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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站在病房門口,先擦乾淚水,換過笑臉,才伸手打開房門。

    「媽咪,我在畫小狗哦!」

    看見母親紅紅的眼,小琛討好地把圖畫攤在自己身前。

    坐到兒子身邊,程黎不回答,兩條細細的胳膊摟緊他,不由自主的淚水再度攻堤,落在兒子黑髮上面,濡濕成形,她真是個不及格母親!

    「媽咪,為什麼哭?」小琛放下圖畫,抬頭看母親。

    搖頭,抹去淚水,她笑着寫字。「我們要在醫院裏待一陣子,想想,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點什麼事?」

    「為什麼待一陣子?」小琛追問。

    「小琛身上有些討人厭的細胞,醫生叔叔要花點時間,才能把壞細胞抓出來。」

    「要打很多針嗎?」他問。

    「你害伯?」

    抱過兒子,心貼心、頰貼頰,親親吻吻,灑在兒子髮間的全是程黎説不出口的疼愛。

    「媽咪會陪我對不對?」拉起母親雙手,他把臉貼在程黎手心。

    「對。」不管他住哪裏,她都相隨相伴。

    「那我就不害怕。」

    深吸氣,她寫字。

    「我想跟院長伯伯商量,把你的畫裱框,在醫院裏辦一個小小畫展,好不好?」

    「好啊!我要自己選畫,自己定題目。」説起畫畫,他的精神全來。

    「嗯,下午我回家把你的畫搬來。」

    「還要帶我的米奇睡衣。」

    「沒問題。」東一句、西一句,她企圖避開壞心情。

    「媽咪……我會不會像隔壁的林奶奶,一直睡覺,醒不來?」

    他説的是年初剛去世的老鄰居,林奶奶對小琛很好,常在程黎未下班前陪小琛,有一天她和小琛説話,説着説着突然睡着了,他怎麼叫都叫不醒她。

    小琛親眼看見林奶奶的家人把她裝進木盒子裏,還聽林奶奶的曾孫女説,他們要在地上挖個洞,把她埋進去。

    小琛一句話,將她的心推入深淵。「不會,當然不會。」

    她急迫地緊抱兒子,誰都不準搶走他,就算要她拿生命去換,她都要換得兒子正常健康。小琛有好多事情想做,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他的人生該允滿希望,而不是絕望!

    「不會就好,我不想一直睡,也不要一個人躺在地板裏面。」小琛低頭,他知道男孩子應該勇敢,不可以掉眼淚,可是……地底下那麼黑,媽咪又不在身邊,他會害怕。

    她猛搖頭,努力扯開嘴角微笑,努力把自信貼在臉龐,再不讓自己的無助傳染到孩子身上。

    「你要加油努力,好好治病,不要害怕、不要恐懼,媽咪在這陪你。」

    程黎瞭解,要孩子堅強,她得比孩子更堅強!

    捧起小琛的臉,擦掉他的淚珠,她沒有權利軟弱、沒有權利哭泣,未來,她要用微笑代替傷心,用希望取代失望。

    「我不怕。」舉高雙臂,他做了一個大力士的動作,説:「我是Superman!」

    「對,我的小琛是Superman。」

    「媽咪,可不可以順便把爸爸的照片帶來?有爸爸陪我,我會更勇敢。」

    「嗯。」

    程黎摟摟兒子,有什麼不可以?爸爸是他的英雄啊!

    母子額頭相碰,食指搔上他的胳肢窩,兩人笑鬧在一起,這是他們的親暱光陰,每天都要來一次,一天一次,他們用行動言語證明最愛的人是彼此,證明親情是人類最重要的事。

    玩夠了,兩人並躺在牀上,他的頭枕着母親的臂,他的手拉起母親的手,輕聲説:「媽咪,-不要擔心,小琛會當乖孩子,碰到病魔也不害怕,我要健健康康長大,賺很多的錢,再帶-去法國,説不定在那裏,我們會碰到爸爸。」

    爸爸……他始終是需要爸爸的吧!

    當然需要,他還是個小男孩,這年齡的孩子總是崇拜父親,雖然他少説少提,並不代表不在意。

    輕輕喟嘆,程黎不曉得如何解開這場混亂,她能告訴小琛,他的父親另有家庭?告訴他,一場車禍讓父親對母親遺忘徹底?

