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律師事務所,一陣冷風夾雜着雨絲撲面而來,黎子煜猝不及防地打個寒顫,攏緊外套,這才快步走向停車處。
初夏的天氣已有幾分燥熱,黎子煜出門前也只帶了一件小外套,明明上班時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頭頂的天卻陰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毛毛細雨密密地落在身上,很快被衣服吸進去,留下一點點痕跡。
走在這樣的雨裏説不上討厭,只是不喜歡那黏膩的觸感,可惜她向來沒有隨身帶傘的習慣,即便知道會下雨,知道那個每每在下雨天會來接送她的兩個男人都已經離去,她還是沒習慣帶傘。
所幸車子停得不算遠,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她就安然地坐在車上,打開音樂,聽着舒緩的鋼琴曲,發動車子,慢慢駛上回家的路。
事務所距離她的住處不算遠,黎子煜一邊開車,一邊思索自己晚飯要吃什麼,原打算經過常去的餐廳打包一份,不過這會兒窗外的雨越來越大,真正成了瓢潑大雨,她可不想下車被淋成落湯雞!黎子煜想了想,冰箱裏應該還有泡麪。
二十三分鐘的路程,黎子煜已經到家,把車子開進了社區車庫,鎖上門走出來,馬上發現一件讓人挫敗的事情。
這套房是父親兩年前買下的,黎子煜搬來住也是最近一年的事情,社區的建設非常人性化,停車場、娛樂設施和住宅區的中間距離很長,種滿了花花草草,還有人工設計的假山流水,瞧上去很是雅緻。
不過,此時此刻,這樣的設計對她來説,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如果要走到住宅區,她起碼要在滂沱大雨裏走五分鐘。
“倒楣,看來註定要淋成落湯雞了。”黎子煜眉頭緊鎖,抱怨一聲,把包包拎在手裏,準備衝出去;衝出停車場,迎頭而下的雨點,讓黎子煜瞬間濕透,凜冽的風,更是吹得她東倒西歪。
把包包頂在頭上,她儘量快步往住處跑,可腳下的高跟涼鞋彷彿跟她作對,滑溜溜地使不上力,只好這麼較勁地往前衝,等她跑到大樓樓下,身上已經沒有一處乾的地方,水珠從頭上、身上大顆大顆滴落,很是狼狽。
眼看就要走進大廳,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啊!”光顧着跟鞋子較勁卻忘記看腳下的路,右腳突然被絆住,黎子煜受驚地叫出聲。
低下頭才發現高跟涼鞋的鞋尖卡在了下水道蓋上;社區的下水道蓋都是傾斜紋理的,平時走在上面根本不會卡到,可惜她今天的鞋跟有些尖,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竟然就硬生生卡了進去。
“真倒楣!”黎子煜身子艱難地保持平衡,使勁抬腳也不見分毫動靜,倒是腳背上勒出紅色印記,被雨一淋,火辣辣的;這樣的天氣,四周看不到一個鄰居,她想求助都找不到門。
大雨瓢潑落下,黎子煜決定放棄掙扎,讓這該死的鞋子見鬼去吧。
鞋子傾斜着卡住,她必須非常小心地,慢慢蹲下身子才能解開鞋子的細帶,可是這動作難度太高,她瘦削的身體在狂風中搖搖擺擺,等發現支撐不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直起身子,只能眼睜睜地感覺自己往後倒下去。
拎着雨傘走出大廳,喬鋭一眼就看見那個在雨中搖搖欲墜的身影,那麼瘦,簡直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從未想過兩人之間的久別重逢會是眼前的模樣,一時間心底湧上千般情緒,難以明説,可他來不及再多想什麼,只因為黎子煜做出一個高難度動作……
“小心!”高呼一聲,喬鋭丟掉手裏的傘,毫不猶豫地衝進雨中,幾個大跨步跑到她身邊,剛剛好摟住了她欲倒下的身體,直到真切感受到懷中女子的身體在顫抖,怦怦跳的心才有些踏實了下來。
“呃!”黎子煜愣住,不知道怎麼會突然衝出一個人,那句小心就是他喊的了;整個人被摟在懷裏,雨點打得她眼睛不能睜開,雖然看不清這個男人的面容,卻相信這個人不會是壞人,那麼低沉好聽的聲音、那種關心的口氣,絕不是宵小之徒會有的。
“別急,我幫你。”喬鋭來不及多想什麼,一隻胳膊把黎子煜摟在懷裏,另一隻手艱難地晃動幾下鞋跟,可惜卡得太緊,乾脆就去扯細帶。
終於,那幾道細細的帶子被解開,黎子煜鬆口氣,這樣被一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裏的經歷還是頭一遭,差點摔倒的驚慌過後,她這才意識到兩人動作有多曖昧,有些不自在。
“好了。”喬鋭沒時間去注意黎子煜的心理變化,他只知道如果還讓她繼續淋雨一定會生病,解開細帶後,温柔抽出黎子煜勒紅的右腳,下一秒就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衝回大廳。
不過是半分鐘的時間,黎子煜心思卻千迴百轉,這個人,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很是熟悉,待兩人走到大廳裏,沒有了雨簾的阻礙,彼此四目相對,眼前的面容卻是陌生的。
“謝謝你!”黎子煜擺動雙臂想要下來,她有些不習慣這樣親密的接觸。
喬鋭心底溢出失望,剛剛對視的時候,他還期待黎子煜會叫出自己的名字,可惜,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卻填滿疑惑;不過他很快就把失落的情緒收拾起來,阻攔了黎子煜的動作,假意問道:“你住幾樓?”
