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織被搬運很久,一路顛簸讓她胸口嘔吐感陣陣,掙扎再掙扎,負着她的男人體高身壯,沒有讓她的掙扎延緩行程。
終於她被放下,麻袋打開,瞬地,刺目陽光教她睜不開雙眼,閉眼、開眼,幾次適應,她慢慢看清楚周遭事物。
「公主,殿下馬上過來,屬下不周到之處,請公主多包涵。」領頭的侍衞説。
「嗯嗯。」她嘴裏發出模糊的聲音,將捆了繩子的手伸向空中,要求他們解開。
他們會意,回答:「等殿下到,殿下會親自替公主解開繩子,容屬下告退。」兩個侍從拱手離去,偌大的空間裏,只剩她一人。
惜織慢慢挪動自己,觀察四周環境,龍青的態度已然明顯,能否躲過這場劫難,全靠自己。
她奮力轉身,力道過猛,整個人從牀上掉到地板,肩胛骨撞在堅硬的地板上,惜織痛得齜牙咧嘴。
咬唇,她伸長脖子往上看,發現茶几上的青瓷花瓶。
忍住疼痛緩緩蠕動身體,一寸再一寸,她幾乎用盡全身力道,才將自己挪到茶几邊。用身體撞、用頭撞、用瘦削的肩膀撞,好不容易茶几傾斜,好不容易匡啷一聲,花瓶在地上摔成碎片。
碎裂聲在惜織耳裏成了天籟,不顧滿地碎瓷,她執意爬向最尖鋭也最大片的瓷片邊。
爬行間,大大小小的疼痛感傳進肌膚神經,但她的意志鼓吹自己絕對不能放棄。
在她終於勾到想要瓷片時,門開,龍青大搖大擺進門。
「唉,-真是不乖。」他笑笑走到惜織身邊。「瞧,弄得一身傷,可就不漂亮了。」
惜織不理會,再一次挺身用力,她終於握到碎瓷片。
龍青解開她嘴裏布條,卻不替她鬆開繩索,抱惜織回牀邊,龍青充滿淫慾的臉橫在她眼前。
「可憐的小親親,捆痛-了?沒關係,待會兒我打他們每人二十大板給-出氣。」
龍青態度輕薄,大手滑過惜織臉頰,輕輕碰捏,柔軟滑膩的觸感,淡淡的處子香味,擁她入懷樂比神仙。
「你找我來,做什麼?」她往後縮出距離,強自鎮定。
「聽説-告訴父皇,-想出宮?」
龍青坐在牀邊欣賞她的美色,賞遍名花,她的清新脱俗、她的傲氣最讓人心醉。
「與你無關。」別開頭,她厭惡他的淫穢眼光。
「錯了,關係大得很!-是不是不耐煩冷宮裏的生活?那好,我來求父皇把-賞賜給我,要是-把我服侍得舒舒服服,我還可以弄個王妃給-做做。」
龍青把她的臉扳回來,目光在她身上四下游移,怪哉,女人生氣居然可以氣得這麼美麗,這口豐腴鮮嫩的肥肉,他吃定了。
「我不想當王妃,請放我回去。」她是恐懼的,但她不讓恐懼流露。
「費那麼大的勁兒把-帶來,-以為我會傻呼呼的放-走?白費力氣的事兒,我是不做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的意圖還不清楚?」笑了笑,除下鞋子、爬上牀,龍青捱到她身前。
她再往牀鋪裏縮幾寸,義正詞嚴説:「別忘記,我是公主,再怎麼説都是你妹妹,你怎可以做出亂倫穢事?」
「咦?-不是告訴父皇,自己是平民百姓嗎?昀妃説出誰是-的親生父親了,對不?既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又何必擔心亂倫問題?」
撲上前去,他摟住她的肩,順勢搶奪一個吻,香醇……
天!自己的倔強竟替自己帶來災難,惜織懊悔極了。
龍青伸出魔爪,撕開惜織一幅衣衫,不及呼救,她揮動手上瓷片,刷地,在他臉上割出一條血痕。
嘶,他倒抽氣,往後退開,食指撫撫痛處,一看,指間竟有血漬。
「婊子,-在做什麼?」
「不是我要做什麼,是你想做什麼!不過不管你要做什麼,都不會成功。」
她伸高被捆綁的兩隻手臂,牢握在手心的瓷片不僅傷了龍青也刺傷自己,血自掌心處一點一滴往下垂,在被褥間形成刺目鮮紅。
「媽的!和-娘一樣,全是婊子養的!」他恨恨説。
「我吃皇家糧長大,養大我的和養大你的是同一個人,」
她不怕、她不怕,當人連命都不要了,誰都沒有本事欺負她!惜織怒瞪他,在心中一次次鼓吹自己不害怕。
「媽的!不準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一面用帕子拭去臉上的血漬,一面回瞪惜織,但該死的,她不過是個女人,為什麼表情上有讓人不敢侵逼的威嚴?
