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是座落於陽明山的巍峨大屋,裏面有個大花園,不知名的樹木和滿園的玫瑰為着留住春色而努力。從沒走進過這樣一棟大房子,門大、窗大……所有東西都大的離譜。
踏進大門,尋君好奇地四下觀望,難怪她會被認為在欲擒故縱,原來她妄想的命定人是個價值不菲的大富翁,這樣的男人自然會吸引數不清別有所圖的女人。提着少得可憐的行李,跟在他疾行的身影后,尋君走得是氣喘吁吁。她悶着氣緊盯住他的大號步伐。深怕一不小心就迷失在這深宅大屋內。他在二樓起居室中央停住,等她注意到他站定時,已經一頭撞上他的背脊。嗅!他的背是用水泥“控”的嗎?而且還是沒放沙拉油桶、不怕地震的那種。他回頭看她,臉上毫無半分表情。
尋君吐吐舌頭。將眼光移開。
他的身旁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日曬過的古銅色肌膚,充滿健康蓬勃的生氣,眉宇間有着與楚天堯相似的傲氣。他的唇邊則帶着譏諷看向她,看來她並不受歡迎。女的髮間有些微白霜,略略發福的身材讓她看來像連續劇裏和藹的老媽媽,但她叫人退避三舍的冷漠表情告訴了尋君,她是多麼的令人討厭。“劉媽,這位藍小姐要住在這裏一段時間,你帶她去客房。”
“是!”她低頭答應。
“等一下!大哥,我不贊成她住這裏!”從接到天堯的電話起,他就悶了一肚子火氣,這個女人最終目的居然是要登堂入室!“我已經決定了!”他不容置像的口吻,迫使他將剩下的話咽回腹腔。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眾人的視線,留下尋君獨自面對一室的不友善。
“你的目的何在?”天陽整眉問道。
“你説呢?”她刻意讓聲調保持平靜,以免泄露出不安。
“你調查我大哥,想利用你母親的意外、利用大哥的同情心進入我家,然後伺機飛上枝頭做鳳凰。我沒説錯吧!”他鼻孔噴火,一張帥臉退化成暴龍。“你適合當編劇。”有沒有搞錯是誰調查誰,做賊的喊捉賊,天理何在?“為什麼你非得要住進我家,説你不是別有用心誰會相信。”他咄咄逼人的口氣挑惹出她的怒火。
“君子相信小人不信,好人相信壞人不信,飽學儒士相信,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流氓不信。”言下之意就是——你!楚天陽!是個沒知識、胸襟狹空的無賴。“放眼天下誰會抵擋得住一千萬元的誘惑?”
“可惜你只是天下人中的一小個,否則你會知道天下間沒把一千萬放在眼底的大有人在。”她反唇相譏。“不用再演戲了,你以為嫁給大哥拿到的就不只一千萬是嗎?”
“就算我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也得你大哥鼎力配合,光我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可成不了事。”他們楚家兄弟最擅長的功夫是謀殺別人的好修養,哥哥是這樣,弟弟是青出於藍更勝一籌。“露出真面貌了吧,我提醒你,我大哥已經有未婚妻了!
未婚妻?天吶!莫非媽媽算錯了,那個人根本不是他?
她臉色倏地刷白,全身不禁打個冷顫。
她的表情證實了他的臆測。
“等心心小姐身體好一點,大少爺就會跟她舉行婚禮。”劉媽補充一句。這個入侵者實在太具威脅力,她不得不為心心小姐擔憂。“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呀!你不也是一個好目標。你的身價總不至於差你大哥太多!要飛上枝頭可不是隻有一條捷徑。”她反擊,遇強則強是她一貫的作風。“你以為人人都瞎了心眼,只看得見你漂亮美麗的外表,卻看不清你貪婪污穢的內心嗎?”“你指控令兄瞎了心眼?”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少逞口天之利,反正我會牢牢盯住你,不叫你如願!
“你又知道我的願望了,你的職業是聖誕老公公嗎?”
“你有選擇機會。帶着行李立即離開,我給你兩千萬。”他忍住氣提議道。“哇!真慷慨,一眨眼整整調漲一倍,看樣子我非得住下來不可,説不定三天後這筆錢會再漲個三五倍。”她苦撐着不願對他示弱。“藍尋君,你母親的命到底值多少錢?一次説齊!”
尋君抿唇不語,緊咬着牙關渾身顫抖,不教淚水滴落。
當他看見她深受打擊的哀痛表情時,他知道自己失言了。
“我母親的命是無價的,就算散盡你楚家財富也不夠抵償。也許荒謬無理,我媽竟會向兇手託孤,但既然那是她的願望,我一定會為她完成。就算你用盡辦法阻撓,我仍舊要住進來。”她一轉頭,不再理會楚天陽。“劉媽,麻煩你帶我到客房,謝謝!
