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晨曦透過窗欞射入房內時,蘇盈袖就睜開了眼睛,她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卻在打到一半的時候瞪圓了眼。
猶如嬰孩般的睡臉近在咫尺,自己的半個身子被他摟抱在懷裏,昨晚被當成楚河漢界的棉被不知何時被甩到牀下……
「醒醒,紀吟風醒醒……」
在蘇盈袖不屈不撓的拍打下,紀吟風終於自沉睡中醒來,一臉迷茫的看着因氣惱而泛紅的嬌顏。
「娘子──」
「不許這樣叫。」她抓住他的衣領拎近,狠狠的威脅道,「再這樣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好吧。」他頗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你怎麼會摟着我睡的?」蘇盈袖咬牙切齒的看着他。早知道就該在外面的人走遠了時就踢他下牀,而不是因為看他熟睡的容顏太過可愛而心軟,這一心軟就差點軟出問題來。
「我以為自己抱的是棉被。」紀吟風無辜的看着她,雖然棉被跟人抱起來真的不一樣,但這不需要如實報告。
那表情那眼神真的很真誠,這叫蘇盈袖縱使懷疑也不能再説什麼,只能恨恨的丟開他的衣領,然後在低頭的剎那再次將某人的衣服揪到跟前來,「紀──吟──風──」該死的,居然將她的衣衫半解,她可不記得自己睡夢中還有脱衣的習慣。
紀吟風的手環上她的腰,兩個人一起重新倒向柔軟的牀褥,彼此的心跳呼吸聲都可以清楚的聽到。
「盈袖,妳是我妻子,這是我們的洞房,而我不是登徒子。」
望着他誠懇清朗的眼神,那一瞬間蘇盈袖居然無法反駁他,因為他説的是事實。
「妳不願與我行周公之禮,我不怪妳,可是情之所致一時踰矩,這也並不是我的本意。」
「我們説好同房不同牀……」莫名的她居然感到良心有愧,真的見鬼!
他伸指按在她温潤的唇上,「但我們昨晚同牀了,所以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也並不能怪我們沒有事先約定好。」
似乎説的有道理。
「所以,我們可以行周公之禮了嗎?」紀吟風的聲音不知不覺中染上了幾絲魅惑。
差一點「好」字就脱口而出,蘇盈袖杏目圓睜,不敢相信自己差一點就上了他的大當,「男兒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可以食言而肥。」
「我長得確實過於清瘦。」他坦承不諱。
「你想毀約?」她的眸底開始冒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來。
「初夜是要見紅的,娘子大人。」他認真的盯着她冒火的眼睛,突然發現其實她發火的時候眼神最迷人。
「見……紅……」蘇盈袖有些結巴起來。那是什麼意思?
紀吟風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未經人事的男女行過周公之禮後雪白牀單上會見紅,而通常長輩會驗紅。」
蘇盈袖還是有聽沒有懂,娘似乎從來沒講過。
「處子落紅啊。」他有些無力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眼睛微瞇,口氣隱約透出一股寒氣。
「書上有寫啊。」紀吟風如實的説。
「是嗎?」她笑得有些冷,「我好像記得大凡富家子弟,到了一定年歲都會到青樓妓館長見識的吧?」
他一臉受到侮辱的表情,「盈袖,我以項上人頭髮誓,我沒有,真的是從書上看來的。」
「證據呢?」她壓根不信。
紀吟風馬上下牀去把昨天翻看的那本書拿來。
蘇盈袖看了兩頁就面紅耳赤的看不下去,咬牙瞪着罪魁禍首,「我以為你每天捧着的是聖賢書,原來是這些下流的東西?」
紀吟風一本正經的道:「娘子,這妳就有所不知了,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對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自然是要抱着學習的態度了。我長到如今從未經過男女之事,而今娶親在際,總不能跟妻子在洞房面面相覷而不知所措吧。」
似乎挺有道理──不對!蘇盈袖用力把書砸向他,「你這個下流胚子,還敢説自己思想純正,你從頭到尾就沒安好心。」居然還未雨綢繆。
紀吟風笑着閃躲過去,「對自己的妻子心懷不軌是天經地義的,即使説出去也無傷大雅。」
他居然還有理?蘇盈袖跳下牀,打算一定要把他扔出窗去。
「少爺、少夫人不好了,快快……快跑吧……」門外突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跑?蘇盈袖納悶的拉開房門,就見一名紀府僕役飛奔而來,一臉的驚恐。
「出什麼事情了,大清早就這麼驚慌失措?」紀吟風走到桌畔坐下,劍眉輕蹙的看着下人。
「少爺,外面……大廳來了一些江湖人要找少夫人,看起來都挺不好惹的。」下人氣喘吁吁的説,一邊抹去臉上的冷汗。
蘇盈袖柳眉一擰,二話不説就飛身奔往前廳。
一向只與官商士紳往來的紀府突然之間來了一羣江湖客,的確挺叫人感到驚心動魄的,尤其來者都持刀佩劍,透露出一股濃厚的江湖氣息。
