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當我用那張似乎早有預謀的出門條輕鬆地走出天中的校門時,才發現,一切也許沒那麼輕鬆。
我穿了一件可以擋住我腦袋的連帽黑色外套,帶着手機和手電筒,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帶些什麼。
我也想過要叫着肖哲,但那個女孩的話讓我不敢輕舉妄動。我知道名聲對一個女孩的重要性,更重要的事,我怕萬一本來沒啥事,卻被我的冒冒失失弄出事情來,反而中了她們的圈套,那就鬱悶了。
思前想後,我還是沒有通知任何人。
我決定隻身前去,先探探虛實。
我的臉蛋因為這一晚的興奮還漲着通紅,此刻才稍稍冷卻下來。涼風像是想要把我心頭某些蠢蠢欲動的冒險情緒壓下去,又像是煽動得某場演出的熱身,欲言又止,趁機撩撥。
其實我從來沒有去過酒吧,甚至不確定我的打扮會不會被拒之門外。這個叫“算了”的酒吧我早有耳聞,天中論壇上很多人津津樂道的好地方,好像被稱之為什麼“戀人的天堂”。很俗的名字,就算無數天中學子對它心嚮往之,我還是毫無好奇之心。
也許是夜深了的緣故,我走進去才發現,這個酒吧也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吵,小舞台上放着輕輕的虛幻的音樂,還很動人,令我對它的反感立刻減輕。
我四處環顧,沒有顏舒舒的蹤影。
我打算還是先給她打個電話。我心想,如果她真的在這裏,我一定可以循着她特別的鈴聲找到她。
果不其然,我按下通話按鈕不到三秒鐘,就聽到了那熟悉的令人抓狂的手機鈴聲!我的心一陣狂跳,側耳仔細聆聽,發現鈴聲從大廳後面的一扇看似包廂的門裏傳來。
我把手機放在貼身的口袋裏,向那扇門走過去。
我承認,那一刻,我感到一些前所未有的害怕。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太糟糕了,而且,從我剛剛進門起就有幾個酒保盯着我上下打量,我很怕他們會突然衝上前來,問我是誰或者把我拉到哪裏坐下逼我喝酒或是買單。
這樣想着,我已經走近了那扇門,我用冒着冷汗的手心按着門,正準備推開它,沒想到它卻自己打開了。我抬眼看,發現站在我面前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光頭,他一隻手裏捏着一瓶褐色液體的酒,打開門後就東倒西歪地搖了出去,就像沒看到我似的。
我側身走進去,眼前是一個不算小的包廂,一側有一個吧枱,吧枱上放着大大小小數十瓶五顏六色的洋酒,後方擺着兩張枱球桌,擊球聲啪啪作響。
而在正中的一張巨大的紅色沙發上面,正坐着五六個姿態各異的人。
最醒目的是一個穿無袖緊身T恤的男人,身上的膚色幾乎和T恤的顏色一模一樣,肩膀很寬,坐着的樣子看上去比所有人都高一頭以上。那人身上的肌肉塊塊突出,像隆起的腫包,着實令人作嘔。我的眼睛再往下看,立刻發現了顏舒舒。整個沙發有一半的位置都被她佔了,她面頰緋紅,赤腳,穿着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金屬紐扣都沒有扣好,隨時有褪下來的可能。我進去時,她剛剛把手放在吊帶衫的一根肩帶上,試圖扯下它——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雙眼一直看着她對面一個站得高高的,卻俯下身尋找着絕佳鏡頭的“攝影師”。
我想也沒想就衝過去,腳步踉蹌,但衝得極快,我拉起她那隻着了魔的滾燙的手,把她的肩帶重新拉回她的肩膀,低聲説:“跟我走。”
“你誰?”她抬起眼,我才發現,她全身都緋紅,纖長的身材就像根細細的高梁。看樣子她已經醉得不行了,凝視了我好幾秒,她才指着我大聲説:“哦,馬卓,親愛的,是你呀,你怎麼來了呀,快來快來,陪我喝酒。”
我用力拖她,但根本拖不動,她就像是被什麼奇異的膠水,給粘在了那張沙發上。
“你走不走?”我揪了她的頭髮一把,忿忿地吼她。
“不走。”她連痛覺都喪失了,乾脆地答。
我當機立斷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大聲喝令她:“你給我清醒點!”
