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好濃。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傳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以及山林樹木被風吹搖的沙沙聲,蟲鳴鳥叫為之暫停,地底下似乎傳來野獸痛苦的咆哮。
「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她依言提腿往前狂奔,不敢回頭地奔入濃霧之中,讓霧色掩去身影,逃開在身後不斷追趕的獸吼。
光,忽隱忽現,從她胸口佩戴的小玉佛射出,一條隱隱約約發光的小徑就在眼前。「跑!快跑,不要停歇,衝向光的盡頭。」一道似男又似女的嗓音在腦中響起,手握紅色緞帶的莫苔色更加拚了命往前跑,一步、兩步、三步……刺目的光線呀!好亮,好温暖。
她安全了,不會有野獸再追着她……「啊!誰撞我?你長不長眼睛,快從我身上起來,我快被壓扁了!」咦咦咦變誰在説話?粗粗的喉音好像剛被砂紙磨過,難聽又刺耳,跟阿味叔家的老鴨公差不多,嘎啦嘎啦的。
底下一陣騷動,有隻手掙扎地揮動着,被強光照射後的莫苔色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撲倒在地,似乎還壓到什麼東西。
驀地,她僵直了身體,原本呱呱叫的破鑼嗓音也不見了,她表情微愕地低下頭,清亮的水眸對上一雙尷尬不已的大眼,再將視線移至自己胸線明顯的胸前,開始考慮要不要先尖叫,再喊非禮。
「弟弟,你要不要先把手移開?」漲紅臉的男孩有點缺氧,粗魯地推開她。「是你撞倒我,和我無關,我、我…… 哼!胸部真小。」「我胸部小?」可惡,不識貨的臭小鬼!她明明很豐滿,難以一掌掌握……「你在哭?」她馬上變得小心翼翼,笑得愧疚。她跑得太快了,才會不小心撞到他,硬生生當了肉墊的他肯定很痛。
「誰……誰説我哭了,你這個臭女生別亂説!」男孩逞強地抹去眼角淚水,用力瞪了她一眼。
哪裏臭了,分明很香。「好吧,是我看錯,那是汗不是淚。」男孩扭頭不看她,目光看着遠方。
「喂,弟弟,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好像迷路了。」真奇怪,怎麼是洋人走來走去,看不到一張東方面孔。
「什麼弟弟!我叫洛,還有,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裏是哪兒。」莫名其妙撞倒他,連聲道歉也沒有。
好機車的小鬼,比喜青更難搞。「好啦。我給你巧克力當交換條件,拜託你好心點指點迷津。」「誰希罕你的巧克力條!」説不希罕的男孩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巧克力,眼神怪異地瞧瞧那奇怪的包裝方式,看了老半天才瞧出要怎麼撕開,繼而大口一咬。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快説,我在哪裏。」嗯哼,騙小孩她最在行,她家小弟和她走得最親了。
男孩咕咕噥噥地説着,語焉不清。
「什麼,我沒聽見。」輪胎?輪抬?
他沒好氣的一瞪。「倫敦。」「喔……倫敦,早説不就……什麼?倫、倫敦啊」他在開玩笑吧?
不只洛被她的驚叫聲嚇到,莫苔色自己也嚇得臉都白了,嘴唇直顫,不知該説什麼。
她明明和同學走在台灣山區,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鬧着,為什麼她會突然跑到另一個國家,而且四周環境看起來還像座墓園?「你有病呀!想嚇死人也不用先震破我的耳膜。」耳朵快聾掉了啦!
「抱歉,抱歉,打擊太大,一時失控。」她傻傻的回答,開始比他更想哭。難怪她聽見的是標準英語,看到的全是奇裝異服的外國人,原來她才是外國人,為了某種不明原因,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
「那現在我該怎麼辦?」非常隨遇而安的莫苔色完全不想費時間探究自己為何會跑到倫敦,只是接受現實,然後開始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應該沒人會帶着護照和鉅款到國內山區出遊,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現在算是個……偷渡客?