一抹杏黃閃入大廳,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主位之旁已經多了一位清靈秀美的黃衣少女──她一頭如雲的烏髮散披於身後,並未做婦人打扮。
「爹、娘,你們回房去吧,這裏交給媳婦就好。」蘇盈袖温言軟語的對坐在主位的公婆説。
紀氏夫婦對視一眼,想到昨天兒媳在喜堂的情形,點頭同意。
目送公婆走入後堂,蘇盈袖大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環視一週,嘻笑道:「敢情諸位千里而來是專程來恭喜我成親的嗎?」
為首的中年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沉聲道:「蘇姑娘,我等前來只是想證實一件事。」
蘇盈袖露出茫然的神情,輕撫着自己烏黑的長髮,「我不是江湖萬事通啊。」
「敝教的聖女是否還活在人世?」中年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神情變化。
蘇盈袖眨眨眼,好生驚訝的看着虎視眈眈的眾人,「你們不是已經把她下葬了嗎?我記得自己去參加過葬禮的,可憐我那紅顏薄命的結拜妹妹啊……」説着説着大滴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掉落塵埃,讓人看在眼裏有説不出的悽楚。
「可是,昨日血劍無情大鬧喜堂不是找妳問聖女的下落嗎?」中年男子也不由得懷疑起消息的正確性。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移情別戀愛上了別的女人?」
「……」説得似乎頗有道理。
「我強烈建議你們去找萬事通。」蘇盈袖微瞇的眸底畫過一絲狡黠。哼!這叫禮尚往來。
「打擾了,我等告辭。」中年男子有些失望的拱手道別。
蘇盈袖微笑道:「最後有件事拜託諸位,千萬不要再來紀府打擾,江湖事江湖了,相信諸位也不想與廟堂之上的人和事扯上關係才對。」
中年男子點頭表示懂了,領着手下轉身離去。
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就彷佛紀府從來就沒有來過那樣一羣人似的。
紀吟風從門外走進,面帶困惑的看着那羣匆匆離去的人,「盈袖,他們只是來問消息的嗎?」
蘇盈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妳在想什麼?」
「紀吟風,休書今天就給我。」她是來報恩不是來報仇的,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她不想扯累到與世無爭的紀家人身上,否則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紀吟風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妳忘了我們的約定?」
她瞥了他一眼,緩緩從主位上站起,「我沒忘,可是我更不想讓紀家的人因我而受到傷害,江湖是個充滿了血雨腥風,又毫無道理可講的地方。」
「夫妻本來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紀吟風,你不懂江湖,所以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江湖有多可怕。」如果這樣可以嚇住他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突然發現身負絕學的自己面對這位名聲極隆的江南才子時並不佔上風。
紀吟風突然笑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幾絲興味,「盈袖,敝人方才在門外看到的彷佛並不是那麼回事吧,妳唱唸坐打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而且從昨天到今天光臨紀家的江湖人似乎對妳都有着一層無法言喻的戒懼才對吧。」
「你的意思是……」她極不友善的瞇起了眼。這傢伙那麼聰明幹什麼?一點兒都不好玩啊。
他挨近她,俯耳輕聲説道:「重承諾是江湖人的美德不是嗎?那就過完三個月再説啊。」
他確實非常的欠扁!蘇盈袖素手輕揮,於新婚第一日清晨就將自己的丈夫扔出了紀府大廳,讓庭院中灑掃的下人面面相覷。
少夫人似乎非常的喜歡扔少爺,而他們少爺──似乎挺樂此不疲的。
紀吟風慢條斯理的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塵,她掌握的力道十分好,一點兒都不會摔疼他,偶爾做做空中飛人也不錯。
蘇盈袖從大廳走出來徑自迴轉新房,一大清早就有人造訪害她連頭都沒梳一下。
「娘子,妳還沒向爹孃斟茶。」他提醒她。
「蓬頭垢面的斟什麼茶,我去梳洗一下。」她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是嗎?如果他們家少夫人這樣的形象都算蓬頭垢面的話,那這世上還有幾個優雅嫺靜的淑女?
