你怕那些八卦雜誌缺少頭條新聞?」
「你準備把她晾在那裏?」雷斯問。
「你要到幾時才出來,真無聊,學人家演什麼藏鏡人?啊……説不定他不是出來,而是出不來,會不會……我嫁的是……神主牌?」
璽郡的想象力傳到眾人耳中,又引出一陣鬨堂大笑。
「神主牌,虧她想得出來,我該聘她到我的創意部門工作。」樊慕説。
煜棠搖搖頭,婚禮再不開始,説不準她會不會來演場新娘落跑記。
按下按鈕,煜棠對着麥克風説話:「證婚人,可以開始了。」
「當真不出來?算你有個性!」她翻翻白眼,滿臉不馴。
璽郡的自言自語傳來,樊慕不禁拍拍煜棠的肩膀:「看來,你的小新娘蠻欣賞你的。」
「別吵啦!神父要問話了。」雷斯説。
「傅煜棠先生,您是否願意娶童璽郡小姐為妻,從此禍福與共,不離不棄?」
「我願意!」他的聲音自擴音器中傳出,清清楚楚地到達璽郡的耳膜。
「童璽郡,-是否願意嫁給傅煜棠先生,從此禍福與共,不離不棄?」
「我願意!」光明正大説完三個字,她低下頭補上外人聽不見,主控室卻一清二楚的兩字──「才怪」。
「嫂夫人很識時務。」祁戰掀唇一笑。
「她的家人在後面滿滿坐了一排,她絕對不敢有其它答案。」煜棠猜測這幾天,童家為怕她反悔,肯定施了不少精神壓力予她。
「哇塞,好大一顆鑽石,你們看她的表情。」
大家轉頭看向她,這回不只表情有了,連聲音都清楚地從麥克風裏傳出來。
「噢!他辦到了,又大又『聳』一顆,還真的比鵪鶉蛋大粒,早知道我就指定戒指要大過鴕鳥蛋,他要真變得出來,我就服了他。」
「哈!我決定了,我要留下來好好認識一下這個可愛的小新娘。」樊慕説。
「我們有志一同,我也好久沒休假,這回不急着回加拿大,就留在台灣和你作個伴,雷斯,這幾天,我們可以住進傅家大宅嗎?」項華不理會煜棠驀地沉下的臉色,自顧自説話。
「當然,傅家別的東西不多就是房間多,隨時歡迎朋友住進來。」雷斯十分慷慨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不留下就顯得太沒有朋友情意。」祁戰瞄他一眼,往後躺入沙發。
「我記得我沒給你們長假。」煜棠咬着牙説話。
果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是請了這四個大門神,現在光想着要把他們打發走,恐怕不簡單!
「我們都是主管級人物,要放假不用等別人指示。」樊慕皮皮地説。
「不準!招呼完婚宴後,你們就給我乖乖上飛機,飛回去各自的崗位繼續賣命。」
「祁戰,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項華説着,往祁戰身邊坐下。
「沒啊!不過有隻蚊子老在耳邊嗡嗡叫個沒完,吵死人了。」
「管他什麼蚊子,一巴掌轟掉它就是。雷斯,我們要出去主持婚宴,你鬥下來好好招呼這隻大蚊子。委屈你了!」樊慕説。
「不委屈,反正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雷斯用一張怨婦臉送走三個好友,然後轉身對煜棠説:「我們回去吧!神主牌先生。」
*****
卸下滿臉油彩,泡過熱騰騰的洗澡水,哇……真舒服……打開衣櫃,滿櫥的衣服,全是裙子、洋裝,光看就夠讓人頭痛了,更別説要把這些裙-飛揚的東西穿在身上,那種布料在腿上磨來磨去的感覺很……噁心!