完了,在這遇上這小子,萬一他去報警怎麼辦?説到這小子……「喂!別亂摸我的頭髮,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十二歲了,是個大人。
「你的頭髮很漂亮嘛,還染髮耶!黑髮當中有幾撮銀灰色……哇!你幹麼打我,摸摸不行喔!」真小氣。
「那不是染髮,是我原來的髮色……」説着説着,叫洛的男孩子表情倏地慢鬱,喃喃自語的説:「我是我父親的孩子,我是我父親的孩子,他們胡説,我媽沒有偷人……」他説得很小聲,似有不甘,卻又像要説服自己他是父母疼愛的天使,不是別人口中血統不正的野孩子。
莫苔色就算不知道事情始末,但見眼前男孩努力抑制悲傷的模樣,也不禁鼻酸,忍不住雙臂一張,用力抱住他。
先是一怔的洛一開始還小小的反抗了一下,可是從小缺少温暖的他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無私的擁抱,隨即安靜下來,由她去抱。
他説謊了,這個看起來大他沒幾歲的女生胸部還滿大的,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還熱熱的,柔軟的觸覺尚停留在手心,但卻不及她的擁抱動人。
「這是一場葬禮吧?」每個人都一身黑,神情肅穆。
「嗯。」只剩下他了,父親應該會注意到他了吧?
「誰死了?」場面很盛大,連皇家騎兵也到場致哀。
「我大哥。」一個別人眼中的榮耀。
她微訝。「這麼年輕就死了?真可惜。」「不年輕,他快四十了。」和他比起來算很老。
「咦?你們兄弟差二、二十?」「二十五,我們不是同一母親。」「喔!難怪……」看着人羣逐漸散去,露出新墳的模樣,莫苔色沒來由的湧上由自主地往前移動,像是有人在輕喚,讓她無法剋制地走上前。
漢斯·沙頓已歿,……已歿生於一九五三年,卒於一九八○年。妻,尤綠波,看到墓碑上特別用中文註明的妻名以及「歿」字,莫苔色不由得悲從中來,含淚的眼眶特別酸澀,很捨不得。
一位豔麗的女人扶着腳步蹣跚的老人,慢慢離開剛植上草皮的新墳。
為什麼會這麼早死呢?三十七歲正是男人的黃金時期,他沒有孩子嗎?為何沒來送他?!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了……「喂!你在哭什麼,真的病得不輕,死的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幹麼哭得兩眼淚汪汪?」洛粗聲粗氣的叨唸,走近她身邊。「我……我哭了?」伸手一觸面頰,指問的濕意讓她大為一驚。
還在疑惑,一條幹淨的手帕遞了過來,莫苔色訝異地看看滿臉彆扭的洛,悲傷的神色一掃而空,朝他綻放最甜美的笑容,洛的臉,立即紅了。
太陽漸漸偏西,夜幕在不知不覺中低垂,葬禮結束後,居然沒人來帶洛回家,他神色落寞地踢着石子,像是習慣被人遺忘。
莫苔色見了,也沒説什麼,只是一直陪着他,從天黑到日出,彼此相偎,以體温互相保暖,共吃一條巧克力。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一個家庭教師模樣的中年男子驀地出現在地平線那端―丹緹絲,醒醒!你在作惡夢,快醒來,不許再哭了,醒來,快清醒……丹緹絲是誰?
喔!她想起來了,大暴君為她取的英文名字,他嫌她之前的丹兒太孩子氣,強迫她換上新名字。在房內只留一盞小燈的莫苔色幽幽醒來,意識不清的睜開蒙矓雙眸,一時間不知置身何處,還沉浸於夢裏的情境,猶帶三分哀傷。
月光從窗台照了進來,睡夢中她看見一雙男孩的眼,心頭一酸,她再次擁住他,毫無保留地給予最親密的温暖,希望能趕走他眼底的失落和傷心。
「不怕,不怕,我會陪着你,一真直陪着你,永遠也不會將你遺忘,洛,你要勇敢。」洛?