挽啊挽,挽了六次都以失敗告終,這讓蘇盈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梳婦人髻也是需要學問的,而她恐怕沒有這個能力。
「少夫人,還是讓婢子來吧。」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婢女終於不得不開口。照他們家少夫人這個情形,梳好頭去斟茶都過晌午了。
「我來。」温文卻不容違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少爺,您──」婢女遲疑着。這不好吧?
紀吟風擺擺手,「妳下去吧,我來就好。」
婢女愣了一下後靈光突閃,恍然大悟,噙着笑意退了下去。
蘇盈袖冷冷的看着他,「你會梳髻?」
「不會。」他笑着搖頭,走過來拿起牙梳,準備給她梳頭。
「那你湊什麼熱鬧?」她真想再把他扔出去。
「這樣的閨房之樂敝人並不想讓旁人討了去,娘子的秀髮非常迷人,讓人愛不釋手。」他緩緩梳理着那頭柔順黑亮的長髮,就如同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需要我把頭髮剪下來送給你把玩嗎?」她笑裏藏刀的問。
「頭髮之於女子是最寶貴的,青絲不可輕斷。」他小心仔細的將發盤起,以一支碧玉雕花簪固定。
典雅大方的墜馬髻配上蘇盈袖嫺靜婉約的容貌氣質,非常的合適,他滿意的點點頭。
一伸手就將他拎到了跟前,她的神情可不大温情似水,「你梳得真的不錯,説説看,一個只會讀書的才子怎麼連女人的髮髻也梳得這般熟呢?」
「娘子應該知道世上有種人天生就聰慧過人,而愚夫不巧並不太笨而已。」他笑得非常愉悦,「娘子猜忌吃醋的表情很可愛。」
「吃醋?」蘇盈袖馬上鬆開了他,一腳就將他送到外間涼快去,「下輩子也別想。」
紀吟風卻依舊是笑容滿面,毫不在意的重新揮淨身上的土,笑道:「如果下輩子娘子也願意嫁給我的話,我是不會反對的。」
眸光一閃,蘇盈袖衝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了他的手,「這是怎麼回事?」是新包紮的傷口,去大廳之前還沒有的,她肯定。
紀吟風無所謂的笑了笑,用衣袖蓋上,「總要見落紅的。」
「你的血?」她挑眉,心裏有絲感動在發酵。
「難道娘子改變心意了?」他含笑眸子瞅着她,閃爍着不可忽視的情慾。
忍不住她的手就又抓住了他的衣領──
「娘子,新婚頭一天妳不能太不給面子吧。」他抓住她的手,笑容帶上了一絲的賴皮。
説的也是,一大清早起來就連被扔兩回的話,也確實有些不象話呢!蘇盈袖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他笑着拉住她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走吧,爹孃一定等急了。」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感覺到他收緊的動作,又看到迎面走來的下人,終於任由他牽了手向前走去。
看着猶如金童玉女一樣並肩而來的小夫妻,紀氏夫婦是百感交集、欣慰異常。
「爹、娘,請用茶。」蘇盈袖手捧香茗,雙膝跪地。
「好好,真是乖媳婦。」紀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
紀吟風伸手扶起妻子,笑道:「爹、娘,你們媳婦還有話跟你們講。」
蘇盈袖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怎麼知道的?
「袖兒想説什麼?」紀老爺笑呵呵的問。
蘇盈袖乖巧的低眉斂眉,温順的道:「袖兒出身江湖草莽,有些江湖俗事不便帶到府中,想離開解決一下,不知父母大人可否准許?」
紀氏夫婦相視一眼,然後紀老爺開口,「只是妳與風兒剛新婚,此時遠行……」
紀吟風笑着插口,「父母親大人,兒子讀書甚多,感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也想出去遊歷一下山川美景,正好與娘子同行。」
「那是最好不過了,」紀老夫人笑着點頭,「只是這樣不會影響袖兒的事情嗎?」
蘇盈袖暗自磨牙。好啊,他願意跟着一起去,她就讓他嚐嚐苦頭。心念轉動之際,嫣然一笑,「無妨,只是我二人同時遠行,公婆膝下沒有人伺奉,這如何是好?」
紀老爺哈哈一笑,「家中有這麼多丫頭僕役,你們儘管放心遠行,不會有事的。」
「媳婦謝謝公婆大度,」蘇盈袖欠身拂了一禮,「如果公婆有事要找我夫妻二人,只要到蘇州街上捉個乞丐詢問就好。」
乞丐?
