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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年,整型復健的過程相當折磨人,不過,鈞璨終算是順利度過,當然,點點在一旁的支持鼓勵功不可沒。

    七百多個日子的相攜相扶,建立兩人深厚交情。

    鈞璨很寵點點,而點點把鈞璨當成丈夫的唯一人選,雙人沒多説什麼,但這份認定早在長輩心裏頭,他們喜歡這樣的安排,希望一路的順其自然,能玉成好事。

    點點趴在玫瑰石做的桌面上,餓得有氣無力,自從奶奶發現點點十八歲,身上仍帶着嬰兒肥,就緊張地找來專家調配點點的飲食,想替她雕塑完美身材。

    你知道的,吃減肥餐容易讓人發飆,何況是愛吃香酥脆,愛吃甜酸辣的點點。

    清醒時分,盤踞在她腦間的全是一盤盤可口美味的食物,濃濃的奶油蛋糕,烤得香噴噴的咖哩餃,還有聽説膽固醇很高的奶油焗龍蝦,嘶,顏面神經控制不住口水,任它被地心引力糟蹋。

    這些好東西全不在營養師的食譜裏。她只能想象、想象,想象她不會餓死掉,想象芒果慕思在味蕾間跳恰恰……

    “你怎還在這裏?”鈞璨進屋,發現點點歪在地上。

    “我沒力氣去別的地方。”點點張嘴閉嘴,咬着幻想中的鹹酥雞。

    “你不是要和司機叔叔去接表哥?”鈞璨問。

    兩個月前,一位陌生老太太上門,自稱是爺爺的老友。

    老太太和爺爺關門深談後,晚餐桌上,爺爺以凝重口氣,告訴大家一個難以消化的陳年舊事。

    爺爺説,上門的老太太是他年輕時的外遇,分手時,並不知道她懷有孩子,幾十年過去,爺爺的兒子求學長大、娶妻生子,不幸的是他與妻子雙雙去世。

    這段期間,再苦再難,她未想過再和爺爺聯絡,若不是她病得很重,她絕不會出現,打擾爺爺的生活。

    過去兩年,她勉強支撐,想着,撐到孫子大學畢業、能獨力生活就行了。偏偏醫生宣佈,她的情況不樂觀,也許撐不過年底,事至此,她只好硬着臉皮上門求助。

    這對爺爺而言是難以置信的意外,他沒想過自己有個無緣相識的兒子,對奶奶而言則是沉重打擊,年過知天命了,還要面對丈夫外遇問題。

    奶奶哀傷地把自己鎖進房裏,不聽、不想也不討論。

    是鈞璨的母親花了心思與時間勸慰,才勸得奶奶回心轉意,大人們談過又談,溝通再溝通,終於在兩個星期前,他們將病重的二奶奶接回家裏,而到加州參加數學大賽的小孫子,也將在今日進門。

    為迎接這位新成員,早上爺爺宣佈,晚餐全家人都要齊,替希壬接風。

    希壬比鈞璨大半年,所以,鈞璨要喊他一聲表哥,至於點點,關係有點亂,她是被收養的,堂哥表哥統統好,反正知道她在喊誰就行。

    “二奶奶説司機去接就行了。”

    壓壓肚皮,她再不吃點好東西,馬上要香消玉殯。

    “你表現得精神一些吧,別讓表哥誤解你不歡迎他。”鈞璨能理解並體貼外婆的心情,但在安慰外婆同時,他很高興有個表兄弟加入。

    “我盡力。”她抬起手錶,看一眼,沒反對。

    懶洋洋起身、懶洋洋打呵欠,胖子懶惰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你多久沒去果園?我看見蘋果樹上有幾顆成紅蘋果。”他透露消息,安撫她委屈的腸胃。

    蘋果?對哦!被營養師虐待太久,居然沒想到去果園覓食。

    蘋果是減肥食譜裏最令人滿意的零食,但營養師給得不多,每次只半顆,現在蘋果成熟,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蘋果,她何必計較營養師的小氣?