她的反彈令他震撼,藍尋君的態度反應跟他預期的相差太遠。反正不管如何,他會緊緊盯着她的一舉一動,讓她無機可趁;這一切都是為了心心,是的!為了心心和大哥的未來着想。
尋君累壞了,一覺睡醒已經錯過晚飯時間。
大大的落地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夜空中有幾顆稀疏的星辰零零落落的散佈其中。穿起夾克,她憑藉下午的印象找到餐廳。
餐桌上乾乾淨淨、空無一物,沒有人為她這個不速之客留下任何食物。
有點委屈,但是這擊不倒她。既然決定放手一搏,就不許存有退縮意念,不管楚天堯是不是她的命定人,她已做出選擇就得堅持到底。讓他愛上自己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不論成功與否她都盡過力,九泉之下她便不怕愧對母親。瞪視着腕上的血凝翠環,它的碧綠色澤中滲混着的紅色血絲更多了,你嗜血野獸般猙獰地對她狂笑,它在期待她的死亡嗎?或者説它在等待她棄械投降。她寧可選擇死亡也不會盲目地走入婚姻,除非楚天堯願意用生命來愛她。她要賭這百分之一的希望!打開大門,撲面寒風令她一陣哆嗦。她開始想念7-11熱騰騰的關東煮——她邊走邊喝着熱呼呼的熱湯,寒冷的身子頓時温暖不少。
看看手錶,哇!十一點了!這趟覓食之旅走得還真久。有錢人性格真是怪得離譜,沒事偏好離羣索居,害她想找家便利商店都得大費周章。“上車!”一個簡單的指令差點嚇得她魂飛魄散。猛然轉頭,掠過刺眼的車頭燈光,從半開的車窗裏望進去。是楚天堯!幸好,她還以為命運多外,碰是XX色狼。
結束手中最後一口熱湯,她合作地坐進黑色大車內。
他盯了她半晌,問:“你沒吃晚飯?”
“先生,十一點後進食不叫作晚飯,這餐應歸類於宵夜。”
“為什麼不讓劉媽弄?”他冰冷的口吻裏藴含着淡淡暖意。
在她跟楚家二少爺大吵過後?她可不笨,劉媽顯然是站在他和心心小姐那邊,打算與她這“貪婪”的女人長期抗爭。叫她向敵方索食?她拉不下臉!
何況心情欠佳的伙頭兵,會不會在食物里加進幾泡無色無味、取自口腔的天一神水?她沒勇氣拿自己的肚子去做實驗。雖然這種邪惡念頭是小人了點,但防範些總沒錯。“我是女生耶,貪食已經侵犯婦德,能偷偷吃就很了不起,你還要我昭告天下?”她故作輕鬆地説。哪來的怪論調?天堯無奈地甩甩頭,看來他收容的不是普通的小麻煩。
“女人晚上單獨出門很危險。”
“放心啦!陳進興已經伏法。而且我夠大了,能夠保護自己。你在關心我嗎?”“我是你的監護人,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
“法律上明文規定,年滿十八歲的人是不需要監護人的。”
“總之,以後晚上別在外面閒逛。”他的眼神中流露出難得的温和,尋君看得痴了。“知道了!”她柔順地點點頭。眼見他疲憊的神情,她衝動地脱口問出:“你每天都必須忙到這麼晚嗎?”他沒作答,把温和收入情緒銀行做定存。
“你們捉到上次那個男人了嗎?”
他仍舊不理會她。
尋君自顧自的説:“如果他是壞人,你應該報警處理,私下解決不是好方法。”“安靜!”他低吼,威嚴的眼光射向她。
“這個人是禁忌話題嗎?好吧!不提他,我們換個輕鬆話題,談談你的未婚妻如何?她叫心心是嗎?她是怎樣的一個……”驀地,他把音響開得晨耳欲聾,代表談話結束。
尋君看了他好一陣子,才轉頭望向窗外。
原來今天她“楣”星高照,到哪兒都碰不到好眼色。
明天會好一些些吧!明天總是新的一天,應該會有所不同。
又睡遲了,昨夜想了他一夜,直到天矇矇亮才倒頭大睡。
看來,早餐又與她無緣,無妨,昨晚的黑輪還駐防在胃裏面尚未撤離。灌下五百CC熱開水,惜熱脹冷縮的原理,黑輪會脹個幾倍跟輛輛飢腸奮戰吧!
尋君振奮起精神想找點事做做——做什麼好呢?哦!探險好了。這麼一棟大房子參觀完一圈,肯定會消耗不少時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説做就做!GO!就從玫瑰花園開始。深吸口氣,冰冰涼涼的空氣間帶着淡淡玫瑰香味。俯身靠近枝頭那朵嬌豔,柔嫩的花瓣雖已調萎得所剩無幾,但是冬天了,能看見玫瑰已屬不易。“你別折它,它會好病好痛的!”
尋君回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女子。尋君打量着她,她美得脱俗、美得不沾塵世。這麼絕麗的容貌怎會在此出現?她一身的白,風吹拂過迎風擺盪的裙襬,讓尋君聯想到蓬萊仙島中,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舞着霓裳羽衣曲的仙子。“這玫瑰是你的嗎?”尋君問。
“不是,玫瑰花是雨豆樹的新娘。”
“雨豆樹?”
