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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頭很痛,很痛、很痛,自從老媽鄭玟率領兩個男人踏進加護病房後,亮亮的頭就開始一陣陣疼痛起來。

    有沒有聽過鬼得偏頭痛的,沒聽過?下回記起來,人在進入牛死不活的彌留期時,千萬不要在耳邊用那種殺豬聲去摧殘死者的耳朵,不然,她會恨不得舉起一把榔頭直接把人敲昏。

    亮亮看着帥哥哥微皺起的眉峯,他一定也很不耐煩吧!“小時候,我幫她算命,就算到亮亮長大會有一場大劫難,想做個法會把劫難消掉,你不但不肯相信還罵我迷信,你看看,現在不就應了嗎?”

    好大一筆舊帳,別説是喬學庸,就連喑喑、謝易耘都要大叫受不了。

    基於禮貌,在場的男士只敢用皺眉表達煩躁,不像亮亮,光明正大搗起耳朵,高喊尊重植物人的居家安寧權!老媽的哭聲實在難聽得緊,要是三十年後她也會變成這模樣,倒不如讓她一覺睡進骨灰罈裏。

    “老媽,算命的有沒有説我長大會有什麼劫難?”喑暗湊上前問。

    “他説你啊,這輩子註定沒出息,這種賤命不用花錢去算,白白浪費孫中山。”瞪過兒子,這節骨眼還來煩人,他到底有沒有同胞愛、手足情?

    有你這種老媽就是我這生最大劫難!喑喑偷偷嘟嚷一聲,開言反駁老媽:“你弄錯了,中華民國的紙鈔上面印的是保育類動物,不是孫中山。”

    “整個中國近代史只有孫中山這號偉人比較像話,你説他不值得保育?”死小孩,亮亮現在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這會兒最該保育的動物就是他老姐。

    噢!這樣都能拗,老媽的功力凡人無法擋。暗暗癟癟嘴,選擇安靜。

    “我可憐的亮亮,就算老媽願意把皮膚移植給你,都幫不了你,嗚……好苦命”內,我可憐的小亮亮,才二十歲,年紀輕輕,大好的青春就要在牀上度過,太不值得……嗚……你連個像樣的男朋友都沒交過,我想你一定昏不瞑目,對不對?如果你有任何未完成的心願,千萬要記得託夢給老媽,老媽會幫你辦到,不要客氣……”

    亮亮站在她身邊,瞠大死魚眼,氣一口一口吐,差點兒沒窒息。

    .要是她真學會託夢,她第一件要交代的,就是叫老媽別哭得這麼丟人現眼。萬一,帥哥哥以為她醒來會和老媽一個模樣,還有戲好唱嗎?人家……人家帥哥哥在他們進來之前,還對她“深情款款”呢!“我的小亮亮啊……將來媽要是比你早走,可要叫你倚靠訛去?”她越哭越見精練,眼淚、鼻涕、倒抽、吸氣……悲傷哀慟該具備的附加表情統統備齊。

    小亮亮?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這醫院的人全聾了嗎?怎沒人出面干涉她老媽的哀嚎。

    “老婆,別哭了,是命是運沒人逃得過,亮亮命該如此,誰也幫不了她,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喬學庸拍拍老婆,想當年她生小孩都沒哭得這樣悽慘,看來這回她是真痛到骨子裏去。

    “是啊!老媽,你放心啦!我長大會賺錢養老姐,她有我,你們可以放心地走……呃……我是説你們不用太牽掛……呃,總之,一切有我,我會照顧亮亮。”喬予合吞吞口水,話説太快,差點兒連老爸老媽一塊兒詛咒下去。

    説牛天,就暗喑這句話還聽得下去,平日吵歸吵,真碰上事情,姐弟還是連心的,他説要賺錢養她呢!這會兒,她可以連本帶利把以前投資在他身上的錢給悉數要回。

    只不過……這小子靠得住嗎?到最後會不會將她棄養,還是把她送進流浪動物之家?

