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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事情的發展都是起了頭之後就會變得容易,優子和賢也的感情也不例外。

    自從在火車上印證了彼此的感覺後,他們的關係更加親密,他們像聒噪的麻雀,一碰面便吱吱喳喳説個不停,談理想、談觀念、談童時、談八卦……任何一個話題都會引發兩人熱烈的討論,然後欲罷不能。

    清早的晨聚已經不能滿足兩人,因此在下班後他們經常相約出遊,他們的足跡踏遍大阪每個角落,他們的笑聲遍灑在大阪的星空下。

    這夜,賢也坐在優子租來的套房內,眼睛對着電視心不在焉地看着。

    “我們家的電視有這麼好看嗎?讓你目不轉睛、忘了我的存在?”她自身後環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臉龐。

    他搖搖頭不作聲。

    “你有心事?是我不能分享的嗎?”她歪着頭,噙着一抹讓人安心的笑容。他把電視關上,轉身面對她。濃濃的雙眉間鬱結不朗。

    “我和明美談開了,我告訴她我有一個心愛的女人,我要退婚。”

    “她還好嗎?”

    “她刻意迴避我的話題,假裝沒有聽到我説的話。

    然後告訴我下個星期日她要辦生日宴會,要求我當她的舞伴。”

    “然後呢?”

    “然後我正色告訴她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

    “然後……”她眉頭皺起,他的心事爬上她的心底。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告訴我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不可能,她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放開我。”

    “要一個女人‘甘心’,是一件多麼艱鉅的工程,尤其她是一個那麼好勝的女子,一時間你能要求她拿出什麼温和態度對你?不要逼她,多給她一點空間去思考,她遲早會想通的。”

    “我們冰凍的關係已經不是一朝一夕,難道我們拉出的空間、時間、距離都還不夠多嗎?”

    “不管之前你們中間早就出現多大的裂縫,但是,在她心中始終認定,到最後一刻你們終究會在一起,突然間,你告訴她——對不起,我要走了。然後獨留她一個人在既定的道路上繼續孤獨地往前走,你要她怎麼坦然接受?”

    “我不知道她還要多久,才能看清事實……”

    “不管她要多久時間,我們都必須給她,比竟……這是我們欠她的。”

    “你為什麼總是替他人着想,從不對自己優厚一點?難道你就‘甘心’躲在暗處經營自己,的愛情,不想站到對自己有利的立場説話?你説要一個女人甘心是一個艱鉅的工程,你為什麼就能心甘情願地讓自己處於弱勢?”

    “我沒有處於弱勢啊!我還覺得自己站在優勢位置呢。”窩進他懷裏享受他的體温、享受他温柔的擁抱,有他在,她的幸福就隨之產生,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我不懂。”他困惑地搖搖頭。

    “因為我有你啊!忘記了嗎?你的人在我身邊,你的心在我身邊,我怎還會處於弱勢?我有了全世界,假若我還捨不得給明美多一點空間,那我的心胸未免就太狹隘了。”

    她的話讓他感動萬分。“優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説……你這樣一個寬容、善解人意的女子……我……我愛你……”

    他動容了,緊緊地把她擁人懷中,一遍一遍地告訴她“我愛你”。

    “我也愛你啊!”她的手環着他的腰,粗粗壯壯的腰、寬寬闊闊的胸懷,安安全全的温暖懷抱……這些都是屬於她的,她心愛的男人呵……

    空氣靜止了……趴在規律起伏的胸前,她的臉頰、耳後都微微發燙起來,咚咚咚……穩定的心跳聲在耳膜中鼓動,傳遞着讓人安定的力量。

    良久之後,她緩緩放鬆……彷彿在多年前,她就熟悉這個懷抱……彷彿在上個世紀,她就貪戀上這個懷抱……

    有一本書上説,每個人都只是殘缺的一半,不是完整的個體,我們在世界上終日尋尋覓覓,就是為了尋求出自己的另外一半,拼湊起一個完整的人。

    但大部分人都沒有那份幸運,總是找錯了那一半。

    若書上説得是對的,她敢篤定,他是她正確無誤的那一半,有了他,她的生命將會完整、圓滿。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際、發問,淡淡的掃過,像春風、像驕陽照應着她的生命,緩緩的吻印上她的眉間、眼底,一路順着鼻樑滑上她的唇……他的吻温柔細膩,像紋火緩緩地烘焙着兩人的情意、慢慢加温催化、不急躁不強烈,卻吻進她心靈深處,成為她的依歸。