“嗯!你看,花圃旁邊那棵高高的樹就是雨豆樹,秋天夜裹它會開出一朵朵像小粉撲的黃綠色花朵,花在枝頭綻放時,香氣會傳得好遠好遠,蜜蜂來了、蝴蝶來了,它的玫瑰花新娘子就會快樂的打開美麗裙襬在風中飛舞。”她眨動眼眸,靈活地一旋身。“看你跳舞是很棒的享受。”她打從心底讚賞。
“你真的喜歡?”她的眼裏綻放出光輝,一種被接受的幸福感在她心中漾開。“當然,你剛説玫瑰花想當雨豆樹的新娘?”尋君淡淡笑着,為她拿掉髮際的落葉。“是呀!她説雨豆樹是最温柔的新郎……”
“心心!”楚天陽的聲音自屋內傳出,很快地來到她們身旁,打斷她們交談。原來她就是心心、楚天堯的未婚妻。
“天陽,玫瑰花要當新娘了。”她快樂地偎進他懷裏。
“我知道!”他回頭防衞似地看了尋君一眼。“心心乖,這裏風大、容易生病,我們進屋好嗎?”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
望着他們走入屋內的背影,尋君有着滿腹疑問。心心病了嗎?天陽為什麼會跟她那麼親密?組不起前因後果,尋君搖搖頭不再多想。
晚餐桌上有四個人,除了兩兄弟、尋君外,還有早上她碰到的心心。
在心心面前,楚家兩兄弟像是轉了性,平日的冷酷收拾得一乾二淨。他們對她呵護備至,不停找話題跟她聊,這情景讓尋君更覺得自己像突兀闖入的外星人。“今天做了什麼事?”天堯幫她夾一筷子的茄汁魚片。
“吃藥、睡覺,好無聊曖!天堯,你叫天陽陪我,他今天都不理我。”她側頭調皮地向天陽扮鬼臉。“我最近比較忙,等服裝展的設計稿出爐,我立刻帶你出去玩幾天。”
“耶!天陽萬歲,我晨愛最愛天陽了!”她一聽高興地大聲歡呼。
“看來她真的悶壞了!”天堯笑着對天陽説道。
尋君暗忖,是她太敏感還是他們當局者迷?他們看不清心心比較在意天陽嗎?而天陽在不知不覺間對心心所做的,已經超過一個小叔應該對大嫂的態度了。“這幾天就忍耐一下下喔!”天堯拍拍她粉嫩的臉頰。
“沒關係,我可以找她陪我、聽我説玫瑰花的故事。今天我跳舞給她看膽,她説我跳得很美。”她手指着坐在對面的尋君兄弟倆聽了心心的話同時抬頭,警告性地瞅她一眼。
她做錯什麼事必須接受這樣不和善的眼光?尋君有些難受,不自覺地低下頭。“心心,明天我讓方秘書來接你出去採購一些衣服!”天堯強制地做下決定。他居然拿她當瘟疫!要她住進來的是他、糾纏不放的人也是他,結果弄到現在,好像變成是她巴着他、對他有所圖謀似的,有問題的人到底是誰呀!“你們不必絞盡腦汁地設法隔離我們,只要你下命令,我會合作地服從,躲着你們的心心小姐。”她快剋制不住即將狂飄的怒氣。“你別躲着我啊!我已經很久沒有朋友了,你不要氣我、討厭我好不好?”心心在情急下淚流滿腮,讓天堯、天陽猛然一驚,原來他們的刻意保護竟成了無形枷鎖,讓她變得那麼寂寞空虛。她淚眼婆裟的轉身求助天陽。“天陽,我跟她説玫瑰花和雨豆樹的故事,她沒有笑我白痴,還很高興的看我跳舞,我可不可以有一個朋友?一個就好!”“你説誰笑你白痴!”天堯厲色地握住心心的手臂。
“大哥!你把她嚇壞了,讓我來問。”天陽將心心納入自己的護翼中。
“告訴我,誰笑你白痴?”
“嗯——像每次來拿你畫稿的程姐姐、天堯開宴會請的一些客人呀!”
“該死!”楚天堯糙了牆壁一拳,狠狠地低咒。
心心看見他的舉動,瑟縮的身體更緊張地鑽入天陽的懷抱。
天陽心疼極了。“你一直很想有個朋友嗎?”握住她小小的手掌,他問。“是,我想要。”她眼裏流露着強烈的祈求。
“好,只要你快樂。”他不管了,只要心心快樂,他不管藍尋君是否居心叵測,他都會接納她。走到尋君身前,他誠懇地説道:“藍小姐,謝謝你照顧心心,以後能不能麻煩你繼續照顧她?”尋君無法拒絕這樣的要求,她點點頭。
心心高興地衝過來一把抱住她。“謝謝你!謝謝,今天我會快樂的睡不着覺!”“可以了,心心,你該讓藍小姐休息,否則她明天會沒精神陪你。”天陽找個藉口帶走心心,留下天堯和尋君,讓他們單獨談談。突然間少了兩個人,餐廳裏連空氣都冷清起來,兩個人誰也不願先開口説話。凝重的氣氛壓迫得她沒辦法呼吸,尋君起身打算離開。“慢着!”冷淡的音波撞擊着她薄弱的耳膜。
“你叫我?