    「媽咪,-喜歡爸爸嗎?」他問。

    「喜歡。」她點頭,

    「像喜歡小琛一樣喜歡?」他問。

    「是的。」她又點頭。

    「草莓老師説,喜歡的人應該在一起,所以,我們要找到爸爸,快快樂樂的一起生活。」

    這次,程黎沒有點頭,因為大人的世界太複雜,她無法向小琛解釋,互相喜歡的人不見得能一起生活。

    到醫院,晁寧是特地來找程黎的,雖然他的妻子有流產現象,在醫院裏面休養,但他並不打算見她,想照顧袖喬的人很多,不差他一個。

    三天,程黎的影像在他腦間盤踞,他試圖找到與她有關的線索與證據,但是……他盡力了,真的。

    除開婚禮上那幕,他再記不起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好笑的是,他這麼講求效率的人,居然忘記問她的名字。

    於是,他拿起畫筆,畫起她含愁的眉、多感的眼睛,他畫出她細緻清靈的五官,天!她是多麼美麗又讓人傾心。

    太怪異的感覺,據説這種心情叫作相思,可是按照正常道理來説,她不過是個陌生女子,沒有道理才一面,他便對她產生愛情。

    唯一能夠對此種情況作出的適當解釋是--他愛她,在他遺失的曾經裏。

    三天,他的工作績效壞到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公司還能正常營運的主因,大概是他用了不少正確人才,否則,以他心不在焉的情緒態度,宣告倒閉是早晚的事。

    不過這三天裏,他又抓回畫畫的感覺,生澀的筆越磨越利,他對自己的作品重獲信心,多年不見的快樂進門,見她的慾望更盛。

    「請問,你們這裏有一位護士,她不能説話,總是用紙筆和人溝通……」

    許多年了,他很少用這種類似「親切」的態度與人溝通,他習慣冷漠、習慣對人下達命令,習慣讓所有的人對他心生畏懼。

    「你説的是程黎?」護士小姐説。

    程黎,她叫作程黎?程黎……他默唸幾次她的姓名。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大約一百六十公分高,眼睛很大,對了,她的頭髮梳成髻,盤在後腦勺。」他再做一次確認、

    「是程黎沒錯,她請長假,可能有一段時間沒辦法來上班。」

    她請長假?為了躲開他?是這樣嗎?不,她答應過他,就算不願意幫他回想,至少不躲避,讓他知道可以在哪裏找到她。

    她點過頭、承諾過,她不可以一回身又是六七個年頭,

    「我可以知道她的住址電話嗎?」他急問。

    不可以,那涉及個人隱私。這是正確答案,但晁寧的魅力是女人難以免疫的東西,所以護士小姐皺眉頭,猶豫。

    「不然,你到六樓兒童病房去碰碰運氣好了,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在病房裏,」

    「-剛説她不上班,怎麼人會在兒童病房裏?」

    「她的兒子生病了,聽説是癌症,還在做進一步檢查,你可以到六樓護理站問問程琛的病房號碼。」她建議。

    她有兒子了?她看起來還那麼年輕,難道是在他忘記她同時,她也放棄他,另擇一段愛情婚姻?

    難怪了,難怪她説日子要往前走,無法回頭,難怪她説追究那段對他並無幫助……心重重被捶過,他有點憂鬱。

    「先生?」護士小姐推推他。

    「我沒事。」

    轉身,晁寧懷疑該不該上樓去,萬一她的丈夫也在,會不會替她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走至醫院大門口,他在醫院前面徘徊,計程車司機過來招攬客人,他連連搖過幾次頭,最終,他嘆口氣,想見她的念頭太熾烈,他控管不住自己的想望。

    於是他替自己找來藉口,她的孩子生病,需要朋友的支持鼓勵,就當個普通朋友吧!見見她,告訴她,有任何需要,他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轉身,晁寧再度走進醫院。