    亮亮東想西想,想得亂七八糟時,謝易耘醇厚迷人的嗓音傳人她的耳膜,把她一向不太容易專注的心思給拉回來。

    “喬先生、喬太太,很抱歉,容我插句話。”鄭玟一抬眼,就讓眼前春色吸引住。

    天!此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她露出看猛男的含春媚眼,笑靨凝腮,一步步靠近帥哥哥身邊。

    你、你是……剛打電話通知我們的謝易耘先生?”

    他叫謝易耘?有些些熟悉的名字,亮亮歪過頭盯住他的臉仔細瞧,認識他嗎?肯定是不認識的,但這名字怎會似曾相識?在哪兒聽過?

    從謝易耘這三字現身,滾滾翻騰在她心裏的,是種解説不來的異樣情愫,不用解釋,她就是知道這三個字該怎麼拼寫。

    聽過他嗎?見過他嗎?沒有、沒有、千真萬確的沒有,可……真不懂啊!酸酸的苦澀漾在心間,淡淡的苦水哽在喉間,她居然又想哭,為什麼?就為這樣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昏了、昏了,她的頭劇烈疼痛起來,這個男人……唉……理不清,他的名字為難她不甚精湛的腦汁,一轉身,她穿牆而出。

    “我很抱歉,令媛是撞上我的車子,才會變成這樣子,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會好起來。”關於這點,他的固執逼自己,也逼別人相信。

    “你不用自責,一定是我家亮亮車子騎太快,才會撞上你。”鄭玟發傻,一看到俊男就忘記自己是受害人家屬。

    “媽,你頭殼扒代嗎?躺在牀上那個是你有血緣的女兒,不是路旁撿來的棄嬰。”喑喑想拿生物課的解剖刀割開老媽頭蓋骨瞧瞧,想來老姐的愚笨絕對和媽媽脱不了關係。幸好他像爸,不然他就要去爬刀山、跳油鍋,自我了卻殘生。

    “喬小弟説的沒錯,這件事我要負完全責任。”他態度沉穩,沒有絲毫驚慌。

    “你要怎麼負責任?再多的錢也換刁;回我活潑健康的女兒。”喬學庸討厭市儈,他以為自己有兩毛錢,説起話來不痛不癢,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

    “是啊、是啊!你要怎麼負責任?娶我老姐、養她一輩子?”喑喑插話。

    “我正有此意,不知道喬先生、喬太太有沒有其他意見?”他的回答教人大大嚇住。

    這男人頭殼也給他壞去?喑喑想從這羣大人中找到一個正常的,大概很難。

    “此意?是哪個‘此意’?”喬學庸混沌半晌。

    “我想娶喬予亮小姐為妻,照顧她、陪伴她,並尋遍名醫為她治療,我有信心還你們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兒。”

    你問他信心從何而來?謝易耘説不出,但直覺相信,就像一眼認定亮亮就是他的小夜一樣,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可供佐證。

    大夥兒全讓這場車禍給弄笨嗎?暗喑看看爸媽,再看看那個自稱兇手的男人。好荒謬的劇情發展,這羣人是不是被下丁蠱毒?

    觀察半天,他尋不出中毒跡象,只好自我勸勉,騎車千萬要小心,免得撞上那種出門找老公的滯銷女人,否則他會一輩子翻不了身。

    “你是在開玩笑?”呆愣半分鐘,鄭玟清清嗓子問。

    “不,我説的全是認真。等喬小姐身上的管子能拔掉,我就舉辦一場盛大婚禮,正式迎她入門。”謝易耘眼中有着不容懷疑的誠摯。

    “婚禮?你作這決定會不會太匆促,你問過令尊令堂嗎?”喬學府問。

    “他們不會有意見。”父母的民主眾所周知,他的決定他們向來只有支持,不會掣肘。

    “是你不要他們的意見吧!要是我兒子要給我娶個植物人進門,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轟出喬姓祖譜。”喬學庸不認為這是個好建議。

    “謝先生,看你的穿着談吐,你一定是出自名門,人家説有錢人的飯碗難端,我們家亮亮嫁過去,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與其如此,不如我們把她留在身邊自己照顧。”鄭玟搖搖頭,贊成老公看法。

    她忘記植物人是用鼻管餵食,不用端自己飯碗,更不用去端別人家的。

    “家父家母定居加拿大,我沒和他們住在一塊兒,不會出現婆媳問題。”