    突然間,點點精神抖擻,慵懶拋到九霄雲外,幸福降臨,她跳着離開地毯,跳着進入花園,熱力再現。

    吃呵,是人生最愉悦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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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希壬憤世嫉俗,彷彿全世界都對他債台高築。

    希壬不姓宋,他本和奶奶同姓,叫作江希壬,江希壬超好聽,他喜歡這個名字,想用上一輩子,但在奶奶和爺爺的堅持下,他不得不認祖歸宗。

    他不稀罕宋家祖宗,半路認親戚夠扯了,還從天上掉下一個祖父,更是扯上加扯、扯到不能用常理解釋。

    希壬相當不滿意,他十九歲了,有足夠能力照顧自己,根本不需要一個祖父來假好心,要不是奶奶、要不是身不由己、要不是……啊,他真的喜歡當江希壬。

    車子開進宋家大門。

    眺望周遭,這不是普通房子,簡直是座中古世紀莊園,大得嚇人的花園、大得嚇人的豪宅,住在這裏,想和同屋檐的人們見上一面,有實質上的困難。

    難怪,銅臭老頭敢把大老婆和小老婆安排在一起。

    “大少爺,請下車。”司機恭謹地打開車門。

    大少爺?真彆扭的名稱。

    下車,希壬仰頭,看巍峨建築物一眼,這裏將是他新生活的開啓?

    有沒有一點心慌?當然有,可他是男生,不該外現,倔起臉,冷漠。

    “嗨,你好。”

    圓圓的女孩、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她説胖太過分,可她就是給人一種QQ嫩嫩的麻糬感覺。

    點點及腰長髮在後腦勺束成馬尾,大大的眼睛對人缺乏心防,她穿背心褲,雙手插在口袋裏,她左手掏掏摸摸,抓出蘋果遞給他。

    希壬沒伸手,女孩不覺得尷尬,還衝着他直笑。

    他退後兩步,眼色掃過,冷冷撇開嘴角。

    是她,樓梯間的愛哭女生,他一眼認出她,可從她的表情研判,她恐怕早早遺忘他是哪號人物。

    “希壬哥,我叫點點,告訴你哦,東邊果園裏種了很多樹,蘋果、梨子、李子、蔓越莓、葡萄柚……好多好多,我帶你去看好嗎?”她勾起他的手臂,忙着替他介紹新家。

    她對所有的陌生男人都大方熱忱?

    希壬上下打量她,她更漂亮了,長大的她,有了少女的清新美妍,尤其是她的笑臉,眉彎、唇啓,讓人心情開朗,圓圓的她像營養過剩的番茄,紅紅嫩嫩。

    她好可愛,尤其在沒有眼淚鼻涕齊飛狀態下,乾淨得像個揹着翅膀的天使。

    “告訴你哦,這裏很大,從頭數到尾,你猜,有幾個房間?”扳起手指,她靠在他身側,親密得像……像家人。

    屁,誰要當她的家人!

    他縮回手,她絲毫沒有被拒感覺,仍在那邊加加減減計算房間。

    “有二十七個房間耶!如果讓馬嫂、李叔、張嬸、蔡伯伯……全部的人都住進主屋,也住不滿呢。”她笑出一臉太陽。

    意思是,他搬進來和血緣、認祖歸宗無關,純粹是房間太多,急需外賓遷入?希壬惡意曲解她的話。

    “家裏有爺爺奶奶、二奶奶、姑姑和鈞璨哥,現在加上你,肯定更熱鬧有趣。”

    他是小丑遺是馬戲團?專用來讓人感覺熱鬧有趣?

    他不想理她,把揹包甩到肩上,啪地,距離沒算好,一不仔細打上她的嫩手臂。

    他瞧她,她不以為意,嘴巴仍然嘮叨説不停,希壬眼光順過,看見她白透晶瑩的臂膀上多了片粉紅痕跡。

    這樣就受傷?她的手是紙糊的哦。

    抱歉掠過,但他倔傲地將抱歉隱藏。

    “你怎不説話?害羞嗎?不會啦,我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她扯起他的袖子,東扯西扯、扯得半天高,耍賴的模樣像十歲小童。

