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頓地,邁上台階,曳地紅裙隨着她瘦弱的身影進入喜鋪。她今日一大早便跑去關家藥鋪催解藥,就怕冷麪閻王不守信用,忘了這回事。見風長瀾着手配藥,她才放心地離開藥鋪,看天色還早,心想,離開喜鋪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大夥肯定想她了。
“當家的!”
“當家的,你回來了。”夥計連忙圍了上來。
“最近真是辛苦你們了。”她望了望四周,有正在趕製的喜簾,有晾在角落裏的紅綢。
“當家的,你好好養傷,鋪子裏還有我們呢。最近生意與平日差不多。”餘伯勸説。
“就是那個新來的帳房……”他們指的是風長瀾派過來的人。
“由他去吧,以後把帳薄和銀子都交給他。你們的工錢不會有變。”
“可是當家的,這不大好吧。”
“沒見當家的累了嗎?”餘伯見孤霜臉色不好,連忙勸住其它人。
“當家的,進屋歇着,好不容易回來,別煩心其它的。”
她感激地點點頭。
“來喜鋪,也不跟蓮姨説一聲。”門口忽地出現一大羣人,個個神色靜穆,穿着清一色的醬色袍衫,而為首之人,身着貴氣的麒麟紫袍,闊步而來。
孤霜轉過身,看着飄揚的旗幡和眾人,不由得連連搖頭。
這麼大陣仗,全長安城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和他攪和在一起。
唉!知道他去上朝,她才偷溜出來的,結果還是被逮到。
“王爺,都來了,裏面坐坐吧。”她堆笑,想領他到正廳裏坐。
哪知淳于千海有自己的打算。他繞過她,四下看了看,挑了最裏邊掛着紅簾的房間。
“王爺,那是民婦的房間,不方便讓人蔘觀……”
勸説無用,頎長的身影已來到門前。
他暗暗勾唇。傻孤霜,你越着急越證明有鬼。
踏進屋內,樸素的桌椅,簡單的木牀已盡收眼底。兩件亂丟的衣衫很有孤霜的作風。
微微吸氣,滿屋都是清香,這應是她想用香粉蓋住的味道。
一種令他胸口舒暢的安寧的味道。
他閉上眼,讓自己短暫沉淪在這氣息裏。
“王爺王爺,這裏太侷促,還是去正廳吧,王爺的毒還未請,保重啊。”孤霜在他身後,有些着急地道。
他走入她的房間,左顧右盼,好像在窺探她心中的秘密。
他是故意的。
“你也看書?”不理會她的話,他徑自走向牀邊的木桌,看着上面幾本被翻得有些破爛的書冊。
“都……是沈四少送來的,他是書肆老闆,老覺得人人都愛書,呵呵,我早跟他説過我不識字了。”她乾笑。
“哦!他是什麼人?”眉峯下沉,他很不悦的問,長指在書冊間翻弄,最後停在一本快要爛掉的《詩經》上。
“是我的兄弟!他的書肆出版紅透半邊天的《長安異趣錄》,他在那上面大讚我的喜鋪,每一季都為我吹捧一番,喜鋪能有盈餘他功勞最大。”要不是有沈四少力挺,她賠的比賺的多。
他幽怨地瞄了她一眼。跟別的男人稱兄道弟,對方沒有非分之想?他不信。
沒頭沒腦的酸味,讓孤霜閉了嘴。他好像不太喜歡有男人跟她太靠近。
翻了翻《詩經》,長指停在某一頁,動也不動。那一頁被翻過無數回,還有很多摺痕,可見看書的人相當喜愛此篇章。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壓住悸動,他念着書頁上的詩句,這是在夢裏,他對無形的身影吟唱的深情。
孤霜愣住了,她沒想到他一找就找到這句來唸。
他教給她的第一首詩,要她好好練習的字,他們的曾經都濃縮在這簡短的詩句裏。
心悸之後,她連忙想辦法要掩飾,見他並未追問,鬆了口氣。
“很奇怪哦,跟那酒罈上的詩一模一樣。”他佯裝幡然醒悟地道。
你故意的!孤霜心裏輕罵。別以為她看不出來他的刺探。
“不識字就別在屋裏到處放書。”他沒好氣地念她。
“反正還可以拍蚊子。”
“不説書了,今天進宮,太上皇賞了本王一些高昌的葡萄,你想吃嗎?聽説這高昌葡萄汁甜肉厚,在長安也就宮裏能嚐到。”
“葡……葡萄。我不愛吃,會弄髒衣裙,又涼涼的。”
“既然這樣,東藍,把剛領到的葡萄分給夥計們吧。”他對着窗高聲道。
“屬下遵命。”
孤霜豎起耳朵,心痛地聽着夥計們大啖葡萄的笑聲。好想吃哦!