“這裏有第三個人?
“有何指教?”既然他的口氣冷漠,她也刻意讓語調疏離客氣。
“接近心心的目的是什麼?”他直接指控她存心不良。
“你們楚家人有考古學家的血統嗎?”
“什麼意思?”
“你們似乎很喜歡去‘挖掘’別人的‘目的’。”
“我不懂你的話。”
“昨天我踏入你家大門,令弟要我説出住進這裏的‘目的’;今天我和心心閒聊一會,你就跟我要接近她的‘目的’。我很懷疑,接下來你會不會問我——吃飯有什麼‘目的’睡覺有什麼‘目的’?好像我這個人渾身上下充滿‘目的’。”“你沒有嗎?”他咄咄逼人的一步步朝她前進。
她根本不怕他的威嚇,昂首迎視他質疑的眼光。
“我有!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對我存有敵意,我渴望一份發誼,所以我接近她,跟她聊天、同她談話,她給了我想要的友誼,讓我覺得我搬進來的地方是人住的地方而不是墳場。我的‘目的’交代得夠清楚了嗎?”“也許是我們矯枉過正,可是我們不能冒任何險,再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這次他的聲音裏沒有劍拔誇張,只有卸下防備後的疲憊。咀嚼過她的“目的”後,他對尋君有一絲歉疚。他做的安排不是“照顧”而是“禁錮”啊!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堅持帶她住進這裏,為了猜測她的目的?為了證明她是貪婪女子、想要攀上他楚天堯夫人的寶座?這未免太大費周章了。測試人心的方法有千百種,沒有道理去選擇最累、最缺乏效率的一種。更何況就算證實了她是貪心那又如何?滿足她的貪心?或是從此不再和她有所交集,這些結果對他而言都沒意義。他猜不透自己,只因為他忽略了心底深處的真實感受——從她在他掌心留下“110”這三個號碼時,他就在期待,期待着某一天和她再有所牽扯。其實他的霸道行為只是在為自己的期待找藉口。
“她受過傷害嗎?”她真誠地問。
“她原本是個芭蕾舞者。”
“然後呢?”
“她被一個畜牲傷害。”在他眼裏看到濃烈的罪惡感與狂猛的怒火,尋君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手臂。“所以?”
“她成了你今天看到的樣子,她封閉了自己,讓自己回到兒童時期,假裝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你們就讓她這樣子過下去嗎?”
“我們請過許多醫生,還有醫生建議送她出國療養。”
“為什麼不送她出去?”
“如果要完全恢復,勢必要憶起那件事。那會讓她再受一次傷害,我們不敢去賭,屆時她會變得更好或更糟,沒人有把握。”“難道你們打算關她一輩子嗎?”
“我可以保護她一輩子!”
“你確定這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疼她、愛她、保護她、拿她當温室的花一樣照顧,她就會快樂?”“今天之前我的確是這樣認為。”糾結的眉峯顯示出他的憂慮。
“今天之後呢?你現在知道了,她只是回到兒童時期,她沒有發瘋、不是智力障礙,她能察覺別人的輕視眼光,知道除了你、天陽和劉媽是真心喜歡她外,大家都在敷衍她。這樣子你還要她繼續保持原狀?只為了你無法預測她是否能接受清醒後的衝擊?”“我是該好好想一想。”他點頭贊成她的意見。
“放心,她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
“為什麼你會這麼篤定?”
“因為我是女人!女人是一種非常堅韌的生命體,為求生存所能承擔的挫折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可是她選擇了自我封閉。”
“這是她適應壓力的方法之一,但時間到了,總會醒來。她一直不肯走出來面對現實,會不會是因為你們提供的安全氣囊太舒服,而阻止了她走出來的意願?”“我從沒想到這些。我一直用我自認為最好的方式來對待她。”
“愛之適足以害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的笑有安定人心的功能,尋君看着他也跟着揚揚唇角。少了爭執、少了冷漠,他們其實可以處得很好。
“對不起,我一向雞婆,看不慣的事情非得要發表一下意見不可。”尋君想起她又交淺言深的多話了。“你很有正義感。”
“‘正義感’是比較好聽的説法,我媽媽通常是用‘不知天高地厚’來形容。”“你母親很瞭解你,但她絕對想不到你敢在黑道大哥手上留下自首電話。”他的話讓她羞紅雙頰。當時怎會這樣莽撞?是因為第六感告訴了她,他無害嗎?“你也會害羞?”他戲謔地看着她。
“女媧一向公平,我相信她在製造我時,女人該有的特質她一項也沒少給。”“不!她對你很優厚,她給了你美麗、聰明和勇氣。”
“你在諷刺我?”他從不誇獎她,所以怎麼聽都怪怪的。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他玩心大起的逗弄她。
“你果然是在諷刺,幸好我沒有笨笨的向你道謝。”
“女人都是這麼小心眼的嗎?”