    用甩鼻涕方式,希壬將她甩開,淡淡的臉上寫着「生人勿近”。

    可點點天性浪漫,以為天底下只有好人沒壞蛋,於是,她看不見他刻意保持距離,看不見他臉上的生人勿近。

    再度上前,她硬是搶下他的揹包,背到自己背上,硬是把自己的手臂勾到他的臂彎裏,笑逐顏開。

    “是不是覺得不認識我,不知道聊什麼?我自我介紹,我十八歲,在唸中學,我是孤兒,從小讓爺爺奶奶收養。奶奶説,大學畢業後我可以到爺爺公司幫忙。等我穿起套裝高跟鞋,哇塞,變成貨真價實的上班女郎呢!同學絕對羨慕我。

    可公司裏的員工每個都精明優秀,我去,會不會幫倒忙?鈞璨哥要我充實自己、培養能力。能力?我有這種東西嗎?我找來找去,結果發現,我的能力大概只限於吃東西……唉……唉……唉……”

    三聲無奈之後,她的自知之明套出他的笑意,原來她的能力是吃東西,因果成立,她的嬰兒肥半點不冤屈。

    “除了吃,我還會做什麼?”

    是睡吧,又吃又睡,才符合當肥豬的標準。希壬在肚子裏回答。

    “我會做麪包哦!奶奶説現在的女生都是紙片人,超過四十公斤的會被叫死胖子,她想盡辦法要我瘦下來。好苦惱哦,其實我被叫死胖子很多年,早習慣了呀,我也會回叫她們鹹魚幹,誰都不吃虧。

    瘦不瘦就這樣囉,可奶奶好堅持,她限制我的零用錢,還找來營養師替我控制熱量,餓餓餓,我快變成受虐兒了。幸好,學校隔壁有間麪包店,老闆人很好哦,我幫他洗地板、賣麪包,他教我烤麪包,下次,我請你吃我做的麪包好不好?”

    難怪減肥計畫看不出成效。希壬又想笑了,她的自我介紹消弭他的敵意。

    “希壬哥,吃蘋果吧。”她的蘋果在褲子上抹兩下,遞給希壬。

    他看她,她也看他。

    她越看越漂亮,閃爍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紅菱唇,若不是輪廓有點“餅”,她大概可以去競選環球美女。

    希壬哥越看越帥,唇紅齒白,濃濃眉、薄薄唇,要是戴上假髮,説不定會讓人誤認是女生,好加在,他那麼高,高得像撐起海龍王宮的金箍棒。

    “咬一口嘛,我是白雪公主不是壞巫婆,不必擔心啦。”她把蘋果湊近他的嘴。

    在説什麼?希壬聽不懂。

    “我不會在蘋果裏面放毒藥呀!”説着,她被自己的冷笑話惹得咯咯發笑。

    卡吱,點點從口袋掏出另一顆蘋果,咬下,蘋果的水分沿着唇角往下流,下一秒,俗,她把蘋果汁吸回去,別浪費,蘋果汁抗氧化。

    希壬不想吃蘋果,但她啃得津津有味,勾動他的食慾,拿過蘋果,他學她咬一大口,學她俗一聲,把抗氧化物吸進喉嚨。

    的確,剛從樹上摘下來的蘋果特別香脆鮮甜。

    “希壬哥,你好漂亮,我一直希望有個姊姊能分享心事,希壬哥,你當我的姊姊好不好?”

    噗,蘋果汁嗆了希壬喉嚨,尚未助他對抗老化,先把他噎個半死。

    當姊姊?她瞎了!他那麼有男子氣概,居然叫他當姊姊?

    他甩掉她的手臂,把蘋果塞回她褲袋裏,一顆蘋果就要他變性,想都別想!

    “希壬哥,我沒有爸爸媽媽和兄弟姊妹,你當我的親人好不好?”她追在他身後説。

    他繼續往前跨步。

    她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拜託。”一句軟聲要求,軟軟軟……軟得他的心化成棉花糖。

    她,和自己同樣,沒有爸媽和兄弟姊妹?是,她提過,自己是被領養的女孩,所以在宋家,他們處境相當?

