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這絕對是至理名言。
舊日書生袍、往昔束髮簪,唐平平又恢復成男子的打扮。
她重新扮成男人他是沒意見,反正他想看女裝扮相的她也如願了,但他有意見的是,她為什麼要把那身女裝穿到他身上?!
大意失荊州啊!他唯一忘掉的一件事情就是——她是四川唐門的人,似乎還是地位很特殊的一位主兒,所以才會有現在被反制的尷尬處境。
「平兒,這樣很難看耶!」他試圖説服她可以讓他換回男裝。
唐平平瞟了他一眼,悠閒的啜了口清茶,「很美。」女裝扮相的他絕對有當禍水紅顏的本錢。
三木在一旁拚命點頭兼暗自垂涎不已,心中不停的想着,温少爺好美哦。
「死三木,滾出去。」有人抓狂了。
遷怒,這絕對是遷怒!但三木還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一直是他的強項。
「平兒,笑話妳也看了,仇妳也報了,可以給我解藥了嗎?」他好命苦,明明最怕用毒的人,偏偏不但有個師妹會不毒,就連他愛上的女人也是從使毒聞名的唐門出來的,看來他今生註定要栽在毒藥上。
唐平平置若罔聞的又喝了口茶,才慢條斯理的走過來。
「妳要幹什麼?」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噗!」的一聲,立即水花四濺。
果然很不好,一大口茶迎面就噴到了他臉上,害他臉上的胭脂水粉瞬間被水給渲染開來。
連鏡子都不必照,他就可以肯定此時他的臉一定像開了大染坊。
「解了。」她淡淡的從嘴裏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這就是解藥?
温學爾嘗試着動了動手指,果然能動了。哇!武功高有個屁用,遇到像唐平平跟小師妹這樣的人,還真應驗了英雄毫無用武之地這句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着的道兒。
「不會武功不代表就好欺侮。」
無視他哀怨的眼神,唐平平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飲。
「刷刷刷」的幾下就把身上的女裝扯了下來,他堂堂一個男子漢一時不察就被這身女裝弄得顏面盡失,想想氣悶得緊。
「哦,對了,你的衣服三木拿去洗了。」好整以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温學爾的手硬生生的停在正撕裂的女裝上,慢慢的轉頭看過去。很好,她依舊四平八穩的在喝茶,一點點幸災樂禍的神情都找不到,雖然她明明就在幸災樂禍,到現在他終於相信,這個世上還是有比沈七巧更惡劣的女人存在。
一把將她手中的茶碗搶過,一口氣猛灌下去。他需要降火,非常需要。
唐平平將臉轉到了一邊,「這樣有失禮數。」打着赤膊站在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面前,他居然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伸手將她的臉扳過來,強迫她面對自己衣裳不整的模樣,緊緊的盯住她遊移的眸子,唇角漸漸揚起,「想讓我裸裎相對,只要妳一句話。」
不可抑止的紅潮泛上面頰,唐平平又羞又惱的死瞪住他的臉,「我對你的身體沒興趣。」
「那妳設計我無衣可穿的目的是什麼?」他戲謔的挑了挑眉,欣賞她難得的羞窘。
「你還穿着褲子。」她提醒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所謂無衣可穿或者裸裎相對是指沒有半件衣服面百,絕對不是他現在的樣子。
「馬上脱掉。」他欣然從命,準備動手去解腰帶。
「温學爾!」終於忍無可忍的叫出來,這個男人太惡劣了,她要是男人……她要是男人也比不過他的厚臉皮。
「啊,妳不是想看?」他一臉無辜的看着她漲紅的臉。
「我從來沒説過。」
「看看也無妨嘍。」温學爾殷殷遊説着。
唐平平瞪着他,死命的瞪着他。
「好吧,不看就不看。」他頗懂得適可而止的真義,要是真把她惹火了,搞不好又對他下什麼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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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勾懸掛天際,零落的星子散在黑漆的夜空之上,就像點綴在月牙之畔的閃耀寶石。
伸手推開窗户,遙望着清冷的月宮,一抹憂鬱閃過眸底。
「嗨,怎麼,想我想到睡不着嗎?」一張俊美的臉從屋頂上倒垂下來。
唐平平嚇了一跳,「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屋頂上幹什麼?」
伸手在窗上一按,温學爾輕輕巧巧的跳進了屋內。
唐平平不露聲色的看着他,「現在你跳進我的屋子又想幹什麼?」
