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清讓一串吵死人的電鈴聲、敲門聲、手機聲加電話聲吵醒。
不用懷疑,門外那羣跳腳的人類,都是歐陽清的親戚朋友,程序無誤的話,今天是他的婚禮,他應該整理好儀容,和門外的人潮一起去迎娶新娘。問題是……人生意外難免。
低頭看看自己懷中的小“誤差”……卸妝後的她,比上妝時更年輕。
小女人睡得無知覺,縮縮身子,往自己懷裏靠來,彷彿要求他為自己擋去擾人噪音。
歐陽清以為習慣夜生活的女人,晚睡晚起,賴牀賁屬正常,他不知道,慕情的嗜睡是為了辦理父親的後事所積下來的勞累,也是因為時差尚未調適過來。
起身,他走到門邊,打開電路盒,拔掉門鈴線路,回房,經過電話旁,順手把電話線扯下來,還給屋子一片寧靜。
這是他為新婚妻子做的第-件體貼,不曉得這種行為能不能讓他登上好男人排行榜。
躺回牀上,身旁的小女人偎偎偎,偎回他身側,細細的手腳圈上他粗粗的腰,拿他當人肉抱枕,完全不認同男人的衝動,睡得安心妥切。
微微一笑,她的臉是他幫忙卸的妝,認真回想,他弄不懂自己的心理,多少次夜裏醒來,身旁女伴的殘妝,沒帶給他異樣感覺,怎麼她的濃妝硬是讓他受不來,四年前這樣,四年後還是這樣?
他喜歡乾乾淨淨、清清香香的慕情。
對了,他的新婚妻子叫作慕情,只瞄一眼身分證,他便牢牢記住,慕情二十三歲了,不是小威估計的十八歲,所以娶她,他不用負擔誘拐末成年少女的罪嫌,
慕情慕情,慕戀愛情,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偏生了這樣一副叛逆性情。
收收手臂,他讓慕情貼近自己。不知道她是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小野貓,一出現就牽動他的心。
牽動他的心?!有嗎?他被牽動了?!
或許吧!她總是在他面前哭泣,總是在落雨的夜裏狼狽委屈,媒體説他是正義使者,看不慣有人被欺凌,所以他用了最誇張的方式收容她。
“起牀。”他搖搖新婚妻子,將她推開些許距離。別怪他狠心,可以的話,他不介意讓她睡到明天天明。
慕情沒反應,扭扭身子,又把自己扭進他懷裏。
“起牀,快發生暴動了。”
“九二嗎?”她喃喃問。
“恐怕比九一一更震撼人心。”他的表情和口氣根本和他的話語內容不相符。
“想睡……”揉揉眼睛,抬頭,高大男人在她頭頂上方。
他是誰?慕情癟嘴皺眉。
“你忘記我了?昨晚是你自己硬要嫁給我的。”
噢!想起來了,慕情笑靨綻放。是啊!她替自己找到丈夫,不管是好是壞,她都跟定他了。
“我們會不會……太瘋狂?”
“現在才問這種話,來不及羅!”他好笑地敲敲她的額頭。
“是有點晚。”慕情認同他。
“先去梳洗一下,我好帶你逃難。”
“逃難?你的仇家找上門?”慕情瞪大雙眼問他。不會吧,才新婚就要當寡婦,她的命運真的多災多難到這等程度?
仇家?算吧,爸媽要是見他沒參加婚禮……不曉得奈何橋踩起來順不順腳?
“對!動作不快一點的話,我們兩個人下場……”他用了嘖嘖兩個字作形容詞。
“好,給我兩分鐘。”
慕情合作,進浴室、出浴室,換上他的休閒衣服,歐陽清沒想過一個女人動作可以快到這等程度。
“你刷牙洗臉好了?”