    他的下顎輕輕地抵住她的發頂,滿足地喟嘆一聲。

    “我迫不及待想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真的嗎?”她不確定。

    明美的條件比她好上千百倍,他願意拋下那些條件不去在意,是因為愛,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沒什麼太大道理,愛上就是愛上了,不管對方是乞丐、是年齡大上自己一輪的老人、是窮途末路的罪犯,愛上了就再更改不來。

    但是,她和他的家人並沒有這層情感在啊!他們沒道理放棄處處強過她的明美來喜歡她。

    “是的,只要他們一認識你就會明白,他們的兒子有多幸運。”抱住她,他喜歡這種互相依偎的感覺。

    把玩着她烏黑亮麗的髮辮,他鬆開它們,一根根梳開、合攏、打結……好似捧在他手裏的是百玩不膩的玩具。

    “為什麼想把頭髮留這麼長?”

    “我答應優太的,從此就沒想過要剪掉它。”

    “優太?你的大弟?”

    “嗯!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年輕人,今年剛上研究所,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拿博士。”

    “為什麼?”

    “在我們家鄉,‘博士’是個神化名詞,每次大人談到這兩個字時,都會帶着一臉嚮往,然後埋怨自己投錯胎跑到四國這個窮鄉僻壤,終其一生只能當個漁夫。那時優太不服氣地對大人們説——誰説投胎到四國就只能當漁夫,我將來就要當個博士。大人聽到他這麼説,豎起大拇指宜誇獎他有志氣,事情傳開後家鄉里的大人小孩一看到他,就喊他巖井博士,弄得他到最後好像不拿個博士就會對不起所有人。”

    “因此,當博士就成了他人生的重大目標了?看來以後我要教導我們小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説大話。”賢也笑着説。

    “提早立定大志向不好嗎?”優子反問。

    “但是被一大羣人逼着朝志向邁進,就太悲慘了。”

    他環住她的腰,親暱地把她抱上膝間、貼住她的臉,像抱着小娃娃一般前後輕輕搖晃。

    從十歲後就再不曾有一個男人這樣抱着她、寵着她,靠着他厚實的胸膛,她滿心歡喜。

    “賢也,你的夢想是什麼?”

    “小時候想當總統,中學時想考上一流大學,長大後想當老闆證實自己的實力……”

    “以前的夢想你幾乎都實現了,現在有什麼新夢想?”

    “我想和我心愛的女子共創一個家庭,在忙碌工作後回到家,有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在我孤獨的時候有人陪在身旁傾聽我的想法、在我快樂的時候有人和我一同歡笑、在我挫折時有人為我打氣……我向往祥和平靜的生活。你呢?也説説你的夢想。”

    “擁有你。”簡短的三個字道盡心聲,她要的不多,只要她的他專屬於她。

    “你會擁有我的,就像我也擁有你一樣。”是承諾也是誓約,在心中早已認定她是他唯一的妻、唯一的愛……

    他將傾其所能的保護她、照顧她、愛她……至死方休……

    門鈴乍響,優子放下手中書本跑去開門。

    門外,是笑得一臉燦爛的賢也,他晃晃手上提着的兩瓶葡萄酒,一臉詭譎地看着她。

    接過香檳、迎人賢也,她問:“什麼事那麼快樂?”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卻瞻前顧後的一直不敢做的事。”他坐人小沙發,拉着她的手環抱在他胸前。

    “説來聽聽。”扭過頭,近距離對上他的臉,每個放大過的毛細孔都隨着笑紋躍動。

    “前幾天,明美的父親邀我們全家去參加明美的生日會,我拒絕出席卻讓母親駁回,理由是明美家想借她生日那天為我們訂下婚期,於是我告訴父親我和你的事,他們雖然沒有反對,但仍然堅持我必須參加今天的宴會。”他起身尋來兩個杯子。

    “然後呢?”心臟驟然被刮出兩條血痕,狠狠地抽痛了下。

    “我在宴會里不到十分鐘就想走了,明美纏着我,不讓我離開,並帶我到她父親面前談婚禮事宜。”

    “接下來?”

