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緯翔的不準中,以珂沒搬出去,但她接下兩份工作,不到十二點,不會進家門。小恩則是一放學就把自己關在寵物屋裏,拒絕和Susan在同一個地方出現。
緯翔認定她們在作消極抗議,企圖對付他和Susan。
想抗議就抗議吧,反正他不會妥協,以珂必須留在家裏,小恩必須對Susan適應,他相信時間夠久,她們終會明白,再不願意,他們是家庭、是親人,是一輩子牢不可破的關係。
緯翔和Susan之間呢?
在罪惡感驅使下,他勉強自己對Susan付出關心,他很明白對她不會有什麼愛啊情的,但他會負起責任,提供Susan一個平安、無虞的優渥環境,就像天下丈夫為妻子做的。
他本是責任感重於一切的男人,也本來就看不起愛情。
想想父親口中的愛情,他的愛情讓兩個女人在水深火熱中痛苦生活,試問,這種愛情有何意義?
至於對以珂……緯翔嘆氣。
看不見她,他變得暴躁莫名,沒有以珂的餐桌,他食不下咽,沒有以珂的庭園,散步變得缺乏意義。生活中若有所失,他失去以珂的笑容,失去他們的共同話題,也在不知不覺間失去生活動力,他又回到以珂和小恩來台灣之前,那個刻板無趣而嚴肅的冷酷男人。
他批評過以珂的笑,説她的笑包着蓮心,苦難嘗,還説她笑時眉頭皺得像受虐兒,找不出快樂的味道。
她花多久時間才學到正常人的微笑?
很久,至少有半年,他説她的笑會交不到男朋友。她頂嘴回應,説:“是你不准我在大學期間交男朋友”。
他是個嚴苛兄長,不准她晚歸、不准她交異性朋友、不准她對男人放電、不准她參加校際交誼……他簡直是法西斯了,問題是,法西斯也沒他管得多。
糟糕,他總是想起以珂,在書房時想,在忙碌的工作間想,無時無刻,她的影子在他的腦海裏晃來晃去,支配他的心情。
他想解釋,這是哥哥擔心妹妹的安危,但騙不了自己,他想她,想得又兇又急,思念在他們嘔氣的兩個星期裏抑鬱。
緯翔嘆氣,看看腕錶,十二點半了,為什麼以珂還不回家?
替熟睡的Susan拉拉棉被,為了和她們賭氣,他讓Susan搬進自己房裏,同牀幾日,他一天比一天更不能適應,偶爾她表現出親密,他竟尷尬得落荒而逃。
是怎麼了?他們是夫妻啊,他竟沒辦法忍受Susun的接近,沒辦法忍受她表現出的女人味,好幾次,他想留在公司裏不想回家。
這是錯誤的,緯翔心知肚明。他擅長盡責任,但第一次他覺得婚姻、這份責任讓他好疲憊。
出門,他走進小恩房間,把她不安分的手腳放進棉被。
看見牀頭的童話書,是以珂念過的阿蘭的七色線,緯翔莞爾,沒有以珂念牀邊故事,她必須自己來了?希望會增進她的閲讀能力。
他承認,自己想念那些讀故事的夜裏,一個故事拉出一些看法,他和以珂怎會有那麼多的事可聊?她接下的話,往往符合他的思考,他接的句子,常常讓她拍手大笑,他們的默契好到讓人訝異。
拂開小恩額前亂髮,印上輕吻。“對不起。”他説。
對不起,他不能不勉強小恩適應Susan,就像他不能不勉強自己接納Susan一樣,人不行只做想做的事。
他在小恩房裏待了一些時間,離開時,已經凌晨一點二十分。
還沒回來?以珂要在外面留到多晚才甘願,她要和自己戰爭到底,不肯妥協?
吐氣,他預備下樓等她,如果以珂不是太累的話,他們該開誠佈公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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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暈倒,神奇吧,在美國飽受艱難時,她沒暈倒過,反而是在衣食豐足的台灣暈倒,真怪!
