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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地獄”特使

    但是,躲就能完事了嗎?

    結果,退豈能退得開?

    麥無名的右掌毫釐不差的已經貼在他心口大穴上了。

    “怎麼説?”

    麥無名依舊是氣定神閒、瀟灑如常。

    程計生亦已豁出去了,不答反問,他不欲被人譏為在陰溝裏翻船,這個少年人,決不會是長遠鏢局裏的鏢師,就算送掉了命,也得做一個明白鬼呀!

    “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位嘛!他乃是‘麥小云’麥少俠。”

    這話乃出自祝政強之口,因為,他感到欣喜,他感到興奮,他也感到神氣呢!無淪如何,自己總算是一個跟着月亮走的禿子,頭頂也有光呀!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但他們卻釋然了,輸得不冤枉,輸得不窩囊,連“萬罈”之主也贏不了人家一招半式,他們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個“麥小云”!

    “夫復何説。”程計生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説:“那邊房舍旁靠裏面的那一輛中就是鏢銀,我們還原封未動,盧長遠,你真是求對了人。”

    餘曼芬一步跨了上來,她側着螓首、展着臉龐。

    “你……你真叫麥小云?”

    天真、稚氣,只不過一個大孩子嘛!

    麥無名朝着她微微一笑,無心的,他笑而不答。

    餘曼芬也歡愉地笑了起來,有意的,她這一笑,鮮花開了、蘋果熟了,嬌羞、嫵媚,這乃天生的尤物!

    盧長遠那邊卻感慨地向程計生説:“多謝程堂主慷慨賜回鏢銀,但在下還想請堂主解釋-件事情。”

    “什麼事情,你問吧!”

    程計生已經變得十分隨和、軟弱和無朝氣,只有江宏茂的牙根還在緊咬着,怨毒依舊蔓延着,哼!麥小云,有朝一日……

    “你剛才所説的二一添作五,究竟是什麼意思?”

    程計生眼皮一翻説:“你真的不懂?”

    盧長遠只是尷尬地笑笑,他不想回答,也不必回答,若真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程計生又吐了一口氣説:“七八日前,本堂正在蘭谿分舵巡察,而貴鏢局的副總鏢頭卻夤衣來訪,他説:‘長遠鏢局經營不善,虧損累累,幾乎已經到達山窮水盡的地步,幸老天見憐,就在這燈滅油乾的時候,有客人委託一批數目可觀的黃金護送去青田,敝局主擬央請貴幫在中途攔劫,佯稱遇盜,鏢局就藉機宣告倒閉歇業,所得黃金,各分一半,以作退休養老之用。為掩人耳日起見,敝局主在途中仍舊奮力應戰,以絕悠悠眾口……”

    盧長遠越聽越心驚、越聽越顫慄,他咬牙切齒,他眼睚唇裂,狠聲的、沉痛的説:“奚聖川,你這賊子!我盧長遠待你不薄,竟然做出這神人共憤、敗德喪行之事來?盧某人若有吞佔這批黃金之心,大可以悶聲不響,遠走高飛,又何必非央請萬里船幫?賊子,你……你……”

    他眼布血絲,他語不成聲……

    “在下經過考慮,也就答應下來。”程計生歉疚地説:“盧局主,對不起,我這一劍的確也太重了一點。”

    盧長遠略一振作,他説:“程堂主説哪裏話來?這叫做當頭棒喝,是我盧長遠二眼蒙油,用人不當,該有此報,至於程堂主的隆情高義,在下也必有所報。”

    “黃金就在那輛篷車之中。”程計生用手指了一指説:“盧局主不妨親自過目一下。”

    “不必了,盧某人信得過堂主……”

    程計生接着説:“既然如此,在下也就‘送佛送上西天’,你車也不必僱了,原車原銀,原馬奉送。”他轉向呂天成説:“呂堂主,請你派人套馬……”

    忽然發覺對方還是晃盪着右臂,立即左手按上呂天成的肩頭,右掌朝肘下關節處猛然一撞,按上了。

    江宏茂的眸子一陣閃爍,卻走上二步説:“程堂主,你真要把東西還給人家?”