温學爾神色自如的道:「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喝上幾杯如何?」
「我不會喝酒。」他的居心明顯不良,就算她會喝也不會答應。
「放心,我的酒品很好。」他拍胸脯保證。
她淡淡的説:「我怕自己的酒品不好。」
「我不介意。」
唐平平輕輕的闔了下眼皮,很肯定的説:「我介意。」
温學爾看向窗外的上弦月,笑道:「妳不覺得今晚的月色很迷人嗎?」
她挑眉,「你覺得為了這個理由我們就該喝一杯嗎?」
「難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很堅決的否決。
他搔了搔頭,然後毫無預警的貼近,一雙如海般浩瀚、如星般耀眼的眼眸直望進她的心底,「如果我説是因為想妳才睡不着呢?」
「那就更加不可以喝酒。」大部分的人都太容易酒後失態了。
他走近,她只好往後退,直到退到牆邊無路可退為止。
手扶在牆上,他看着她搖頭,「女人,妳真的很會破壞氣氛。」
眨了眨眼,她明智的沒有出聲。
頭抵着她光滑的額頭,輕笑出聲,「平兒,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説。」唐平平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緒,且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讓他察覺她的神經緊繃,感覺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怎麼樣才可以躲開無孔不入的唐門紫影?」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近到無所隱藏。
「你在挑釁。」她肯定。
温學爾無聲笑出來,眉角輕揚,在她耳邊輕輕的吹了口氣,滿意的看到她瑟縮了下,「誰叫他們一直打擾我跟妳親熱。」真是陰魂不散,這麼快就追上來。
慢條斯理的轉過身,右手還不忘環過唐平平的纖腰,將她摟入懷中,好整以暇的面對出現在房內的兩名紫影。
「放開平姑娘。」異口同聲的喝斥。
温學爾忍不住嘆了口氣,「最近就數這句話聽的最多,還是你們唐門紫影就只會講這句話?」
唐平平瞥了他一眼,心裏想着,你確實欠扁。
「任何人對平姑娘不敬,就是與唐門為敵。」
「哦?」温學爾笑着請教,「怎麼樣算不敬呢?」
「公子當知男女授受不親。」
「可是,你們家姑娘都把我看光光了,又怎麼説?」
兩名紫影驚訝的目光落在唐平平身上。
唐平平只是抿了抿嘴,説:「男人有貞操嗎?」
這句話污辱到在場的三個男人,他們有志一同的瞪向口出不遜的人。
「好吧,換個説法,」她很有知錯能改的勇氣,「你們認為他有貞操嗎?」
兩名紫影同時搖頭。
「誰説的?」當事人可不承認。
「這是江湖人盡皆知的事。」她毫不客氣的揭他的底,風流滿天下的雙絕書生,要貞操幹什麼?
兩名紫影點頭,平姑娘所言不假。
「可是,把我看光光的至今只有妳而已!」他不服的努了努嘴。
為什麼他們要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呢?唐平平有些苦惱,闔了下眼瞼,這下只能勇敢的面對現實了。「那就是説如果再有姑娘把你看光光的話,問題就容易解決了是吧?」
温學爾的唇角開始抽搐,兩名紫影的嘴巴不由自主張大,他們的平姑娘年餘不見,似乎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妳敢?」他收緊放在她腰際的手,星眸閃爍着憤怒。
「如果你一直要強調這一點的話,我就敢。」她毫不畏懼的坦承不諱,逆來順受向來不是她的美德。
果然還是他們原來那位永遠沉着冷靜的平姑娘啊,紫影張大的嘴終於闔上。
瞄一眼兩個傻愣看戲的紫影,温學爾的唇角揚起,戲謔的開口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好像他們已經忘了。
「請平姑娘跟屬下回去。」兩名紫影這才連忙説出目的。
「你們平姑娘要嫁我為妻,不回唐門了。」
看着温學爾一言之鑿鑿的表情,再看看默然不語的唐平平,兩名紫影開始有些遲疑了。
「平姑娘……」
「沒有的事。」不着痕跡的瞪他一眼,這傢伙老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是嫌麻煩不夠多嗎?如果真把太君引出來了,她就沒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温少俠跟唐門作對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温學爾微微一笑,「如果是為了平兒,跟唐門為敵也是沒辦法的事。」
兩名紫影交換一個眼神,從窗口飛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們怎麼走了?」好奇的看着紫影躍窗而去,温學爾感到有些奇怪,他們不是打算動手搶人嗎?