    定到電梯處,等電梯,和一羣人走進去,看着人進人出,看着黃燈閃到他想去的六樓。

    紛亂的念頭在一定出電梯時,宣告停止。

    他的視線接觸到牆上的畫作,立刻被畫上的色彩線條吸引,筆法雖不成熟?卻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這幅畫主題是夢,畫中飛翔的乳牛身上綁着一個盪鞦韆,鞦韆下方坐着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大女生,他們的笑容燦爛,大人的唇線咧到耳際,五彩繽紛的花朵、跳上空中的飛魚,整張畫作裏呈現出熱鬧氣氛。

    這個孩子很有天分,除了色彩運用精湛,還有豐富的想象力,假以時日絕對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看過第一張畫,他順着走廊一張張看過去,讚歎聲不時響起,幾個觀眾竊竊私語,是怎樣的孩子,能畫出這般精采絕倫的作品?

    晁寧回想童時,在六歲之前,他沒上幼稚園,父母親覺得上幼稚園是浪費時間,為培養他的接班能力,他們請了專科老師到家裏替他補習,當隔壁小朋友在玩風箏跳舞時,他在學數學幾何,他也唱兒歌,不過唱的是英日文兒歌,他的語言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用補習費一點一點堆積。

    他記得,自己唯一的娛樂,是窩在地毯上畫畫,他喜歡玩弄色彩,喜歡用線條發泄心情。

    他沒正式拜師學藝,所有技巧全是他從畫冊裏臨摹學習,他曾被學校派出去比賽,但獎狀獎盃從不帶回家,他不想換得父母親一句「玩物喪志」的評語。

    這個孩子顯然比當年的他更厲害,他用色大膽、線條細膩,若真一路不放棄,他預測,這小孩將會在畫壇上揚眉吐氣。

    晁寧對這個小小畫家有興趣極了,只不過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他要找到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程黎,在她身上追尋他們的過去,印證他們是否真的有過愛情。

    「走,我們去護理站跟小姐要小卡片,寫幾句話,給程琛打打氣。」一個媽媽低頭對小朋友説話,她的聲音拉起晁寧的注意。

    畫展今天開始,老院長親臨主持,許多病童的爸爸媽媽知道這個消息,特地帶孩子來共襄盛舉。

    「請問,-認識畫這些圖的小畫家?」一個二十幾歲左右的女人問年輕媽媽。

    「嗯,他是個得到癌症的六歲小男孩,他早熟而懂事,説長大要成為梵谷,我見過他幾次,他告訴我們,他不怕病魔,相信只要勇敢就能戰勝它,這席話,聽得我們這些家長落淚,大家都有同樣的心酸和痛苦,他的話説到我們的心底深處。」媽媽嘆口氣,慈愛地撫摸坐在輪椅上的女兒。

    「他住在哪個病房?」

    「-順着走道過去,看到門邊有花籃,門上貼着許多小卡片的病房就是了。」她指指走廊方向。

    「所以我可以到護理站拿卡片,再貼到小朋友的房門上?」年輕女人問。

    「對。」

    「-説他叫作程琛?」

    「對。」

    「好,謝謝。」

    晁寧反覆咀嚼程琛二字,越念越心驚。

    他仔細回想,沒錯,護士小姐説過,程琛是程黎的兒子,而程黎是他思念又思念女人,換言之,這個天分高到讓人咋舌的小孩,是程黎的兒子?

    程琛、程黎,他為什麼從母姓?程黎嫁給另一個同姓的程先生?如果不是呢,程黎的兒子有繪畫天分,這意味什麼?

    意味……天!會不會是……是他聯想過度?

    如果是呢?一個兒子,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晁寧尚未聯想到幸福,先聯想到程黎眼中的悽楚、

    假若情況如他想象,那麼這個笨女人需要多少支持才能撐過這次?紛亂念頭一個個闖進心中,嚴重干擾他的判斷能力。

    「我要弄清楚。」

    他大步往走廊一端行去,按捺住激動情緒,他提醒自己沉着應付。

    答案在門開-那間揭曉。

    病房中,小男孩在畫圖,母親在一旁看他,他的出現吸引了兩張怔愣的臉。

    三十秒,母親落淚,孩子回神,他怯怯地放下畫筆,拿起牀頭邊的放大照片,走近晁寧身邊問:「請問,你是我的爸爸嗎?」

    「請問,你是我的爸爸嗎?」

    稚嫩聲音在他耳邊迴響,這下子輪到晁寧動彈不得,眼光落在程黎身上,一瞬不瞬。

    下一刻,他作出睿智決定。

    「是的。」

    不管他是不是,既然孩子需要爸爸、母親需要支持,他願意接下這個角色。

    何況,程琛手上有照片佐證,雖然時空相隔,照片上的男人正青春,但他可以認出來,那的確是名叫顏晁寧的男人。

    所以,他認定了,他是孩子的父親,是程黎的愛情,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管有沒有隔着一個「失憶」,終是存在的事實。