身體倏地僵硬的男人忽然握緊拳頭,潛藏在意識深處的過往無預警的在腦中炸開。
洛奇、洛奇亞皆是旁人對他的稱呼,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喊過他洛,除了那個短暫闖進他生命三個月,誓言要陪他長大的東方女孩。
只是她騙了他,從此杳無音訊,只留下一塊碎掉的玉,因此他也不再相信承諾。若是她還活着,應該年近四十了。事隔多年,那女孩的面容已經模糊,温暖的笑容是他唯一難忘的感受,而眼前的女孩,在他第一眼看見相片時就給他相同的感覺,他終於找到了宣泄被背叛的憤怒出口,縱使她是自己的「侄女」也無所謂。
因為真心實意的在乎,他揹負了十多年的思念與怨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這個給他相同感受的人,他的情緒早已滿載,所以縱使她只是無端受他回憶連累的無辜第三人,他都不會罷手,因為,從來也沒有人可憐過他。
所以,他更沒有義務同情誰。
「如果你存心佔我便宜,最好睜開眼看清楚我是誰,別把我和你的小情人搞混。」甩甩頭,丟開方才的擔心,洛奇亞恢復冷然,冰冷的吐出森寒話語。
冷冷的男音如同三月霜氣灌進衣領,忽地一冷的莫苔色打了個冷顫,睡意立消,抬起頭,以最清醒的狀態看着自己攀住的男子,接着的十秒鐘彷佛過了一輩子,訝然、不解、驚惶、不信,到自惡,她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慌張又迅捷地將人推下牀,馬上檢查起自己的衣服是否還穿在身上,有無凌亂現象或是不整,然後像防賊似地用毛毯把自己捲成一個蛹,除了頭和手外,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以防某人伸出魔手。「你……你怎麼在我房裏?」一個巨大的黑影映在牆壁上,很是驚悚。
「你作惡夢。」眼一眯,洛奇亞相當不開心她的舉動。
「我明明上了鎖,你不可能進得來。」「我有鑰匙。」他大方地秀出成串鑰匙,冷笑。
一看他面無愧色,還惡劣地嘲笑,一股氣由莫苔色小腹直升胸口。「你怎麼可以亂闖別人的房間?每個人都有隱私權,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已嚴重侵犯了我嗎啊」還好她沒有裸睡的習慣,不然不就全被看光光變「這幢宅子的所有事物全都屬於我,除非你承認自己是沙頓家的子孫,乖乖繼承該得的一切,否則你沒資格抗議。」「你!」「還有,在這裏你不會有隱私,對於慣性逃犯,我擁有至高無上的制裁權。」他的話沒人敢不聽,除了她和她一心維護的小鬼。「制裁權?」那是什麼鬼東西,他真把她當犯人看待不成。「用不着鎖門,我會不定時巡房,希望你的睡姿能保持優雅,不踢被,雖然我是你叔叔,可也是個男人,若有人故意勾引我,可別怪我定力不足。」不可否認,她有一雙美腿,和誘人的纖柔胴體。
「你……你去死啦!有誰睡覺不翻身,直挺挺地像死人,你根本是摔壞腦袋的變態,滿腦子攪爛的黃色!」被他話中的下流暗示激到,莫苔色氣呼呼地拿起身邊的東西就砸,也不管會不會砸死人,她實在太生氣了,氣得兩眼發紅。
為什麼這個叔叔這麼討人厭?不想她回來繼承就不要到台灣找她呀,千里迢迢綁她回來虐待,值得嗎?虧她之前還覺得他帥,哼,皮相果然不代表什麼!
「看起來你的精神很好,一點也不受惡夢影響。」輕鬆接住朝面部擲來的鵝絨枕頭,洛奇亞腳步沉穩地朝她走去。
「什麼惡夢,我睡得很好……啊!你、你別靠我太近,走開啦!別想污染我純潔的靈魂。」她馬上把自己抱緊,面露防備。「污染?」將蓬鬆的枕頭壓了幾下,在她防備的眼神下將枕頭往她身後塞,不過她的表情實在太嚴肅,活像他要對她伸出魔爪,讓原本只想進來關心一下的洛奇亞有種被侮辱的感覺,索性頭一低,有些賭氣意味的攫取她鮮美多汁的嫩唇,強奪一吻。
「這是幫你趕走惡夢的報酬,不必言謝。」「洛奇亞·沙頓,你是個魔鬼!我絕對與你誓不兩立,直到消滅你體內的邪惡為止……」驚動鳥羣齊飛的驚人吼聲又再一次揚起,向來冷清的宅園裏,宏亮的女聲清晰可聞,幾乎動搖了堅固的四面牆。
來來去去的僕役和女傭由一開始嚇得魂不附體,丟盤子掉掃把的以為恐怖份子來襲,到如今已被訓練得處變不驚,穩如泰山,再大的獅吼傳來也面不改色,照樣進行手邊的工作。自從沙頓家多了一位小小姐後,很多事都變得不一樣,日子也有趣多了,至少常常不在家的主人不再外出,臉上的冰霜似乎也融化了一些,多了一絲人性,還會不時和笑容甜美的小姐鬥嘴,逗得她暴跳如雷。