“好了。”點頭,她用衣袖抹去嘴邊牙膏泡泡。
“很好,迅速確實,帶你這種人逃難,一定不會成為負擔。”
他笑開,手在她黑色長髮上揉揉,昨夜她髮絲上的金色,是噴上去的,搓搓洗洗便回覆原樣,他喜歡原來的慕情。
她該不該把這話當成讚美?她不是別人的負擔,也許她有點內向,有點孤傲,也許她一直在意是否得到父親的注意,但她從不是個製造困擾的人物。
“你有護照嗎?”歐陽清從衣櫃裏拿出老早收拾好的行李,原本他計畫和新娘子到法國度兩個星期蜜月,這下子新娘子換了人,行程恐伯多少要更動。
“情況很嚴重,必須逃出台灣?”慕情問。登時頭腦裏面浮起幾幕電影畫面,烏茲衝鋒槍、掃射、血流成河……褪下面具的慕情不復勇敢。
“算是吧!”他嘴邊銜個輕浮微笑。
這種人連緊急時刻還是滿臉蠻不在乎,慕情不曉得該不該後悔,後悔跟了一個天天在刀口舔血的危險人物。“你惹上的人物很不簡單?”
他在慕情眼裏看見恐懼。怎麼?他的小野貓被嚇壞了?原來野貓的勇氣只能在温和男人面前呈現,她和他想像中有了些微差距。
把她的頭壓進胸膛裏,讓她聽聽自己沉穩的心跳呼吸,他用暖暖的温度告訴她——沒關係,有他在。
“沒有人用簡單形容過‘他們’,不過,別害怕,我會保護你。”
這句話夠不夠温暖?當然,暖斃了!二十幾年來,慕情期待爸爸對她説的話,從另一個男人口中吐出,怎不感人肺腑。
“如果我們出去跟他們把事情説開,情況會不會比較簡單?”
慕情的建議太……“正派”,不該從野貓嘴裏吐出來,要不是認識她夠久,他可能會以為她出生家敦良好的家庭,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
想起“大家閨秀”四宇,冷汗從歐陽清額頂冒出。假假的笑、假假的高貴,連端麗的站姿都假得讓他想逃。
東比西比,他喜歡這隻路邊撿來的小野貓,快樂就大笑;傷心就淚流不止;單戀的時候,大膽追人追到美國去:有需要的時候,一個粗糙的吸管戒指就能把自己嫁掉。
“在你準備和他們講道理前,必須先和……”
“先和他們的槍講道理?”慕情接了一句民視八點檔台詞。
先和他們的槍講道理?小威、老皮幾時改賣槍械?哦哦……瞭解,她認定他是黑道大哥,認為媲美九一一的事件是黑幫仇殺,難怪她的手抖得那麼兇、難怪她洗臉不超過兩分鐘,完全違反女人生存法則。
這時,歐陽清和慕情同時聽見門口的嘈雜人聲,有人想到妤辦法,找來鎖匠開門,一時間,所有人拍手歡呼。
“我們從後面安全門逃跑。”拉起她的手,歐陽清指指後門。
“嗯。”慕情合作,老公足自己選的,就算從此亡命天涯,也是命定。
回握他的大手,拎起自己的包包,慕情的頭腦開始運轉所有可能和想法。
“等我一下。”
雙雙走到門外時,歐陽清想起什麼似地,衝回房裏,將簇新的結婚證書擺在客廳桌面,然後快速離去。
坐在頭等艙裏,第一次,慕情覺得黑道是種高收入、高所得行業,若非帶了不為外人道的神秘色彩,恐怕它會成為全國就業人口最多的行業。
“小野貓,累不累?”好男人該體貼,歐陽清打算學著當好男人——為這隻在心中佔著特殊比例地位的小野貓。
“還好,離上次作夢不到三個鐘頭,要不要跟我談談,你為什麼被追殺?”慕情好奇。
“不想談。”痞痞的拒絕,他猜測她下一步的舉動。
“好吧,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隱私,就是夫妻之間也一樣。”她點點頭,同意夫妻隱私、財產分開制。
就這樣?和他想像中相距甚多,他以為她是勇於爭取、敢言敢怒的女人,怎麼一個隨口拒絕,就讓她卻步?不對,這不是野貓性格,除非是他錯將家貓當野貓看。
“談你,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也會拒絕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這種公平他能接受。
“我從一個很少人注意的角落走出來。”她是不受重視的,也許成就曾帶給她光環,但這個光環家人看不見,意義失卻。
“那個角落長什麼樣子?”她的乖巧和配合,教他再次失算。
“不要同情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子。”
“你以為我把你想成什麼樣?”