    程黎不能説話,想抽出紙筆作解釋,手指頭卻抖個不停。

    他們就這樣子相認?這算什麼?血濃於水?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怎可以掠過她的意見,不問問她七年的辛苦是否心甘情願,他這個爸爸當得未免太理所當然!

    不,小琛是她的,她一點一滴辛苦養成的寶貝,他無權插手。

    程黎走到兩人中間,但晁寧不理會她這個屏障,彎下腰,抱起小琛,自然而然。

    程黎想搶回孩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父子間的親暱讓她繼續不了行動,那是天性嗎?即使從未見過面,父子間的連繫不因此斷絕?

    「對不起。」一句話,晁寧對小琛也對程黎説。

    緊抱住兒子,晁寧自覺虧欠太多,他該做什麼、説什麼,彌補他的多年缺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的心中有無數歉意。

    「為什麼不找我、不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説。

    她凝視他,不回答。

    能為什麼呢?因為他的心不在、她的情無依啊!因為她不想成為他的責任、不要美麗愛情變成憎惡負擔。

    她寧願藏着他的照片,暗夜裏飲泣;白天,太陽昇起,努力欺騙自己,他們的曾經從未褪去顏色。

    早晨,同事告訴她,三樓的三一七病房住着一個難纏孕婦,她非常不合作,幸好程黎請了假,否則肯定讓她欺負,當時,她瞄了一眼病房表,三一七的病人名叫宇文袖喬。

    同事的討論聲在耳邊,一遍遍提醒她,錯誤已成,無法彌補。

    他們説,宇文袖喬是鑫-集團總裁,顏晁寧的老婆,她懷了家族第一個小孩,兩家長輩輪流來照顧她。

    他們説,顏晁寧從頭到尾只出現一次,少奶奶心情不佳,專拿卑微的小護士開刀,大家受了冤枉無處發泄,只能説説八卦,秋作補償。

    她低頭寫字條予他。「你不該出現這裏,你的妻子在三樓,等着你去照顧,至於我和小琛,不是你的責任,從來就不是。」

    她知道袖喬住院?哦,當然知道,她是護士。

    晁寧不想討論袖喬,他把重心擺在兒子身上。「你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醫生叔叔檢查的時候有一點點痛,現在不會了。爸爸,你不用替我擔心。」小琛乖乖地回答。

    小琛的懂事讓母親別開頭,都自顧不暇了還急着安慰人,淚無聲無息淌下,程黎探向窗外,心疼。

    她清楚,苦難才要開始,當療程進行,那種痛苦是連人人都難以承擔的呀!

    「告訴爸爸,你有沒有想要什麼?吃什麼或者玩什麼?」第一天當父親,他最想學的是如何寵溺孩子。

    「我想畫畫,媽咪説要帶我去陽明山,可是她太忙,沒有時問帶我去。」

    「你喜歡畫畫?」

    「對,我要和爸爸一樣,當個偉大的畫家。」

    偉大的畫家?她這樣向孩子形容他?晁寧看一眼程黎。

    「為什麼説我是偉大畫家?」他笑問。

    「你在蒙馬特賣畫賺錢,媽咪説你的畫是所有畫家裏面畫得最好的。」

    他去過蒙馬特?那裏不只是他的夢想國度,他還曾經在那裏居住?想起來,顏晁寧,努力回想,那是很重要的地方……

    「爸爸,我和媽咪到法國的時候,有去拜訪房東奶奶哦!她説你送她很多很棒的畫,我親她一下,她送給我三幅,等媽媽回家的時候,再請她帶過來給你看,好不好?」小琛急着獻寶。

    「房東奶奶?」幾個模糊的影像跳躍,他試圖抓住它們,卻抓不出清晰。

    「嗯,爸爸的圖很漂亮哦!我最喜歡聖母院那一張。」

    聖母院?更多畫畫跳出來,來不及細細思量,小琛又帶出新驚喜。

    「爸爸,媽咪有帶我到你工作的酒吧去,你還記不記得老闆叔叔……」

    「Jerry。」一個連想都沒想過的名字浮現,他不由自主説出口,聲音發出,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Jerry是誰?他認識Jerry?為什麼他會説出這個名字?