“十七樓。”黎子煜下意識回答。
“好。”雙臂用力抱住黎子煜,喬鋭嘴角溢出一抹不易瞧見的笑容,也不管她的疑惑,徑直抱她走進電梯,用臂肘按下樓層鍵。
黎子煜沒想到眼前的男人會自作主張幫助自己,掙扎幾下,才發現彼此力量懸殊,“喂,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地下涼,你沒穿鞋子不能走。”喬鋭笑笑,看起來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沒關係的,我不怕涼。”黎子煜解釋説道。
整個人都在發抖還不承認,果然還是那個倔強的性子,喬鋭垂首看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女孩,乾脆就無視她的謊話。
“你……”一句話哽住,黎子煜這才真正看清楚幫助自己的人的模樣。
眼前的男人有一張雕刻般的俊美臉龐,墨黑的短髮被風吹亂,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性感的下巴上面有着淡淡的、青色的鬍渣,尤其那雙深邃無波的眼眸,明明看起來沉寂,卻給人一種藴滿笑意的感覺。
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瞧着格外乾淨清爽,白色的休閒外套下是一件青色襯衫,明明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卻因為淋了雨,讓身上的那份不羈氣息越發濃厚,加上淡淡上揚的唇角,簡直成了誘人犯罪的阿修羅。
“到了。”感受到黎子煜的注視,喬鋭心底禁不住溢出歡快,卻還是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聽到他的聲音猛然回過神,黎子煜這才看到已經到了自己家門口,尷尬得都要把自己埋起來,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死死盯着一個陌生人看了這麼久!
“你的鑰匙在哪裏?”瞧着黎子煜這副窘迫的樣子,喬鋭替她解圍説道。
“在包包裏。”黎子煜忙不疊打開一直抓在手裏的包包,翻找鑰匙,心思也跟着胡亂轉,自己偷看他應該沒被發現吧?要不然這個男人也不會依舊如此冷淡,不過話説過來,要是他真的發現自己在偷看那才真是丟臉!説不定會把她當做色女一枚。
“找到沒?”喬鋭忍着笑,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翻出鑰匙,黎子煜下意識要把鑰匙遞給這男人,可看他兩手都抱着自己,乾脆就略微傾斜身子去開門,喀的一聲,房門開了;從門口望向房內,裏面的裝修是明顯的歐式風格,寬敞乾淨,地上的駝色地毯看起來柔軟舒適。
“慢一點。”躬下身子,喬鋭看着黎子煜穿上門口的拖鞋才鬆開手,他的身上濕淋淋的,不打算跟進去,何況她現在最需要洗個熱水澡,不然恐怕會感冒。
“唔,謝謝你,要不要進來坐?”黎子煜不是好客的性子,可對方是一個熱心幫助過自己的好人,她也不會翻臉不認人。
“不要了,你趕快進去吧。”喬鋭看着她,微微笑着。
“那……”黎子煜頓了一頓,“再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説那句再見,也許是感激在作怪,這個人,熟悉又陌生,好像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可以信賴。
“好,再見。”喬鋭頷首,扭頭走了兩步,聽到房門在自己身後關閉的聲音,這才舒了口氣,轉過身,看着那扇阻隔了自己目光的門陷入思緒。
她瘦了,比照片上的樣子更瘦,表情看上去也是那麼冷漠疏離,好像把所有人拒之門外,不過幸好她的身上依舊寫滿了往日的影子,外表的冷漠,掩飾不掉她內心的柔軟,也許,他還來得及改變這一切,她應該是幸福的,應該笑得很美、很甜,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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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鋭搬來這裏已經三天,習慣了每天的這個時間,站在窗户邊看她歸來,今天也是因沒見到她回來才打算冒雨出去瞧瞧,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及時幫她脱困;原本還在苦思冥想怎麼去接觸才不會觸犯她,這個契機來得正好,看來真的是天意!