    “雖然説……”

    “懇請喬先生、喬太太成全,我保證會好好對待亮亮,若説你們仍不放心,可以搬進我家和我們同住。”他自動換掉喬小姐稱謂,把自己和亮亮的距離拉近一大步。

    “老公,他好像很認真……”

    “爸媽,你們不能沒徵求亮亮的意見就把她給嫁掉,等她醒來,一定會和你們搏生死。要不怕她的哭死,你們就替她作主好了。”暗暗恐嚇。

    儘管亮亮全身上下有幾千幾百個爛缺點,好歹總是他的姐姐,隨隨便便把她嫁人,他會有一咪咪捨不得。因為……因為……少個吵架對象,減了腦力激盪,人會變笨的。

    “可是……就算亮亮清醒正常,都不見得能替自己找到這麼好的對象,現在變成這樣子……”鄭玟換個角度想。

    “她這樣子不需要老公,只需要一張牀。”喑暗回話。他的危機意識加重,三票中好像已經有二票贊成亮亮嫁給兇手先生,不行!他一定要堅持立場,不輕言被收買。

    “萬一,亮亮不治死亡,你不讓她嫁,往生後她會變成無主的孤魂野鬼,要是真有什麼千年妖精把你姐姐抓去當鬼妓,怎麼辦?”鄭玟的想象力無限制擴充。

    “好吧!亮亮結婚不會讓情況變得更壞,只會多了個男人來照顧她。”——家之主話聲一落,大事底定。

    “你們……氣死我了,我不是説我會負責照顧亮亮的嗎?你們幹嘛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到最後關頭,喑暗才發覺自己和亮亮是生命共同體。

    “小弟,你別擔心亮亮會被我搶走,她永遠是你的姐姐。”易耘走近合合,拍拍他的肩頭“搶?哼!我才不擔心,我是懷疑你娶個手腳不能動的亮亮回家做什麼?當沙包虐待嗎?我沒老爸老媽那麼好騙。”這人的職業是心理醫生?幾個眼神就可偷窺別人想法?

    “我只會為了‘愛’娶妻,沒道理為了虐待人去結婚。”凌虐植物人?搖頭,他沒有心理變態的特徵。

    “哈!你在演韓劇嗎?馬路邊隨便撞個人就會愛上人家,我不是亮亮,沒笨到會去相信韓劇的真實性。”

    “你真不放心,我還是老話,歡迎你搬進來同住,我很樂意為你準備一個房間。”

    説服喑喑的不是他的話語,而是他流露在眼神中的誠懇,喑暗心有不情願,但很難不妥協,反身,他不發一聲走出病房外。

    “喬先生、喬太太,我很感激你們!”

    他臉上的感動從何而來,喬學庸和鄭玟並不清楚,但他的確説服了他們放下心,把女兒交到他手上。“年輕人,我把亮亮交給你了。”喬學庸説。

    “雖然亮亮不是太漂亮、不是太聰明,個性也不温柔,可是她很可愛、很貼心,你一定要好好疼她,不要欺侮她哦。”鄭玟交代。

    “一定!”握住亮亮柔軟的小手,他的心又恢復躍動。亮亮……他的小新娘,他的未來。

    眼看喑暗獨自跨出病房,坐在長廊的亮亮迎起身走近他身旁。

    他怎一臉大便?被罵了?爸媽還沒出來,他就要離開嗎?

    跟在暗喑身後,亮亮不偏不倚、恰恰好把他滿肚子嘮叨經給聽進耳朵裏。

    “我怎麼看,那個男人都配不上我們家亮亮。”雙手插口袋,暗喑碎念一陣。

    “哪個男人啊?”亮亮在他耳邊問。

    彷彿感覺到有東西在搔他癢,喑喑抓抓耳朵。

    “亮亮雖然不是最漂亮的女人,可是想當年,她也擠進過十大班花排行榜。”

    沒錯沒錯,可是他們班只有十四個女生,擠進前十大,只代表她五官正常,不具備什麼太大意義。

    亮亮白眼一翻,奇怪他幹嘛把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挖出來提。

    “而且,她還是他們幼稚園的四朵花之一。”

    是的是的,扣掉園長那個老太太之外,幼稚園裏就剩下四個年輕女人,她們不叫花,難不成要用樹或豬籠草來形容?