找了件及地絲質洋裝套在身上當睡衣,要她穿上那種半透明睡衣,想都別想,如果這種衣服被設計出來的目的,是引誘男人獸性大發,倒不如什麼都別穿,省得浪費布料,浪費製作工時。
坐在化妝台前,弄不懂那些瓶瓶罐罐要怎麼用?平時看璽娃和姊用得挺順手的,怎知一到她手上就全走了樣,一會兒乳液漏滿地,一會兒什麼霜的糊上身體。
唉……不管怎樣,她早晚要把這些東西給弄懂,今非昔比,她現在的身份是貴婦人,不是普通的阿貓阿狗,可以像以前,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行遍天下,説不定現在一走門就會有狗仔隊跟拍。
這些天大媽咪和媽媽的洗腦,對她起了作用,璽郡努力把那些瓶瓶罐罐徹底看過一遍,還對照璽英給她的筆記,先進行分類,把早晚要用的分開,然後按使用順序排列好,免得手忙腳亂擦錯瓶。
據姊説的,女人一過二十五歲,皮膚就會開始老化,人要「未雨綢繆」不要「臨渴掘井」,所以現在就要開始「防範未然」,否則成了「深閨棄婦」就怨不得別人。
唉……是女人把自己弄得麻煩,還是男人把女人弄得麻煩?
抓過髮梳,一路梳下,頭髮已經好長了,往常早上趕上課,哪有時間去看它長到哪兒,現在濕淋淋的,滴得滿身是水,才弄清在不知不覺間,它已經被地心引力拉到腰際。
這次沒帶行李過來,她連一頂遮頭髮的帽子都沒有,有空要拿把剪刀剪一剪,免得不小心被屁股壓到,痛得頭皮發麻。
懶得吹它、整它,璽郡拉開棉被躺進被窩。
累了一天,有牀真好!
抱起軟軟的大枕頭,貼着柔柔的被面,好舒服……爸爸、大媽咪、媽媽、哥哥、姊姊和那個間諜璽娃不知道在做什麼?是不是為了保住十億,正在舉杯狂歡?
這羣沒血沒淚、賣親求榮的傢伙,這輩子不幸和他們成為親人,下輩子投胎,她肯定要放亮罩子,仔細「相」準,別再糊裏胡塗選錯人……聽説,女人第一次被人家那個那個會很痛耶!尤其還是被個其貌不揚的妖怪傢伙給那個了去,豈不是要痛不欲生?
真歹命!可又有什麼辦法?她是被賣入火坑的,不能有異議。
嗚……別人的性命是鑲金擱包銀,阮的性命不達錢,別人哪開嘴,是金言玉語,阮那是多講話,馬上就出代志……她東想西想,整個腦袋裏裝滿了不能回收的發黴垃報,慢慢地……意識模糊了……慢慢地……知覺遊走在朦朧邊緣……璽郡臨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很幸運,不管怎樣,至少「他」和鐘樓怪人一樣,有顆善良體貼的心,沒打算在她的新婚夜就把她活活嚇死……*****
煜棠在璽郡睡熟後,走到她的房間裏。
在那之前,他已經透過屏幕看了她一整個晚上,看她在化妝台前發呆,看她隨手烘兩下頭髮就上牀,自然也看見她只包一條毛巾,在衣櫃裏找睡衣……她修長優雅的線條勾引出他隱藏多年的悸動,她發怔的痴傻模樣,惹出他發自心底的微笑,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輕鬆快意。
透過昏黃燈光,光暈在她臉龐落下一圈金黃。
她的五官並不特別突出,不過,他喜歡她那雙轉個不停的靈活眼睛,雖然它不夠大、也沒有讓人心動的雙眼皮;他喜歡她那張製造歡笑的嘴巴,雖然它的線條不夠性感惑人……取來毛巾,他輕輕地把棉被外的長髮擦乾,聽説女人這樣會鬧頭痛,他想象不出她生病的樣子,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她始終是帶着陽光般璀璨的生命活力。
「我開始期待日後的相處……」他輕喃。
拂開她頰邊的頭髮,璽伯説她和豬沒兩樣,一睡着就不易吵醒,再大的地震也搖不醒她。這種人是幸福的吧!永遠不會去操心多餘事務……玩心一起,他抓起她的頭髮末梢,在她鼻子下輕輕搔癢。
她伸手拂開,轉個方向又繼續睡了,他也跟着換個方向,繼續捉弄她……就這樣,她連轉了幾次身,可仍然還是深深熟睡,想擾醒她不是件普通工程。