不過,小煜心裏在想什麼,她真的一點都不認識自己了嗎?
喬鋭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關上房門,黎子煜聽着腳步聲消失,這才若有所思地走到客廳,剛剛那個人是誰呢?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自哪裏?總覺得他好像認識自己,那種目光,填滿了寵溺……想到這,黎子煜端着茶杯的手顫動一下。
寵溺?為什麼那個人會給自己這種感覺,或者説是自己的錯覺,好吧,她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錯覺,他只是一個好心的陌生人而已。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黎子煜搖頭一笑,自己是怎麼了?胡思亂想什麼?衣服上還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身上也黏黏膩膩的不舒服,她決定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煮些吃的,這樣一路折騰過來,她還真是有些餓了。
從儲物櫃裏拿出新的浴袍,黎子煜轉進浴室,簡單洗了熱水澡,又晃進廚房,打開冰箱,裏面的東西很簡單,幾顆蛋,幾包泡麪,還有就是牛奶、飲料和各種水果,東西不算多,卻都是很新鮮;黎媽媽疼愛女兒,每隔幾天就會安排人給遠在外地的女兒採購生活用品和零食,生怕委屈了從小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寶貝。
一顆蛋,一包泡麪,黎子煜做個深呼吸,開始給自己做一頓簡單的泡麪晚餐,相較她的持家能力,她的廚藝更加不堪入目,似乎也只有煮麪還能勉強入口,這也是黎媽媽允許女兒家裏出現這種垃圾食品的原因。
因一年的獨立生活,所以煮麪的過程她已經很熟練了,燒水、放麪條、打雞蛋,不過五分鐘時間,就有一碗冒着熱氣的面端上桌,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卻也讓飢腸轆轆的黎子煜食指大動,用筷子挾起細細的面絲,吹口氣,放進嘴裏,細細咀嚼着。
一碗麪還沒吃完,門鈴聲突然響起,黎子煜放下筷子走到門口,透過門鏡往外看,她在這邊沒什麼朋友,平時很少人會來敲門。
“您好,我是樓下鄰居,剛才見面的那個。”許久不見她開門,喬鋭大聲喚道。
“哦!”黎子煜一愣,雖然不明白他出現的理由,還是把門打開,門口站着的男人,果然是剛才的好心人。
“您好。”在看到那張俏臉的一瞬間,喬鋭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怦怦的心跳,竟然像是回到了急迫想要見到一個人的少年時代,如果現在的好友見到他這麼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個女孩面前,一定要笑瘋了!
男人換了新的衣服,乾淨整潔、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口,這讓黎子煜對他的好感持續攀升,“您好,剛才謝謝您的幫助。”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是這樣的,你這裏有沒有吹風機,我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出去買生活用品。”喬鋭眼眸閃動,硬掰出一個理由,天知道自己很少用那玩意,可一時之間似乎也沒有更好的理由。
黎子煜看了看他的頭髮,果然還在滴水,一顆顆小水珠落在淺灰襯衫上,暈染出小點點,她略一皺眉,“應該有,不過我要找一找,您如果不急用可以進來等一下嗎?”