    “我告訴他,我很抱歉,很抱歉這些年的相處讓我明白,我和明美之間有着跨越不了的鴻溝,若是勉強舉行婚禮到最後只會以離婚收場,趁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我想提出退婚請求,不願意再繼續錯誤。至於退婚要負的賠償責任我願意完全負起,然後,我就離開了。”

    “你不該選擇在她的生日會上,當這麼多人的面……”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個顧忌,放心,當時只有我和她父親在書房裏,連明美也不知道我們説些什麼,我想舞會後伯父才會和明美談這件事。”

    “喔……”她漫應了一聲。

    “你沒問‘接下來呢?’或‘然後呢?”’他提醒。

    “然後呢?”她應了他的要求。

    “然後我駕着車子去買了兩瓶葡萄酒。”

    “然後呢?”她又順應他的眼神要求。

    “我到金飾店買了這個。”答案揭曉,他從口袋掏出兩隻男女對戒。

    那是式樣很簡單的指環,上面鑲嵌了一個五克拉的主鑽,周圍搭上幾個小碎鑽。

    “巖井優子,請問你願不願意嫁給伊藤賢也為妻?”

    “你這是求婚?還是扮家家酒玩遊戲?”她斜瞪着他。

    “是求婚、是證心意、是表達我愛你,而且再過不久,我將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要你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成為我的愛妻、成為伊藤優子,陪我走過這一生一世。”

    他的深情凝視,讓她無從回駁。

    “你……”她的淚潸潸滑下,感動溶在胸口説不出話來。“我媽説過,會説甜言蜜語的男人不可靠。”

    “我媽也是這麼説,但是這些話已經在我心中醖釀了好久好久,再不説出來,就要酸掉、臭掉,你捨得我的心被釀得過久的愛情腐蝕?”

    “又是甜言蜜語。”

    “只對你一個人,別人無從分享。伊藤神父再問一次,巖井優子你願不願意嫁給伊藤賢也為妻?再不答應,這對戒指就要傷心地被扔進馬桶沖走,永不見天日。説!願不願意!?”最後五個字他加強語氣,脅迫優柔寡斷的她立下決定。

    “我——願——意——”她抱住他的腰,害羞地把自己埋入他的胸懷。

    “你這龜行的答話速度,會把你未來老公給活活嚇出心臟病。”他略微拉開她,用拇指拭去她的淚。

    “換我問,伊藤賢也你願不願意娶巖井優子為妻,從此與她患難與共,不離不棄?”她又哭又笑,未乾的淚痕印在甜甜的笑渦上。

    “我當然願意——別高興太早,這句是假話,真話是——我願意、願意、非常願意、百分之一千的願意,沒有你,我這輩子寧願‘鰥寡孤獨廢疾者皆無所養’。感不感動?我叫我的中文老師幫我臨時惡補的。”

    “你去學中文?”她詫異不已。

    “我一個星期上兩個小時的課,才曉得學中文好辛苦!沒辦法,我老婆醉心中華文化,我要不培養和她相同的嗜好,早晚她會嫌我‘面目可憎’,再不和我説話了。”他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説説看老師教你些什麼?”“她教我注音符號還有一些詩,其中有一首和夫妻有關的,你聽聽——打起黃鶯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你學這首詩跟我求婚,有沒有弄錯,他在影射嫁給你的女人會獨守空閨,在閨房裏埋怨丈夫耶。”

    “教錯了嗎?一個小時拿我一仟五佰快,竟然叫我老婆來罵我,看來我要把這個老師給淘汰了。”“以後不要亂浪費錢,想學中文我來教你就好了。”

    “日本人教日本人學中文?你想我的錢會不會花得有點冤枉?”

    “我這個日本人可有中國人的血統,而且還會教你背詩追女人,我會教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意思是牽着你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到老。怎麼樣?”“嗯!功力好像略勝一籌。好,優子小姐你被錄取了。嗯……是執子之手……接下來是……”他遲疑地看她一眼。“與子偕老。”她接了下句。

    “懂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牽起她的手,用鑽戒圈起她小小的指頭。

    優子也學他把戒指套人他的中指。“知我意,感君憐,此情可問天。”

    “從現在起,你是我心目中唯一認定的妻子,不准你反悔,不許你不要我,更不可以再説一些把我讓出來的傻話。”

    “我怎會不要你?我會一直要你、一直要你,只是……賢也……”她欲語還休。

    “嗯?”

    “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嗎?明美小姐會怎麼樣?”

    “她會大哭大鬧幾天,然後找我吵架,最後看我怎麼都不肯改變心意,只好調整自己的心態,憤恨不平之下狠敲我一筆金錢作為賠償,然後,擦擦眼淚尋找下一段感情。”

    在他的認知中,明美是堅強的新時代女性,新女性是懂得珍愛自己、尋求幸福的。

    “你確定?她那麼激烈的性子,會不會想不開……”

    “不會,她非常疼惜自己,她若真的愛我如你,不會永遠為自己的權利和我爭得面紅耳赤。怎麼都不肯為我讓步。”他一口否決。“來,乾杯。”他把葡萄酒遞給她。“祝我們新婚愉快!”