後來,她總算有比較大的反應,她抓起棉被蓋住頭臉,讓他再玩「無路來」。然煜棠玩成癮,他換個方向,伸手去刮她的腳底板。
「童璽娃,-再弄我,我就一腳把-踢到牆上去當壁虎!」璽郡蒙在被裏大吼。
煜棠驚了一下,倏地縮回手,以為她被擾醒,半晌,發覺她只是把腳板縮回棉被中,絲毫沒醒轉的跡象。
他笑笑,坐回牀頭,他把她臉上的被子拉下。俯下身,在她額際輕輕烙下一吻。
「晚安了!我的小新娘,明天見……」
拄起杖,他緩步走出房間,陰影投注在他左臉上,印出一塊黑暗。
*****
睡到自然醒的感覺真好!
伸伸懶腰,還不想起牀,賴着、窩着……就是不想動……一顆頭顱靠近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逐漸看清楚!
啊……是經濟學老師,他齜牙咧嘴地對她説:「童璽郡,有本事-再遲到一次,我馬上讓-死當,永遠都不用再來上課!」
遲到……遲到……遲到……遲、遲、遲、遲到!
天!又遲到了,童璽郡心臟差點麻痹,她從牀上一躍身,拉起房門朝外大叫:「張嫂,我要吃蛋餅!」
然後衝進浴室刷戰鬥牙、洗戰鬥臉,二十秒後,她衝出浴室,搖手擺頭連聲大嚷:「我遲到了、我遲到了,救命啊!」
抓着梳子,走到門口,她對着隔房發狂大喊:「大哥,送我去上學啦!禿頭張會把我死當……」
五個原本在開會的男人,被屏幕上的吼叫聲吸引,全轉頭望向她。他們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屏幕,期待着她更精采的演出。
「世界不公平處就在這裏,有人汲汲營營賺不到想要的,有人夜擲萬金……」樊慕意有所指地瞟着煜棠。
「你在扯什麼?」雷斯問,眼睛沒離開過屏幕。
「閉嘴!」煜棠簡單兩個字,卻沒嚇退樊慕的發表慾。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就有人浪費了好幾萬金,才會大清早起牀,就一臉的慾求不滿,苦了我們這些可憐人,一早就陪人家在這裏開會。」
「不想開會就滾回去!」塞住了樊慕的嘴巴,誰都看得出他所有注意力全被那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小新娘給牢牢拉住。
璽郡的發狂舉動終止於衣櫃前,她轉着眼,左看右看,看不見自己常穿的衣褲,才想起昨兒個,她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已婚婦女。
嘆口氣,她挑了件最不礙眼的衣服進浴室裏換下,梳梳沒帽子可遮的長髮,拿起化妝水,看了半天,敷衍地説句:「明天再開始擦吧!」
呆坐半天,摸摸餓極的肚皮,一步步走出房間。
昨天頭重腳輕,沒仔細打量這房子,現在一看,天……妖孽哦!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四竄,果真不錯,在台北這寸土寸金的昂貴地平面上,居然有人這麼浪費,蓋間大飯店自己一個人住──有空她要走一趟國税局,叫他們來查查這個人的帳。
一階階踩下樓梯,居然沒半個人,她東瞧西望,想不出昨天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上樓的。
「o~i~o~i~o……我是泰山小姐,請問有人在家嗎?」一手捏住在腳上蹭來蹭去的裙-順手打個結,她四處張望。
「有人在嗎?沒有人在有鬼也行,出來招呼一聲吧!小女子初入貴寶地,打擾之處敬請原諒……」她嘰哩咕嚕地胡亂説話,想引出一點人氣。
不會吧!她昨天明明看到很多人走來走去的呀!上次來時,至少也有個狗腿林、老管家和四個阿諾史瓦辛格……莫非……他們只有在夜裏才會現出人形,白天都是以幽靈狀態現身?