    程計生二眼一翻,沒好氣的説:“怎麼?本座自知幫內需銀很急,一諾千金,或許有嫌過份的豪放,但大半也是迫於時勢,我自承技不如人,你行嗎?”

    這也是有點借題發揮,由於對方在平時靠着裙帶關係,目中無人,趾高氣揚所致。

    “我……”

    江宏茂語塞了。

    車馬已經套好了,祝政強縱身掠上了駕駛座,他拉繮執鞭,準備着出發了。

    盧長遠雙手捧住了麥無名的右手,一臉激動地説:“麥少俠,大恩不敢言謝,長遠鏢局永遠恭迎着你的光臨。”

    “盧局主言重。”

    “麥少俠今欲何去?我們一起上路好嗎?”

    “不了,我還想在此地逛留-二天,你走吧!”

    “那就再見了。”盧長遠踩上篷車的踏板,揮動右手説:“各位再見了。”

    “再見。”

    大門再次打了開來,車轔轔,馬昂昂,緩緩地向外滑出去了。

    “各位,我們後會有期。”

    麥無名雙拳一抱,也跟着走了。

    餘曼芬跟上一步,她臉上有落寞,她心中有依戀。

    “麥……麥大哥,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嗎?”

    麥無名笑笑説:“人生聚散無常,那就要看機緣了。”

    “再見……”

    餘曼芬輕輕的説、傷感的説。

    永嘉的街道有不少,大大小小,縱縱橫橫,其中有熱鬧的,也有冷靜的,就在冷靜的后街盡頭,那裏矗立着一座城隍廟。

    這座城隍廟規模不小,它佔地四畝有零,香火也成正比的鼎盛十分。

    華夏民間一般所信奉的宗教,十之八九不外乎釋、道、儒教。

    釋、道、儒三教不但平和共存,而且是三體一位,已經熔合成一爐,彼此相輔相助,彼此互敬互重,不排斥、不攻訐,默默的宣揚着做人的道理。

    吃齋唸佛,頂禮膜拜,幾乎已成為老年人們所專擅,尤其是中年以上的婦女。

    壯年一代的男人必須要為生活而奔波,壯年一代的婦女也必須要為家計而*勞,他們接下了,擔承了上代傳下來的生活擔子,兢兢業業,不稍或懈。

    年老的身弱力衰下,箕裘有繼了,他們如今所能做的,就是為子孫求福運,為自己祈來生,因此,庵堂寺院,可以説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城隍廟裏的善男信女或許略有不同,但也是老的多、少的少,也是女的多、男的少。

    城隍廟裏所供奉的菩薩,當然是城隍菩薩了,但是附帶着的還有城隍菩薩的下屬,如牛頭、馬面、無常、判官以及一些執勤的鬼鬼卒卒。

    這裏是陰間的門户,這裏是陰間的終點,他們察的是陽世間善惡,他們執的是陰間裏刑典。

    死亡是人人所恐懼的,苦難也是人人所害怕的,因此,抱佛腳、燒高香就不乏其人了。

    有些人平日壞事做盡,但卻也木魚敲敲,有些人白天百般害人,夜裏卻在口唸彌陀,就這樣,古人悟出一句諺語來:“若覓黑良心,吃素唸佛淘裏尋。”

    冥紙千萬,忌地終日,真能消去罪孽惡行嗎?唉!

    這天下午,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步入了這間城隍廟裏,他踱蹀在眾多善男信女之間,猶如雞中之鶴、人中之龍,顯得特出,惹眼十分。

    廟祝拿來了一束細香、一捆銀紙,匆匆的走了過來。

    “這位公子,你是來祈福的還是來許願?”

    “哦!我是來找人。”

    “找人?公子找的是準?男的還是女的?”

    年輕人歉然地笑笑説:“我也不知道他是男的還是女的?不過依常理判斷,對方應該是位男士。”

    廟祝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遲疑地説:“公子找的難道不是失散的同伴或者親人嗎?”

    “不是,我找的乃是城隍廟裏的管事。”

    廟祝感到詫異了,他不禁認真的多看了這位年輕人幾眼,好奇地説:“公子不認識我們的管事?”