“我已經聞到葡萄的香味了。”他逗她。
“王爺,我累了,想在這裏休息,今晚就不回興慶宮了,你帶人回去吧。”她要留在鋪子裏把他們罵到臭頭。吃她的葡萄,哼!她快氣瘋了。
聽她喊累,他走過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推到牀邊,挑開她的雲髻。
“累了就睡吧,我在這守着你。”他親手解開她的紗羅衫,助她卧倒在牀。
大掌握住她垂下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她縮了縮手,又停了下來。一點點温柔,一點點暖,她還是很貪。她只停留一會,就一小會。
揚起長睫,她瞧了瞧他。
“王爺?”他怎麼還不走?
“等你休息夠了,我們一同回興慶宮。”他莞爾,坐在牀邊。
“王爺,能讓我留在……”
沒給她再囉嗦的機會,他的唇輕吻上她透着涼意的唇。
整個人僵住。他……
輕輕的碰觸令她雙頰紼紅。
帶着暖意的唇蜻蜓點水似的刷過唇瓣,引起激動後,又萬般憐惜地吸吮她的芳唇。
他的吻仍是那樣令人沉醉,不急不醉,深情如水,須臾之間,總能讓人更貪更眷戀,挑起靈魂深處的火焰。
當對方快要燃燒起來時,他又適時的退開,讓人食髓知味,又得不到滿足。
“睡吧。”他挑眉,有種得逞的快意。
哪還敢不聽話,她忙背過身去,捂着快要着火的唇,閉上雙眼。
一個吻喚醒多少懷念。第一次在他懷裏的滋味,第一次吻上他唇角時的感覺,還有他們共患難的歲月。
她要好好的守住這一切,把愛留在心裏,直到步上黃泉。只要她還活着,他們的愛就會一直存在,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
夜深人靜,牆外的幾聲狗叫顯得格外刺耳,星光輕盈得像一層紗。她佝悽着身子,躡手躡腳地翻過灌木叢,兩隻眼睛東瞄瞄西看看,發現淳于千海的寢房前無人看守。
“東藍和益壽也去睡了?真是天助我也。”她小聲地自言自語,踮着腳尖往窗户靠近。
再次確定沒人,她推門而入。
悄無聲息地潛進內室淺色窗紗透進幽藍天光。
如神祗般的男子裸露着精瘦胸膛,靜卧在淺色錦被間。長長睫羽,隨着均勻的呼吸微揚。五官分明的俊顏,寧靜如月下春水。
張着小嘴,她看呆了。
隔了半晌,她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是來幹麼的。
禍水啊,男人太俊也是禍水。
從袖裏倒出一顆藥丸,再從背上的布囊摸出一隻小巧的香爐。
“這是泣血草的獨家解藥,你好好的吸,用力的吸,一定會好起來的。”她小聲咕噥。偏着頭,再看沉睡中的男人。
睡得真沉呢,應該不會知道她來過。
焚上藥丸,一股清香的藥味騰然而起,屋裏頓時青煙嫋嫋。
害怕他吸得不夠多,她揉揉眼睛,把香爐放在手上,遞到牀頭。
“你會好起來的。”她靠在牀邊,迷戀地看他。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紫藤樹上,他神態傲然的問她的名字。第二次見面,他坐在一羣王公貴族裏,緊緊地盯着她,深邃的黑瞳,隨着她舞動的身姿移動,令她臉紅。
袖子被人扯了扯,她猛然回過神,嚇了一大跳。
他醒了嗎?