“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嚴重一些。”
他大笑出聲,這個樂於自貶娛人的女生,比他預期的更好玩。
“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剛剛説的都是實話。”他模仿起她的調皮神情。“哪一句?女人都很小心眼那一句嗎?”
“我説你很美麗、聰明又勇敢那一句。記得喔,這是悄悄話不可以告訴別人。”“哈!你完了!越是不能告訴別人的話越會傳得滿天飛,明天起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我的優點了。”天堯不經意間流露出親切和善的一面,讓尋君的心瞬間暖和起來。
心心迎着夕照在滿天彩霞裏舞出柔美姿態。運動過的臉頰紅撲撲地,像樹梢頭引人垂涎的蘋果。“我想當天陽的新娘!”想到這裏她愉悦地轉了幾圈,像跳着春舞的彩蝶。“他會幫我設計結婚禮服、帶我去玩,有壞男生欺負我,他會把他打跑!”“你不喜歡天堯嗎?”尋君承認問這句話時她存了私心。
心心吐吐舌頭,瞄瞄周遭確定四下無人。“天堯會發脾氣,天陽不會。他很温柔很温柔,我做錯事他從不罵我。而且呀……”講到這裏,她開始靦腆地笑起來。“而且怎樣?”忍不住動手摸摸她粉嫩的臉頰,心心實在太可愛了。
“而且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天陽,我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離開他。”
“那種‘喜歡’加起來有沒有像‘愛’那麼多?”尋君問得小心。
心心不作答,只是笑着點點頭,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可是我生病了,腦筋變得笨笨的,所以他不喜歡我當他的新娘!”她的心酸酸的,每次想到這個她都會忍不住想哭。“亂説,你比誰都聰明、都漂亮。”
“君——你真好,我好喜歡你,以後我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你嗎?”
“當然可以。”
她高興地拉起尋君又叫又跳的。
“啊!糟糕。我忘記了!如果我當天陽的新娘,天堯就沒新娘了。尋君,你來當他的新娘好不好?我們就這麼説定羅!”她無心的話勾起她的想望,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嗎?
“來!我們再來唱歌跳舞。”捉起尋君的手,她們二人在花間跳舞,像極翩翩的彩蝶。天堯和天陽下班回到家中看到這一幕,他們相視而笑,心裏有着安適與滿足。她的確是個勇敢的女孩,在這個充滿敵意的環境要耕出一片快樂園地不容易啊,天堯幾乎要佩服起她。帶着欣賞的眼光,天堯掀起唇角。多久了,他們幾乎忘記心心是個愛跳舞、愛笑的女孩,看着她曼妙的身影,天陽的眼角出現灼熱感。第一次,他覺得讓尋君住進這個家不是個錯誤。
“大哥!”天陽跳進辦公室內,神情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跑得那麼快?鬼上身啦?”顏致翔嘲笑他慌張的表情。
“你們知道嗎?剛剛有個人打電話來。”
“誰?宋楚瑜?”
他送了致翔一拳,續道:“是心心!她要我們今天早點回家幫她慶生。”“她已經學會打電話了?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她終於願意離開那個小圈圈啦?”“我也很訝異!”
“我記得她從前怎麼都不肯過生日。”致翔困惑地説。
“因為有人取笑她是白痴?”提起這事天陽拳頭又開始癢起來。
“什麼?有人敢取笑我們的公主?哪一個!我去把他捉來,廢了他四肢再泡進醬油桶裏三天三夜,最後放人冷凍櫃、冰他個十天十夜做成肉凍。”致翔義憤填膺的説道。“她前幾天晚上才告訴我們的,所以我已經讓程莉青離職了。”提到她,天陽就一肚子火,在他面前她總是心心長、心心短的,沒想到竟敢揹着他欺負心心。“她不是你的愛慕者?她會欺負心心?那你怎麼對付她?”
“我找徵信社拍了她一些春宮照,貼在公司大門日,她就自動離職了。”“高招呀!既歹毒又陰險,殺人於無形。”
“是誰説服她過生日的?”一直沒説話的天堯開口問。
“我想應該是藍尋君。大哥,你不覺得這幾天心心改變很多?”