看到他們眼中的困惑,蘇盈袖笑着解釋,「丐幫乃江湖第一大幫,消息靈通天下皆知,只要爹孃報上兒媳的名字他們自然就會知道如何通知於我。」
紀老爺感嘆,「沒想到衣衫襤褸的乞丐竟如此讓人不可小覷。」
蘇盈袖逸出輕笑,「這是江湖中的事,爹爹不知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知你們準備何時動身?」紀老夫人問。
「媳婦想今天就動身。」
「這麼快?」紀氏夫婦異口同聲。
她道:「媳婦原也不想這樣急切,可是我怕今早的事情再次上演,爹孃會受到驚嚇的,還是先去處理了比較好。」
「那好吧。」兩老只有點頭。
「那兒子媳婦就下去收拾行囊了。」紀吟風向父母告退。
「好。」
出了大廳在迴廊一角,蘇盈袖用力扯住了丈夫的衣袖,「喂,你幹什麼非要跟着我走?」
紀吟風一臉無辜,「我們才新婚妳就想拋夫?這樣不好吧,況且我們以三月為期,妳總不是想在外面混過三月直接來找我要休書的吧?」
眼見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她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是又如何?你有意見?」有意見也要把你打到沒意見為止。
他拉回自己的袖子,極有君子風度的微笑道:「我不敢有什麼意見。」他只是不敢,並不是沒有,她一定要聽清楚。
一路無語走回新房,他們各自收拾自己的行囊。
蘇盈袖的行囊非常的簡單,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塞了些散碎銀子,一如她來時一般輕便簡單。
「娘子──」紀吟風剛喊出聲就被她火樣的眸子瞪住,只好笑着摸摸鼻子,「妳是我娘子啊。」
「我怕你以後改不了口。」她咬牙,才想起來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喊她娘子。
我是沒想改啊!紀吟風在心裏悄悄的説,不過,臉上卻是一副訕訕然的表情,「我會注意的。」
眼神閃了閃,蘇盈袖漫不經心的道:「出門在外不比你在家當少爺,衣物銀兩要帶足。」
紀吟風唇線飛揚。她還是關心他的。
提了行囊往外走,走了沒兩步,他就覺得手上一空,轉頭去看只見蘇盈袖帶了點彆扭的表情。「我來好了。」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撇撇嘴道:「我是怕你這單薄的身子受不得累,萬一病倒了,跟你同行的我不就倒楣了啊。」
紀吟風道:「多謝娘子體貼晚生。」眼見她柳眉一挑又要發怒,他提起衣襬就向前跑去。
看向落荒而逃的背影,蘇盈袖剛剛升騰起的怒氣不知不覺的灰飛湮滅,只餘下從心底深處升起的濃濃笑意。其實,有個與傳言中書呆子形象不符的丈夫或許並不真的太糟糕。
突然意識到自己心中方才所想的是什麼的時候,火一樣的温度席捲如花嬌顏,伸手撫住發燙的面頰,一時之間彷佛只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等在大門處的紀吟風終於瞧見自己的妻子揹着行囊牽着她騎來的棗紅馬緩緩走來,他一直覺得用弱柳拂風來形容妻子的身形是最恰當的,那樣曼妙的身姿就連走動都似在跳舞一般,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將行囊綁到馬背一側,蘇盈袖飛身上馬,然後向紀吟風伸出手,「上來。」
將手交到妻子手裏,瞬間感覺騰雲駕霧一般飛上馬背,穩穩落坐。
「抱住我的腰,要是被甩下馬揹我可不管。」
紀吟風笑道:「我一定會抱緊的。」雖説君子不欺暗室,但是現在抱住妻子的小蠻腰似乎頗為光明正大啊,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而已嘛!
嘿嘿!