這兒是小龍女的古墓,是吸血鬼的城堡?會不會待會兒跳出來一個茶壺先生和蠟燭管家?不、不……她是卡通、鬼怪小説看太多……「喂!神主牌先生,你在哪裏,出來啊!再不出來,我就逃之夭夭,讓你的十億火化成灰。」
璽郡在牆角看到一個小小的攝影機。
「哈哈!我找到你了,你就是用這種東西來偷窺我的一舉一動是嗎?哼!沒膽子,有本事出來和我面對面啊,我只是不想找,要是我一間一間翻,遲早會翻到你住的地方。我數到十,你不出來我就去拆房子。」她威脅道。
「十、九、八……二、一!時間到,我要開始找了!我猜你一定是躲在又黑又暗的地牢裏,因為你是獐先生和老鼠小姐生下的新品種──獐頭鼠目老爺……」她開始語無倫次,一顆心已經毛到不能再毛。
一間那麼大的房子居然沒有半個人,任誰再大膽也會嚇得「皮皮俊」。
她不知道那是煜棠體貼,怕傭人會打擾她睡覺,才規定他們在九點以前不可以出房間工作。
沒反應?不會吧!雖不成讓她一語成讖,真嫁給神主牌,從此她成為「鰥寡孤獨廢疾者」中的一員?
「沒關係,你再不出現我就去爬牆,買個綠帽子給你戴,挑套綠西裝、綠內衣、綠內褲、綠鞋、綠襪,我讓你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都綠透透。對了,我再順便跟孫悟空買朵綠色-鬥雲,讓你隨時都綠雲罩頂!」
她的恐懼寫在臉上,煜棠看見了,心疼自他眼角一閃而過。
「你們下去安撫她。」他下達命令。
「那女人又不是我們的老婆,幹嘛要我們安撫?」祁戰一臉事不關己地躺在沙發上。女人終究是女人,才一點點狀況就嚇成這模樣,沒種!
「不想去的人就給我滾出台灣!」他拿出老闆身份壓人。
「不,我去!」雷斯先妥協,拉着其餘三個人走出門外。
「我看見他的在乎了。」項華説。
「你是説……」
「或許她可以取代楊蓓莉在他心中的位置。」他説的更詳細些。
「太好了,我看煜棠的希望和未來了。」雷斯説。
「只要她能讓煜棠走出封閉世界,別説安撫,要我去抱她、親她,我都做。」祁戰冷冷的口氣中聽不出相信成分。
「是啊!哪有那麼容易,你記不記得他有多喜歡楊蓓莉,他花了五年才追上她。結果她竟在新婚夜捲款逃走,我想這傷口,這輩子都別想痊癒。」樊慕説。
「要不我們打賭,賭注一仟萬,賭小新娘能不能成功地讓煜棠愛上她、忘記憎恨。」雷斯提議。
「好,我賭!」
於是,兩票對兩票,平分秋色,雷斯和項華看好她,祁戰和樊慕則不抱太大希望。
*****
他們在璽郡走到大廳門前攔下她。
「嗨!我們是煜棠的好朋友,專程自國外趕回來參加他的婚禮。」相對於雷斯的熱情,祁戰就顯得冷淡而疏離。
煜棠是誰?