“謝謝。”喬鋭點點頭,這才換上門口拖鞋走進來。
“你家裏很乾淨,一個人住嗎?”房間的格局喬鋭並不陌生,記憶中的黎子煜也是歐式家居的忠實愛好者。
“算是吧。”黎子煜不想透漏太多的個人資訊,“因為家裏都有阿姨打掃,那東西我也不用,所以不是很清楚在哪裏,我去找找看。”
“麻煩了!”眼底有一絲光亮閃過,喬鋭嘴角含着一絲笑意,果然還是那個笨丫頭,看起來膽大心細,其實笨得可愛。
黎子煜也未多想,走進平時擱置雜物的房間翻找起來,喬鋭掃視整個客廳,突然被牆上一幅畫吸引,目不轉睛地走過去。
那是一幅塗鴉畫作,談不上什麼線條色彩,只是草草幾筆,顏色更是亂七八糟,倒像是一個稚子的描繪;畫面上是幾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小女孩和小男孩,和每個小孩子小時候畫的我的家人沒什麼兩樣。
或許是時間太長,上面的色彩都已經黯淡,看起來難看得很,可喬鋭心中某個地方還是被狠狠觸動一下,手指不由得撫上那幅畫,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黎子煜終於找到吹風機笑着走出雜物室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不喜歡雜聲,所以整個房間都鋪滿了毯子,人走在上面聽不到腳步聲,才會毫無預兆地看到這一幕,就那麼靜靜看着,看他眉目間的笑意,那股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竟然和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慢慢重疊。
許久、許久……喬鋭滿意地喟嘆一聲,這才轉移了目光,瞧見呆呆站着的黎子煜,心中不免一驚,又瞬間恢復了鎮定,“不好意思,剛才太入迷了。”
黎子煜也暗自嘆口氣,笑自己胡思亂想,卻還忍不住試探:“沒事,那幅畫沒什麼特別的,你怎麼看得那麼入迷?”
“唔……”喬鋭一時間有股衝動,想把一切説清楚,可心底還是猶豫着,選擇了沉默,“我記起自己小時候家裏也有這樣的畫,難免想起小時候的記憶。”
“你畫的?”黎子煜笑了。
“怎麼會,男孩子都是畫槍啊什麼的,是我一個……一個妹妹畫的。”喬鋭淡淡一笑,“不過想來,這幅畫是你畫的了。”
喬鋭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黎子煜也沒否定,點點頭,心底溢出一抹失望,這人有妹妹,那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了,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不知在哪裏了吧?
“看起來很幸福的一家,你的父母、哥哥一定很愛你,不然你不會這麼小心翼翼保留這張畫。”喬鋭垂下眼眸,掩飾自己激動的情緒。
“是啊,他們都很愛我。”想起往事黎子煜也是一臉幸福。
喬鋭看着她沉浸在往事之中,右手掩唇咳咳嗓子,“忘了介紹,我姓喬,單名一個鋭字,是前兩天剛搬進來的樓下鄰居。”
“我叫黎子煜。”黎子煜想了想,“樓下原本住着的老夫妻呢?怎麼沒聽説他們要搬家的消息?”
黎子煜不是熱情的人,可樓下的伯伯和婆婆卻是她來這裏後最先熟悉的人,那對老人家慈祥熱情,在黎子煜搬來的當天就做了飯菜送上來,説是要彼此熟悉一下,長時間的相處下,婆婆更是把黎子煜當成了親孫女對待,知道黎子煜一直單身後,還張羅着四處打聽哪裏有合適的男孩子,弄得黎子煜哭笑不得。
“他們的兒子在外面買了房子,老人家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所以接他們過去,走得太急也沒來得及告訴鄰居;前幾天我買了這裏,剛搬過來。”喬鋭解釋説道。
“原來是這樣。”黎子煜的臉上有着淡淡的失落。
“我剛搬來這裏,還不太熟悉,有時候難免麻煩到你們,還請多多包涵。”喬鋭裝模作樣地傻笑。
“沒關係啊,大家都是鄰居!”黎子煜也不當一回事,每個鄰居來的時候大都會説兩句客氣話,可現代人大都人情淡薄,不過是見面打個招呼、點點頭的交情。
“那就好。”喬鋭笑笑,眼角不經意看到桌上擺着一碗麪,有些歉意地看着黎子煜,“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用餐?”
“沒有,我吃飽了。”黎子煜輕描淡寫地看一眼桌上的面,長時間放着,已經沒了剛煮出來時的誘人,看在眼裏讓人一點食慾都沒有,看來她今天的晚餐也只能這樣湊合過去。
碗裏的面還剩下一大半,哪有人吃這麼一點就能飽,喬鋭心裏慢慢盤算着,心不在焉地和黎子煜寒暄幾句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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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鋭走到樓梯口就有了新的打算,飛快地跑下樓、開房門、拿錢包和車鑰匙,又坐電梯到樓下,不顧下着大雨跑到停車處,這一系列動作嫺熟而快捷,竟然不到五分鐘!很快,一輛黑色車子從車庫開出,消失在雨簾中。
感覺到喬鋭走時的心不在焉,黎子煜不放心地跟出來,看他像是想到什麼飛奔下樓,忍不住笑出聲,這人,真是個怪人!