她不語,惜織告訴自己,軟弱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我説不準看我,聽到沒?」他衝向前,在空中揮拳大吼。
好幾次,拳頭幾要揮到惜織臉頰,但她仍一瞬不瞬直盯他看,她要他記得,就算他獸慾得逞,在陰間會有這樣一雙充滿仇恨的瞳眸等着他。
「賤婢,我説不準看我!」
他的拳頭終於落到她身上,她不畏懼,看着他的,仍然是同樣一副表情,同樣冷漠、同樣滿載恨意。
有了第一拳,第二拳不再是難事,接二連三的拳頭打在她臉上、身體,他一心一意毀掉她的眼神。
「不準看我、不準看我、不準看我!」
他越吼越大聲,她的眼睛被拳頭打中,腫脹半-的眼光桀驁依舊。
肉裂開,血飛濺,她不覺得痛,只覺得悲心,是什麼東西讓人變成喪心病狂的野獸?為什麼人世間永遠有解不開的恩怨情愁糾纏眾生?
在身體承受劇烈痛苦時,她分心了。她想起龍幀,想起兩人間的恩恩怨怨,他的母親因她的孃親而亡,她的孃親死在他的刀下,他是孝子,卻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之間只有恨……
「住手!」
在惜織意識逐漸模糊的同時,她聽見龍幀的聲音。
是日有所思,夜有夢嗎?不,夜未至,夢不該成形。
她奮力睜起眼睛,看到龍幀抓起龍青的手腕,幾拳落下,將他拋到一旁,繼而,她看見他急急奔向自己,那個眼神,名叫……關心。
不可能!他們之間結下的是累世仇,永永遠遠都解釋不清的恨啊!
龍幀發現血從她的手心大量流出,分開她五指,瓷片剌入手掌已深可見骨,抽出瓷片,他撕下自己的錦袍為她裹傷。
「-還好嗎?回我一句話!説話!」
他搖她,搖得她將散的骨頭痛苦難當。
「無辜是不是罪?」她問他。
他母親因為得不到夫心而妒恨,他的父親為一時忿忿造成苦惱遺恨,他們的愛情裏,她母親不想插手,卻無奈身陷其中……誰無辜?誰有罪?為什麼受苦的非得是她們母女二人?
他聽不懂她的話意,只當她痛昏頭,不曉得自己在説些什麼。「現在我帶-回龍嘯宮,我弄痛-的話就告訴我。」
輕輕地,龍幀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温柔抱起她。
靠在他懷裏,不該有的心安油然升起,明明是仇、是怨,明明是不該交集的兩條線,為什麼一靠近便是纏綿?