    她淺嘗了一口,他一飲而盡。

    “我今天太快樂了。祝福你!伊藤太太。”

    “我也是,謝謝你——伊藤先生。”她把酒喝掉,又重新注滿杯子。

    “伊藤太太,請問你想到哪裏蜜月旅行?”

    “我想到大陸看看萬里長城、看看詩人李白、杜甫、王之渙的故鄉。或到台灣,看看一個小島怎能發展出經濟奇蹟。”“總之,你想到有中國人的地方?”他為她總結歸納。

    “答對了,你好聰明。”

    “可是我想到澳洲看看袋鼠。”

    他丟了難題給她,見她攏皺了眉,然後想了半晌説:“那我們先去澳洲,等以後有空二度蜜月時再去中國大陸。”

    她的退讓讓他好窩心。“不!我們先去中國大陸,等小寶貝生出來了再帶他們一起去澳洲,聽説那裏很適合小朋友去旅遊。”他下決定。

    “都聽你。”她沒意見。

    “伊藤太太,你結婚後想不想工作?”

    “如果有小朋友還去上班,我會不放心把他們交給別人帶,我想留在家裏整理家事、帶小寶貝,然後有空的時候寫寫稿子,伊藤先生,你會不會錄用我的作品?”

    “當然會,我還會利用職務之便,把你的稿費大幅度調高。”他説得慷慨。“伊藤太太,請問你將來打算生幾個小孩子?”

    “我想要三個,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你説好不好?”

    “不好!三個小孩他們會聯合其中一個欺侮另一個,太小就養成這種強勢欺壓弱勢的習性不好。告訴你,我小時候就是這樣子被欺壓長大的。”他有身為老二的切身之痛。

    “伊藤先生你太可憐了,那你説我們要生幾個小孩比較好?”

    他好滿意她説了“我們”,幹掉葡萄酒,今夜他要不醉不歸。“兩個,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哥哥像我、妹妹像你,你生我的氣不讓我親近時,我就抱着妹妹猛親,我不乖時,你可以打哥哥出氣。”

    “那我兒子豈不是太可憐了。”她直搖頭,不贊同他的話。

    “不然,兒子不乖時我讓你打着出氣。”

    “這才是好爸爸。”圈住他的頸項,她把自己貼向他。

    “放假時,我們帶孩子回四國度假,我在海邊畫畫……”

    “我帶他們撿好多好多漂亮的貝殼。”

    “他們不聽話的時候,我就罰他們背中國詩。”

    “不對!中國詩是獎品不是處罰,他們乖乖聽話時,我才教他們背唐詩、背論語、背大學和中庸。”

    “好!這一點我依你,對了,我們把詩背完了,你可不可以再煮那種叫做風吹筆仔的小魚餅給我們吃。”

    他們的夢想在你一言、我一語中逐步成形,他不停笑,她也笑彎了腰,兩個人的眼睛沉醉在濃濃的愛意中,逐漸地、逐漸地變得朦朧……

    在微醺中,一切都變得迷濛、美好……

    他的吻落下封住她笑個不停的小口。

    突然,四周變得安靜無聲,剛剛的笑語被黑夜吞噬……寂靜無聲的空間裏只聽見擂鼓般的心跳。

    他憐惜地吻上她的唇,吻去她的神智、她的呼吸……糖果般的甜蜜碰上高温的體熱慢慢地融化了,幸福順着血管流經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熱的掌心在她身上挑出無數火苗,她回吻了他,她的吻像她的性格,有些些嬌怯、有些些生澀,但就算是缺乏技巧的一個吻,也勾引出他翻湧沸騰的情潮。

    “優子……我要你……”他捧起她的臉,徵詢她的意見。

    她鼓起勇氣羞澀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切就失控了……

    他的吻變得狂烈,帶着葡萄酒的淡淡甜香,滲入她的知覺,他把她抱上她的牀、他為她除去衣物,當赤裸裸的她在他的眼前呈現時,他為她迷醉。

    他輕撫過她緊繃的身體,在她身上灑下一串串魔咒,引誘着她的身體為他瘋狂……直到柔軟再度回到她的身體。

    “會害怕嗎?”他體貼地吻吻她的額頭。

    “有一點,會不會……明天的太陽就不再升起?會不會明天的世界就此變色?會不會明天我就不再是原來的優子?”她的憂慮在他面前顯得多餘。

    “明天的太陽不會罷工、明天的世界會依然和平、明天的優子仍舊是我最愛的女人,而明天的賢也會像今天一樣——專屬優子一人。”