“你有幾天沒好好睡覺?”駕駛座的小喬偏頭問她。
幾天?她算不清,是從對緯翔提出搬家那天吧,那夜,她躺在牀上,輾轉難眠。不對,是更早,是從Susan進門後,悶在胸口的難堪常教她半夜驚醒、睜眼天明。
Susan不動手打人、不搞家暴,但她帶給以珂的心理壓力,不亞於繼父。
“功課有點忙。”她推拖。
“説謊,我看你是賺錢賺瘋了,醫學院的功課已經夠重,你還兼兩份差,不累倒才有鬼。”小喬一口氣戳破她的謊言。
抱歉笑笑,今夜幸好小喬在,他正在她打工的書店裏找書,以珂暈倒,他二話不説,陪着上醫院,醫生説她有貧血現象。
貧血不是女人都有的毛病嗎?會弄到暈倒,也算她厲害了。
“別告訴緯翔好嗎?”她輕聲央求。
“緯翔、緯翔,你不喊他大哥?”這對兄妹讓人很難理解。
“他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也是,我看他對你的保護不像對妹妹,要是全世界的哥哥都像他那麼變態,我們這些男人還有什麼搞頭。”笑笑,小喬細心地遞給她一瓶牛奶,醫生説她血糖過低,起碼有兩餐沒吃東西。
“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誰教你是‘妹妹’呢?你家到了,聽我的勸,考慮把兼差辭掉。”
她搖頭,她需要錢獨立,她再不要讓Susan有微詞。
小喬將車子熄火,下車,替以珂打開車門。
“我要是有你這麼不聽話的妹妹,一定會氣得早死。”
小喬推推她的頭,笑開,幾次相處,他承認自己欣賞以珂,她有意志、有思想,她纖細敏鋭,卻又體貼動人,若不是緯翔心眼狹窄,他還真想追追這個小女生。
“別罵我了,我又餓又累。再罵下去,我會暈給你看。”
“用暈倒恐嚇男人?蘇小姐,你真的很特殊。”説着,他彎腰打橫將以珂抱起來。
“你做什麼?”以珂嚇一大跳。
“怕你暈倒啊!放心,雖然我很野獸,但也要飢餓時才會下手,而且你這個獵物,看起來營養不良。”他的説詞逗出以珂的笑意。
佇立在牆邊的緯翔再受不了了,他大步跨出,用力扯住小喬,差點讓以珂從他臂間摔下。“喬力夫,你在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做什麼呢!”小喬細心地把以珂放下,回聲。
捨棄小喬,緯翔拉住以珂,口氣不善:“你知道現在幾點?你居然在外面鬼混到半夜,是不是再過幾天,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夜夜不歸?”
“對不起。”她沒有力氣和他爭辯。
“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多久沒回家吃飯,多久沒陪小恩作功課?你的責任感跑到哪裏去?”他用責怪將以珂扣住,就像他扣死自己一樣。
“對不起。”以珂低頭,她不和他吵架,吵一次,她兩個星期無眠,再吵下去,她真要到醫院長期看心理醫生。
“交男朋友了?你理直氣壯談戀愛,功課不管、家庭不管,只顧自己的開心。”
他越説越過分,過分到小喬想拿根木棒將他敲醒。
“對不起。”她推推小喬,示意他快點回去,別留在這裏觀戰。
以珂的動作,在緯翔眼裏被解讀成親暱,控不住的火氣節節上升。
“我和書青講的話,對你都沒用嗎?不管他是衣冠禽獸、他表裏不一、他是愛情爛人,你非要和他在一起?”