她一直是孤獨的,在他身邊,她竟忘記寂寞滋味。為什麼?她一次次問自己為什麼,問不出所以,只問出滿心茫然。這是錯的吧?錯誤心安,錯誤纏綿,錯誤的錯誤交集……
惜織休養兩個月,才勉強可以下牀,她吃好、住好,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卻沒有半分真實感覺。
她住到龍嘯宮有一段日子了,卻從未見過龍幀。聽説他是個稱職皇太子,天末亮,他比皇帝更早上朝,退了朝,他一心國家民生,總伴在皇上身邊,處理朝政大事,他是天生的王者,註定當皇帝的男人。
這天,冬雪初降,惜織臨窗,雪很大,不一會兒,便覆滿長廊,白白的雪滌淨大地,穢濁的人世經過這場雪,獲得救贖。
門叩兩聲,服侍她的錦繡進屋,她是個細心宮女,總能照顧好王子所有需求,她是皇上特地從自己身邊撥給龍幀的人,他又特將錦繡賜給她。
「公主,用膳了。」
「我不餓。」
搖頭,她不曉得龍幀要把自己晾在這裏多久,她的傷痊癒了,該回到冷宮,當然,他若肯施恩,她早帶着母親骨灰迴歸故里。
然他不説不表明,她不確定自己下一步該往何處去。
「殿下回來了,正在前廳和丞相討論今年税收的事兒,他説一會兒會上這裏,公主要不要先梳妝打扮,等殿下過來,有什麼心事,您好當面向殿下説明白?」錦繡説。
惜織愕然,他要過來?在不聞不問兩個月後,説出現便出現?
走到梳妝枱前,錦繡挑了一柄玉梳子走到惜織身邊。「公主……」
「不用了。」她拒絕。
「是。」她不勉強,退到一邊,垂手而立。
「殿下很忙?」
「是,現在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依賴殿下,常用殿下的意見決定政策,這讓龍狄殿下不開心,皇后也為此頗不開心。」錦繡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兒全説予她聽。
「-的意思是説,他是治國人才?」
「這種大事錦繡怎懂得?不過外面都是這樣傳的,我想將來殿下會是個好皇帝。」
她拿來一件錦貂披風,披在惜織身上,那是殿下特地要人為公主趕製的。
「但願。」
嘆氣,為天下百姓,她的仇、她的怨是再也不能想了。
胡太醫開導她無數次,他説恨是種牽扯不清的東西,你恨他、報仇,他恨你,仇加仇,你的親人為你恨他、他的親人為他恨你,恨於是加深加大。不如放下,把過往當作一場因緣、一場累世宿債,還清了,便了卻。
門被推開,龍幀是個不懂得禮儀的男人,夜裏幾次,他也是這般,從不徵詢主人意願,推門便人屋,看着她日漸消腫的臉頰,和漸漸紅潤的臉色,讓他對胡太醫的表現滿意。
他進屋,他尷尬、她更尷尬,他們從未正武好好看對方一眼,別開眼光,惜織猜測他留下自己的真正意圖。
「飯菜涼了,撤去重上。」對宮女説話,比對她説話來得容易。
「是,殿下,錦繡告退。」錦繡帶着托盤退出房裏。
半晌,兩人都不講話,氣氛凝重,他走到爐前,用火鉗撥撥炭火,屋外的寒冷
和屋裏的温暖成對比。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終於,惜織擠出一句,這算是交談吧!
「回冷宮?-不怕龍青再去騷擾-?下一回-不見得這麼運氣,有胡太醫幫。」
笑通常是用來表達親切的,但他的笑很礙眼,高高在上的笑容讓人很想動手抹去。
「胡太醫?是他救我?」
她聽錯了?在她昏迷前説話的温柔男人,是胡太醫,不是他?