她歪着脖子想半天,才想起這個名字剛剛好、不湊巧,正是她的新任丈夫。
「他也有朋友?我還以為他只有『走狗』和『屬下』,原來他也有文明的一面。」
「-很不喜歡他?」項華問。
「沒有人會喜歡被強迫。」
「他強迫-嫁給他?」樊慕問。
「沒錯,既然你們是朋友就要善盡職責,告訴他秦始皇的墳墓早被人挖出來公開展覽,權力媲美太陽神的埃及法老王也亡了國,世界上要靠控制別人來建立王朝的,都沒有好下場。」
「這是詛咒?」
「不,這是良心建言,人要學會好好對待世界,世界才會好好對待你。他不可能要求地球來將就他、圍繞着他旋轉。」
「童小姐,很多事情不能就表面來判定真相。」
「可是最膚淺的表象,往往決定人們選擇靠近或遠離的最初條件。」
「光憑第一印象就作決定的人,往往會錯失深埋在地下的鑽石。」
「鑽石?不!我對鑽石不感興趣。」想起昨天那顆俗到最高點的東西,她馬上覺得反胃。「婚禮結束了,你們怎還沒走?」她轉移話題。
「果然是夫妻,想法相近。」項華對着隱藏式錄像機暗示性地一笑。
「他也趕你們走嗎?」她看看三人,獨獨瞪祁戰一眼。
拜託,欺侮她年幼啊!老用那種不屑眼光掃瞄她。
「是啊!可是沒人理他。」樊慕佩服她挑釁祁戰的勇氣。但要真惹了祁戰,甭説她是煜棠的新婚妻子,就算是他老媽,他也會照常「修理」一頓「青操」。
「很好,你們就留下來隔山觀虎鬥,看我和那個鐘樓先生打杖。」
「鐘樓先生?」
「就是你們口中的『某某糖』。」老公名字難記,第一個為難的就是老婆。
「-幫煜棠取了不少綽號,有神主牌先生、獐頭鼠目老爺、吸血鬼、藏鏡人……」
「如果他還要繼續跟我玩躲貓貓,我會不斷幫他取綽號。咦?你怎麼知道?哦!我懂了,又是那些針孔攝影機。」
拜託,以前一個童璽娃「司拜」就夠讓她頭痛,這會兒一大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機器司拜」,她要如何循形?
「聰明,要記得匪諜就在-身邊,下回要自言自語時謹慎些。」雷斯提醒。
「那我上廁所、洗澡……」天!就算她身材有點……算了,有「很多點」都很平……均,可怎麼説,至少,也是非常有價值的處子之身,怎能隨隨便便被這羣男人看免費的?至少門票税也要讓她抽上一抽呀!
「放心,浴室是絕對隱密的。」項華的話讓她的心松下。
「那我下回要做土製炸彈,就到廁所去秘密進行。」
「做炸彈?」
「是啊!把房子給炸掉個三分之一,我就不相信他還能躲。」這方法肯定有用,不過,話説出來了,他大概不會讓她把材料帶進屋子吧!
「有種!真做了,我替-鼓掌叫好。」祁戰露出他天性中成分稀少的欣賞。
「你在鼓吹我們夫妻鬩牆?好歹毒的男人心!」她就是看祁戰不順眼,他再欣賞她都沒用。
「好了!-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嗎?」項華沒忘記,煜棠的眼睛還在那個房間裏,緊緊盯住他們。
「帶我四處逛逛吧!起碼提醒我哪裏有安裝陷阱,哪裏是地雷區,不得擅入。」
「除了五樓,-哪裏都可以去。」説完,雷斯看到璽郡那臉奸詐,馬上後悔。
「哈!原來地鼠先生住在五樓,我知道了,有空我會去那裏探訪他的。」她的笑帶着耀武揚威的得意,她仰頭對空氣説:「神主牌老公,下回派智商高一點的人來,否則他會把你的秘密全抖出來。」
哈!贏下一城,接下來她還要贏他第二次、第三次……第九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次……哈哈哈……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