穩住呼吸,偷瞄了他兩眼,見閉目熟睡的男人只是動了動,軟軟地攀上她的袖子。
還好沒醒。她鬆了口氣。
“好香的花。”口齒不清的囈語,攀上袖子的手順勢而上。
“呀?”他要做什麼?孤霜內心一驚,去扯長袖,結果根本無用,他往旁邊一滾,整個壓在她衣襬上。
孤霜僵住。動也不是,推也不是,只要她稍加動作,這人就會被驚醒。
“我的荊棘之花。”未清醒的他念念有詞,手自由意志的鑽進孤霜的罩衫裏,胡亂地挑開衣帶。
看看藥煙,她咬牙忍住。
那隻撩撥的手並未因為她的隱忍而有所收斂。它來來去去,擦過她皓腕光滑的肌膚,掃過她細柳似的纖腰,撫過她雙峯的邊緣。
孤霜倒抽一口冷氣。要不是他閉着雙眼,動作緩慢,口齒不清,她一定以為他並未入眠。
“與花同眠。”他得寸進尺,單手用力,拉住捧着香爐的孤霜,整個人覆了上來。
等孤霜回過神,她已被壓得動彈不得。
而睡夢中的人用唇熨燙着她的雪膚,反反覆覆。每一個吻都烙得很深,留下點點紅痕。
她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魚,憋着呼吸,僵着身子,咬牙承受這磨人的觸碰,一個時辰後,她才得以脱身。
半裸的嬌軀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跡。
“該死。”趁他翻身,她溜下牀,匆匆披上被扯掉的紗羅衫,氣悶地閃身出了屋子。她真的想掐死自己。她的身體裏有他點着的火星,正在一步一步毀掉她的自持。
早知道該直言她有解藥,就不會如此辛苦了,可轉念一想,他如此執着於那些記憶,絕不會輕易接受解藥,她又得費力勸説,要是被他看出她的關心,就會更麻煩。越描越黑的事,她可不想幹。
唉!
翌日早晨,剛睡下沒多久的她又苦命地被蓮夫人喚起,帶進正廳。熱騰騰的早膳已擺在圓桌上。
“你醒了,快來吃早膳。”昨夜害她心猿意馬的某人神清氣爽地招呼她。
孤霜咬牙。這個臭男人!
“這是蓮姨親手熬的山參雞湯,多喝點。”他笑着親手給她盛了一碗。
“嗯!”低頭喝湯,最好什麼也別説,她不保證自己不會罵人。哎,那解藥還剩三顆,風長瀾説,要是沒全部用完,會無法治癒,偏偏她是偷偷替他解毒,焚燒一顆藥丸需要耗時一個時辰,她也只能分四回,以免打草驚蛇。
她真的好想投湖自盡。
“你怎麼了,老低着頭?恩?怎麼脖子上這麼多紅痕。”忍着肚內得意,淳于千海很“驚訝”地關心道。
“興慶宮裏有一隻好肥的蚊子。”就是你這一隻。
“好可憐,你住的側殿以往鮮少有人居住,蚊蟲太多,今晚你就搬到興慶殿來。那裏每晚都會燻驅蟲的香料,不會讓你再被蟲咬。”很是憐香惜玉。
孤霜肩一垮,漂亮的眼睛半斂着,似笑非笑地道:“全憑王爺作主。”有苦不能言啊。
當夜,搬來興慶殿東廂的她又溜到他的房裏焚燒藥丸,這次她學乖了,把香爐放在牀邊就急急跳開,靜待藥丸消耗。
沉睡中的人翻了個身,踢下一牀錦被,蓋住了香爐。孤霜趕過去重新放置,結果剛弄好香爐,人就被捲進牀褥,承受他需索無度的吻。
她不能動不能叫,僵着身子,壓抑慾望,任他吃個痛快。
第二天早晨,同樣是在早膳時刻。
“你怎麼手上與脖子上都是紅痕?”頭髮梳得整齊,神采奕奕的男子“驚疑”地問。
“呵呵,民婦也不知道。”
“蓮姨,昨夜興慶殿沒有薰香料嗎?”