「對。」
龍幀不欲居功,完整的事實是--胡太醫到御書房求見皇上,他見不着皇上,卻碰見退出御書房的龍幀,胡太醫一説,他不及細聽完整,便怒氣衝衝往龍青的宮殿奔去。
説不上來當時的憂心所為何來,再怎麼樣,不過是個一面之緣的陌生女人,但焦心是直覺、憤怒也是直覺,即使事情已經過兩個月,每回見到龍青,他還是有強烈的殺人慾望。
「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關在這裏不上不下,慌的是心,亂的是理也理不清的思緒,想他的態度,想他們之間的糾葛,她好胡塗。
「-希望我拿-怎麼辦?」他反問。
對這個女人,龍幀沒有太多想法,她是美麗,但他不貪女色,讓他忘不了的是,她奮不顧身擋在自己身前那幕,她的勇敢、她的驕傲,常在不經意問浮上他腦海。
「放我回家鄉。」
重提舊話,這個生活十七年的豪華宮苑不是她的歸屬。
「-的家鄉在哪裏?-想投奔誰?外祖父母,還是不肯負責任的父親?-從未出過宮,有本事千里迢迢回鄉?就算回到家鄉,誰肯接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親戚?」
一句一句,他毫不留情地把她逼向死角,逼她不得不正視問題。
「總之,是離開禁錮我的宮廷。」別過頭,惜織避開他勝利的驕傲神色。
「禁錮?-扣了我大罪名,龍嘯宮不是冷宮,-愛上哪兒便上哪兒。」退後一步,雙手橫胸,他失笑説。
「我就是想出宮呢?」她挑釁,
「找兩個可以保護-安全的侍衞跟着。」他不怕挑釁。
「有人跟着,我就能出宮去?」
惜織訝異,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話,他為什麼要這樣待她?他們之間有仇無情,這樣的相處模式……不合道理呀!
「我的話不夠清楚?」他反問。
他喜歡看她一臉茫然的表情,和平日的聰明絕頂相比,又是另一番風情。
「為什麼?」
走近他,紅撲撲的臉頰讓人想捏一把,兩個月的補品喂到正確位置,他喜歡欣賞健康的她,不樂意見病牀上病懨懨的女人。
「什麼為什麼?」
「我們不該這樣。」搖頭,她模糊了.
「不該怎樣?」他想大笑,要不是她的表情那麼嚴肅的話。
「不該和平相處。」搖頭,再搖頭,她想自己一定哪裏弄錯了。
「-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天天爭執吵鬧?」
「我們有宿仇,我母親害了你母親,而你……」
「我殺了-母親?」
他接口,一絲憤然湧上,不大,容易解決,但她的記恨讓他的心情不爽到極點。
「是的,有這些關係,我想我們應該離得遠遠,應該老死不相見。」換她理直氣壯,換她下巴抬得高高。
「我不想提過去的事。」
他不屑替自己的行為解釋,清者自清,何況那天他本就準備去殺人,既然昀妃死於他的劍下,就把帳算在他頭上好了。
「不提就算過去了?」
抱歉,她沒辦法。她雖不至於氣量狹小,但也沒寬懷到能原宥殺母之仇。
「-不想讓它過去?」
「親仇能説算就算了嗎?古人説父母仇不共戴天。」她提醒,他們之間不僅僅是一劍之仇。
「不然-想怎樣?刺我一刀嗎?好,-來!」
他從簡靴裏拔起一柄隨身小刀,翻轉她的手,將刀柄放進她的手心當中。
「我不殺人。」她只學會救人,沒學過殺人。
「不殺我,我們兩人的帳怎麼算?」
「舉頭三尺,神明一筆一筆記下你為惡為善,因果報應會在。」
「我不信這個,如果-説是真,我雙手沾滿血腥,早已遭應,與其靠看不見的神明來找我算帳,不如-親自動手。」
「我不殺你,但不能不記住這一筆。」
「意思-要記上一輩子?」
「是的,我的記憶力不錯。」點頭,她認真。
「隨便。」
拿回自己的刀子,不怕她傷他,只怕她誤傷自己,這個女人連塊破瓷片都能割出一道見骨傷痕。
錦繡回房,重新為他們布上飯菜,他沒招呼惜織,自己坐着就吃,他故意吃的很用力。
湯,熱的,舒服;菜,香的,舒服;就是她的遲疑讓他生氣。
「-不吃飯,怎麼有力氣記仇?」恨恨地,他把一大堆菜塞進她碗中。
那叫關心嗎?惜織被關心的經驗不多,除了母親的愛憐和胡太醫的疼惜外,她沒碰過這種以憤慨表現關心的方式,她不確定這算關心或其它。