    希壬仍不答話,但臉上的鋼硬線條變得柔軟。

    這回,他沒甩開她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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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壬和爺爺的戰爭正式開打。

    希壬的叛逆不是普遍級,而是會教人作惡夢的限制級。

    爺爺要求希壬放棄生化科技轉學商,他硬是多修幾門物理學,碰都不碰經濟;爺爺希望他有時間到公司實習,他寧願把時間拿去和眾家女子搞風流,也不肯進公司半步。

    好吧,既然孫子早熟,替他介紹名門淑媛、領他進入上流社交圈也行,哪裏想得到,每天讓門房窮於應付的女孩,都是些野花蜂蝶,俗不可耐。

    總之,希壬是和爺爺唱反調唱到底了。

    “我以為來家裏找希壬哥的,男生會比較多。”點點啃着麪包説。

    鈞璨翻動資料夾,問:“為什麼?”

    “你不覺得希壬哥很像同性戀?”她説得認真。

    鈞璨大笑,這話,沒人敢在希壬面前説,搬進宋家兩個月,他和誰都不對盤,即使鈞璨不斷釋出善意,希壬仍然還贈他滿面寒霜。

    最近,奶奶和二奶奶處得更好了,兩人開誠佈公談開,她們不再視對方為敵手,而是同病相憐的女人。她們愛上同一個男人,卻得不到每個女人想要的專一與忠誠。

    都有苦、都有悲、都有不平與心疼,她們在無數次對話後,決定讓彼此好過,因為愛情……已然遙遠,未來,她們想要的是平靜生活,而不是紛擾糾結。

    相較於二奶奶,希壬的適應力明顯不足。

    爺爺本就強勢,他希望子孫接手事業,而一心想搞科學的希壬,哪受得起勉強,一次兩次三次,戰爭越演越烈。

    希壬不懂,怎會在二十歲這年,出現一個自認有權利改變他人生的“爺爺”。

    爺爺老掛在嘴邊的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從商高。希壬每每聽見,便在心中冷笑,奸商和諾貝爾獎得主,哪一種高尚?

    “我不認為壬希喜歡聽見這種評語。”鈞璨回答。

    “希壬哥比我漂亮,要是他穿女裝和我站在一起,我猜,男人會選擇追求他。”

    鈞璨未接話,從後頭揮來一隻大手,啪掉點點的話。

    “很痛耶,你不怕把我打成腦震盪?”點點猛地回頭,看見是希壬後,癟嘴埋怨。

    腦震盪?想太多,腦震盪是腦袋裏面裝有腦漿的人才會生的病,至於她,根本不必擔心,因她是得了無腦症的肥豬。

    “男人不想追求你,是因為你太肥,和我的容貌沒關係。”他搶走點點的麪包。

    希壬咬一口,好吃,點點做的麪包不是蓋的。

    點點追過來,想搶回殘餘麪包,可他手長腳長,而她手短腳短,連平衡感、肢體協調度都比希壬差兩百倍,不到十秒鐘,麪包沒了,而她像等待醱酵的麪糰,整坨被摔進沙發間。

    她噘嘴,“老天不公平,希壬哥明明是活動胃袋,為什麼不長贅肉?”

    沒錯,他每回見點點吃東西,直覺動作就是把她的食物搶走,熱量全進了他的胃裏,怎麼生成的脂肪仍然圈到她的腹圍上?

    “你知道,人類哪個器官會消耗掉最多卡路里?”希壬掛上邪惡笑臉問。

    “不知道。”點點悶悶答。

    她偎到鈞璨身邊,靠到他肩頭,還是未婚夫最温柔可靠。

    “大腦,我吃下去的熱量全讓大腦消耗掉了,而你,沒有大腦可以消耗熱量。”他拐彎罵她。

    “啊……啊……”點點尖叫兩聲,爬到鈞璨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逼他幫忙討回公道,可惜,温和的鈞璨不喜歡兄弟閲牆。