唐平平擔憂的望着紫影消失的方向,「他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自然是等其他人到齊後再一起動手。」即使他的武功再好,也是雙拳難抵四腳,尤其唐門個個擅長暗器施毒,未來的路很艱難啊。
「不用擔心,想把妳從我身邊帶走,除非踩着我的屍體過去。」
他信誓旦旦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擊中她的心,卻讓她的眉頭不由得蹙緊。踩着他的屍體過去嗎?她寧願用自己的自由換取他的平安啊!驀然間一怔,是這樣嗎?她真的想用自己一直追求的自由換取身邊這個男人的安全嗎?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將心遺落在這個男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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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月華流泄,桌上燭光搖曳。
坐在桌畔的唐平平幾乎要與月色融為一體,默默的注視着桌上無言垂淚的蠟燭。
用力拍了拍透着陽光味道的被褥,温學爾的眸底染上幾絲困惑,「奇怪,為什麼妳的被子比我的要軟、要香?」
「因為這家客棧是唐門的產業。」
「什麼?」温學爾倏地大叫,卻發現唐平平依舊波瀾不興的坐在燈下,「這是唐門的產業?」
「對。」
「那妳為什麼不早説?」他猛的從牀上跳下來。
「我為什麼要説?」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語調。
她的態度讓他差點兒被噎住。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啊?明明該擔心害怕的人卻像個局外人一樣泰然自若,反而是他這個局外人在一旁擔心受怕,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是你帶我住進這裏的。」她漫不經心的説。
嗄?大名鼎鼎的雙絕書生再次瞠目,就算是他的主意,她難道不能提示一下嗎?白讓他沾沾自喜了半天,還以為甩掉了唐家人。
黯然眸色轉為清朗,漾出笑意,「我想看的就是你知道後的表情。」
要論惡劣指數,唐平平儼然已可與沈七巧並駕齊驅。
心頭不禁嘆氣,念頭一轉想到日後要是她們兩個見了面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還是惺惺相惜,相逢恨晚?而這兩種猜測中,尤以後者最讓人不寒而慄。
但願不會,佛祖保佑吧!
坐在桌邊的唐平平用平靜無波的目光看着重新大剌剌躺在牀上的人,口氣淡淡的提醒,「他們已經走了。」
「我知道。」
「你也該走了。」好吧,她早該有覺悟,這男人不會有君子的美德。
温學爾在軟枕上半瞇着,笑道:「這裏睡得很舒服,為什麼要走?」
唐平平用力的翻了個白眼。是她不對,是她忘了這個男人在她面前一向是無賴慣了的。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徒惹人非議而已。」
「我不介意。」
「你原本不是打算跟我把酒言歡、秉燭夜談的嗎?」眸光閃了閃,她保持着一貫的沉穩,對付温學爾這樣的男人,冷靜是最好的辦法。
他從枕上抬起頭,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妳不是沒興致嗎?」
「我現在有了。」
「稍等片刻。」他從牀上一躍而起,從窗口跳了出去。
唐平平慢慢起身站到窗前想關上窗户,但手才剛伸出去就縮了回來,禁不住輕嘆一聲。算了,關上也沒有用,那個男人肯定會死皮賴臉的想辦法進來的。既然結果都一樣,不如坦然接受他。
一手托腮,一手扶桌,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明月,思緒漸漸飄遠。
温學爾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手上端着托盤,上面放着香味四溢的佳餚,還有一罈酒。
「這裏的大廚手藝不賴哦。」他把一盤宮保雞丁端到她面前讓她解解饞。
「深夜挖人起來不厚道吧。」
温學爾揮揮手,笑道:「能夠替他們敬重的閣主做菜,大廚可是很興奮的哦。」
忽略他試探的目光,唐平平不着痕跡的轉了話題,「很道地的川菜。」辣味與香味撲鼻而來,讓她有種回到家裏的感覺。
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温學爾打開酒罈,為兩人各斟一杯。