“她是不一樣了!”天堯點頭贊同他的説法。
“不一樣?哪邊不一樣?心心有進步居然都沒告訴我,還説什麼兄弟,唬人的啦!”致翔翻翻白眼,一臉的不爽。“自從藍尋君搬到我家後,她跟心心變成了好朋友。”
“藍尋君?那個小孤女?”他很詫異。
“有她陪着心心,心心變得比較活潑、開心,話也多了!”天陽向他解釋。“真的嗎?那我倒想見見這個小孤女,看看她有多大魔力,可以在短短幾天內改變我們的小公主。”致翔若有所思地説。“OK!我們出發去選購心心的生日禮物羅!”致翔率先站起來往門口跑。“天陽,心心的電話中邀請了致翔參加她的生日會嗎?”天堯佯裝不解。“她沒説。”
“心心沒邀請你,我們只好把你請出大門了。”
致翔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堯,他又會開玩笑了?他怔忪一下,既而大笑起來,張開雙臂一手搭上一個,這種感覺彷彿又回到昔日三劍客的時期。“你們敢把我趕出家門,我就要你們好看。我會把你們全身扒光光。吊在心心的玫瑰花園裏……”他又開始他的限制級語言暴力。
回到家,三個大男人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心穿着一襲長紗小禮服,深深淺淺的黃色輕紗纏繞着她曲線柔軟的身軀,髮際上有一圈由鵝黃色玫瑰和滿天星編織成的花冠。她忙碌地擺設着餐桌上的花卉,一邊哼唱着剛從尋君那兒學來的歌曲。尋君還是老樣子,黑T恤、黑牛仔褲,長至肩背的頭髮鬆鬆地紮了條辮子。她正在起火,黑黑的炭火沾污了她美麗的容貌。老趙廚房、餐廳來回地跑,把劉媽準備好的食物一盤盤端出來。
人人都在忙,卻忙得很快樂,微笑不曾從任何人的臉龐褪去。
“提醒我,該幫劉媽、老趙加薪。”天堯用手肘推推致翔。
陽光透過厚厚烏雲,又重新照進這個家每個人的心中。
“那麼那個正在烤肉的主謀該給什麼獎勵?”致翔偏過頭,端詳天堯的表情。察覺他意有所捐的眼光,天堯聳聳肩撇過臉,神色有些不自在。
“你們回來了!”心心像小鳥一樣,翩然飛至。
“生日快樂,小公主!”致翔遞過禮物。
心動吐吐舌頭,將禮物接下。
“哇!這次你沒躲到天陽身後,真給足了我面子。”
“是君教我的,她説人要勇敢面對問題,不要怕,縮着脖子不會讓事情變簡單。所以,我不可以怕你!”她對着致翔露出甜蜜的笑容。天堯往尋君的方向投注興味的眼光。標準的“尋君論”,她老是做些把鴕鳥頭從沙地裏拉出來的事。“她還説什麼話?”致翔對這個女生益發感到興趣了。
“她説有困難擋在前面時,要勇敢面對,不管是衝過去、跑過去,或使詭計逃過去都可以,就是不能停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為什麼?”跑到前面去會比較好嗎?還是前方有獎品等着?
“因為手足無措會讓敵人知道你在害怕、猜出你的弱點。”
“哇塞!她簡直是中央情報局幹員!我太崇拜她了。”致翔誇張地大拍其手。“她還説過什麼?”天堯也對她的話有着濃厚興趣。
“她説只要是發生在太陽底下的事情都可以解決,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天大的不幸都比不過死亡。她還説,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千萬要記得她的話,別忘記我身旁有好多愛我的人正等着幫我承擔痛苦,為我解決問題。”“看來,你要給那女孩的不僅僅是加薪。”致翔在天堯耳邊悄言低語。
心心的話讓他們兄弟悸動萬分。尋君説的不正是他們長久以來的盲點。
“君要我牢牢記得,她説萬一她不在我身旁,我也不能忘記她的話。所以我把這些話抄錄下來,天天背誦喔。”“我們來幫你的君小姐出一本‘藍語錄’如何?”
心心滿頭霧水,聽不懂他的笑話。
“毛澤東的話被寫成毛語錄,用來教化人民思想,依我看,藍小姐的藍語錄會比毛語錄更適合拿來當教科書,教導青年學子。”他花好大一坨口水向心心解釋他的“長篇笑話”“大哥!”天陽一個眼神傳遞了他心中的感激。
天堯點點頭,他的意思他懂,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這個家的陽光是尋君帶進來的,他沒道理不心存感謝。他大步朝尋君走去。
“需要我幫忙嗎?”一道渾厚嗓音自她頭頂上方傳出。
她循聲抬頭,驚詫地望着他,心底有幾分驚喜。
“你穿這樣子還是不要吧!”她搖搖頭拒絕他。
“沒關係,你的技術好像不太行。”他脱下西裝外套,將袖口翻卷起。
“我在尋找錯誤,等弄懂訣竅就會比較順利。”
“還是我來吧!”他蹲下身,接過她手中的夾子。她的手碰觸到他的時,尋君顫抖一下,站起身,她想離開。她總是這樣,碰到尷尬場面就想逃,卻又叫別人要勇敢地面對問題。
心口不一的女孩!天堯搖頭淺笑,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逃離。
她小小的手掌包裹在他温厚的掌心中,天堯的體温傳送到她的身體。一股燥熱染上她的雙頰。“留下來,我有話對你説。”
尋君乖巧的配合。
“謝謝你這段日子為我們做的。”
尋君咬咬唇沒應答。心底有一些失望,原來他只是想道謝。
“心心在你的耳濡目染下有很大的改變。”
眼睛望着被他升起的紅色火焰,這個愛主宰別人的男人,連火也會乖乖地聽從他的指令。“還適應這裏嗎?”他還沒想到要跟尋君説些什麼,只是想待在她身邊。“大家都對我很好。”
“有沒有什麼需要?”他問得尷尬,她也答得客氣。
“沒有!你這樣子説話好怪,你還是罵罵我。諷刺諷刺我,我會比較習慣。”“你有被虐狂啊?”看着她臉上一片髒污,天堯自然地伸出手為她抹去,卻發現她的小臉好冷。他把外套披上她的肩膀,一陣暖流罩住她,尋君的淚水被他的體温融化,幾欲垂落。“認識你之後才開始犯病的,你是我的過敏原。”
“我還以為你百毒不侵。”
“你高估我了!