不過主人可不承認那是逗,而是教她規矩。主人認為,若想在英國的社交圈立足,小姐太活潑,也太無定性,隨便一兩句話就能讓她露出本性,有損沙頓家的名聲。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年輕卻嚴酷的主人確實出現細微的改變,顯然小姐激起他不小的興趣,這可從每每聽見樓上傳來瀕臨崩潰的尖叫聲時,他心情就會顯得不錯,嘴角還會微微上揚看出端倪。
好比此時,他雖面無表情的看着晨報,習慣性的黑色裝扮讓他看起來像是家中的死神,可走過他身邊的人都能感覺到,他似在享受被咒罵的愉悦。
「叔叔大人,你在笑嗎?」拿報的手頓了一下,低放的報紙後是重新降温的輕慢冷眸。「小孩子去玩積木,廚娘温了杯熱可可在桌上,記得要喝完才長得高。」「謝謝叔叔的關心,我還在發育期,不怕長不高。」身高一向是莫喜青的痛處,剛升上國一的他不算太矮,可是和其它同齡的男孩一比,一四七的高度實在沒什麼好值得誇耀,他還在努力抽高中。
但這不是他的重點,而是此刻「笑靨如花」的動機。
在這裏,他守規矩,有禮貌,見人就打招呼,不驕矜嬌貴,凡事笑咪咪,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任性妄為,仗勢欺人,從來到沙頓家的第一刻起,一直表現出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形象,讓人讚譽有加。
只是他明明笑着,卻有點過甜,起牀後的房間整理得簡直媲美五星級飯店,有條不紊的折出棉被角度,連個睡褶也沒有,整潔得過於做作,也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陰謀感。
「十三歲還這麼矮,我建議你去看醫生,我十歲時已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矮不隆咚,能有多少長進。
一箭命中紅心,長相清秀的少年疑似在磨牙。「東方人的體型本來就不若西方人高大,像叔叔壯得像一頭熊,難怪四姊一見你就怕,她一向偏愛東洋味重的美型男,你過於嶺達的肌肉會讓她聯想到待宰的豬、絕種的長毛象,以及電影怪物系列中的酷斯拉。」耶!得分。
別以為他年紀小就小看他,他可是關在房裏做好功課才出來應戰,就算贏不了撒旦本人,至少也不致輸得太難看。
洛奇亞將報紙對摺,放下。「你對我似乎有不少意見,是供應的伙食太差,還是牀太軟,睡不慣?」「叔叔,我是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是不乖的小孩?我個子雖小,卻絕對不是小人,對你的景仰如同福德坑的垃圾,仰之彌高。」人類總有一天會因垃圾而毀滅,瞧他多看重他呀!
「你知道我隨時可以將你驅逐出境,不請自來的偷渡客。」他能待在英國絕非僥倖,可惜卻不知感激。
站着和坐着的洛奇亞齊高的莫喜青笑嘻嘻地喝起大人的咖啡。「你還沒看過我四姊真正抓狂的樣子,如果有興趣,不妨拿我來當試驗。」他們的姊弟情深可是他比不上的。「你認為我不敢?」眯起的眸子迸射出冷光,幾成冰柱。
他非常不喜歡眼前這臭小子眼裏的優越目光,像是篤定他一定比自己更能影響他姊姊。
「不是不敢,而是沒必要,畢竟一個小鬼頭能起什麼作用,頂多煽動姊姊爬牆、跳樓、在車子高速行駛時往外跳、打電話到女王宅邸報案,或是向倫敦報社總編求援,大喊不自由,吾寧死……」啊!啊!啊!真動怒了。
莫喜青忽然長高了三十公分,雙腳離地。
「這些全是你唆使的?」洛奇亞額上青筋暴跳。他真是太低估他的實力了。
「呃,咳咳……當然,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我有懼高症。」被人當成小雞一把拎起,感覺挺不舒服的。
其實他沒説實話,大部份的小把戲都是他們兩姊弟合謀,然後由他動手腳,莫苔色負責配合演出,事前會先做好計劃再執行,不會有人受傷。四姊又不是笨蛋,會傻到拿命來玩,只是不甘心老有人管着,每走一步路都像被監控,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存心要把人悶出病。「你想害死你姊姊?」這就是所謂的親情?