“喂,賀緯翔,這是人身攻擊哦?”小喬提醒他。這種哥哥用變態形容,還嫌不夠。
他不理小喬,用力拽起以珂手腕,從他看見以珂從小喬的車上下來時,他就想發飆。
“喂喂喂,你不能温柔點嗎?以珂是女人,不是綠巨人。”
小喬走到以珂和緯翔中間,他不打算加入戰爭的,但緯翔説話太苛薄,讓他不得不挺身。
“請你不要插入我們兄妹之間。”緯翔推開他。
“兄妹?你們是同一個父親,還是同一個母親?”小喬冷笑問。
“請你離開,這裏不歡迎你。”緯翔對他下逐客令。
“不歡迎我?以珂走吧,我知道哪裏歡迎我們。”
小喬勾住以珂的肩膀,這下子,她從當事人變成旁觀者,火延燒到小喬身上,他一臉不馴地盯住緯翔。
“喬力夫!”他不爽。
“有!”他的脾氣也冒出火花。
“你有毛病嗎?外面的女人多得很,為什麼你非要破壞我們家庭。”緯翔湊近他鼻頭説。
“有毛病的人是你吧!你已經結婚了,不在房間裏伺候新婚妻子,提供她無限幸福,居然三更半夜跑到門口,等一個‘妹妹’回家?我追你妹妹,算什麼破壞家庭,難不成你要把以珂留成老小姐。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自己是怎麼看待以珂,又是怎麼定位Susan?”小喬酸他,和他比賽苛薄。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怎麼無關,照你説的,以珂是我的女朋友,因為我她被家人不諒解,我當然要站出來。”攬住以珂的腰,他在她耳邊細語:“今天你太累,不適合打仗,要鬧也等到明天再説,今晚,你先到公寓裏休息。”
小喬的動作看在緯翔眼裏,更讓他不舒服,大手伸出,他要把以珂抓回來。
小喬行動更快,出手,他將以珂護在身後。
“要霸道蠻橫之前,先想想你有什麼立場管以珂?有什麼身分和我競爭她?”
“你!”
“你拼命在以珂面前毀謗我,該不是嫉妒她愛我比愛你更多吧?”和失去理智的緯翔吵架,小喬是絕對的贏家。
“喬力夫,你可以再説廢話。”
“廢話嗎?我想不對,是你吃着碗裏的,還看着碗外的,你有了Susan還捨不得放手以珂,你和我一樣濫情、不負責任,偏偏眼裏只看得見我的缺點,看不見自己的問題。”
終於讓他抓到報仇時機,正所謂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哈!他在今晚洗刷颱風夜的恥辱。
“我不負責任?”輕蔑一笑,全世界都知道負責任是他賀緯翔的拿手強項。“不要用自己的心態去忖度別人,你對哪個女人負過責任?”
“她們都是成熟女人,男歡女愛誰也不必對誰負責任,倒是你,你的責任應該是Susan而不是我的小以珂吧!”
他們越吵越兇,以珂忍不住拉拉小喬,示意他別往下説。
唯恐天下不亂是小喬性格劣根性,他最愛在火堆上添柴,順手倒兩桶石油燒死對方。
於是,他伸手攬過以珂,笑説:“你想現在和我討論以珂嗎?對不起,我和你不同,以珂的疲倦對你而言無所謂,對我而言,卻是造成我心痛的泉源。為了我的心痛,我不得不快點回家,讓她好好休息。”
哈!調情、甜言蜜語,是他的三餐加空氣,緯翔想贏他,下輩子再來。
就這樣,小喬在緯翔的啞口下,把以珂送上車,發動車子,他們一起回到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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緯翔帶着盛怒回房間,滿肚子的怒焰沖天!
他們決定在一起了?即便知道小喬是個陷阱她也一心往下跳?
該死,小喬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蠱惑天下女性,為什麼書青、阿櫻和子璇可以對他免疫,以珂卻不行?
她不笨,她將是個醫生,她常説自己理智重於感情,為什麼碰到小喬,理智失蹤?
想起小喬的話,緯翔有宰人衝動,他居然質疑他的立場,認為他沒有權利管以珂,他是大哥啊,以珂的安全、以珂的未來,全是他的責任……
責任?他對以珂只是責任?
突如其來的問號在腦間竄出,衝擊他起伏不定的心。
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你到底是怎麼看待以珂,又是怎麼定位Susan?
她是、是妹妹啊……倏地,他的口氣變得不確定。
只是妹妹?為什麼他不會分分秒秒想着小恩,卻讓以珂的身影糾纏自己一整天,為什麼面對Susan,他怨恨她不是以珂?為什麼夜裏,他輾轉難眠,想的全是他們起爭執的那一夜?為什麼他為數不多的甜蜜記憶,都有以珂的加入?