“單親家庭、暴力家庭,三餐不繼,年紀輕輕就出來混太妹,諸如此類。”
“你不是嗎?”
“不算,我家裏經濟富裕,爸爸是企業家,媽媽是貴婦人,去年妹妹的婚禮還登上頭版新聞,我剛從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是人人眼中的嬌嬌女。”
每聽她多講一個字,歐陽清眼睛就瞠大一寸。這是他的小野貓?不會吧?他居然娶了自己最痛恨的女人品種。
“你為什麼打扮成……”
“那是我的面具,我用另一張臉到不同的世界中尋求肯定。”
沒有掛上面具的她,不敢走出封閉世界,不敢離開熟悉環境,更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放肆,是這張面具替她尋到人生另一番風景。
“你需要什麼肯定?能從茱莉亞畢業的絕非泛泛之輩。”
“想聽我的故事嗎?”
“説説,反正旅途寂寥。”他表面説得淡然:心底已滿腔好奇。
“在我還沒出生時,我父親有了外遇,他是真心愛那個女人,問題是……我母親也真心愛他,她努力為丈夫改變所有缺點,努力為他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女人,可惜我父親不承情。”
“愛情悲劇。”所以不相信愛情、婚姻是正確的。
氣當外遇生下女兒,他們面對面約法三章,父親放棄愛情,母親把妹妹接回家裏。從此,爸爸成為居家男人,天天回家,天天抱著小孩念爸爸經,爸爸媽媽有了共同話題,那段時間他們相處和諧。
從此,他們再看不到我。爸爸疼妹妹,因為他在她身上看到他的愛情;媽媽疼妹妹,因為她成全自己的婚姻,慕心是他們共同的寶貝。”
當時,她只能躲在門後,偷看著一家和樂……
想著想著,慕情忍不住眼眶泛紅。
“你不好受?”
豈止不好受,那些年她常躲在棉被裏,幻想自己是垃圾堆中撿來的棄嬰,她甚至暗自發誓,有一天,她要飛出這個家,尋找親生父母親。
“感受是過去式……不記得了。”她在説謊。每每想起爸爸,她依舊心痛如絞。
“後來呢?”
“慕心六歲時,她的親生母親去世,父親失蹤幾天,再出現時,他向母親坦承,他説他們一直有聯繫,説他們本來約定,等孩子長大再續前緣,所以他待母親好是為了贖罪。
他説慕心的母親死去,他已如同行屍走肉,他要求母親放手,讓他帶慕心離去。
我母親自然不肯,從此,父親很少回家了,就是回來,也專挑母親個在的時候:而母親只能自我沉淪,她不再是慈母,她虐待慕心、忽視我,胸中的恨讓她無法平衡。”
“如果你是你母親,會怎麼做?”
“不知道,或許離開吧!親手殺死愛情,不再相信。”
“你的作法,比較不辛苦。”
“對,媽媽選擇最累人的方法,留下婚姻,卻得不到父視諒解。”
“小野貓,好好記住我的話,永遠不要相信愛情,今天,我們在一起愉快,便在一起;明天不舒服了,分手是最不傷人的方法。”歐陽清出言警告。
“你想傳達什麼?哪一天你不喜歡我,我該自動離開?”他的話具腐蝕性,將她心匠腐蝕出點點小洞。
“我很公平,當你不再喜歡我,也可以主動要求我離去。”
“你認為愛情是神話空虛?”
“對,我相信現實。”
“哪個現實讓你覺得娶我是正確決定?”
“嚴格説來,我已經開始懷疑這個衝動決定的正確性。”
“為什麼?”
“因為你是大家閨秀。”
“我以為所有男人都喜歡大家閨秀。”
“並不是所有人,大家閨秀想法單純,往往跟一個人,就決定自己的一輩子。我是個需要自由的男人,害怕窒息感,恐怕無法留在同-個女人身邊太久。歡則聚、厭則離,這種規則沒有太多名門閨秀願意遵守。”
他老實-析自己的性情,然眼前的大家閨秀,並未讓他覺得太多反感。
原來,對他不能説永遠……記住了,她會小心翼翼,不讓生生世世的念頭冒出心問。
“你喜新厭舊。”慕情批評他。
“我不否認。”
“哪一天,你覺得我不再新鮮有趣,會主動告訴我嗎?”