老趙升起的營火將尋君的臉映出一片暈紅,她美得多令人心動!
這時,致翔突地闖入,一手撈起一個,大叫:“快點,要開香梭慶祝了!”他們加入熱鬧的氣氛裏,暫時忘記剛才的交談。
月亮升起,院子的燈光點燃,昏黃燈光、熾熱火焰把人們的情緒推向最高點。天陽用小提琴拉奏國樂,致翔和着節奏拍手。心心在天堯懷中不斷旋轉飛舞,歌聲、歡笑聲充斥在人們耳膜。尋君坐在草地上,眼睛看着、耳朵聽着,這一切熱鬧似乎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外人,在走到生命盡頭前,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突兀地闖入這個家庭,參與他們的生活。很快地幕落了,她即將要退場、退出這些人的生命。她有着濃烈的悲哀,從懂事以來,第一次有強烈慾望想要生存、活下來加入他們,即使只是個朋友、即使只能在遠遠的地方看着天堯,她都願意。她必須承認自己錯得離譜,當初認為剩下寥寥無幾的生命,再沒什麼可以損失,所以無所畏懼地住進這個家。現下證明她遺失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已牢牢繫於天堯身上,再也分割不下。明知她的愛得不到回饋,明知他的愛全在心心身上,也明知這是條註定沒有結果的情路,她仍義無反顧的踏上了,未來呢?未來會如何?或者她是個沒有資格和命運談未來的人!她愛他、他愛心心、心心愛天陽,那麼天陽呢?
人的感情世界太複雜,假若真有來生,她不顧再世為人。這種複雜的情感她沾染不起!“尋君你看,心心小姐和大少爺是不是很相配的一對?”劉媽指着他們,心滿意足地暢懷大笑。這種場合應該開心,所以尋君也跟着咧開唇瓣笑着,用力地拍手鼓掌。
她説他們是相配的一對,是啊,誰能説不是呢?好久好久以前他們就是一對,現在是一對,未來更是不容他人破壞的一對佳偶,他們彼此互屬,而她只是個闖入的意外。臉頰上一片潮濕,她沒去理會,任它氾濫成災,她依舊笑着鼓掌。
天堯走近她,邀她共舞。
尋君不拒絕,大方地伸出手和他走入場地中央,和着樂聲翩翩起舞。
“為什麼哭?”天堯敏鋭地察覺她滿面笑容下的淚痕。
“因為我的臉是晴天,我的心卻在下雨。”
“你的心為什麼會下雨?”
她搖頭不作答。
“在想念你母親?”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她不置可否,就讓他這樣認為吧。
“放心住下來,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我們會照顧你的。”
尋君默然地舞動着,讓自己忘記未來,讓自己牢記今夜的歡樂。
放下一大堆紙袋,尋君揉搓發酸的臂膀。
心動快樂地一件一件打開,在身前比劃。
天堯、天陽坐在沙發裏,幫她們的戰利品打分數。
今天上班前,天堯拿出一張金卡,要尋君陪心心去採購行裝。因為天陽的假期已經安排出來了,他準備帶心心到日本玩。“尋君,我不是讓你也為自己添購一些衣物嗎?”天堯發現這些紙袋中沒有任何一份是屬於她的。“我用不着。”
“用不着?你沒聽過,女人的衣櫥裏永遠少一件衣服。”天陽對着她説。這幾天他已經真心地把尋君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那種話是奢侈的女人為自己浪費行為做解釋的説詞。”尋君回答。
“要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你這種想法,我就要餓死了。”天陽前年剛自組服裝設計工作室,這兩年來已在台灣打下頗高的知名度。“放心啦!女人發明了另一個句子來為自己的浪費行為作解釋,從此浪費成了合理消費,並且順理成章的要男人乖乖掏出錢包。”“哪句話這麼好用?快説出來,我要拿來貼在辦公室牆壁,把它當聖旨遵奉,因為它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女為悦己者容’呀。既然女生是為男生打扮,女人出力,男人自然要出錢羅!這是個講究分工的平等社會。”“説得好!你呢?從沒見你打扮過自己,沒有男人值得你取悦嗎?”天堯的話一棒子敲上她的心臟。“有啊!你值得!”她勇敢地迎視天堯的眼眸,企圖從他的眼裏讀取訊後,但是他深邃不見底的黑眸讓她摸不透。“有沒有搞錯?天堯已經名草有主了,你不妨考慮我。”天陽嘻嘻哈哈地打破這份尷尬。“是你自己叫我要定出目的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你忘了嗎?你還暗示過我,天堯的身價是無數個一千萬。”她面對天陽玩笑地把話題錯開,讓自己有台階可下。“那麼久的事情還記仇,女人真小心眼。”
“可惜我的記憶力好的驚人,以後三不五時我會把這些話拿出來,刺激一下你的良知。”尋君偷眼觀看天陽,卻探不出他的心思。“噢!我可憐的心臟。”天陽撫住心臟,故作痛苦狀。
她噗嗤笑出聲,即刻反擊。“少來,我又不是白雪公主才不吃這一套,別妄想我會開門放你進來,讓你有機會拿毒蘋果害我。”“你不是白雪公主,是什麼?”