    同樣的震驚出現在程黎臉上,他記起Jerry了?那麼他還記得誰?程黎呢?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否仍是陌生?

    「是Jerry叔叔沒錯,他説要當我乾爹,我很喜歡Jerry叔叔,他告訴我很多關於你的事。」

    「他説了什麼?」晁寧急問。

    「他説你很會畫圖,沒有客人的時候,常在店裏替客人畫素描,叔叔的店因為你的畫,生意越做越好,大家都喊你畫家先生。」

    「畫家先生……」

    該是陌生卻感覺熟悉的名詞,晁寧陷入沉思。

    「對啊,我去的時候,牆上還掛有你的人像畫呢!Jerry叔叔告訴我,你帶媽咪到酒吧工作,很多法國男生覺得媽咪美麗,想和她説話,你不客氣的把人家瞪回去,你很兇哦!」

    「你和媽咪……為什麼到法國去?」

    「去找你啊,媽咪説你忘記我們,忘得很徹底,但你喜歡蒙馬特、喜歡當畫家,有可能回到那裏去。如果運氣好,我們碰到你,説不定你會記得我們,願意和我們回家。」

    小琛的話讓程黎紅了頰邊,她是這樣告訴小孩沒錯,問題是,那隻不過是幻想,不應該當着他、當着一個有婦之夫的面説出口啊!

    「是這樣嗎?」他的視線調到她臉上,緊迫盯人。

    低眉,程黎無話可答,阻止不來兒子,只好由着自己在他面前漸漸透明,

    所以,他是對的,他和程黎談過戀愛。

    這個認定讓他寬心。

    而她,千里迢迢把孩子帶到舊時地,若非為了緬懷愛情,還有什麼其他目的?得意笑容勾起,他很久沒有出現過這號表情了,他又有了想掌握的東西,一手抱過兒子,一手攬過妻子,他喜歡這個家庭,非常喜歡。

    門敲兩下,小琛從晁寧頸後看到來訪客人。「醫生叔叔、君華阿姨好。」

    進門的是主治醫生和護士,他們對晁寧略一點頭,走到小琛身邊替他量血壓脈搏。

    「小琛的報告出來了,程黎,我們要不要到外面談?」主治醫生説,

    「你是小琛的父親吧!你好,我是程黎的同事餘君華。我可以在這裏陪小琛,你們和唐醫生出去談。」活潑大方的君華伸出手和晁寧交握,這個男人配程黎,夠格!

    「-怎麼知道我是小琛的父親?」晁寧反問。

    「你們有雙一模一樣的眼睛,那是藝術家的眼睛。」君華笑説。

    「説得好,」

    晁寧從不曉得自己行雙藝術家的眼睛,但是他喜歡她的説法,再一次,不需科學證據,他證明小琛是他的親生兒子。

    「好了,大人出去説話吧,我們小朋友該睡個香香甜甜的午覺。」君華替小琛調整枕頭。

    「君華阿姨,我要聽故事。」

    「好啊!聽你爸爸怎麼追求媽咪的故事好不好?」君華説。

    「喂,他末滿十八歲,別灌輸小孩黃色觀念。」唐醫師笑説。

    「要純純的愛嗎?也行,我們來説隔壁的白雪公土,如何用蘋果毒死壞巫婆的故事。」君華有滿腦了的變態故事可以説。

    「爸爸,我睡醒你會在嗎?」當棉被拉好時,小琛對父親説。

    「我會。不過你要睡得夠久,否則精神不濟,晚上你沒辦法陪我玩通宵。」

    説護士阿姨變態,做父親的也不見得正常到哪裏,居然要生病的兒子陪他玩通宵?!不過,我們姑且稱它為親情吧!畢竟親情得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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