要霸道蠻橫之前,先想想你有什麼立場管以珂?有什麼身分和我競爭她?
他要和小喬競爭以珂?怎麼可能,他不需要競爭,以珂自己會站在他身邊……站在他身邊?
並沒有,今夜她站到小喬身邊了!妒忌狂捲了他的知覺,他感覺烈火焚身,不甘心、痛恨、洶湧的慾望狂烈……
你拼命在以珂面前毀謗我,該不會是嫉妒她愛我比愛你更多吧?
小喬的話打上他腦袋正中央。
天!他真是嫉妒以珂愛他比愛自己更多,他真的變態到想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他真的想和小喬競爭以珂的注意力,他真的……
沒錯,是真的。
原來,這才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不斷憤怒的主因,他喜歡以珂,不單單是以兄妹之情!
他怎沒早點發覺,為什麼遲鈍到讓人無從理解,他怎讓自己身邊有了一個Susan,為什麼、為什麼……
頹然坐倒,他居然是愛以珂啊!難怪他想時時看見她,難怪他用一大堆不合理要求,不准她和男同學出門,難怪從不休假的他,情願把時間花在她身上,帶她從南到北,一趟一趟學習翫樂哲學。
他居然看不透自己的心!
望一眼牀上的Susan,她是他的妻,他卻不願意跟她在一起,不想聽到她的聲音,不想她在自己房間走來走去。
任何一個必須同處的時空裏,他都得用責任感勉強自己,這樣的婚姻是悲劇。可,聰明如他,還是把自己鎖在悲劇裏。有什麼話説?只有自作孽不可活吧!
能阻止以珂愛小喬嗎?不能,他沒有立場和權利,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以珂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
痛心嗎?當然痛,痛自己的愚蠢,痛他連自己都不認識,痛他的愛情未開始便消失。
愛情,他一向看不起的化學因子,而今,他為它痛心。
一定是上天在嘲諷他,諷刺他的冥頑不靈和固執,終算,他嚐到苦果,嚐到鐵齒男人的悲慟。
Susan翻動身子,熟睡的她面朝向緯翔。
直覺地,別開眼,他居然覺得難堪、不願面對她的臉,該死,小喬該死的正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Susan的手機無預警響起,他嚇一跳,直覺接起。
這麼晚了,是誰?
匆促地,他走到門外接聽。
“Susan,過河拆橋,未免太勢利了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熟悉,那是緯翔公司的會計部經理餘凱,最近他掏走公司一筆資金被緯翔開除。若非Susan極力主張把事情壓下來,別讓外界懷疑公司營運,他老早就報警將他繩之以法。
緯翔保持沉默,等着對方往下説。
“好歹我是寶寶的親生爸爸,是我幫你坐上董事長夫人寶座,沒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你得勢就把我一腳踢開,會不會太沒人情味?”
嘖嘖兩聲,這不是他第一次威脅Susan,前前後後,他在Susan身上已榨走三百多萬元。
什麼?Susan的寶寶是他的!緯翔皺眉,不平在胸口起伏,看來他被擺了一道。
“當然、當然,我知道你很厲害,你已經狠心地解決掉小孩,從此死無對證,誰也揭不了你的秘密,問題是,你還不知道吧,我手中握有我們交歡的錄影帶,上面的日期、時間清清楚楚,證明那段時間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根據預產期推算,小孩子不可能是賀緯翔的。你那麼厲害,一定想得到,倘使我把證據送到賀緯翔手上,你這個董事長夫人還保不保?”
她串通餘凱來欺騙自己,而他居然未經多方查證,便認下孩子是自己的責任!
“我絕不是空言恫嚇,記不記得上次我們通電話,你告訴我找到替死鬼把小孩子弄掉,那次的通話我錄了音,要不要我寄一份備用碟給你,好提醒你的記憶力?”
他説的替死鬼是指以珂?
沒錯,小恩説失去意識的以珂根本無力傷人;沒錯,颱風夜他親眼看見以珂的自我保護裝置;沒錯,這件事從頭到尾沒有證人,只有Susan的説詞和以珂的無助。
事件串起,天,他被什麼矇住心眼,怎會選擇相信Susan?