    喑喑肯定吃錯藥,沒事把她的身價捧得比天高,想巴結她嗎?她想不出有哪國好處。

    “他雖然很帥,可是他太老,等亮亮長成丰姿綽約的美少婦時,他已經變成老歐里桑。把亮亮的幸福建立在一個暮暮老叟的身上,太不應該。”

    暮暮老叟?很嚴重的批判,聽起來好像有點可怕。亮亮的心臟開始籲喘。

    “他不老,只大亮亮十歲。”老爸和老媽走出病房一句話推翻了喑喑的喃喃自語。

    “十歲?都可以當我們的叔叔了,還説不老,你把亮亮嫁給她,哪一天她從牀上跳起來,一定大唱閨怨。”

    什麼、什麼?要把她嫁給誰?亮亮一急竟“飄”到他們中間,拉住老爸的手想問問清楚,可惜沒人理她。

    “年齡差多一點,男人才會疼老婆、讓老婆。”鄭玟説。

    “女人的平均壽命比男人多十歲,他又比亮亮老十歲,換算下來,亮亮未來要守寡二十年。”

    “喬先生,你拿來做比喻的是‘平均壽命’,以我們家亮亮的笨頭腦,能活到六十歲就算長壽了。而他那種體格壯碩、頭腦精明的男人,想要活到百兒、八十絕非難事,就算不想活那麼久,至少和亮亮同年同月同日死,絕對沒問題的。”

    拜託,他們居然找個男人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有沒有搞錯啊!她飄到東飄到西,一會兒拉拉媽媽的衣角、一會兒扯扯暗喑的頭髮,拼命想弄懂他們口中的“他”是誰。

    “反正我就是對謝易耘沒好感。”捏捏鼻子,他就是很不爽有人搶走亮亮。雖説留下亮亮麻煩得緊,可是好歹她是他“姐姐”啊!喑喑把自己棄置了十九年的稱謂拿出來用。

    謝易耘?爸媽要把她嫁給帥哥哥?該不是他們強逼別人娶她吧?

    真討厭,他們怎可以推卸責任,別説她暫時躺着不能動,就是她得老年痴呆症、大小便失禁,她都合該是他們的責任,怎能隨手一扔把她當廢棄物丟給旁人。

    “你心存偏見。”

    “不!我尊重植物人的婚姻自主權。”

    “你看不出來謝先生是真心待亮亮好嗎?現代查甫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已經很少找得到像他這種痴情男子。”和兒子相反,鄭玟對這個女婿是越看越滿意。

    “他把痴情紋在臉上了嗎?”笑話,要裝痴情哪個男人不在行?他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管怎樣,謝先生一定有喜歡咱們女兒的地方,否則,只要隨便拿出一筆錢把我們打發掉就行了,幹嘛要請求我們讓亮亮嫁給他。”

    是他請求爸媽把自己嫁給他?亮亮心裏犯迷糊了。

    “因為他太老,沒有別的女人要他。”

    “你心目中的偶像劉德華比他還老。”亮亮討厭喑喑老説“他”的壞話。

    “沒人要?開玩笑,這種絕色男人要不把他關在籠子裏,會害死外面無數女性同胞。”像她就是未蒙其利,光受其害的鐵錚錚實例。還沒正式走出醫院呢!她已經開始思念起她的帥女婿。

    “那你還讓他來害死亮亮?”

    “聽清楚,我的意思是説,外面的女人會為了爭奪他,打得頭破血流。咱們亮亮已經榮登皇后寶座,幹嘛還去和別人動手搶!”

    “照你説的,他那麼優秀,為什麼非要亮亮懷疑他居心叵測?”