“我是毒蘋果供應商。”
“難怪孔老夫子會説: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真是説得一點都沒錯。”天陽一副求饒姿態。“孔老夫子會説出這種話,要不是笨到弄不懂女人的好處,就是‘餓鬼假小心’,想吃又不敢講,只好假裝不好吃。”她始終不敢再將眼光調向天堯。“明年教師節他會從墳墓裏爬出來控告你誹謗。”
“不用等到明年,今年過年前我就會到閻羅王面前,為全世界女性同胞請命,他一句話就讓女性尊嚴被壓在地平線上,任男人踐踏幾千年。”“那我得先發一封E-mail告訴閻王,通知他千萬別把你這個麻煩人物帶到地獄,以免弄得自己頭大。”“你叫他讓我直接上天堂好了!”
“年紀輕輕就在計劃身後事,你的病比埃及法老王還嚴重。”
“未雨綢繆呀!”她笑着揚揚手。
在他們一來一往“鬥嘴古”的同時,心心已經累得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天陽見狀,起身一把抱起她,將她送入卧室。
尋君望着陷入沉思的天堯,無奈地嘆口氣。
為什麼有情的落花總是碰上無意的流水呢?或者該説,他這條溪流已經承載太多落花了吧!“尋君,你在擔心詛咒嗎?”天堯細心地在她的話語裏尋到蛛絲馬跡。
“沒有!”她固執地否認。
“那麼為什麼你會在‘今年年底前’找閻王控告孔子?”他趨近她,在她面前站定。“你太會聯想了。”偏過頭,他與生俱來的氣勢讓她不敢在説謊時迎視他。他走到她身旁,用指節輕敲她的額頭。“心口不一的傢伙。”
“你在指控我有雙重性格嗎?”她鼓起勇氣看向他,一個不小心眼光竟被吸引住,再也離不開了。“你説呢?”晶亮的眸子閃呀閃的,不像平常的他。
“或許真的有吧!”她一下子信誓旦旦地要用死亡消滅詛咒,一下子又心存僥倖地盼望那個萬分之一的機會,希望天堯終會愛上她,為她粉碎加諸在身上的咒語。這樣搖擺不定的心思不是雙重性格是什麼?“迷信!現在科學昌明,就算有詛咒這回事,也可用科技來加以破解。”他口吻中有着一點點責備和更多不自覺的憐借。“如果破解不來呢?”
“我保證不會有那種狀況發生!”
“我是説如果、萬一。”
“如果真有‘萬一’出現,我就娶你,你母親不是説我是你的主命人嗎?”他嘴上説得輕鬆,但尋君明白他壓根不相信詛咒這回事。“你又想扮演上帝?所有的事不可能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的。”她警告自己,不準將他的無心玩笑當真。“是嗎?”他玩味的眸子滿載温柔,卸除冷漠後,他的臉龐俊朗得教她逐日痴迷,尋君連忙轉移話題,她怕自己會溺斃在他的柔情中。“朋友夫不可戲!我不當破壞者已經很久了。”
“若朋友夫不可戲,就把他強搶過來。等朋友夫變成自己夫時,要怎麼戲就任君所好。”他學天陽跟她胡言亂語起來,以掩飾不小心流露出的奇怪心態。他是怎麼了?心底怎會跑出異樣的情愫?甩甩頭,努力拋出莫名的念頭。一抹紅暈染上尋君頰邊,不!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説什麼,他只是好玩而已。“我是熟讀四維八德的優秀青年,雖然我慧眼識英雄地相中了你是最適任的丈夫人選,但我也善於慧劍斬情絲,把不屈於我的東西還諸大地,就讓塵歸塵、土歸土。”他開始胡説八道,她也不落人後地胡扯瞎鬧一通。望着她靈活慧黠的眼睛,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心念一動將她擁入懷中。“不要動!”他輕喝。
她先是一驚,繼而滿心歡喜地躺入他懷裏。
寬闊的胸膛、舒暖的體温,尋君閉上眼睛縱容自己享受這份短暫的温柔。好久好久以來,彷彿從她在他的手心留下那三個數字開始,他就在期待這個擁抱,抱着她柔軟馨香的小小身體,感受她微弱的顫抖,他是滿足的。有她在懷裏,他整個人都放鬆了,幾年來他總處於兢兢業業的緊繃狀態,不敢有一絲一毫鬆懈,現在他在她身上找回了久違的幸福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