    他的吻從頰邊往下移,移到她細長的頸項説着,“這裏是我的。”落在雪白的胸前肌膚説着,“這裏是我的。”移到平坦的小腹説着,“這裏也是我的。”

    他的聲音像優雅的樂聲,蠱惑了她的心、迷亂了她的眼……

    把他的頭抱到胸前,淺淺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用柔軟的嗓音輕喃:“全部全部的我都是你的,就像全部全部的你都是我的。”

    “這句話是你對我的承諾,也是我對你的承諾。”

    他們兩人的身體逐漸加温,暖流在她周身流竄,她迷迷濛濛地望着情慾高張的他……這個男人呵!將是她鍾愛一生的人……

    終於……他克服了她的恐懼,和她結合為一,他們成了真正的夫妻……

    “很痛嗎?”他温柔地擁抱她。

    “還可以忍受。”她安慰地對他笑一笑。

    “後不後悔?”

    “如果給了你我會後悔,那麼這世間再沒有人值得我給予。”

    “謝謝你……”他讓她趴上他的胸懷,讓他的心跳為她唱一夜的催眠曲。辦公室裏忙得不可開交,月底的截稿日子到了,許多作品從各地紛紛寄來,幾個編輯桌上疊滿稿件。

    “優子,你那本稿寫得很好笑嗎?怎麼我從剛剛就看你一直笑着?”惠子狐疑地望向她。

    “嗯!還好!”優子輕輕帶過,不敢承認她的笑是來自心底湧上的幸福。

    “什麼還好,優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沒注意她從早上一踏入辦公室,臉上的笑容就沒鬆下來過。從實招來,是不是談戀愛了?”利奈也靠過來,搭着她的肩,一臉不懷好意地逼供。

    “對啊!一定有事,她剛剛到茶水間沖茶還一邊哼歌呢!説啦!是好朋友、好同事的話就不準隱瞞。”朝子也攀上她的背。

    大家推推擠擠鬧着優子玩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嚷,她們不約而同地轉頭面對辦公室門口,下一秒鐘,吵雜聲掃到編輯室,大家都震住了。

    “狐狸精你給我站出來,有本事躲在後面偷別人的丈夫,就有本事站出來讓大家看看你是誰!”明美尖鋭的嗓音夾在眾人的勸慰聲中。

    當兩個女人乍然相見的那一刻,她們同時認出對方。

    咚——沉重地,優子的心臟沉入水底……

    沒預料過自己要面對這種尷尬場面,她像忘了詞的演員,傻愣愣地呆在舞台上,看着對手盡情發揮演技,也看着觀眾對她射出不屑的否定眼神。

    啪地!明美一巴掌甩上優子的臉。瞬間,紅紅的五指印緊貼在她的臉頰上,她難堪地看着她在眼前叫囂咆哮。

    “不要臉!你父母親沒教給你廉恥心嗎?除了爬上上司的牀沒別條路可以晉升嗎?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真是無恥!”她張牙舞爪地緊糾住她的衣領。

    “小姐,你可不可以有話好好説,不要動手動腳?”惠子架開明美的手,挺身護在優子前面。

    “對個不要臉的賤女人説話,只會浪費我的口水。”她挑釁地瞪住優子。

    “你講話客氣一點,不要臉長得那麼漂亮,一張口就臭得薰死人。”利奈也加入戰局,想到編輯室來欺負人就是不可以!“你叫什麼名字?”明美下巴仰得老高,一臉鄙夷地看着利奈。

    “開玩笑,你問我就告訴你嗎?你當自己是誰啊!”要抬下巴誰不會,利奈也擺出高姿態回瞪她。

    “我是你未來的老闆娘,你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説話,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明美手指着利奈,氣極敗壞。“哼!就算老闆要裁員,還要有正式公文呢!你算哪一國的老闆娘?”惠子亦回指她的鼻子毫不示弱。

    從外面走入的總編亞美忙擠進圍觀的人羣中。

    “這位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你是總經理的未婚妻明美小姐,是不是?”