“會,我不是委曲求全的男人。”
“很好,我也是公平的女生,當我不再喜歡你時,一定在第-時間告訴你。”她盜用他的話,惹得他笑不停。
“告訴我,為什麼當年你執意想嫁給老皮?”
“他長得像我爸爸,笑的時候像、生氣的時候像,連沉穩的氣度都像,而且,他送我這個。”她從領口翻出戒指。
“後來你追到美國,發現他居然變得不像了,才突然哭起來?”她想追逐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父親,用以彌補長期缺乏的父愛。
“對,我嚇一大跳,怎麼場景更換,他居然變得不像。好了,我把秘密全部告訴你了,可不可以向你交換一個秘密?”
嚴格説來,她對痞痞的黑道大哥並不認識,只知道他笑得讓人討厭、他總是漫下經心,還有……他能吹一點長笛,在美國有個秘密總部,其餘的?沒有了!
“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他突地湊近她,熱熱的氣息堆在耳畔,惹得她滿面羞紅。
“你脖子上面的戒指,是我給你的,不是老皮給你的。”
什麼?戒指是他的?“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那天……”
“那天你-醉酒,又哭得悽慘,基於同情,我拔下尾戒交給你,當時你的表情好像撿到黃金。”
“你説真的?”
“不信的話,翻到戒指內圈,你會看見英文字母K字,K是我的代號,另外那兩個,一個叫老皮、一個叫小威,我們三人有相同的戒指,只不過裏面的英文字母不同,他們的分別是P和H。”
慕情依言,取下項鍊中的戒指,細細審視,果然,上面有個K字,
“你為什麼把戒指給我?”
“我是紳士,捨不得女人哭。”他説得無所謂。
“只要看見女人哭,你都會把戒指給她?”
“對,這是身為男人的基本禮儀。”
“為什麼老皮和小威不這麼做?”
“老皮是鐵石心腸,要他拿出戒指只有一種可能——他確定娶你;小威則是惹下太多桃花債,躲都躲不掉,怎會自投羅網。”
“你卻是遊戲人間,對什麼事都蠻不在乎,像你這樣,身邊要戴多少戒指,才夠分給世間傷心女子?”眉眼間,慕情有幾分落寞:世間畢竟沒有多少個男子,像爸爸那般專心專情,但專情一定是好事嗎?恐怕不見得。
“你放心,會上PUB哭花一張臉,到處求男人娶自己的女人,只有一個,她的名字叫作慕情。下次你休了我之後,會不會故計重施,又往PUB找男人結婚?”
“也許吧,在PUB釣男人,品質不錯,下回可以再試試。”
“謝謝誇獎。”
慕情望著他,眉峯挑挑,歐陽清笑得春意盎然,這種男人,不能翻出真心去愛……
她在跑,跑得又急又快,前面爸爸腳步太大,每每一個跨步就讓她卯足勁追半天。
不過……總算,在汗流浹背之後,她就要追上爸爸了,拚命,再跨三步,伸手,她將抓到爸爸衣角,
她累歪了,喘得很急,但她不讓自己歇腿,追追……再追一步,只要再一步……
突然,飛機從空中落下,大大的飛機爆出火花,慕情沒看清楚狀況……爸爸呢?不見了?!