    年輕人笑意依舊地説:“是的,以前不認識,以後就會認識了。”

    這不是廢話嗎?沒有見過以前當然不認識,見過以後又當然會認識。

    廟祝聽了感覺好笑,但是,來者是客,客人來訪,焉能過份的放肆?説不定對方是世子殿下哩!

    “好吧!那請你跟我來。”

    “謝謝。”

    廟祝領着年輕人穿過了大殿,進入一間廂房之內。

    “杜老,有人找你。”

    被稱“杜老”的人坐在一張書桌上,哦!這張桌子本來讀書寫字用的,但現在它上面滿堆着錫箔細香、蠟燭黃錢,還能叫書桌嗎?不知它是升了位還是墜了格?

    那個人的年紀,看起來有六十多歲了,個子生得又瘦又小,瘦得活像山中樹上蹦跳的那種動物,只差了一根尾巴,不然的話,真是“沐猴而冠”了。

    兩眼炯炯,下吻外突,露在嘴唇外面的二顆門牙,又黃又闊。

    杜老見廟祝領進來的年輕人顯得眼生,是自己的年紀老了?是對方業已長大了?還是彼此間從來未曾見過面?

    “公子貴姓?”

    “我姓麥。”

    姓杜的老人聽了心頭陡地-震,他似有所覺,但口中還是繼續問:“麥公子是……”

    年輕人伸手由懷中摸出一面鬼頭銀牌遞向杜老人的面前説:“杜老請看看這……”

    姓杜的老人只不過瞄了一眼,他霍地由座椅上跳了起來,立即捧手躬身蹴然説:“麥公子裏面請,裏面請……”

    姓麥的年輕人,哦!他是麥無名,麥無名含着笑意走了進去,不用吩咐,廟祝就已經自動獻上了香茗。

    “阿斌,你到外廂照顧去吧!我和這位麥公子有要事商談,別再帶其他的人進來了,若有信徒解箴,就請他們稍為等待一下。”

    “是。”

    阿斌應了一聲就出去了,並且隨手帶上了門。

    當然,阿斌乃是那個廟祝的名字。

    一待廟祝退了出去,姓杜的老人又躬下了身子。

    “屬下杜衡,參見特使。”

    “杜老少禮。”

    麥無名連忙伸手扶住了杜衡的雙臂。

    “特使下臨永嘉,不知……”

    麥無名接着説:“沒有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裏,不過,萬里船幫的人平時*行若何?”

    “永閩總舵一般尚稱安份,有一個叫張三的,‘土地’已經查報了二次,再有-次,也就是‘惡貫滿盈’之日,屆時屬下當立即下手緝拿。”

    “其他的呢?”

    “尚有一個叫呂天成的,他恣睢暴戾,任所欲為,‘陽壽’業已屆滿,因其功力甚深,屬下自衡力有不逮,正擬上奏‘地府’,請酌派‘殿王’前來,拘提‘歸位’。”

    “可是執掌外三堂的那一個?”

    “不錯,就是他。”

    “如此不必再呈‘地府’了,今夜三更,我即時將人提來,你準備解送好了。”

    “有勞特使。”

    “杜老客氣了,這乃我份內之事,又何勞之有。”麥無名接着説:“請問杜老,永嘉地區可有什麼名寺大院?”

    “有,有。”杜衡説:“西郊有‘白馬寺’,北邊‘館頭’附近有‘華宗寺’,再過去‘雁蕩山’、‘括蒼山’,有更多的古剎廟院。”

    “多謝杜老。”麥無名説:“我落腳在‘四喜’客棧,有事知會我一聲也就是了。”

    麥無名起身要走,杜衡速即站了起來。

    “特使不多坐一會?”