“為什麼不説話?你在生氣?了不起,完美的Susan會被激怒。唉,別怪我對你處處防備,和你交過手的人都瞭解,你太厲害,要是不多留兩手,下場多慘誰知道。五百萬,一口價,別告訴我,堂堂的董事長夫人湊不出這筆錢。”
餘凱的話,讓緯翔明白了整件事的輪廓,很好,Susan把精明用到他頭上,第一次,他被人設計,還是被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女性,往後,他還自誇聰明?
憤怒填膺,他抑住窘迫呼吸,獵豹準備出手。
“Susan,説話啊,你不要逼我,我的耐心有限,要是你不肯買我手中的證物,我不介意找上賀緯翔,我相信他肯出高價,瞭解你是怎樣的女人。”他繼續對電話恐嚇,沒想到,接電話的不是Susan本人。
“我買,二十分鐘後,你把東西帶到公司,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你不出現的話,你很清楚我會怎麼對付你。”
他握有餘凱偷竊公司資金的證據,隨時可以送他進監獄吃牢飯,之前,他因為Susan把證據壓下,現在,他終於明白Susan為什麼對餘凱的事這麼盡心。
掛上電話,冷酷浮起,他不是個可以受欺的男性,這回,他要替以珂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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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夜晚和早上,緯翔俐落地把Susan的事處理好。
他見過餘凱、拿到證據,他甚至追回餘凱虧空的款項,所以很抱歉,五百萬餘凱連一毛錢都沒有碰到,但餘凱順利拿回自己的犯罪證據。
至於Susan,他把錄影帶和錄音帶放到她面前,等着她給交代。沒想到,驕傲的Susan居然掉下眼淚,哭求緯翔原諒自己一時鬼迷心竅,原諒她嗎?當然不!誰都不能欺負他的以珂。
他的以珂?説得好,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用“他的以珂”來形容兩人關係。
最後,他讓Susan選擇簽下離婚證書,或者等待錄影帶、錄音帶在雜誌上曝光,到時,他一樣可以訴請離婚,但商場上的女強人將身敗名裂。
最後,Susan選擇籤離婚證書,拿回錄影帶。
緯翔開車回公寓,心底盤算如何把想了一夜的心得對以珂説明,他還要問問她的心情,問她是真的喜歡小喬,或者願意給他機會,創造屬於他們的愛情。
愛情……這個他不屑一顧的字眼,居然成了他的幸福依歸。
他決定向她招認自己的愚蠢,決定開出大好條件,吸引她接受自己的優點,他還打算使出惡劣手段——拿出小恩增加自己的勝算。
小喬絕對會罵他小人,無所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成為頂尖商人的必要條件。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撞上一團混亂的場面,更沒想到棘手的父親就在公寓裏面。
“伯父,以珂不想和你回去,你不要勉強她呀!”予璇用癟腳英文和以珂的繼父溝通。
客廳裏,以珂嚇得縮成團,書青用力抱住她,也止不了她的顫抖。
“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裏,為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嗎?”繼父指着小喬破口大罵,他快失去耐心了,要不是這裏人多,他早就逼她上飛機。
他説他……不男不女?小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罵人一個比一個更苛薄。
“伯父,我尊敬你,不代表你有權利侮辱我。”小喬把予璇拉到身後,就算他真的……呃,不男不女好了,他也要盡全力保護在場的女性。
“沒錯,以珂把話説得夠明白,她不要回美國,你死心吧。”書青加入。
“她是我養大的,沒有權利説不要!”推開小喬,連帶把予璇撥到旁邊,他以為自己在搶壘包,一下子搶到書青身前。
“以珂有權利決定要留在哪裏。”書青抬頭挺胸,面對外國粗暴男,半點不見懼色。