“燻過了。”蓮夫人馬上答道。
“看來是你體質容易招惹蚊蟲,不如搬到本王房裏,讓本王護着你。”他一點都不像是在説笑。
不要去掐他的脖子!孤霜緊握手上的玉箸,拼命咬牙。她很懷疑,他是不是在整她。不過夜裏,他確實是睡得很香甜啊,均勻平緩的呼吸是騙不了人的。
“民婦飽了,等等想回喜鋪走走。”她放下碗筷起身。
“正好,我也想去喜鋪。”
“王爺。”
“我會穿便服前往,不會給你添麻煩。”他極快地領會她的心思,如同是一種習慣。
心事被猜中,她無法再拒絕。
兩人出了興慶宮,登上馬車,來到喜鋪。
喜鋪門口站了四、五個着儒衫的男子。
“各位大爺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孤霜一定替你們穿針引線。”她以為有生意上門。
“他們是我請來的工匠。”淳于千海拉住她的袖子,將她扯到身側,“喜鋪太狹小,前兩天我問了坊主,他説喜鋪後面那個院子已經無人居住,東邊的空地也可以隨便使用,本王盤算了下,正好可以替你蓋個寬敞點的院落,闢出一片花園來,你的閨房可以移至那裏。”
“王爺,大興土木的事就算了吧。”她説不定什麼時候又該跑路了。
“張師傅你們隨本王進來。”不管她的抗議,他親自領工匠們入內。
“把這堵牆打掉,把那間屋子拆掉,然後建立一間氣派的正廳。”他走到院內指着陳舊的破瓦房道:“都用上等的楠木。”
“是。”
“這堵牆也要打掉,把院子擴到後面去。”
一隻小手掛上他的寬袖,用力扯了扯。
“做什麼?”他含笑垂首,與她對視。
“王爺,借步説話。”她笑呵呵地對着工匠們點點頭,把淳于千海拉到自己房裏。
沒有急於問她想幹什麼,深邃的雙眼緊鎖着她説道:“你不用擔心支出,有我在。”
“王爺,孤霜覺得如今這樣就已經很好了,而且敲敲打打的,也會給街坊帶來困然。”
“我會叫人讓他們搬到別處,安家費包管令他們滿意。”
“王爺,孤霜只是一介平民,真的不需要什麼花園、寬闊的門庭。”
“我希望你住得舒服。你不喜歡興慶宮,本王只能選你喜歡的地方,給你最好的居所。結束西北的事,我便搬來與你同住,不在京城開府,就住在這裏了好不好?
“有一點點想留在本王身邊嗎?”見她眼神欲哭,他帶繭的右掌摩挲她細滑卻很蒼白的小臉。
她自己不知道,她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堅強。努力在荊棘中盛開,留下的是千瘡百孔的傷疤。
她需要他。
“留下來吧,做我的女人!讓我們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恍惚之間,他們又好像回到從前。穿過無數星光,無數的月光,無數的傷心,無數的惦念,他們又能緊緊相擁,沒有分別,沒有虧欠,沒有毒誓,沒有層層阻隔。
但眨眨眼,此刻已非最燦爛的那一刻。
她愛他,比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愛他。
她可以為他揹負所有相思,可以為他忍受寂寞,可以為他孤獨終老,可以為他的子嗣受盡委屈,卻無法在他面前表露自己。
她知道,除了淳于一族的逼迫,她自己也有難解的心結而導致他們不能相守。
從小生活在信陽王府,她看過太多女人之間的鬥爭,她對自己發誓絕不與人共事一夫,絕不像娘那樣受盡屈辱,她的偏執、她的執拗,令她選擇滿懷愧疚地離開他,讓兩人情斷今生,只願來生她還能再次遇到他,那時,她會傾盡所有地好好愛她。
“我……”她哀傷地笑,唇被深深地吮住。
他能懂她的心,任何沒有出口的決定,他都能預先領會。如果他們沒有過去,他們怎會心有靈犀?他怎會對她瞭若指掌。
他温柔地吻她,吻得很誠摯,很動情。
“留下來。”他改吮吸為啄吻,每啄一下,就懇求一次,直到吻出淚水。
“孤霜,我回來了。”悲切的吻硬生生被門口開朗的叫聲打斷。
輕輕推開身前的胸膛,孤霜抹去臉上的淚痕,轉身出了房間,來到大門外。一頭紅髮的阿塞力露着白牙,對她笑。
“孤霜,我從臨安回來了,這些時日,你有沒有想我呀?”他的中原話流利多了。
孤霜還沒開口,淳于千海已經用自己的身子很快擋在她的面前。
帶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從容地落到阿塞力身上。
“你別擋着孤霜,我要和她説話。”個性直率的阿塞力指着他大聲道。
“你找孤霜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叫她嫁給我的。孤霜,我在臨安給你買了好多織品,你來看看。”他放下背後的包囊,偏過大半個身子,尋找她的身影。
“你快走吧!”孤霜察覺情勢不妙。擋在她身前的男人陰沉了起來,渾身散發冷意。
“我不走!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他説得很有志氣。
“你叫什麼名字?”淳于千海勾起嘴角,看似好脾氣的問。
“阿塞力。”
“那好,阿塞力,以後,不允許你接近孤霜五尺以內。”
“孤霜是你什麼人?”