    “不了。”

    杜衡立即打開了房門,恭恭敬敬地送麥無名出了城隍廟的大門。

    時間也真會與人作對,有時候,希望它能停留着不走,最好永遠是這個時刻,在歡慶宴會的日子,和戀人傾談的時分。

    但是,它卻飛快的過去了,而且還比平常快得多,有時候,趕着它快些的走,它就是像老牛,就是像蜒蚰,一步一腳、一伸一縮的拖拖拉拉、延延宕宕的不肯走,捨不得走。

    麥無名在“四喜”客棧的食堂內用過了晚餐,他泡上一杯茶,就這麼的等了。

    看看人來客往,聽着猜拳行令,他心中感到好不無聊、好不厭煩……

    好不容易等到二更時分,人聲寂了,食客稀了,他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因此也起身走出客棧的大門。

    麥無名有銀子寄存在櫃枱上面,吃的,住的,到時候可以一起算,所以就不必再招呼茶房。

    踱過了大街,走到了江畔,碼頭旁如今已經是冷冷清清的聽不到聲音,只有江風習習,只有漁火點點……

    漸漸的,萬里船幫永閩總舵的舵地到了,其大門卻是緊緊的關閉着,一沒有守望,二沒有警衞,當然,又有誰會到此地來自尋麻煩呢?

    萬里船幫威望赫赫,聲勢浩大,江湖上耀眼,武林中側目,敢找他們晦氣的人恐怕只打兩個麥小云以及不為人知的地獄門了。

    一朵白雲飄下下來,一隻白鶴掠了過來,只在圍牆上略-駐足,霎時就已經停留在“忠義廳”的屋瓦上了。

    “忠義廳”內燈光閃爍,有幾個人正在廳裏面高淡闊淪,男子漢的話題,江湖人的習性,他們談的不外乎哪一家酒樓的餐餚美味可口,哪一家青樓的姑娘温柔貌美……

    “咯咯咯……篤篤篤……”

    屋瓦上面的雲一定是雨雲,屋瓦上面的鶴必須是笨鶴,它滴滴嗒嗒的下起雨來,它行行走走的踱起步來。

    時在深夜,哪裏有聽不見的?聲在頭頂,怎麼會聞不到的?“忠義廳”內的人當然全部發覺了。

    “李七,這是什麼聲音?”

    “誰知道?”

    “是在下雨?”

    “怎麼會?你沒看見星斗滿天?”

    “莫非是野貓?”

    李七搖搖頭説:“不會。野貓走路通常是不帶聲音的,除非它們是在打架,但打架必定和着嘶吼之聲的。”

    “那是小偷了?”

    “小偷?哈哈哈……”

    李七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問話的那一個似乎有些惱怒了。

    “張三,假如屋上是小偷的話,那他必定瞎了眼睛。”

    “你帶他們兩個上去看看。”

    張三公報私仇了,這裏面的人,職位以他為大。

    “好嘛、好嘛!你又何必生氣呢?”李七站起來朝另外兩個黑衣大漢説:“走!你們跟我出去看看。”

    月娘偷懶,羣星爭輝,四周卻是灰濛濛的-片。

    “在那裏,在那裏……”

    其中一個幫丁戟着手指叫了起來。

    “我也看見了,果然是貓!”

    另一個幫丁也在附和着。

    “呸!”李七啐了一口説:“貓哪裏會有這麼大?這是一隻狐狸!”

    那個幫丁似乎有些不服氣也不相信,但是,他只是一個幫丁,而李七乃是小頭目,因此畏畏縮縮期期艾艾地説:“這裏是靠甌江,甌江旁邊怎麼會有狐狸呢?”

    “怎麼?甌江旁邊就不能有狐狸啦?它不會從別處跑過來呀?”

    “究竟是什麼東西呀?”

    張三在屋子裏大聲嚷叫了起來。

    “是狐狸,一隻白毛狐狸,也許是灰色的。”

    李七似乎有十分的自信與把握。

    “真是狐狸嗎?”

    張三感到振奮與好奇,他立即也掠了出來,朝屋脊之處舉目凝望了一會説:“唔——不錯,貓沒有這麼大,江中的冷血動物絕對跑不到屋子上面來,其他的也想不出它是什麼?就算它是狐狸吧!”

    李七説:“抓它下來怎麼樣?”

    “好呀!你有這麼大的能耐你就上去抓吧!”

    張三在暗削明刳了。

    李七生硬的笑了一笑,雖然他們都瞭解誰的手底下有多少份量,但是樹要皮,人要面,對方這麼直洞洞的譏笑,心裏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他訕然地説:“那我把它趕下來,你們在下面圍兜總可以吧!”