蘇盈袖勒住馬繮,對站在門外相送的公婆道:「爹、娘,你們回去吧,我會照顧好相公的。」
紀吟風道:「爹孃不必擔心,有娘子照顧孩兒當無可慮。」
「你們可要早去早回啊。」紀老夫人的眼睛開始濕潤,獨子頭一次出門遠行,到底總是捨不得。
「一路之上萬事小心。」紀老爺叮嚀再三。
「媳婦知道了。」
「兒子記下了。」
蘇盈袖最後看了一眼公婆,然後揚鞭催馬,揚塵而去。
感覺風像刀子一樣掠過耳際,紀吟風不由得抱緊了妻子的腰,大聲問:「妳為什麼這麼着急離開?」
蘇盈袖逸出銀鈴一般悦耳的笑聲,於風中飄蕩,「再不離開,紀府就會天天被人登門造訪了。」
「妳得罪的人很多嗎?」他只能這樣理解。
「不是,我只是不巧認識的人太多,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多一些而已。」所以放眼江湖最能躲的人就只有她了。
一出蘇州城,馬兒就漸漸慢了下來,官道旁的深秋景象也慢慢映入眼簾。
樹上的枝葉已經凋零得只剩下一兩片枯葉勉強掛在枝頭隨風飄搖,彷佛下一刻就會落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紀吟風,你有離開過蘇州城嗎?」她只是好奇。
「有啊。」
「什麼時候?」
「七年前進京趕考時。」
「你考中了什麼?」她微微側身看向他。
紀吟風笑了笑,「殿試魁首,不過我對當官不感興趣,所以空負了一個名頭而已。」
「狀元啊。」她戲謔的笑道,「我聽老百姓講,通常年少英俊的狀元郎都會被皇家看中,賜以公主下嫁,你難道沒有嗎?」
紀吟風以一副遺憾的口吻道:「因為我自幼定親,糟糠之妻不可棄。」
「信你才有鬼,」她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一定是那位要下嫁的公主不能討你喜歡。」跟這傢伙相處快一月,已經能很清楚的瞭解他不是一個會遵循世俗禮法的人,雖然他給世人的假象是如此。
悶笑了兩聲,紀吟風抱着她的手緊了緊,「一半對一半,因為那時我對自己的未婚妻還帶有一絲幻想,怕太過武斷毀了自己的幸福。」
伸手拍打他不老實的手,蘇盈袖發出警告,「不要亂摸了,老實抱住腰就好了。」這話似乎……熱氣又不可抑制的攀爬上她的頸項。
看着她瞬間紅透的耳垂,紀吟風暗笑於心卻好心的不説破,他怕有人惱羞成怒之下,倒楣的就是他自己了。
讓心情慢慢平復下來,蘇盈袖看看天色,説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不肯入朝為官呢?」
「官場不適合我。」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地方,朝堂之上束縛太多,他喜歡自在無拘的生活,就如同跟她相處的感覺一樣。
「那你以為江湖適合你嗎?」她柳眉輕挑。
他低笑出聲,「娘子,妳何不明言對我講。」
「講什麼?」
「妳直接説我這種文弱書生根本不適合江湖就好了。」他笑着搖頭。他的小妻子真是很有趣呢!
「是又如何?」她有些惱他,狠狠抽了馬兒一鞭子,馬吃痛立時狂奔起來。
紀吟風的手馬上緊緊的摟抱住她纖細的腰,於風中放聲大笑。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蘇盈袖越發的惱火,自從遇到這個書呆子,她就每每落於下風,她行走江湖這麼久都沒有這麼窩囊過。
無論是誰看到他們都會認為是天造地設一對,兩人的氣質簡直和諧到無懈可擊,端的是男才女貌,匹配無雙。
所以當他們並肩走進客棧時才會讓眾人的目光聚集到一處。
「客倌,用飯還是住宿?」掌櫃滿面笑容的問。
「準備兩間上房,然後把晚飯送到房內,我們就不出來吃了。」蘇盈袖如此吩咐。
「兩間?」掌櫃一臉的困惑。他們明明是一對夫妻吧,難道吵架了?看面前這位公子的文弱勁兒,實在不太可能。
紀吟風笑了笑,「店家,只要一家上房就好,我家娘子正在同我生氣呢。」
掌櫃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讓蘇盈袖是銀牙暗咬。他們就那麼像夫妻嗎?她説的話就那麼不可信嗎?想來想去都只能怪紀吟風長了一張特別容易讓人信服的臉,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