她鬆開手,手撣到茶几上一瓶酒,酒瓶在地上炸開了花,我退了幾步才沒有踩到碎片。她把頭枕在那個男人身上,委屈地説:“大幫,她欺負我,你看,我的好姐妹也欺負我。全世界都欺負我。”説完,她又翻了個身,摟着他的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個叫大幫的,抱着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臉上毫無表情。
大幫?等等。
那一刻,我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於安朵寫給毒藥的那張紙條:今晚如果你不來,我就和大幫上牀……
天吶,這毫無疑問是他們設好的局。
而這時,我發現沙發那頭,那個人還拿着相機在拍顏舒舒,一邊拍,還一邊邪惡地笑着。我完全暈了,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但不管他們要幹什麼,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於是我走到那個叫大幫的人身邊,對他説:“對不起,我要帶她走。”
大幫站了起來,他果然很高,站在我身邊,簡直像棵棕櫚樹。他對我説:“你先問問她玩夠沒?”這時,顏舒舒跳過沙發,一隻腳跨上了離得不遠的枱球桌,酒精讓她沒法站穩,她緊接着一屁股坐到了枱球桌上。她嘻嘻笑着,用手反撐着桌面,張開了自己的兩條腿,她一邊晃着兩條腿,一邊説:“拍照,我們繼續拍嘛。”
在一片笑聲中,照相的人手中的閃光燈狂閃不停,我撲上去都來不及。而顏舒舒則極度配合,擺出各種POSE讓人家一陣狂拍,我實在沒法看下去,衝上去想把她給揪下來。
“馬卓來,一起玩,好玩。”她伸手拖我。
我懷疑她不只是喝了酒,他們一定給她吃了什麼藥,才讓她這樣神志不清。我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勁,一把就把顏舒舒從枱球桌上拎回到沙發上,顏舒舒終於合上了她的腿,趴在那裏化成了一灘稀泥。
我走到那個拍照的人身邊説:“把相機給我。”
他拿着相機,不解地看看我,再看看大幫。
“你要帶走她,還要帶走這個?”大幫還是笑着,看得出來他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我這個機子老貴的呢,不能隨便給你。妹妹,敢問你是從外星球來的還是?”
“她醉了。”我説,“她惹了你們,我替她説對不起。我不要相機,只要卡。買也行,但我身上只有兩百塊。”
大幫搖搖頭,拿起一個玻璃杯,把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説:“我最不喜歡對不起。”
“那你喜歡什麼?”我問。
我知道這個問句很白痴,這一次不僅大幫笑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他們看上去那麼快活,不知道這麼多大男人一起刁難一個小女孩,有何快樂可言?
大幫説:“我喜歡拍照,還喜歡喝酒。你要是願意陪我,我會更喜歡。”
我大着膽子説:“那我是不是可以選一樣?”
大幫饒有興趣地説:“你可以選,不過你選錯了,就該我選了。”
我説:“我選喝酒。”
“兩百塊的酒嗎?”大幫問。
我掏出了我的兩百塊。沒過多久,三個墨綠色的酒瓶就這樣端到我面前。
“你選一瓶喝。不過,每瓶的出價不一樣。”
他指着中間一瓶説:“喝這個,你可以走。”又指着右邊一瓶説:“喝這個,她可以走。”最後,他指着左邊一瓶説:“這個,交底片。”
説罷,他把數碼相機的電池盒打開,一張SD卡跟着彈出,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放在了茶几上。
“妹妹,現在棄權來得及。”大幫抓了一把花生米撒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其詞地説。
棄權?目前為止,我參加了所有大大小小我所在的學校組織的任何學業比賽,還從未棄權過。我明白,今天不是顏舒舒被抬出去就是我和她一起被抬出去,反正從出校門那刻起,我就做好了躺着回去的心理準備。我從包廂的窗户望了望窗外的霓虹燈,又望了望趴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顏舒舒,先拿起右邊的一瓶酒,拔掉了瓶蓋。
我先抿了一口,有些苦,但這點苦味不算什麼,跟我小時候病得快死時奶奶灌我的藏藥相比,要好喝多了。如此一想,我恢復了些許勇氣,把酒瓶拿到離嘴巴稍許遠一些的位置,開始灌。
我想象自己是一個巨大的油瓶,腦海中不斷回憶漏斗灌油的情景。沒想到這樣果然好受些,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不能感覺到液體不斷鑽進我的喉嚨裏。我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空了。
我看了看面前的大幫,他仍然在緩慢地咀嚼那把花生米。顏舒舒,仍然趴着像只睡着的大貓。
而且,我好像沒有死。
我就這樣又舉起了左邊那瓶、右邊那瓶。
一切都像在做夢,我像忘了我自己。我只是在腦子裏不斷播放漏斗灌油的畫面,不知不覺就把所有的酒喝得一乾二淨。
或許,我真的得到了她的遺傳,酒精對我起不了任何作用?
甚至喝完最後一瓶之後,我更加清醒了——因為害怕大幫反悔,我飛快地拿起桌上的SD卡,放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然後,在一大幫人驚訝的眼神中,我繞過茶几,一手拖起沙發上的顏舒舒,一手順便替她提着她的裙子準備離開。
大幫説話算話,果然沒有再難為我們。但是,他也並沒有俠義心腸到派人送我們離開。
他只是帶頭鼓掌,讚歎地説:“女中豪傑!天中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牛叉!”