轉身回房,感覺手裏沉甸甸的,低頭一瞧是吹風機,這才意識到剛才兩人光顧着聊天,竟然忘記了這東西的存在,還真是奇怪!她從來對陌生人都很警惕、冷漠,怎麼會和這個叫喬鋭的男人聊了這麼多,真的有些費解,也許是因為他今天幫了自己吧,黎子煜想。
大雨還在瘋狂地落下來,打在車窗上叮咚作響,好像在聽一首激昂的交響樂,大氣磅薄;喬鋭昨天還看了天氣狀況,説是這兩天一直有雨,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大,因為這場雨,原本熱鬧擁擠的街上突然安靜下來,匆匆而過的車子裏也大都載着歸家的人,只有喬鋭還慢悠悠地開着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透過雨簾看牆上的招牌。
終於,他在看到一家川蘇菜館的時候,眼睛一亮,徑直把車子停在門口;從走進川蘇菜館到走出來,不過短短二十幾分鍾時間,喬鋭的心思卻已經轉了幾千個彎,手裏拎着打包出來的飯菜。
不同於來時的緩慢,喬鋭飛馳在回去的路上,等他把車子開進停車場,再奔回樓裏,身上的衣服都已經徹底濕透,整個人成了落湯雞,倒是懷裏的飯盒被餐館人員包的密不透風,手指摸上去還能感受到那温熱。
乘上電梯跑到黎子煜家門口,喬鋭突然停下腳步,不耐地撫上額頭,覺得自己瘋了,不但瘋了,還傻傻地做一些自作多情的舉動;黎子煜已經忘記了過往,他卻還為她一個小小的微笑而心動不已、為她吃泡麪而感到心疼,以至於在大雨中跑出去,以往那個冷傲的自己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心裏只想到她,也只能想到她,這讓他覺得不安。
房門突然打開,黎子煜一隻腳邁出來,愣住。
就那麼毫無預備地彼此對視,喬鋭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整個人彷彿被莫名的心悸控制住,像個傻瓜。
“你在這裏做什麼?”黎子煜手裏拎着裝着垃圾的袋子,腳上還穿着室外拖鞋,“你是來拿吹風機的?”她暗暗打量,這人怎麼一會兒沒見反而更狼狽了,身上濕透,頭髮也滴滴答答地滴水。
接收到黎子煜打量的目光,那顆怦怦跳動的心突然平緩下來,眼前只有那張俏臉,微微笑着,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喬鋭收起臉上的慌亂,把手中的飯盒遞過去,“給你的晚餐,算我賠你的。”
黎子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出去過?淋成這樣就是為了賠給我晚餐?不用了,我吃飽了。”
“我説讓你拿着就拿着,你才吃幾口飯就能吃飽?瘦成這樣子,一陣風都能吹倒!”喬鋭眼眸深沉,不等黎子煜反應過來,低聲説道:“我先下去了,再見。”
黎子煜頓住,不自覺地接了那些東西,等喬鋭消失在視線中才回過神來,把那個名字在嘴裏細細唸了兩遍:“喬鋭、喬鋭。”
這個人真的好奇怪,用那麼霸道的口氣説出那樣温柔的關懷,明明是陌生人,自己心底卻從未抗拒過,坦然地接受他的好,事實上,他們是今天才認識的陌生人好嘛!
黎子煜有些迷惑了。
把垃圾放在門口,她拎着飯盒走進屋,也許是護在懷裏的緣故,飯盒上面還是温熱的,沾染了那個人的温暖氣息。
走到桌邊坐下,把捆綁在一起的飯盒打開,一盒晶瑩剔透的米飯,散發出清香;另外三個裏面裝着三樣菜:一份香辣蝦,香辣爽口,讓人胃口大振;一份桂花糯米藕,色澤紅亮、油潤香甜,再加上一份蟹粉獅子頭,清熱爽甜,都能觸動黎子煜記憶中最美好的部分。
小時候家境也只算殷實,黎媽媽就經常親自下廚給家裏人做些飯菜,這幾樣都是黎子煜最愛吃的,可惜後來父母忙於生意,竟然多年沒吃過母親親自做的這幾樣菜了。
一小口、一小口含進嘴裏,慢慢咀嚼,或辣或甜,説不上特別可口,卻另有一種美妙,就像回到小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還有爸媽收養的小男孩,她的文雋哥哥。
這些記憶真是遙遠,又是甜蜜、又是憂傷,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來?難道六月對她來説,真是一個不祥的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