“你們通通給我閃開!”説着,大掌一揮,書青和隨之趕來的小喬被揮成一疊,雙雙摔在地上,畢竟是長年訓練,儘管年過六十,依然身手矯健。
他用力拽起以珂,要把她抓走。
以珂知道要反抗,可多年經驗教會她在繼父面前不得反抗,她知道走出這扇門,再沒有人救她,可她忙着應付心底恐懼,沒能力對付繼父的兇暴。
“我不要……”她低聲哀求。
“你有什麼資格説不要,沒有我,你能活到今天?不要臉的婊子,和你媽媽一個樣,隨便就跟着男人跑。”説着,巴掌落下,打腫了以珂的臉頰。
“你亂打人,我要告你傷害罪。”先爬起來的予璇追到門邊,抓住以珂和她繼父的手,用力將它們分開。
“沒你的事!”降龍十八掌才要發出,他抬高手,小喬忙跳過去,抓住。要是予璇出事,予璇的阿航哥絕對會將他分屍。
“你怎麼可以打人,你要看心理醫生,你一定有病……”書青連聲嚷嚷,抱住阿兜仔的大腿,不讓他跨出去。
緯翔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很肉腳吧,四個年輕人打不贏一個老頭子,可憐的台灣豆腐族。
“你在做什麼?”冷冷地,緯翔説話。
太好了,主角出現,鬆口氣,可憐的配角們一個扶一個,慢慢站起來。
緯翔把以珂攬入懷間,冷冷地望着父親。
“你居然把以珂和小恩藏在台灣,要是我沒走這一趟,就受你矇騙了。”他怒聲指控。
緯翔沒理他,轉身問以珂:“有沒有受傷?”
以珂搖頭。
“説謊!你的臉頰紅了一塊,他打你對不對?”他的口氣嚴峻,不滿填入眼簾。
“我不痛。”看見緯翔,她找到失蹤已久的心安,忘記他們的爭執、忘記Susan的可怕,直覺地,她投入他的懷抱。
“怎麼可能不痛,你的皮又不是鱷魚皮。”他丟給她一個温煦笑容。
他們之間……合好了?以珂不確定,但接下他的笑容,她再度把自己埋入他胸口。
“你們在搞亂倫嗎?”繼父大聲怒叱。
“我們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你來了也好,如果你留在台灣的時間夠久,可以順便參加我們的婚禮。”淡淡地,他做出嚇人宣告。
婚禮?以珂仰頭,他的妻子不是那個賢淑的Susan?她滿頭霧水,緯翔卻不對她説明。
別説以珂,在場的室友們也是滿臉驚嚇。不會吧!他連法律都不看在眼裏?台灣的憲法定的是一夫一妻制啊!
“你!”緯翔父親不相信。
“以珂年滿二十,有婚姻自主權,我們決定結婚,沒有異議的話,請祝福我們。”他仰頭,和父親對峙。
“你不過是個窮學生,拿什麼養活以珂和小恩?”他反對。
他笑笑,低頭問以珂。“你願意陪我過窮日子嗎?”
是演戲對吧?應該是,和他在一起不必過窮日子,而且要和他過富日子的女性已經登記在案。
但就算是演戲,她都覺得好幸福,不自覺笑開、不自覺地三個字飄出她嘴裏。“我願意。”
緯翔不需要贅言問她對自己的感覺,她用我願意三個字、用清清楚楚的愉悦,昭示心意,他何必再懷疑,她不肯和自己共同創造愛情?
“我有很多的缺點,我霸道、不浪漫,甚至實際到讓人生厭,你願意接受我的缺點,和我共度一生?”他視力一點二的眼瞳間,看不見父親怒不可遏,只看得見以珂受寵若驚的幸福表情。
“嗯。”她不受控地猛點頭。
“我不是調情高手,不會説思心的甜言蜜語,但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許了你一生,我就打定主意負責你一輩子的喜樂和平安,我不會搞外遇、不會用花心證明自己的魅力,從此,我心裏只有你,再容不下其他女姓。”這些話,他針對的是小喬。
“我知道。”她當然瞭解他的負責,這是全天下男人都比不上他的部分。天吶,雖然演戲,她的快樂卻無法用言語比擬,她不想下戲了,半點都不想。
“我很遲鈍,往往要花大心思、繞大圈子,才曉得誰是我的真愛。以前,我對愛情不屑,那是因為我有個示範不良的父親,我以為要控制愛人留在身邊,愛情往往加入暴力。我甚至認為愛情是荒謬可笑的謊言、認為促成婚姻,責任比愛情重要千百倍……
我錯了,你讓我瞭解愛情的重要性,讓我明白愛情無可取代。很抱歉,請你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彌補自己的錯誤認知。”這些話,每句都是他的真心。
他們……只是演戲,為什麼他每句話聽起來都那麼真誠?