    “沒錯。”她倨傲地對上那些不明就理的員工。

    “不知你今天大駕光臨有什麼事?”亞美冷淡地問。

    “我來找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攤牌!”她指着優子怒吼。

    “明美小姐,你有事找優子,麻煩請你下班時間再來,現在我們正在上班。”她客氣而疏離地説。

    “我等不到那個時候,巖井優子……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嗎?你沒別的人好找,一定要搶別人的丈夫才行嗎?我和伊藤早就決定要結婚了,你硬要插這一腳算什麼?”

    她話一挑明,四周的耳語紛紛響起。

    “明美小姐,你可能弄錯了,優子小姐在我們出版社好多年了,她的素行一向良好,不會做這種事的!你要不要查清楚再説?”

    “優子小姐,如果你沒做錯事,就嚮明美小姐解釋啊!她一定是氣壞了才會口不擇言、動手打人,你要體諒她的心情。”有人好心地想從中斡旋。

    突然間,多了幾個聲援者,原本氣盛的明美態度軟化下來,像爭取支持般地口吻變得軟弱哀傷。

    “我不會弄錯了,以前有人告訴我,曾經在百貨公司看見他們親親密密地走在一起逛街,我還不相信,我認定伊藤先生絕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男人,就算他被人蠱惑,到最後也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畢竟我們有五年的感情了。

    要不是謠言多到滿天飛,連我爸媽都聽不下去,他們也不會請徵信所的先生來幫忙,結果不但拍到他們的親密照片,還知道伊藤先生昨天在我的生日會上宣佈我們的婚期後,跑到優子小姐的住處過夜……”説到傷心處,她還嗚嗚咽咽地掉下淚來。

    “優子,你真做了這種卑鄙的事?”惠子第一個跳出來指責。

    “優子你説實話,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如果你真做了,就和明美小姐説聲對不起,並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纏着經理。”朝子單純地説。

    幾個同情正妻的女人走到明美身邊軟言安慰,幫她擦去淚水,平撫她激昂的情緒。

    在同時,接到報告倉促走入的賢也,剛好看到這幕,他心疼地望人優子受傷的瞳眸,他本無意在眾人面前公佈他的感情世界,但他不願優子受到這種扭曲的指控。

    “你們誰都沒有權利要求優子説什麼、做什麼鬼保證,感情是我和她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插手。”賢也冰冷的聲音傳人每個人的耳膜。

    “明美小姐,昨天令尊沒有把我的決定轉告你嗎?我已經決定取消婚約,並擔負起我該付出的賠償。往後請不要再以我的未婚妻姿態出現,因為我將在近期內和巖井小姐舉行婚禮。”

    明美鋭吼出聲,撲上前捏握住他的衣袖。“你竟然為了她,不惜放棄我們五年的感情!?”

    “我們的問題不要扯上別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早就不可能再繼續走下去,更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關於這一點,我相信我們彼此都早已經有默契了。”

    “不是這樣子……你是為了她,才會這麼無情……是她讓你轉變心意……你説她哪裏比我好?我到底輸在哪裏?”

    她哭花了一張描繪精緻的臉,哀痛之情讓周遭的人忍不住為她感到可憐。她寧可認定優子用卑劣手段搶奪了他的心,也不願承認自己不好!“明美,這樣子哭鬧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已經決定的事不會再更改。”此話一出,她的情緒拉張到沸騰點。

    “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我去死、從這棟樓上跳下去,我就不相信你們敢踩着我的屍體去結婚!”絕然地拋下一語,明美往外衝去。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的人紛紛追着她的腳步往外跑。

    偌大的出版社裏只剩下文風不動站着的兩個人,他們眼睛裏交會着太多思潮。什麼時候起,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地溝通起兩人的想法?

    他走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顫慄不已的身子,再捨不得放手。

    但願,天地能為他們保留這一刻,就讓時間就此打住,不再向前奔馳……

    能不放手嗎?不可能——剛烈的明美用死亡向他們抗議,世上還有什麼事比死亡更霸道、更專制?再濃烈再翻卷的深情亦敵不過死亡的摧折啊!她的愛情就只能是鏡花水月嗎?一夜的幸福換來一世的椎心痛苦,值得嗎?她好恨、好恨自己的弱勢,好恨人世間的不公平,但是……人世間又有哪件事是公平的?

    想起他們共同編織的夢想,那個有海、有貝殼、有小孩笑聲的夢想,就這樣碎成片片殘垣,兩顆相愛的心註定是有緣無分……

    良久,優子推開他,吞下喉間的哽咽。

    “走吧!不要做出讓我們後悔一輩子的決定。”優子説。

    他朝她點點頭,交握着的手牢牢地繫住兩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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