    鈞璨和點點的親匿,讓希壬極度不舒服。

    他別開臉,拿起桌上報紙分散注意力,可成效不彰,他瞄見她圓圓的屁股在鈞璨腿上蹭來蹭去,他握緊拳頭,生怕自己會衝向前,拿她的屁股當彈力球,揍個過癮。

    “鈞璨哥,我不笨對不對、對不對?”點點還在嚷嚷。

    不爽越來越甚,他直覺想把點點從鈞璨身上拎開。

    算了,忿忿地,他用力丟下報紙,陰陽怪氣。

    鈞璨和點點同時轉頭看希壬,他的冰臉加上大便,很不對勁。

    巴結地,點點爬下鈞璨雙腿,從包包裏拿出照片,爬到他身邊,軟聲説:“希壬哥,這是學校運動會,大家合拍的照片。”

    希壬看照片,不發一語,她甜甜的笑,笑得他暢快無比,剛剛的忿忿被消弭。照片裏,她佔掉兩個人的版面,在乾麪條間,醱酵麪包最明顯。

    每個女生都穿細肩小可愛加上短裙,每個人的腿都像細尺蠖,而點點,她不是一小“點”,而是很大一點。

    “有沒有看到我身後站了兩個同學?”點點問。

    “沒有。”希壬實答。

    “有,後面有兩個或者……更多個同學,她們發誓,再也不要和我一起拍照。”

    點點解釋後,希壬的陰陽怪氣消失,大笑。“這真的是你?我以為是阿爾卑斯山。”

    苛薄?沒關係,每回他嘲笑她之後,心情就會不錯。

    “希壬哥,你對我越來越好了。”她揚眉,拍手,佯裝天真。

    有嗎?希壬懷疑。

    “你上次説我是長毛象、雷龍和史前巨蜥,比較起來,阿爾卑斯山……算是漸入佳境。”

    他聽懂了,近朱者赤,她學會反諷。

    其實,她一直在想盡辦法討他歡心。他心知肚明。

    就像上回,他和爺爺吵架,她拉他回房,磨着他玩梭哈。點點拍胸脯,説自己是貨真價實的賭神。

    第一回合,他贏了。不是點點牌技差,而是她的運氣壞,拿到一手爛牌,於是她把籌碼堆了一部分到希壬面前。

    第二次,她輸了。手中牌一樣不精采,但會輸,是輸在希壬的表情太唬人,他明明只拿到一對六,卻表現得像拿到同花順。

    第三次,她沒贏,因為她的葫蘆小輸他一點點。

    然後,第四、五、六……到第十次時,她輸光所有籌碼。

    “要繼續嗎?賭神、賭聖還是賭……爛?”希壬勾起唇角問。

    她把兩張十元美鈔放在他眼前晃,“這是兩張受過詛咒的鈔票,你要?”

    她要是説鈔票泡過化屍粉,還比較容易取信他人,至於詛咒?哈,科技早解出地震颱風成因,這時代早沒人相信翻身地牛。

    抽回鈔票,他笑得滿臉春風。

    “我對它們下過咒語,收下它們的人,會和我一樣不幸。”

    無所謂囉,他的不幸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啓。

    然後,他一笑再笑,當笑意收斂同時,希壬發現,和爺爺的不愉快煙消雲散。

    她就是這樣,默默地、默默地,用自己的方法將他拉進這個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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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點點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看見滿桌子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好香……烤鴨看起來又新鮮又美味,噢,冒着熱騰騰蒸氣的牛排……教人感動。

    寂寞不會讓人輾轉難眠,飢餓才會啊。

    恍傯間,她聽見炸雞薯條、鮑魚燕窩發出串串銀鈴笑聲,對她大喊:“來吃我啊!”

    “來了……我來了……”

    點點被附身,自牀上滑下雙腿。

    好香,是剛從鐵鍋裏跳出來的雞塊在跳舞,香酥脆、一二三、澎恰恰,那是華爾滋舞步,典雅高貴。

    點點滑兩步,香味更近了……越舞嗅覺間的香味越近,點點發出如夢似幻的微笑,打開門,她像一縷遊魂,臉上掛起迷濛笑意。

    手舉在半空中,方想敲門進入的希壬,看着半夢半醒的點點,以為她在夢遊。

    她衝着他猛笑,抓起他的手臂,放在嘴巴里齧咬,唉……好吃,有肉肉的味道,鬍鬚張魯肉飯耶,又甜又嫩,還有淡淡的……肥皂香?