「你不是怕死了吃辣嗎?」掃過桌上的菜,她不由得揚眉,全是辣得入味的美餚。
温學爾抿了抿唇,有點咬牙切齒的説道:「那個大廚擺明了只想賄賂妳一個人嘛!我一直對他説少放點辣椒,他卻一個勁兒的往鍋裏放。」當時他真恨不得把廚師給殺了,唉!今晚註定只能喝酒沒菜吃了。
螓首微垂,眉眼上揚,想也知道被他硬挖起來做菜的人一定不會有好心情的,她同情他,更同情那個廚師。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帶氣惱的星眸盯着她含笑的臉,「偷笑是不道德的。」不過,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哩,真想咬一口。
撥開他不安分的手,唐平平神色平靜的拿起筷子,夾了一筷紅椒遞過來,「要吃一口嗎?」
哇!這是幸災樂禍,絕對是。
温學爾無書的瞪着那筷辣椒,在腦海裏對它千刀萬剮,但仍舊張大了嘴巴狠狠的咬了下去。
「很辣的。」她此時善意的提醒。
「我知道。」而且妳是故意的,他的目光如是説。但是為了貪圖她難得的「賢慧」,他還是決定一口吃下,儘管真的很辣。
看着他大口大口的灌酒,唐平平終於輕笑出聲。
「平兒——」有人不滿意了。
「我在吃菜啊!」笑意在她的臉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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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漸漸西移,酒香四下飄散,為這夏夜的微風增添一股醉人的芬芳。
唐平平很想視而不見,但是那像火一樣熾熱的視線要想忽視,真的很難。
看着她因吃辣而越來越紅豔潤澤的雙唇,體內的衝動不停的在上升,温學爾只好繼續灌着酒。
「別喝了。」唐平平忍不住出聲阻止。
「為什麼?」他挑眉。
為什麼?她無言的瞪着他,虧他還好意思問出來,他都不曉得自己的目光有多放肆嗎?害她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一件一件的被他用視線剝離。
温學爾搔搔頭,困窘的笑笑,「面對自己喜愛的女人,男人都會失控的。」
「那就更不能喝了。」
「不喝我會更失控。」他很認真的説。
「把按住他握在手中的酒杯,唐平平斬釘截鐵的説:「不能再喝了。」
他手一翻,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將她拉到身前,星眸半掩帶着幾許魅惑的笑臉湊近,「聽説每逢月圓之夜,就會有狼人出現。」
她很鎮定的看着他,「今天不是十五。」
温學爾低低的笑起來,將她摟入懷中,「平兒啊,妳這沉穩的性子真是太可愛了,每每讓我心癢難耐,想放手都沒法子放啊。」
「啪」一聲,有木頭被捏碎的聲音傳來。
「再鬧就過頭了。」唐平平有些無奈的説。
他湊在她耳邊小聲的提議,「他們大半夜裏不睡覺也怪不容易的,不如我們給他們看點兒刺激的吧!」
唐平平毫不客氣的伸手在他腰側一擰,「再鬧就後果自負。」
委屈的努努嘴,温學爾將頭埋進她的頸間咕噥着,「哪有這樣的,如此適合談情説愛的良辰美景,偏偏有人要在一旁殺風景。」讓他是大大的不甘心。
「還玩?」她又捏了他一下。
「痛啊!平兒……」不甘不願的抬起頭,慢慢鬆開她的腰,擺出一臉的受虐兒表情。
唐平平「噗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她這一笑,温學爾立刻覺得神清氣爽,疼痛也不翼而飛。
「好了,真的很晚了。」她打開房門,做出;竺的手勢。
「我還是覺得妳的牀比較軟啊!」他頑皮的笑着。
這回是樹枝斷裂聲。
兩人對視一眼,她眉峯輕揚,「你確定還要留下來?」她的耐心好,不代表外面的那些人忍耐度也高。
他不禁搖頭嘆氣,「這麼美的月夜,不適合打打殺殺的。」
「那就請吧。」
温學爾在她身前停下腳步,試圖垂死掙扎,「平兒,妳一點兒都不擔心我被他們暗算嗎?」
「我相信你武功夠好,不會有事的。」
「這還是我第一次討厭被人相信。」他再次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感覺手心被塞入了東西,他訝然垂眸。
唐平平目光在他嘴上略頓,然後推他出門。
看着房門在自己面前關上,温學爾的嘴角慢慢揚起,她的關心讓他心如蜜糖。
屋內的唐平平定到窗前闔上了窗户,默默的站在桌邊看着那壇酒。唐放為什麼要這麼做?温學爾不是他的朋友嗎?難道太君的命令永遠擺在第一位?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為什麼背叛是如此容易的事?