“你可以對我有任何要求,不管合理或不合理,身為你的丈夫,我會為你做到。”他祭出條件。
是嗎?不管合不合理?恍惚間,她忘記這是演戲。於是,她好大膽,大膽到不受控的臉紅侵襲。“你可以,可以説一句,我愛你嗎?”
她的要求讓緯翔大笑,然後他做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他低頭,在她耳邊説了句“我愛你”。再然後,忍不住地,俯身吻住她,唇沾上她的,無可言喻的心悸傳上,輾轉反覆,他過分地對第一次接吻的女子使出法國熱吻。
茫了、暈了……她醉得好厲害,沒有酒精,她的神智飄浮在雲端。
他吻了她,真真實實的吻,像情人般的親吻,不是兄妹、不是親情,是四唇膠合的熱情親吻……是不是,他有一點點愛她了?是不是他發覺她很不錯,比起Susan半點不差?是不是他剛剛説的話裏,有幾分真意,他的“我愛你”不全然演戲?
心狂跳,感動湧上,她無法形容心情,她只想像現在,親他、擁他,假設永恆就在此刻。
“放手,我不准你們在一起!”説着,緯翔父親動手扯以珂的長髮。
更快的,緯翔伸手架開,將以珂收到身後,用冷冽語調説:“她是我的女人,保護她是我的責任,我們之間不需要誰的允許,邀你參加婚禮是客氣,不然,以珂和小恩的驗傷單在我手中,我可以訴諸法律,找到人證,證明你是個會搞家暴的父親,到時候,你想在醫界混下去,恐怕不是太容易。”
“你威脅我?”
威脅算什麼?要是惹毛他,他不介意讓父親無立足之地。“在中文裏,有句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四目相對,兩人都不説話。
半晌,嘆息,老人知道自己輸了,從兒子離開家那刻起,他就徹徹底底輸了。氣弱,他不發一言,走出公寓大門。
他前腳離開,小喬、書青、予璇馬上湊到緯翔身邊,異口同聲:“是假的對不對?你沒打算犯重婚罪吧!”
“是真的。”他篤定説。
“不會吧,你真這麼離經叛道?以珂,你千萬不能嫁給他,你會被告、會被抓起來關到老。”書青忙勸説以珂。
以珂還沒自熱吻中清醒,傻笑,眾人的提醒進不了她的耳裏。
“關你們什麼事?這是我和以珂的事。”轉頭,他再問一次以珂:“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Susan怎麼辦?”呆呆的,她説。
沒錯、沒錯,這是大家最想知道的部分,聚到他們身邊,每個人都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望他們一眼,緯翔惡意回答:“這件事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講得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Susan不會是我們之間的問題。現在,請你正式回答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噢,他的回答教書青好失望,她是狗仔隊耶,下一期的八卦雜誌要她怎麼寫嘛!
“願意。”她想都不想。
“小喬呢?你對他……”示威似地,他看一眼小喬。
“他從來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她回答。
“説得好,走吧!我們回家,小恩、陳太太、麗麗、小夏……都在等着我們的好消息。”
緯翔攬起以珂的腰,對室友拋出曖昧笑容,再見了,他不會再回到這裏,因為他要花很多很多時間,經營他尚不太熟悉的愛情!
【全書完】
編注:
欲知康予璇與杜以航的精采情事,請翻閲棉花糖515‘幸福的濃度’四之一《5度淺嘗愛戀》。
欲知杜庚禹和夏書青的精采情事,請翻閲棉花糖535‘幸福的濃度’四之二《13度微醺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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