    “可以,就這麼辦。”

    李七頓時凝神屏氣,然後一個“旱地拔葱”,上是上去了,但身形不住的前後搖晃,他連忙爬在瓦楞上喘息了一會,才學貓般的爬了過去。

    哦!下來了,果然滾下來了,張三幾個人立即圍下過去,胡説八道,不是狐狸,那是什麼?是李七!

    “李七,怎麼-回事?”

    李七坐在地上爬不起來,可能是傷到了筋、閃着了腰。

    “大概是狐狸受了驚嚇,回頭反噬,我不敢貿然下手,忽然一陣勁風過來,重心頓失,就這樣滾下來了。”

    “哦!”張三抬頭又朝屋脊間瞧了一下説:“它還在呢!我上去看看。”

    張三進門早,是第一班的頭目。李七年紀輕,是第二班的頭目,其實他們兩個的本事原是半斤八兩,誰也強不過誰去,就因為張三領一班,李七帶二班,-班就有資格管二班。

    依樣葫蘆,元寶-對,兩個人都跌在地上眥牙,兩個人皆賴在地上睚眼,幸虧院子裏乃是黃泥地,不然,腿不斷,臂亦折!

    張三到底是第一班的頭目,他比較硬朗,忍着疼痛撐起來了,遲疑着一會説:“上面好像有名堂,那不是狐狸。”他吩咐兩個幫丁:“你們快去報告堂主,説這裏有了事故。”

    “是。”

    兩個幫丁相偕快步走了。

    萬里船幫內部職責所屬是:內堂管理總務、業務;刑堂司治刑罰、監察;其他的全是外堂的事了。

    沒有多久,外堂堂主呂天成出來了,兩個幫丁早已經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稟告了他,是以他一到院子裏就什麼話也不問,抬着頭朝屋頂上瞧。

    “那是人!”

    到底他的功力高、目光尖,一眼就看出了屋頂上面乃是一個人。

    “是人嗎?”

    李七也站起來了,但卻是瘸着一條腿。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有事下來淡,有話下來講,別再縮在上面裝神弄鬼,等被提着下來的時候可就難堪了。”

    “哼!冒什麼大氣?他們兩個不行,你行嗎?”

    果然是人,屋頂上面有人在説話了。

    “嘿!不行?看本座不揪你下來才怪!”

    呂天成心中有氣,這不長眼睛的東西,下碼頭不打聽打聽此地是什麼地方,而且還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由一緊衣袖猶如箭矢一般的鑽了上去!

    屋頂上白影更像一陣風,飄飄蕩蕩的飛動了起來。

    “哪裏走?”

    呂天成的功力果真不弱,一個“八步趕蟬”,在屋頂上竟然會施展出輕功絕藝來,難怪他囂張跋扈,難怪他予取於求,也難怪當地城內的城隍廟遲遲未敢下手,非得要驚動陰曹地府中的“殿主”前來援助不可!

    但是,任他七步、八步,步伐怎會有“雲”飄得快?身形焉能比“風”吹得急?就這樣,二條人影一前-後的掠出了萬里船幫永閩總舵的舵中重地。

    這原是“引蛇山洞”,這本乃“調虎離山”,前面的白影不疾不徐、乍緩還急的在相距三五丈之處飄浮着。

    呂大成心頭突然一動,這朵“雲”好像曾經在哪裏見到過?但是,他太過狂妄,太過倨傲,不服這口氣,焉信那個邪?鋼牙猛咬,功力倏灌,由八步真的化成了七步,那是“七步羅雀”!

    果然,他見功了,果然,他收效了,在越過城牆外面的不遠處,那朵“雲”已經被一株大樹阻擋着了。

    “呂堂主,別來無恙!”

    呂天成聞聲心頭不禁劇震了起來,他立即止步收身門中驚喊出聲了。

    “啊!是你,我怎麼會沒有想到是你?”

    “現在想到不也一樣嗎?”

    呂天成究竟是一個人物,他憶起對方此舉必有所圖,凝神了,沉氣了,以便應付即將來臨的風雨。

    “你想幹什麼?有什麼事情?”