    誰在魯肉飯里加肥皂?噢,悶!

    希壬由上往下看,看她像飢不擇食的野狗,口味不對,仍捨不得放棄他的手臂。

    五秒吧,或更久,她終於放手有肥皂味的魯肉飯,朝樓下廚房飄。

    “你要去哪裏?”希壬問。

    “炸雞在叫我……”

    他不説話,拎起她,帶往自己房間,門開門關,希壬把她抓到桌前坐下。

    當她看見活生生的炸雞,嗯嗯,炸熟的雞腿不能用活生生來形容,要説……算了,管他什麼形容詞,好吃最重要。

    迷離退位、精神回覆,她是一尾活龍,撲到他身上,緊緊擁抱恩人。

    “做什麼?”

    他面露嫌惡地推開她,卻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裏祭出微笑。

    “謝謝你,希壬哥,我好愛你、好愛你!”

    她愛他三秒鐘,然後跳下他的身體,抓起辣味雞翅猛啃。兩分鐘,她解決掉第一塊。在希壬俥手拿炸雞時,啪地,反應靈敏的肥豬手把他拍開。

    “這是我買的。”希壬不平。

    “我很餓……”天大地大,都沒有她的肚皮大。

    “看清楚,這是全家餐,有很多塊。”他冷眼看她。

    哦,她看清楚了,靦腆笑笑,點點把雞腿塞到他手上。

    油滑過她唇角,她心滿意足大笑,“雖然你對我很壞,可是我決定要原諒你。”

    他需要她的原諒?屁咧。

    “不記得你做的壞事?沒關係,我數給你聽。上次,我爬到蘋果樹上面,你把我的梯子搬走,我一直叫你,你假裝沒聽見。”食物下肚,熱量持續補充,點點話多了起來。

    “我是沒聽見。”他説謊不臉紅。

    “亂説,你笑得肩膀發抖。”

    好吧,他承認,他故意欺負她,誰教她明明是孤兒,還生活得這麼快樂。

    “還有上次,你別以為我不曉得是誰把我推進池塘裏,就是你。”

    “你有證據?”他揚眉。

    “我看見你的影子了,家裏只有你和鈞璨哥才有那麼長的影子,鈞璨哥沒你那麼無聊,而且他的頭髮沒像你那麼長。”她撩撩他及肩長髮。

    很好,她不如他想象中那麼笨。

    “承認了?要不要連裝鬼嚇我那次一併承認?”

    裝鬼嚇她?這可真是冤了。

    “那次我回來,家裏沒半個人,我夠緊張了,你還從門後跑進來,嚇我一跳。”

    這也算?他回家,不從門後出現,難道要從屋頂出現?他又不是聖誕老人。

    “不以為然?好吧,我偷看你和你女朋友接吻那次呢,你把我丟到儲藏室鎖起來,夠壞了吧!”這是囚禁呢,若非她心胸寬大,他得吃幾頓牢飯。

    不把她關起來。難道要説“歡迎觀賞”,順便奉送兩張門票,請她在他和女朋友上牀時蒞臨指教?

    “希壬哥,什麼時候你才肯停止欺負我?什麼時候你才要開始對姑姑、奶奶和鈞璨哥微笑,什麼時候你才不要惹得爺爺大發雷霆?”

    她認真問,問得他無語。

    他沒想過在這裏長住,他不認為這裏是自己的紮根處,更不認為需要和眾人建立感情。

    “希壬哥……”

    “閉嘴,吃東西説話很噁心。”他不想同她討論自己的人際關係。

    説錯話了嗎?點點懊惱。

    她的懊惱招攬了他的快樂,很好,就是這樣,孤兒不應該快樂,孤兒要有孤兒的樣子,最好是滿肚子桀驁,滿臉的孤臣孽子,千萬不能像她,一派温馴。

    扯一下唇角,再扯一下唇角,他的笑容在東扯西扯間成形,沒有鏡子作反射,後知後覺的希壬不曉得,她總有本事讓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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