低頭舉箸,她認真細思這個問題。沒發現他醜陋的兇惡表情裏,拉出一抹稱不上笑的笑意。
一晃眼,經過半個多月,年節氣氛越來越重。
雪末融,幾枝臘梅在枝頭綻放豔色,小宮女們洗洗刷刷,為着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五天前,皇上帶幾個皇子去獵圈裏打獵,預定今晨回來,楊公公領着人在門口等候迎接主子。
這些日子,龍幀天天上惜織房裏用膳,不管是早晚,只要他在宮裏,就會同她一起吃飯。
他們之間的尷尬也因着日日相處而解除,偶爾,他會同她談談國家大事,偶爾她拿宮裏的瑣事當題目,雖然沒有相談甚歡或者欲罷不能,起碼,相對無語的情況是很少見了。
「公主,殿下要回來,楊公公在門前迎駕,您要不要過去。」
錦繡抱着一牀新被進屋,這是皇上的賞賜,殿下二話不説,要她把新被縫好往公主房裏送。
「不。」
惜織婉拒,她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認定,有他在的地方,她必須出現?她本以為在龍嘯宮裏,自己是自由的,但在眾人的認定中,她的自由是有條件的回饋。
「公主若是肯去的話,殿下一定很快樂。」暗示明示全來,錦繡的想法和大家一樣。
不及回話,門外傳來腳步聲。「小櫃子叩見公主。」
錦繡開門問:「你不是該在前頭迎殿下。」
「是,楊公公派我來請公主到前面,一起迎接主子。」
「殿下快到了嗎?」
「派在前頭的管事公公估計再半個時辰就到,是不是請公主現在移駕?」
「公主……」錦繡回頭望惜織一眼,向小櫃子微微搖頭。
懂得錦繡的意思,他弓身行禮。「哦,小櫃子告退。」
小櫃子告退後不到半炷香,又來了小學子,話是一模一樣,不過語氣里加了幾分堅定。
這回惜織親自回他話:「前頭迎接的人不夠嗎?需要我去湊足數目?」
「稟公主,不是,只不過主子看到您會比看到我們快樂十倍。」
「對你們而言,他的快樂比誰的快樂都重要?」
「稟公主,是的,主子高興,做奴才的會更加開心十倍。」
這是眾人心聲,主子外表冷酷,卻是對誰都好,他從不打罵奴才,有好東西經常隨手賞賜,對跟過其它皇子的奴才,進龍嘯宮簡直是進了天堂。
許多大人們都説龍幀主子可保曜國幾十年安泰富強,光衝這句話,他們就該盡全心全意來討主子歡喜。
小學子都這麼説了,她還能回答什麼?有那麼多人把他的快樂擺在自己的快樂前面,並且挑明,她如不肯讓他快樂,便是犯下天條。
惜織轉身喚錦繡,要她隨自己到前面,末出聲,楊公公急速的腳步聲先到。
「公主,殿下快到了,是不是請公主立刻移駕?」
第三波攻勢,惜織苦笑。
「走吧,我們去迎接『主子』。」惜織説。
跨出門坎,雪停了幾天,厚厚的積雪在院子裏堆出一片璀璨奇景,幾隻雪鴿在地上尋找食物,東啄啄、西啄啄,頻頻點頭。
楊公公的步子很快,心急程度可見一般,惜織險險跟不上,好幾次腳步打滑,還是賴着小學子和錦繡攙扶才不至於出醜。
「主子到了!主子到了!」宮女們嚷嚷。
方到門口,遠遠地,龍幀高大的身軀便出現,幾個太監簇擁上前,大大小小的獵物一波波抬進門。
她在遠方看龍幀,龍幀也在遠方回看惜織。
她也同眾人到門口來迎接自己?笑從嘴角延伸到臉頰。
他們沒説錯,看見惜織會讓他龍心大悦,但他是個有自制力的男人,笑在他走到惜織面前隱滅,冷冷淡淡的表情,讓惜織不覺得他樂於見到自己。
他問:「天氣那麼冷,-站在這裏做什麼?」
伴隨他話語當頭落下的,是他身上的皮裘,大大厚厚的皮裘,罩住她一身暖意,把冬天罩在門外,春天留在她身畔。
如果這個動作叫人訝異,那麼他下一個動作就更教人吃驚了。
龍幀居然走到她面前,親手替惜織整理帶子,輕輕繫上她的肩頸,動作温柔得不像他。
「誰叫-出來這裏等我?」
温柔動作、嚴厲眼光,不協調的表現出自同一個人,龍幀目光掃向楊公公、錦繡、小學子、小櫃子等人,一干出意見的下人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主子。
「我不想來,誰有本事逼我?」她的話輕鬆解除下人們的危機。
「身體才好就不安於室?」
「你説這裏不是冷宮,我想往哪兒便往哪兒。」
「-拿我的話堵我?」龍幀反問。
他很高興她又精神了,他説過最喜歡她的勇敢和驕傲,瞧,她的態度哪像對待太子殿下?
