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黎儇沿著復興北路直直走,然後轉向南京東路,在上面來來回回找,找到這家有著厚重金色垂簾的咖啡廳。坐下來,他跟服務員詢問,那個扎著短辮子,笑起來眼睛會眯成一條線的女孩,他們告訴他,女孩只在星期日來這裏打工,其他時候在學校上課。
點一份抹茶蛋糕,和一杯焦焦的咖啡。就如她所説,蛋糕好吃得引人食指大動,吃掉了鮮奶油、藍莓和綠綠的蛋糕,他再點一份相同的抹茶蛋糕。
打開剛從誠品買來的古典小説,他讀到繪藍説的那一段,好個反叛的女人,卻不能不教人為她的特異獨行鼓掌叫好。
他也花了兩個小時和作者心靈交會,抬起頭,他才想起來自己延若了一個商務會議,秦秘書一定急得跳腳。
打電話,取消會議,他把焦味咖啡輕啜兩口,她大概也是這樣喝了兩口,就走出咖啡店門口。一股興起他也想寫封信給她。
打開手提電腦,他在螢幕上打下了幾個字,模仿起她的格式。
如果冬天説:「春天在我心裏。」
還有誰會相信冬天?
如果我説:「你不在我心裏,連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親愛的繪藍:
今天我走過……
黎儇忽地僵下動作,她已經在他心裏了?這個想法在他的腦裏鑽探,想探出自己的真心情,秋繪藍已經在他心裏紮根?會嗎?不會吧……
每天還沒起牀,他就在心裏想著她,猜測她會不會穿那套他送的紫色洋裝,送來熱騰騰的早餐,然後一躍身,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已,下樓,在庭園裏藉著澆花等待她的小小紅色奧斯汀。
中午,十一點半一到,他身上的生理時鐘就頻頻催著他看向門邊,預測下一個開門的會不會是她?
他習慣在書桌上留下一疊紙,讓她在為他收拾房間後,寫下片刻心情,他習慣把她的信一張張撫平疊起,在空閒的時候,拿出來複習一遍,他習慣在她送回洗淨的西裝上嗅嗅聞聞,在上面找尋她的味道。
他愛上午休時間,話匣子一開,東拉西扯,兩個人説個沒完,他愛上和她討論設計稿的時光,兩個人爭得面紅耳赤,爭得她一臉豔紅,暫時擺脱蒼白。
他的習慣因她成形,他的感覺因她而不同,她加入了他的生活,再也退不了位。
她進駐他心上了?不知不覺中,他們從對立走到相同陣線,他們已經是最要好的朋友。至於,有沒有比好朋友更好一些?他不敢多想,再想下去,他會愧對季昀、愧對已逝好友。
按下Delete,把打出來的五行字消掉。
繪藍:
我走了一趟你説的咖啡廳,可惜沒有看到那位滿面春風的女孩,他們説她只有星期日才上班,下回,我們一起來吧!來看看不識人間煩惱的女孩長什麼模樣。
抹茶蛋糕好吃,我連著吃掉兩份,咖啡的確過焦,我猜你也是喝了兩口就沒喝了,是不是?
找來你説的那本「願作鴛鴦不羨仙」,花了兩個小時看完。印象最深的是陶輔的「心堅金石傳」,你相信兩個相愛卻不能結合的男女,火化之後會在心臟中央找到一塊如金如玉的情人雕像嗎?我不相信,但我感動,愛情精誠至此,能不讓人一掬同情?
你設計的披薩大王在市面上很獲好評,我想你在這上面是有天分的,想不想正式加八旭暲,成為我們的一員?
停下手,想法在心中成形,這樣一來,他們就能朝夕相處,往後,他們不只是好朋友還是工作夥伴,好點子,這個提議連他自己都欣賞。把信存檔,他迫不及待想把這個消息當面告訴她。
走出咖啡廳,燦爛陽光照映著他的心。
他沒想過這個決定是否會影響他們三個人未來的關係,只是直覺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催動油門,他一路趕回「家」:那個他將近一年沒踏進過的家。
打開門,她不在,乾淨的房子整理得纖塵不染,振奮的心被澆熄,她去哪裏?是了,這個時候她在季昀那裏做晚餐,真槌!