    “一見鍾情,你沒聽過?就那一眼、那一眼,他們就知道彼此互屬,就知道兩人的命運將糾纏一世,哦……好浪漫、好惟美,我們亮亮這場車禍簡直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恨就恨這車子不是撞到我身上,讓我無福交上這場好運。”

    “你少耍白痴,有沒有看過那種砂石車,撞了人還‘巴庫’回來,把牛死不活的受難者給活活碾斃的?”“所以,我要説謝先生是個有道德良心、有愛心……”

    “好了,別再爭,亮亮結婚,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快回去計劃計畫。”喬學庸止下老婆兒子的爭辯。

    “沒錯,首先要幫亮亮辭去幼稚園的工作,快!打起精神來。”鄭玟一手牽起一個男人,把他們帶出醫院外面。對老爸老媽揮手道過再見,亮亮轉回病房。

    坐在自己身體旁,她縮起腳,頭支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地審視自己未來的丈夫。

    他很好看,真的,就像媽説的那樣,是那種會害女人自相殘殺的男人。他為什麼要娶她呢?她不懂!“告訴我為什麼,好嗎?”她伸出兩手捧住他的臉。

    那是一張讓人怦然心動的臉啊!她不認為自己有條件能擄獲這樣的男子,活蹦亂跳的喬子亮沒條件,變成半個死人的她更沒資格。

    彷彿在回應她的疑問似的,他張開口對牀上的亮亮説:“你還敢説自己不是小夜?你怕雨、你愛寫遺囑、你的生日、你的迷糊……你簡直就是帶着前世記憶來投胎的,那麼小夜……能否告沂我,在你記憶底層有沒有一個謝易耘?一個教你念書寫字的耘哥哥。”

    他的嗓音低低的、柔柔的,哄得她的心情暖呼呼的,傻傻地以為起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小夜。小夜是她的前女友吧!一個無福享受他寵愛的女孩。她像“她”嗎?那個叫小夜的女子。他們之間是怎麼一段故事?

    “快快好起來吧!我等不及讓你穿上最美麗的新娘禮服,等不及要我的小新娘參與我的生活,我們一定會幸福的,是不是?”

    亮亮合作地點點頭,是啊!她也開始期待起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幸福。

    “我不吵你、不催你,你慢慢睡,睡飽了、睡足了再起牀,我會一直在旁邊守候,別擔心、別煩惱。”他在她額頭上輕輕烙下一吻。

    很想告訴他,她喜歡他,但他聽不見。

    “昨天是你的忌日,我帶一大把野薑花去看你,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不曾來人夢,為什麼任我孤伶伶在漫漫長夜等你,等得心力交瘁。現在我懂了,因為你不能來,這些年你忙着出生、忙着長大,忙着尋一個機緣,和我再度碰面,讓一個活生生的小夜再度站到我面前,温存每一個有你有我的幸福夜。”

    忌日?那麼,小夜對他而言已經是過去式,這世間再沒有一個“小夜”會冒出來,將他自她身旁帶走,她可以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小新娘,不用擔心哪一天她魂體合一、清醒過來後,他會自她身旁缺席?

    亮亮笑開,她不介意當小夜的替身,只要能留住這個讓人動心的男人,餘願已足。淺淺的笑意帶領出滿懷的幸福,她伸出手,碰上他的,他的手很大、讓人很有安全感。

    撫開他額際間的兩撮亂髮,她輕輕對他説:“對不起,雖然我不是小夜,但是我很高興能替代她,帶給你快樂。”

    “這些年,我為當年對你的承諾而努力,我在世界各地擁有自己的度假村,接下來看你的了,你也要為自己努力,等你身體復原,我就帶着你環遊世界。”

    他是個最有耐性的男人,對着毫無反應的亮亮一遍遍説着情話,不嫌煩、不怕累……

    在他的催眠聲中,亮亮緩緩閉上眼睛,緩緩進入夢鄉,那個夢境裏,有他也有她……

    亮亮醒來,整間病房中只有她和另一個趴在牀邊的女生。

    她是淮?想問,可是對方聽不見,仍然睡得安適。

    他呢?眼光在四下搜尋,亮亮足一蹬往門外飄去。

    當鬼最大的好處就是行動輕盈敏捷,所以,陰間用不上交通工具來代步。

    兩個旋身,亮亮當自己在跳芭蕾舞。帥!輕盈得連世界頂級高手都沒辦法比上,再玩一次,五連轉,頭不暈、目不眩,她笑嘻嘻地對迎面走來的兩個護士小姐做鬼臉。

    亮亮開始享受起身為鬼的樂趣,往日不敢做的事情,她都要趁這個難得機會過過癮。首先要做什麼呢?她一路飄到男廁所,聽色色老媽説男人的那活兒很……雄偉!不趁機參觀參觀,豈不浪費。坐在門板上,亮亮開始等待獵物上門,門開,進來的是個老人,搗起眼睛,怕壞了第一印象,殺死她對男性的生理慾望。