「惜織不敢,只是提醒殿下,君無戲言。」
寄人籬下,她的驕傲不合理,可惜織驕傲慣了,想求她住下便得習慣。
「很好,看來-的確太閒。」
他回身從侍從手裏抓來一團雪球,塞進她懷中,低頭細看,是隻兔子,毛絨絨的身體縮在她懷裏,無辜的大眼睛盯住她瞧。
「你嚇懷了嗎?」
惜織輕聲問,小手順着-的毛,一順又一順,她從未擁有過寵物。
「殿下,奴才以為冬天獵物少,沒想到收穫這麼豐富。」楊公公説。
「殿下的箭法奇準,這次有收穫的皇子親王不多,所以我們分出去了大半部分,只留下一點帶回來。」
侍衞搶着説話,大夥兒知道,殿下在民間成長,對於宮廷禮儀極端不耐,他待人以真心,大家自然回饋他尊重與真情。
「晚上咱們可以開個烤肉大會了。」小櫃子説話。
「咦?這隻鹿這麼小,怎麼也抓了回來?」小學子問。
「-不是我們抓回來,是自己跟回來的。母鹿中箭被抓,-一路跟在我們隊伍後面,進了城,才將-捆起帶回來。」侍衞回答。
他們的説詞引得惜織注意,她走近母鹿和小鹿身邊,蹲下身檢視-們的狀況,小鹿還好,母鹿肩胛處中箭,一路流失不少血。
柳眉緊蹙,她咬咬下唇,返身面對龍幀。「可以把……」
話未全,龍幀已明瞭她的心意,接下話,他把她的意思猜個十足。「-想要小鹿?」
「我連母鹿也要。」
「-受傷太重,救不活。」
「我試試,説不定救得活。」惜織目光中有仁慈,對天地萬物,她一視同仁。
惜織帶着抱歉的眼光看大家,沒了母鹿,晚上的烤肉大會恐怕辦不成,但為了小鹿母鹿的親子情深,惜織決定得罪人。
「隨便,反正鹿肉性寒,冬天吃了對身體不好。」他的藉口很敷衍。
亂説,鹿肉明明性温,可用來調養虛弱體質,在冬天是很好的食補,抿唇,惜織偷笑。
「是啊是啊,冬天天乾物燥,烤肉容易走火。」小櫃子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自己的提議。
又是亂説,明明滿地雪,隨手一撥,哪來的走火?
這次控不住笑的人是錦繡。
「倒不如來煮火鍋吧,這些野鳥雉雞夠肥的了,殿下覺得如何?」小學子想出新提議。
「隨你們擺弄。」回過話,他把重心擺回蹲在地上的惜織。
她拍拍母鹿的肩膀,軟聲説話:「別怕,我的醫術不錯,會盡全力醫好你們,等你們都恢復健康後,再領你們回家。」
不知動物是否真具靈性,聽了惜織的話,母鹿惶惶的眼睛神居然安然閉起來。
起身,她請楊公公幫她把母鹿小鹿抬到她住的院落,並把小兔子交給錦繡,轉身往龍嘯宮外走。
「-要做什麼?」拉住她的手,龍幀問。
「我去找胡太醫要一些草藥。」
「我陪-去。」
「你不累嗎?才進門。」
「-出去可能遇到龍青,」是嚇唬加恐嚇。
「要不,我讓楊公公派兩個人陪我。」
龍幀不回答,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的安全,有他在,何必假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