她東張西望,為什麼心心在哭?媽媽又打她?不對,媽媽也哭,她哭得更淒厲摧心,她沒力氣追打慕心……緩緩向前,一具燻黑的屍體躺在眼前。
爸爸……她想哭的,想撲上前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他老在最後關頭爽約,為這次表演,她下了多少工夫啊……
可她沒哭,走近爸爸,她在他腿上彈奏曲子,一回一回……
“小野貓,沒關係,我在這裏。”
是誰在叫她?驀地回頭,慕情看見她的黑道大哥,一臉不正經的皮皮笑容,他張開手臂,在遠遠的地方迎接她。
那個懷抱很温暖,很寬闊,他能為她帶來安全感……
站起身,她又開始跑起來,越跑越快,這一回,她會追上他……終於,她撲上,她擁住,可是……空空的手,空空的清冷,他消失了。
不見了,他也不見……
恍然回頭,他站在她背後,擁著另一個女人,笑臉對她説:“哈羅,她是我的新對象,你可以離開了。”
她哭泣,淚淌下,怔怔地看著他的懷抱,想在裏面停留。
“不會吧,你愛上我了?笨野貓,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相信愛情。”
慕情往前兩步,他卻退開老遠,這次她曉得再也追不上他……
笨……她笨得好嚴重,她笨得永遠在追求追不到手的東西,笨呵……-
地驚醒,慕情發覺自己躺在丈夫懷裏,環顧四周,他們還在飛機上。
“不用懷疑,我們還有兩個小時旅程。”歐陽清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我怎會睡在你身上?”説著,撐起手肘,慕情要坐回原位,他卻一把擁她入懷,再次,她貼近他的温暖。
“你從一入睡就睡得不安穩,我怕吵醒別人。”他淡然笑著。
要是慕情夠仔細,會自他眼中看見關心,但慕情不敢看他,不敢錯覺愛情,這個男人不能愛,想愛,得先學會不痛心,目前她的道行不高,不能輕易嘗試。
“對不起。”縮回貼在他胸口的雙手,她的靦腆像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又足漫不經心的笑容,他握住她的手,連同她的頭,壓回心臟上方,他們是夫妻,對於妻子,他有權霸氣。
“不用説對不起。想不想談談,夢到什麼?”
“不想。”對於自己的愚昧,她不願多談。
“那我們來談談未來的三個月。”他同意她的夫妻隱私論。
“你要在國外避三個月風頭?三個月後事情就擺平了?”慕情反問。
歐陽清原本計畫度兩個星期蜜月,不過,基於突發的逃婚事件,他想留給父母多點時問處理善後,於是他打算趁這趟到美國,將教授委託的案件一併處理。
“應該可以擺平。”他看好父母親的能力。
“這次要住在上回的房子裏?”
“不,我們住飯店。”他不想那麼快就被老爸逮到。
“為什麼?怕被對手逮到?”
歐陽清笑開,他在取笑她的口氣,彷佛他果真是十惡不赦的大黑道,他考慮著,是不足該找一天好好向她解釋自己的職業。
“你猜對了,我是不想被找到。”
“不介意的話,先住到我念書時租的房子好嗎?那裏我還沒退租,我也可以找時間回學校,領取畢業證書。”
“你沒領畢業證書?”
“臨時發生一點狀況,我沒參加畢業典禮。”這個意外,徹底粉碎了她多年的追逐,不過眼前,她的心太沉,不適合討論這個意外。
“好,住到你的房子裏。領畢業證書時,需要我陪嗎?”
“不用。”
“怕被我挖到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的秘密你全知道,在你面前,我是透明人。”
“是嗎?沒有其他的?會不會突然跳出一個男性密友,出面質詢我的存在?”他開玩笑。
“放心,我的交遊沒你廣。”
“不會吧!才新婚,你就開始清算我的過往?”
“你的過往很複雜嗎?黑道大哥。”
“你認為黑道大哥,生活背景簡單得起來嗎?”歐陽清反問。
“也對,我問得太多。”
“你後悔嗎?”
“不後悔,反正我們之間只是一段,不是永恆,隨時要準備分手,不是嗎?”慕情話中有苦澀。笨蛋才會去追求別人給不起的安全感,她已經失敗若千次,沒道理逼自己一再嘗試。
歐陽清覺得更怪異了,明明是自己的性格與要求,怎麼話自她嘴裏吐出,會在他喉間哽上不愉快?
幸而空中小姐送來餐點,他們停止交談。對於彼此,他們不過比陌生人進一層,再深入,未免交淺言深。
慕情感受到他的不愉快,卻弄不清原因。
低眉,她安安靜靜吃掉自己的東西,雖然飛機上的餐點實在引不起食慾,不過,她已經餓了好幾天,不介意入口的是什麼東西。
偏偏頭,望一眼他的側臉,再次,她叮嚀自己,這個男人不能談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