咳了又咳,莫喜青漲紅臉。「你要再不把我放下來,讓我四姊……咳……瞧見了,你會吃不完,兜着走……」天呀!他不會幹過殺手吧?指頸的動作相當熟練又專業。
「她會感謝我替她除掉禍害,你……」死不足惜。洛奇亞是這麼想的。
原本他壓根不把這個小跟班當一回事,但他已經不只一次造成他的困擾,最後甚至鬧到連首相都親自打電話來關切。
縱容也是有限度的,一旦踩過他畫下的紅線,就該有所覺悟。
「洛奇亞·沙頓,你以為你在幹什麼?快把我弟弟放下,你沒看見他快喘不過氣嗎?」才下樓,莫苔色不是用跑的,而是直接衝撞,像一頭失控的野牛,以頭頂肚,將八十公斤重的大男人撞倒在地,還用雙拳猛捶他胸口,狂性大作的有如復仇女神。這是洛奇亞所沒看過的一面,也讓他錯愕得忘了制止落在身上的暴行。當莫苔色瞧見弟弟的臉色由紅轉青,一副快斷氣的模樣,她的眼也跟着紅了,充滿鮮紅血絲。
面對外敵,莫家人對自家人的保護欲強大到近乎病態,只要一有傷害性的舉動在眼前發生,温馴的小白兔也會變身兇猛獅子。
也許他們都是孤兒的因素,或多或少有失去親人的陰影,在獲得一個發自內心關懷他們的家,更會害怕遭人破壞,因此也更想保有家的完整性,不容許他人有一絲一毫的侵略,也因此他們雖無血緣關係,可是卻比親手足更親近,更懂得珍惜,從不浪費半絲氣力爭吵。
即使談了戀愛,也都儘量拖延婚期,讓心愛的另一半氣急敗壞的等着,甚至揚言要摧毀「紅顏樓」被亂拳擊中臉數次的洛奇亞總算回神,大聲一喝。「丹緹絲,你打夠了沒?」她簡直瘋了,毫無理性。雙手被捉住的莫苔色絲毫不見愧意。「你欺負我弟弟!」「他盡出些鬼點子差點讓你賠上一條命,你還護着他?」他不可思議的説,一股不滿在心口亂竄。
死小子對她那麼壞,她還護着他,那他即使有滿腔怒氣想發泄在她身上,但在最後關頭總會莫名打住,改發泄為逗的好意又算什麼?
「他是我弟弟,他不會害我!」她大吼,為他的誣陷大感不滿。
對嘛!對嘛!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姊姊,大叔,你真的想太多了,四姊是貓,有九條命,想害也害不死。
得意非凡的莫喜青又吐舌又擠眉,沾沾自喜地朝狼狽不堪的男人扮鬼臉。
「你就這麼相信他?」洛奇亞冷着臉,不甘在內心極速發酵。
她一揚鼻,嗤聲。「不相信他難道要相信你呀?小喜可是我抱大的,換尿布、衝牛奶、擦鼻涕擦屎都是我一手包辦,你説我該懷疑他什麼?」噢!四姊,別再説了,多少給我保留一些顏面,我離什麼都不懂的嬰兒期已經很遠了。某個掩面呻吟的少年正趴在地上找洞,想把自己埋進去。
「你……」聽見她的回答,洛奇亞突然覺得自己幼稚得可以。他這是在幹麼,吃醋?
一抹臉,他不願再想,直接轉移話題。「你打算坐在我肚子上到幾時,小媽媽?」看着她,再對照自己那個自私自利的母親,他的眼倏地黯下。
他擁有了全世界,卻得不到最渴望的東西。
莫苔色聽見他輕聲的喟嘆,備戰狀態這才解除警報,只是……「我、我想起來,可是……」她越説越小聲,頭也越垂越低。
「可是什麼?」剛剛還英勇無比,把他當熊打,這會兒卻忸忸怩怩,由母獅子退回小白兔,這又是怎麼回事?
櫻唇一敵,她欲言又止,滿臉羞色。
「她腿軟啦!」真是沒用。
水眸含瞋的一瞪,被瞪的男孩不痛不癢的大笑,走上前想攙扶自家的遜姐。
「腿軟?」洛奇亞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嘴角隱隱浮現一抹可疑的笑意,手不自覺的圈上精瘦腰身上坐着的紅臉女孩。
結果莫喜青根本近不了姊姊的身,因為有個卑鄙小人仗着身高,硬將他擠向一旁,雙臂有力地一撈,攔截了他家有些迷糊又有點小聰明的軟腳蝦姊姊。
再次因身高受辱,他當然要在嘴皮子上討回優勢,於是他開口「提醒」。「咳咳!叔叔,請不要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我四姊,你是她的親叔叔,最好連意淫的念頭都不能有,亂倫是天理難容的大罪,一定要三思再三思,四姊還想清清白白的做人。」可回答他的是一記冷哼,以及將他視同隱形人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