“是與我永以為好的女人。”
“我要跟你決鬥,誰輸了,誰就不準接近孤霜。”阿塞力抽出腰間亮晃晃的大彎刀。
“有何不可。”淳于千海不緊不慢地邁下台階,來到門前距離阿塞力三丈遠的空地上。
“大可不必如此,呵呵,我跟兩位都沒什麼瓜葛,還是別傷了和氣。”
她被淳于千海狠狠地瞪了一記,又被阿塞力哀傷地瞄了一眼。
他們到底想幹麼?這樣讓她好生頭疼。
“王爺是萬金之軀,怎能在市井與人決鬥?”害怕他們真的打起來,孤霜跑上前,攥着淳于千海的寬袖往回拉,“不要,王爺,蓮夫人會責怪孤霜的。”
“東藍。”他喚來下屬,“看好她,別讓她亂來。”他的目光開始不再與她有交集。
面無表情的東藍如銅牆鐵壁似的擋住她。
孤霜幾次意欲突圍,最後都被他硬生生地堵在原地。她出不去,根本沒法子阻止這場胡鬧,她説的話,兩個男人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來,動手吧。”
“你不要兵器?”
“贏你何須兵器。”他赤手空拳,帶笑邁向阿塞力。
阿塞力不疑有他,執刀橫空劈過來。
無能無力的孤霜,心為淳于千海懸在半空,根本不敢再看場中兩人,耳裏只聽到揮刀的破風聲和淳于千海突如其來的大喝,“來人啊,有異國賊人行刺本王,拿下。”
侍衞如同潮水從寂靜的巷道間湧出。
阿塞力彎刀抵擋兩下、最後還是被侍衞們綁成粽子。
“耍詐,大唐人就愛耍詐。”他不甘地大喊。
淳于千海冷下臉,不理他的叫囂,又是回頭看着孤霜。
“益壽,將他交給鴻臚寺,説他意欲行刺本王,本王宅心仁厚,不要他性命,將他逐出大唐永不再發給通關文書。”想奪走他的孤霜?那就一輩子別想進入大唐。
“遵命。”
“你……在我們波斯,你這種人一定會被光明神懲罰的。”阿塞力氣得眼睛都紅了。
“這裏是長安,你的生殺大權,本王説了算。”他揚揚手,侍衞迅速押走了阿塞力。
轉回身來,他不看她,大掌卻精準地握緊她的手,將她扯進備好的馬車裏。
“不願意留在本王身邊,是因為他嗎?”理智與冷靜全被嫉妒矇蔽。他介意出現在她身邊的所有男人,況且阿塞力還有那樣強烈的愛慕之心。
她會不會心裏有別的人?
孤霜垂着頭,“王爺,你別忘了,我挽着髻,我是有夫之婦。”
“你可以沒有夫君。”言下之意,如果有,他會毫不遲疑地讓他消失,她一再地拒絕他,卻又暗中對他百般關心,她快要把他逼瘋了。
“王爺,你瘋了。”
“哼!”