打開CD匣,裏面沒有添上新東西,冰箱也和他自己住時一樣,除了礦泉水什麼也沒有,他在房子裏尋找她住過的痕跡。
廚房裏有幾瓶增添的調味料和新米,衣櫃中,她的衣服佔去一半,浴室中幾瓶沒見過面的保養品放在玻璃櫃,再來就是客廳裏那張放大的結婚照。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
接上列表機,他把信列印出來,放在枕頭邊,但願她一回家,就能看到。
☆☆☆
星期日,繪藍來到季昀家門口,她和揚揚約定要帶他去看電影。
按下鈴,來開門的是黎儇,目光掃過她的衣服,沒頭沒尾的説了一句:「夏天快到了。」臉上淨是不悦神色。
她看看自已身上衣服,找不到錯誤處。「我穿得不對?」
「你不喜歡我送你那套紫色洋裝?」他沒答反問。
「誰説,我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我覺得你的眼光是最頂級的。」
「喜歡為什麼不穿?那是春裝,再不穿,夏天就到了。」
「捨不得啊!那麼漂亮的衣服沒有重要場合,我才不肯拿出來秀。」
這句話貼上他心底,唇邊拉起一道笑意。他説:「別捨不得,穿舊了我再買套新的給你。」
「無功不受祿,我常拿你的東洗,以後會手短嘴也軟。」
「反正你的手本來就不長,再短一點也無妨。」拍拍她的頭。他笑説。
「你不能欺負我們短腿族。」她也笑著閃開他的魔掌。
「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想起他提的事,想起他回給她的信,她笑得好甜。他終於回覆她的信——在她寫過三百二十七封信給他之後。
那夜她抱著信一讀再讀,腦中不停畫出假設。有沒有可能,他對她,比友誼多出一點點?有沒有可能,他的心中除了季昀,又添了她的身影?有沒有可能,他總算被她的專心感動,想要回饋她一些?
「不説話,你傻了?」黎儇推推她,把她從幻想中推入現實。
「我……」是傻了,為著他的「一分分反應」。「我想想,還是不要去,我害怕被老闆管,不過我可以當你們的特約人員,在家裏畫設計稿。」她喜歡為他做飯,喜歡看他吃飯時的幸福表情,固定了上下班,她必須犧牲午休。
「好吧尊重你。」他有些失望,但是他把失望隱藏得很好。
「姨,我準備好了!」揚揚推開客廳門往外探,見是繪藍,立刻穿上鞋子跑出來。
「對不起,我要帶揚揚去看電影,回頭再聊。」
「你們要去看電影?揚揚,媽咪呢?」他蹲下來將揚揚抱起。
「媽咪在趕設計圖,要我「別去吵她。」
「那……你們等等,我去跟季昀説一聲,然後陪你們去。」
他要陪他們一起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繪藍呆呆的笑了,從他手中接過揚揚,她忘情地在他臉上重重親了好大一下。
除了吃飯、除了公事,他給她寫了信,他還要陪她出去玩。他們同時朝對方邁進一大步,只要再走過幾步,他們就會觸到對方的手,碰到對方的心了,是不?
喜悦在她臉上勾勒成形,她的未來再度光明。
☆☆☆
黑黑的電影院中,揚揚的兩顆眼珠子盯著螢幕上的卡通,一瞬也不瞬,誰跟他説話,他全聽不見。
他在電影院外吵著要買的爆米花,忘記要吃,於是,那個方形盒在黎儇和繪藍手中交互傳遞。
每個接手,她就碰到了他的指尖,微温從他手中傳向她,她看不見電影演些什麼,一顆心兀自用它的方式,不規則律動……
「爹地,我看不到。」對身旁兩個大人視若無睹的揚揚發出求救訊號,不知幾時,他的前面位置坐了個大小孩。
「我跟你換位置。」黎儇移到揚揚的位置,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座位上,和繪藍並肩而坐。
位置換過,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温,盯住螢幕,她不敢挪動身子,即使她知道,來自他身上的兩道眼光正熾烈地燃著她。
「我受不了,卡通實在太無趣。」怨嘆聲在她耳畔輕輕響起。
她終於鼓起勇氣轉頭迎向他,一個不經意動作,他的唇刷上她的,濡濕的唇帶著誘人魅惑,悸動在她胸間漫開。一個不算吻的碰觸,碰出她奔騰的情潮:
「你的唇很甜。」他又湊近她耳邊。
「輕薄『朋友』是不道德的。」黑暗隱去羞澀,她在他耳邊輕輕回話。
「可是我想吻你。」繪藍的聲音僵硬不自然,作弄她的想法油然升起。
「不好。」她一口拒絕,她想他的吻、想他的擁抱,但不是在這種輕慢隨意的情況下。
「為什麼?」他刻意再湊近她,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我感冒好久,還沒好。」推推身邊的龐然大物,沒推開他,手反而被箝制住。
「有沒有看醫生。」他坐直身,握她的肩膀問。
「看了。」可是發燒斷斷續續,時好時差,連她自己也被弄得煩透頂。
「如果沒記錯,你起碼生病一個月之久。」
「大概吧,我沒去算,不過我體質本來就不好,一個小感冒都要拖上很久。」她笑笑,不以為意。
「明天去大醫院檢查,看看是哪個免疫系統出毛病?你不敢去,我陪你。」
「免疫系統?你不會是指AIDS吧!拜託,我又沒有不正常性行為。」
「難説,你老跟陸傑混在一起,那傢伙髒得很,難保你不會被感染。」
「你在説什麼?我們只是朋友。」她氣惱。食指戳上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甩甩手指,好痛!