    “不想幹什麼,也沒有什麼事情。”麥無名談淡的説:“只是想請你到一個地方去休息休息、將養將養。”

    呂天成疑雲頓起,他困惑地説:“什麼地方?”

    “去了,你自己會明白。”

    “可是關於餘曼芬的事情?”

    呂天成想來想去,對方引自己出來,也只有餘曼芬的事情最為可能,因為餘曼芬對“麥小云”似乎萌出情愫。

    “你想到哪裏去了?”麥無名不由啞然失笑:“我和餘曼芬是無瓜無葛,二不相識,哪會有事?”

    呂天成心中立時電轉起來,他想不透了。不對,有一點他可以確定的,自己和對方也是無瓜無葛,那事情必不會是好事情,地方也決不是好地方了。

    “對不起,我不想去。”

    他返身即走,但是,雲又飄過來了,擋住他的去路。

    “不想去也要去,你是非去不可。”

    “你強人所難?”

    “就算是吧!”麥無名説:“因為你的壞事做得太多了,應該需要反省反省、懺悔懺悔。”

    呂天成聽出端倪了,果然,那不是一件好事情,也不是一個好地方,原來是要懲罰自己、整治自己。

    他反抗了,霍然一掌拍了出去,無聲無息,出人意表。

    但是,他就是雙手齊出也沒有用,連吃奶的勁全貫上又豈會是人家的對手?幾招下來,他已經是一隻待罪的羔羊了。

    就這樣,麥無名替地獄門中做了第一件的事情,也替永嘉地區割去了一個毒瘤,除去了一個大害。

    麥無名渡過了甌江,走入了館頭。

    館頭是一個小小的山城,它的地勢已經處在雁蕩山的山脈丘陵之間了。

    雁蕩山分為“南雁蕩”和“北雁蕩”,南雁蕩位在浙江省之極南端,鄰接福建省邊界地區。

    館頭之北門是北雁蕩,北雁蕩峯巒秀麗,有無數柱狀紋巖的山峯,插雲聳天,其雄奇僅次於黃山。

    瀑布流泉,廣佈四處,則媲美莫幹勝景!

    雁蕩山高達海拔一千一百餘公尺,又何謂之“雁”?又何稱之“蕩”?乃是因為它的峯頂有個湖泊,每當秋風蕭瑟、北雁南飛的時候,此地成為羣雁佇足歇息之所,“雁蕩”就由此而得名了。

    麥無名又步出了館頭,正朝“華宗寺”而去的時候,隱隱的卻聽見有人爭吵的聲音隨風傳了過來。

    他耳有所聞,他心有所動,腳底下也不期然的加快了許多。

    忽然前面不遠處的道路旁的-間小食店裏衝出一個人來,緊接着,跟出了兩個人,兩個人的後面,又出來了一個人。

    “我不能答應,我不能答應……”

    前面出來的那個人大慨年在“不惑”。他眼中含着淚,嘴角淌着血,口喃喃的、重複的在叨唸着。

    “你不答應就還錢,不還錢我就打死你!”

    最後面的那個人穿着華服,一瞼飛揚,二十多歲,卻生得獐頭鼠目,以上的話就是由他口中爆出來的。

    “我要還你錢,我要還你錢……”

    “那你拿錢出來還呀!”

    獐頭鼠目的人口氣咄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我現在沒有錢,過些日子……”

    “不行!”獐頭鼠口的人説:“已經過了不少日子了,乾脆,把你的女兒給我,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我不能答應,我不能答應……”

    中年男子又渾渾噩噩地叫了起來。

    “不答應再給我打!”

    兩個家奴似的漢子立即衝了上去,他們-邊-個,-手抓臂,一手舉拳正待敲下去的時候,那個小食店裏又跌跌撞撞奔出一個人來。

    “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打了。我答應你也就是了,嗚……”

    是-位姑娘,那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姑娘,姑娘身穿碎花衣褲,體態倒也長得花嬌柳媚。

    她啼哭着、她啜泣着,如雨打梨花,像水淋海棠,一把就抱住了那個中年男子的肩膀。

    年輕漢子的口停住不嚷了,他浮上勝利的笑容,兩個家奴的手停住不下了,他們也露出得意的神色。

    “爹,你就當沒有生我這個女兒吧!嗚……”

    “你是爹的命根子,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將你給糟蹋了。”

    中年人也是一臉憤怒,老淚縱橫。

    “什麼糟蹋?這是少爺看得起你!”