    連連幾個其貌不揚的男人進場又退場,亮亮始終沒放下遮起眼睛的雙手。不為害怕,而是以色學觀點做出發而拒看。

    不懂?好!打個比方,比方所謂的美女,通常會有一張姣好面容、一副美麗身材,全身上下各處就算沒有九十分,至少也有八十分,轉個方向推論,就能推出醜男不但有一張讓人難過的臉、醜醜的身材,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會抵達及格邊界的事實。

    為了讓自己的“第一次”惟美浪漫,亮亮不打算濫竽充數。

    終於,在她等得近乎不耐煩時,門開。進來的……竟然是他——謝易耘。

    亮亮手抖腳抖,全身漲滿紅潮,兩顆眼珠子瞪得老大,射出鋭利精光。嘴邊的豬哥涎差點不受控滑下,和她老媽看猛男秀一個樣兒。

    原來,遺傳基因這門學問不可等閒視之。

    趴在他身後,她雙手攀住人家肩膀,打算好好欣賞未來老公的胯下風光,可是,當手碰上他那副很“雄壯”的肩膀,胸前貼上人家好“雄壯”的背脊時,腦門轟地一聲,讓原子彈炸個粉碎,忘記她的目標是那根“雄壯”的男性雄風。

    他的專屬味道充斥在她的鼻翼間,那是一種很淡很淡的古龍水香味,不難聞。以前她老認為那些擦古龍水的男人是心理變態的娘娘腔,在他身上,她推翻了這個想法,他不只不娘娘腔,還很陽剛。

    他身上有着讓人安全的剛強,趴在他上很舒服,也很幸福……

    在亮亮變成半人半鬼時,她和媽媽連了心,懂得媽媽愛看猛男的心態,因為吃男人豆腐,還真是件讓人興奮愉快的事情呢!貼着他,她不想離開,喜歡他,很容易;不愛他,很困難,她不自主地做了一件身為人時不敢做的大事——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耳邊示愛。

    “我愛你!謝易耘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環着他的腰,陶醉在他的體温中。沒注意到他已經把自己連同掛在身上的鬼小姐一起帶回病房,等亮亮發覺時,他已經在病房內和另一個女人説話。

    “洪小姐,亮亮的情況怎樣?”

    “還是和昨天一樣,不過醫生來過,發現她可以自行呼吸,也許這幾天會幫她把氧氣管拔掉。”看護小姐回答得很仔細。

    這算是相當大的進步嗎?這是否代表,她更接近“人”的境界了?亮亮推推牀上一動不動的自己,仍然沒啥感覺。

    “是不是這樣,她就能跟我回家?”他的口吻中帶着企盼。

    “應該吧!不過還是要問問醫生的看法,”洪小姐對他點頭一笑。

    不管如何,她的説法帶給他希望,難得微笑的謝易耘,在嘴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線。

    亮亮看得痴了,他……真的帥得太過,把“帥”字再度套上‘亮式定律’,他的臉一百分、身材一百分,那話兒自然也該是一百分……走到他身前,亮亮懊惱自己平白喪失一個觀摩的好機會。

    笨亮亮!她猛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應該處罰的,就處罰……跳樓自殺好了!OK,就這處罰,亮亮一奔,穿過厚厚的鋼筋牆板,直直躍下樓面。

    風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瀕臨死亡的刺激拉開了她的笑容,短短兩秒鐘,她飄到地面上,大口大口喘氣,理解了為何有人冒生命危險去玩高空彈跳。那感覺太美妙。決定了,在當鬼的這段時間,一做錯事就處罰自己“跳樓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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