只是朋友?黎儇笑了,就為著她説她和陸傑只是朋友。
「少跟陸傑在一起,他太花心,不適合你。要找男朋友,我幫你。」
他的話把她打入地獄,幾天的興奮喜悦被他殺死,他們還是「朋友」,情況並無改變,往前走再多步,他們都只是朋友。
嘆口氣,她回答:「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男朋友。」
「要好朋友,有我一個就夠了。」他獨斷地説。
「不夠,你很忙,白天要工作,晚上要陪季昀姊和揚揚,我一個人在台灣,有時會寂寞,沒地方去,又沒人可以聽我説説話,我會很恐慌的。」
「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他推掉她的説辭。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你白天工作,晚上還要應付一堆『女性朋友』的寂寞,我一定會受不了,何況,你還要拔點時間給揚揚,他是個孤單的孩子。」
別過頭,她不想再談。交握起雙臂,眼睛盯起螢幕,思索他們兩人的關係。
繪藍的話提醒了他的立場,不是嗎?對一個朋友,他怎能做得太多?
電影散場,揚揚伸伸懶腰,一回頭卻見爹地和姨都在沉思,他走到他們兩人中間,一手握住一個,笑意盎然地説:「我們一起去吃炸雞、逛夜市,好不好?」
他的聲音擾醒了兩人,對上他的笑臉,誰都不忍心拒絕,他們不約而同回答一聲:「好!」
走出電影院,走入炸雞店,點了餐找到位置坐下。一路上聽揚揚叨叨絮絮説個沒完,看過電影他有好多想法,急著找人分享。
「爹地,我希望長大以後當考古學家,去挖很多很多恐龍化石。」
「很好!爹地支持你。」摸摸他的頭,黎儇喂他喝一口可樂。
「你會送我很多鏟子嗎?大的、小的,和中的都要。」他天真地仰頭問黎儇。
「為什麼要那麼多種尺寸?光買一支不可以?買那麼多很貴吶。」
「大支的要挖雷龍、霸王龍!中支的要拿來挖禽龍和盜蛋龍,小支的可以挖貴州龍,如果我拿大支的挖貴州龍會不小心把它的骨頭挖斷掉。」他説得頭頭是道。
「你説的很有道理,那我要拚命賺錢,希望等揚揚長大後,我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買大支、小支和中支的鏟子給我最心愛的小揚揚。」黎儇順著他的話,把自已的「希望」説出。
「姨,我們都有希望了,你的希望呢?」他是事事講求公平的天秤座。
「我希望……」希望在結婚週年紀念日那天,有人相陪。搖搖頭,她該許個不會製造敏感的願望。「我希望能親眼看到揚揚挖的恐龍化石,最好能挖到魚龍和薄板龍,我最近迷上海里的恐龍。」
「好!我一定挖到魚龍送給你。」咬下一大口炸雞,他説得認真。
「你有一個好兒子,讓人羨慕。」對上黎儇,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情緒,那是什麼?繪藍不知道,在她還來不及捕捉前,它就消失無蹤。
「我是幸運的男人,有個好兒子、好未婚妻和一個真心誠意的好朋友。」抵抗過心底的蠢蠢欲動,到最後,他還是將繪藍歸位在「好朋友」範疇內。
☆☆☆
做好飯、拖完地、把他的衣服壓得平平整整,掛進衣櫥中。插上兩朵鬱金香,繪藍坐在他的書桌前,拿起筆,記下心情。
突然,一陣濕鹹從鼻孔裏冒出,她忙拿衞生紙擦拭。
又流鼻血了,這陣子老是流鼻血,説火氣大,這幾天她已經煮了很多菊花茶退火氣,喝了卻沒見效。
仰躺在他的牀上,她靜靜等待血停。
摸摸額頭,又發熱了,這波頑強的感冒病毒非要跟她作戰到底嗎?好吧!聽黎儇一句話,明天就上大醫院,把它徹底消滅……
牀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古龍水味,像他的人,清朗乾淨,他在這張牀上睡過將近一年,不知道有沒有烙上他的身形?