馬車停住,沒等東藍來挑簾,淳于千海徑自下了馬車,豆豆小説閲讀網手上拽着沉默不語的孤霜。
“王爺!”益壽小跑着,跟在大步流星的他身後道。“今日門下省有尚書説,王爺私闖尹府,有違法紀。”
“恩!”步子未停,繼續往前,沒有絲毫受到影響。
“朝堂上幾個尹顯門生,正在預謀再次彈劾王爺。”尹顯餘黨仍不死心,想要替他報仇。
“知道了。”
“陛下要我傳話,請王爺在府中閉門思過幾日,其他的事無需多慮。”皇上對王爺萬分寵信,再難的事,都會出手替他解決的。畢竟四年多前,兩人並肩殺入皇城,誅殺韋皇后,奪回李氏天下,得勢之後,皇上又聽從王爺的建議,先拱太上皇登基,以收服三代老臣。
按照王爺的辦法,他登基之路順順利利。
“嗯。”他的青袍隨風翻卷,孤霜被拽着,不得不小跑着跟上,朝堂上的事,她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開始擔心。
“青州封地發來書信,老王妃已經起程來京城。王爺,小的告退。”益壽停住步子,躬身送兩人遠去。
老王妃要來?孤霜呆了半晌。
終於回到興慶殿的花廳,淳于千海對着所有的下人命令,“把門窗全給本王關上,不許打擾。”
咱咱咱,三扇雕門和雕窗全被關上,下人也都陸陸續續地退下。
屋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咬着牙,淳于千海將掙扎的孤霜壓入懷裏,那力道幾乎是想把她揉進骨子裏。
今日阿塞力的出現,擊潰他所有的忍耐。
他要她,她只能是他的。
“放……開。”她奮力扭動。不能在這具胸懷裏停留,不能去傾聽他狂亂的心跳,她會投降,她會屈服,她會重蹈覆轍,將這些年的忍耐變成徒勞。
“孤霜,我知道你對我情深意重。你忍住腳痛為我求藥,半夜為我焚燒解藥。
這些我都知道。為什麼你不肯承認對我的感情。”
他再次對上她的眼睛。
“我有多想尋回遺失的記憶?這四年來,我像丟了三魂七魄。但我清楚那些記憶讓你不快,讓你難受,我能感受到,所以我閉口不提。”鬆開擁抱,他拉她來到案前,打開一個錦盒,裏頭是用剩的泣血草。
“如果你不要我想起來,我就不去想。”他錦盒掃到地上,一雙烏皮靴將散落的泣血草踩成碎屑。“你不想要我用泣血草,我就不用。”
她不是不愛他,她的心仍為他悸動,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怎使她不動搖?
前面是他的愛他的情,後面是淳于一族和老王妃的威脅,她該怎麼辦?
“孤霜,我能為你做任何事。一個能為你赴湯蹈火的男人難道還不值得你留下嗎?”
纖細的指緩緩地伸到她的眼角,那裏一片濕潤。
“孤霜不是無情的人,我也傾心於王爺,王爺的深情也讓我動容。我可以為你不顧名節,可以為你赴湯蹈火……我能為你停留到你娶王妃的那一天。如果你真的愛孤霜,請你答應我,娶王妃,誕下子嗣好嗎?”她要用盡全力彌補傷痛,她要他娶王妃,她要他有子嗣,她要他好好活下去,她要在這裏陪着他娶到今生的伴侶,將這段時日變成他們今生最後也是最美的記憶。這樣,下輩子,她才不會活在後悔之中。
“我答應你,我會有王妃,也會有子嗣。你留下來。”對着她的眼睛,他很認真的承諾。
孤霜以為他答應了,欣慰地苦笑,“那好,不過還請王爺再答應我一件事,孤霜生性善妒,不想看到有任何女人佔去心愛之人,一時一刻都不行。所以當你娶了王妃,你要讓我離開興慶宮,從此再也不要找我。”
上天只給了這麼一段時間給她,她就要好好把握,用盡今生所有愛他。
他黯下眸子,追逐着她的唇,吻去她的話和抗拒。
“你……要答應我……放開手……適時放開我。”他吞掉她的話。兩手急切解開兩人的衣衫,貪嗅她身上的幽香。
是這個味道,是那個夢裏才有的味道。他的眼睛又紅了。為了追逐這片香氣,他煎熬了好久,執着了好久。
與她貼合,他的心才不會疼痛和空洞。
強烈的歸屬感,帶來巨大的狂喜。
抵擋不了他的熱情,她隨他一起沉淪在牀榻之間,與他纏綿。心底有道聲音,一直不停地催她快離開,可她一點也不想走,只想好好地擁抱他。
長長烏髮潑散如墨,她閉着眼,緊緊抱住用力律動的男人,每一回攀至高峯,腦中就炸開眩惑的白光。
他們最終不會相守到老,所以,只有讓這一刻更燦爛、更迷人,才不枉分離。
“王爺,你要答應我……放我走。”她喘息着在他耳邊低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