牀的方向傳來「咯」的一聲輕響,讓她慢慢回頭。
牀板向兩邊拉開,一個人從牀底鑽了出來。
「閣主。」
「唐放。」她的目光很沉、聲音很低,隱隱透出一股威嚴。
唐放垂下頭去,「太君下令用盡一切手段讓閣主回家。」
「家?」她嘲弄的揚起唇線,「那裏是家嗎?」困住她自由的地方,永遠不會是她的家。
「平兒,不要逼我向温學爾下手。」他痛苦的低語。
唐平平輕哼一聲,往前踏了兩步,「你不是一直尊我為閣主嗎?」她定定的看着他,一抹痛苦閃過眸底,「大哥。」
「平兒——」唐放看着自己的同胞妹妹,一個被唐門鎖住歡樂的妙齡少女。是他無能,如果他可以再聰明一些,她會和一般的女孩一樣快樂無憂的長大,而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性情冷漠,心機深沉的唐平平,一個永遠沒有自我的唐門「七巧玲瓏閣」閣主。
她慢慢的在椅子坐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後才説道:「就算他不是你的朋友,難道你就不顧慮他的同門師兄妹嗎?真的要替唐門招來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嗎?」
「不會致命,只會讓他在兩個時辰內功力全失。」
「太君害死了蕭二小姐,你卻依然可以為她賣命。」她的話讓他如遭雷殛。
「平兒——」唐放痛苦的捂住臉,他不想讓任何人提醒他這件事,一件日夜侵蝕他身心的往事。
唐平平無視他的痛苦,徑自的繼續説:「人人只當蕭沁蘭是染病身亡,可是她明明就是死於慢性毒藥之下。」這是唐門的秘密,也是武林隱秘,在她口中説來卻猶如在説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太愛她了,愛到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這樣危險的人,太君怎麼可能讓她活着。」
江湖上鐵骨錚錚、傲視羣雄的唐大公子滑坐到地上,垂首不語。
唐平平漠然的看着從他指間滑落的淚珠,然後慢慢轉過頭去,這種只知愚孝的人為什麼會是她的胞兄?
「離開他吧!」這是忠告,也是他切膚之痛的體悟,「如果妳愛上温學爾,他跟蘭兒的下場就會一樣。」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愛一個人卻只能用離開才能保全他。
唐平平沒有説話,只是安靜的喝着涼掉而變得苦澀的茶,這茶就像她此刻的心境,苦澀而冰涼。她失去自由沒什麼,可是她絕不能讓自己重蹈大哥的覆轍,因為一己之私而害死自己所愛的人。
「你下的毒對他沒用的。」
「不可能。」唐放抬起頭,他對自己的毒十分有信心。
「你又忘記沈七巧了嗎?」她提醒着。
他的臉頓時變色,是呀!他怎麼能把名聞天下的七巧神醫給忘了?
「所以即使我不想出手,也還是得出手。」
唐放震驚的看着胞妹。
唐平平慢慢放下茶碗,輕輕的道:「我是七巧玲瓏閣閣主,不是嗎?」
唐放啞然,他怎麼會忘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專司唐門暗器製造與毒藥配製的「七巧玲瓏閣」之主,唐門下一位掌權者,更是殺死妻子那慢性毒藥的研製者,她甚至在妻子死的當晚就將一切實情告訴他,宛如讓他在傷口上撒上大把的鹽。
可是,他不能恨她,更不能恨那個逼她研製毒藥的太君,所以只能獨自承受那日夜蝕心的痛苦與無盡的悔恨。
「可是,我發過誓。」
唐放再次怔住。
「如果主動甩掉他,下次相見就得嫁他為妻。」
他這回瞠目結舌,發不出聲音。
「所以,我不會主動甩掉他,我只會讓唐門中人將他強行帶走。」
他看着她,神情顯得無奈,「其實,妳根本不愛他,對吧?」
唐平平淡然的掃他一眼,沒説話。
「愛上妳是他的不幸。」他不該忘了她的心是冷的,她原本的善良天真與熱情,早就在太君嚴苛的訓練中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