一年,好快,已經要一年了呢!想當初,她獨自度過缺了新郎的洞房花燭夜,她對著鏡子説,只要夠努力,結婚週年紀念日時,他會在身旁陪著她。
她努力了嗎?夠努力了!他回心轉意,願意接納她了嗎?是的,他回心轉意接納她了,可是,接納她當朋友是他最大極限。想起當年的信誓旦旦,她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
離婚是遲早的事,儘管她不知恥地卡住位置,那終究不是她的,她終是坐得不安穩。雖然,她喜歡黎太太這個頭銜,可是這頭銜壓得她心虛。
「黎太太早」那是清晨坐電梯時,樓上要去晨跑的莊先生喊的;「黎太太你好哇」那是她去超市買菜時,超商老闆打的招呼;「黎太太要送便當給老公了」那是警衞室伯伯常問的話。然後,一聲聲的夫人早、夫人好……辦公室的員工天天都在滿足她的虛榮心。
她好愛當黎太太,可是他心中的黎太太不是她,她當不了他心中的黎太太。
血止住了,她把染血的衞生紙,細細包裏起來,扔進要拿出去的垃圾袋中。
再度拿起筆,嘆口氣,為什麼她不能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她就是愛他,心不轉、意不移,愛不更,情難變?
我有這樣的愛情,
在我眼中世界分成兩半;
一半有他;那裏一切充滿歡愉、希望、光明;
另一半沒有他,那裏一切充滿了苦悶和黑暗。
我在沒有你的這一半等待天明,然後在有你的那一半傾聽笑語,想像你的快樂幸福;我的心就充滿歡愉、希望和光明。
親愛的黎儇:
我真想像夭下老婆一樣抱怨你:你為什麼又把衣服弄得髒兮兮,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不知道醬油漬很難清洗嗎?我一面寫著、一面想像著我們吵架的模樣,發覺爭吵也是一種幸福。
我能想像,你一定又和楊揚在餐桌上搶菜了,實在很傷腦筋,是不是要把菜量增加,免得你們老搶菜,但想起揚揚圓嘟嘟的下巴,將來他當不成帥哥一定要埋怨我,拜託、拜託,你就讓讓他吧!
昨天,我到市場買菜時,發覺旁邊開了一家精品店,裏面賣的全是日本的卡通商品,哆啦A夢的糖果、皮卡丘的筆袋、Kitty的包包……東西多的讓人目不暇給,走進店裏,我看見一個用陶土控制的哆啦A夢面紙盒,覺得好漂亮,便買下來擺在你的書桌上,希望你也喜歡。
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成年人迷戀卡通商品?我們不都是口口聲聲討伐起白雪公主、灰姑娘的現實社會人,知道金錢財勢才是人生的成就標的,怎還有人忘不了童時事、童年趣,硬要在一些商品中尋回童稚夢?