    獐頭鼠日的年輕人聲色懼厲的糾正着。

    “走吧!”其中一個家奴冷冷地説:“真是不知好歹,城裏吃得好、穿得好,哪一樣不比這裏強?孤魂野鬼似的。”

    另一個家奴拉着姑娘的手正待走,中年男子又一把牽住他女兒的另一隻手,就這樣拉拉扯扯,就這柞哭哭啼啼。

    “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住手!”

    大路一端,在這個時候也響起了聲音,這聲音説重不重,説輕不輕,它能震人耳鼓,它能驚人心房,當然是出自麥無名的口中了。

    麥無名趕上幾步,他已經聽了一個大概、瞭解了部分情況,不由毅然的伸手了。

    兩個壯漢雙雙的怔了一怔,未幾,那個開腔的一個又朝着麥無名開口説話了。

    “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過路的。”

    “這就奇怪了,誰也沒有擋着你的路,你窮吼什麼?”

    那個漢子竟然是聲勢洶洶。

    “你們這樣做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過不過份是我們的事,礙着你什麼了?”

    “雖然沒有礙着我什麼,但是,強擄民女,法既不容,你們不怕坐牢吃官司嗎?”

    獐頭鼠目的年輕人一步跨了上來,他接口説:“欠債不還,以人相抵,這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呢!”

    果然,這也是不成理由的理由。

    “他們欠你多少銀子?”

    “不多,三十兩紋銀。”

    麥無名探手由懷中摸出了大小二錠元寶,大的一錠二十兩,小的一錠十兩,合起來正好是三十兩紋銀。

    “這裏就是三十兩銀子,你拿着走路吧!”

    獐頭鼠目的年輕人雙手一背,二眼朝天,他不屑一顧地説:“這是你的銀子?”

    麥無名説:“不錯。”

    “這就是了,你並沒有欠我銀子,我為什麼要拿?”

    “我替他們還債也不礙你們的事呀!”

    “不一樣,橋歸橋,路歸路,我們是三不搭格。”

    “你要的不就是銀子?其他的又何必管呢?”

    “當然要管。”獐頭鼠目的人看了麥無名一眼説:“他們是你的親戚?”

    “不是。”

    “他們是你的朋友?”

    麥無名朝中年父女二人瞥了一眼説:“也不是。”

    獐頭鼠目的人輕蔑地笑了一笑説:“這就是了,你們非親非故,別説他們倆不一定會接受你的銀子,萬一收了,保不定你的居心更是不良了,那又怎麼辦呢?”

    唇槍舌劍,犀利似刀!

    “你……”

    “我怎麼樣?”獐頭鼠目的人冷冷地説:“我説錯了嗎?”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誰是小人?誰又是君子?”

    “你明明強*人家……”

    “有時候暗的要比明的陰得多呢!你説是嗎?”獐頭鼠目的人突然宏聲地説:“拖她回去!”

    “是。”

    兩個壯漢一把推開了中年男子,一人一手,硬架着姑娘朝館頭方面走去。

    麥無名再次探手入懷,他放進了銀子,立即一個迴旋,一手一掌,兩個壯漢就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

    獐頭鼠目的人見狀掠了過來,原來他也是一個會家子,但是手底下卻比嘴皮子差得遠,二招五式一過,也已經脹紅了面孔敗下去了。

    “你有種別走,少爺馬上叫人來收拾你。”

    麥無名既然已經跨上了馬,為了尊嚴,為了不虎頭蛇尾,他也只有“硬挺二六八”,耗上了。

    硬挺二六八是“牌九”中“接龍”的俚語。

    情勢使然,活*出去,猶同“撲克”之“排七”,在無牌可下的時候,孤張“八”是非出不可!

    “好吧!我就等你半個時辰。”

    “走,我們回去。”

    獐頭鼠目的人領着兩個壯漢朝館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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