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我猜大概是人生大苦、太澀,只有童年那段勉強值得記取。
看著桌面上的玩偶,想起小時候窩在棉被裏偷看漫畫……是偷偷的看,可是「偷」得很甜蜜,再憶起有人管、有人寵、有人在乎的那段歲月,除了幸福,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你呢?扣除童年,生活中還有覺得幸福的片刻嗎?我但願你有,看你幸福我也會隨著幸福……
祝!幸福
繪藍
☆☆☆
黎儇細細把玩桌上的面紙盒,上面的哆啦A夢有各種表情、各種神態,生氣的、喜悦的、斜眼睨人的,每一個都生動可愛。
她問他的幸福,有的,在展讀她的來信時,在把她的信輸入電腦時,在打出一封封不寄出的信件時……他都是幸福的。
伸手,撫過鬱金香的粉紫花瓣,上面沾惹的水珠還在滾動,淡淡的清香透過他的鼻息間,幸福,他的幸福裏有她,那個他本該厭惡的女人。怪異……
門被敲開,也敲醒他的沉思。把信收入抽屜中,應聲請進。
「季昀?」她從不踏進他的房間裏,不過,今天……今天所有的事都反常,連他的心情也不在常態中,不差她一件。「揚揚睡著了?」
「睡了,我有事想跟你談。」深吸氣,她走到他的牀卜坐下。
「好。」點頭,他把椅子搬到她面前,很多事早就該談開談清。
「黎儇,你和繪藍……」幾度欲語還休,季昀罪惡感好深。
「只是朋友。」回答得不容置疑,他抑住胸中的蠢動,他不準心意逕自改變。
「她也這樣認定嗎?我想她很愛你。」把自己的欲求建築在剝奪別人的權利上,她會不會欺人太甚?
「如果我決定離婚,她會祝福。」是……含淚祝福吧!
「真的嗎?她不會傷心欲絕?不會怪我奪人所愛?不會……不會恨我……」
「她不會。」他知道她不會,這一點比什麼都要篤定千倍。「我和她立場清楚確立,她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也明白我們之間純粹是友誼。」
「既然如此,那……我們結婚吧!」説不出日的話出了口,她吐出氣,擺盪的心穩下。
這句話他期待許多年,此刻聽見,沒有預期中的興奮,反而一顆心沉甸甸地,説不出的悵然。他們終於要結婚了,這意味著他將結束另一段,走入另一段。
「昨天,我跟揚揚説牀邊故事,他告訴我,畢業典禮時,老師要他上台致謝辭,他希望那天你能到場觀禮,更希望我們能送給他一個小弟弟當畢業禮物。」季昀解釋她突如其來的想法。
「我知道了,你希望婚禮在什麼時候舉行?」
「在揚揚畢業典禮之前好嗎?我希望他當個最快樂的畢業生,也想在他上小學時,我們能牽著他的手,一起去認識新環境、新老師。」
「他的畢業典禮在什麼時候?」
「六月底,不過,如果你不方便和繪藍談,或者她沒辦法太快適應這個消息,我想,我可以等的,我並不執意要在哪個時間舉辦婚禮。」她急急表明立場。
他走到她身前安慰。「這天,我們都等得太久,沒有道理再多花時間去等待,就六月中吧!我向你保證,不管將來我們有沒有小孩,我都會將揚揚視為己出,擺在心上第一位,我會當個好丈夫,繼續保護你、支持你。」
「我也會努力當個好妻子,雖然懋承仍然佔住我心中,但我會讓自己學著配合你。「投入他的懷抱,她説不出來自己有多感激,季昀閉上眼睛,輕輕喃語:「黎儇!你的恩惠我一輩子都還報不清了,要不是這一路上有你,我一定沒辦法安然走來,謝謝你一直為我,謝謝你不變心,謝謝你愛我如初……謝謝……」
「傻氣,你是我的初戀情人,不愛你我要去愛誰?別哭了!等一會兒揚揚醒來,會以為我欺負你。」
「才不會,他跟你是同一國的,説不定他還會為你搖旗子,大喊加油勝利。」
「你想去哪裏蜜月旅行,先告訴秦秘書,讓她去排,還有,帶揚揚一起去,他一直怪我太忙,沒時間陪他,趁這次假期,我想補償。」
「謝謝你,你真是太好太好。」
「別高興太早,接下來你還有很多要忙的,比方禮服、喜宴、請帖都要靠你自己羅,我要把工作趕到一個進度,才能專心度假。」
「放心,事情都交給我,我會辦得妥妥當當。「再次環上他的頸項,淚在眶中打滾。
桌上,哆啦A夢仍然笑得喜孜孜,但嬌盈盈的鬱金香卻落下透明淚珠,水珠在桌面滾動,找不到呵護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