可是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落地,顏舒舒已經不爭氣地重重摔到了地上。我的胳膊差點被拎折了。大幫他們一幫人非常開心,好像心中暗暗詛咒的終於成為現實一樣。
正當我費着九牛二虎之力把顏舒舒像拖把一樣拖到門邊的時候,我眼前的門被某個人用力地撞開了。
我看到了肖哲!
我不得不懷疑我有點醉——當我看到他手裏拿着一個類似棒球棒的東西,悶着頭衝撞到一個人身上,又被彈回去,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的時候。
我想喊他,可是我嘴裏含着那張卡,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吸引他的注意。終於他回過頭看到我,舉着棒子,興沖沖地跑出來,扶着我的胳膊,説:“你沒事吧,她怎麼了?”
我搖搖頭,無心欣賞他的滑稽造型。我的胳膊越來越乏力,顏舒舒幾乎要整個人趴在地板上。直到肖哲過去搭了一把手,她才稍許正了正身子。
我們倆架着顏舒舒走出來,肖哲的情緒仍然不穩定:“馬卓,你真的沒受傷?他們把你們怎麼樣了?要不要報警?”
我把SD卡從嘴裏吐出來,小心地收在口袋裏,這才回答他:“沒事,我們趕緊走吧。”
他點點頭,然後看到了顏舒舒的超短裙,驚訝道:“啊呀,她沒穿校服?”
只有肖哲同學這個時候才有這樣的冷幽默,他繼續説:“真的沒事嗎,你們都沒事嗎?要不要報警?”
我懶得答他,只是擺了擺手。真不明白一個大男人,遇到點事怎麼會如此的驚慌失措。不過老實説,我也不是不後怕。想想剛才那麼多流氓在,如果不是那個叫大幫的肯協議解決,我和顏舒舒被扒皮都有可能。肖哲來,也只是多個送死的。
我不説話還有一個原因其實是,我怕我的聲音發抖,讓肖哲也聽出我的害怕。要強對我來説是一種習慣,即使在男生面前。
“幸虧我那時候在陽台上看星星,我親眼見你走出宿舍往校門走。我知道不對勁,要出事。我借了好幾個宿舍才借到這玩意。”肖哲一手扶着顏舒舒,一手拿着棒球棒,仍然處在激動狀態,聲音都有些發抖,“好在我趕來得及時,不然事情就大了。”
他把他自己説成了令狐沖,不過,他居然在看星星?
還好“天文學家”除了星星還看到了別的,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把顏舒舒平安地拖回宿舍而不致令她毀容。
走出“算了”的大門,我才發現三瓶洋酒確實非同小可。一不留神,我沒注意到“算了”門口那個比其他階梯都要稍許高出一些的階梯,很不幸地摔了個狗吃屎。
“馬卓!”我聽到肖哲的一聲淒厲的喊叫,我被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抬頭看的時候,發現顏舒舒已經“咚”地摔倒在地,而肖哲,正拉着我的胳膊,試圖扶我起來。
我指指顏舒舒,着急地説:“你扶她!我沒事。”
説罷,我奮力一爬,站了起來。肖哲這才慌慌張張跑過去扶起倒地的顏舒舒。
我們繼續往前走了一陣,我才發現我不僅僅是摔了一下那麼簡單。左腳嚴重的疼,且有越來越加重的趨勢。我忍住痛,又走了大概一百米不到,發現我的腳已經實在疼得不行了。
就在這時候,顏舒舒好像終於有些清醒了,她叫了一聲“肖哲“,就“哇——”的一聲,將口中的穢物全部吐到了肖哲的胳膊上。
肖哲跟着尖叫一聲,大罵了一句:“有病啊,你!”
顏舒舒也不惱,反而嘻嘻地笑起來。
“她是醉了,不是有病。”面對一片混亂,我索性在路邊的花壇上坐下來,哭笑不得地説,“我們休息一下吧。”
“你沒事吧。”他把顏舒舒也扶着在花壇邊坐下,立刻把弄髒的外套脱了下來,問我説,“你剛才傷到沒有?”
“沒。”
“都怪你!”他轉頭罵顏舒舒。
吐過後的顏舒舒顯得清醒了一些,她忽然問我和肖哲説:“咦,我們怎麼了?”
“怎麼了!”肖哲又沒好氣地罵她,“都怪你!”
顏舒舒嘻嘻笑,脾氣老好地説:“嗯,怪我,怪我。”
“扇你行嗎?”肖哲抬起手,可終究沒打下去。
“我們走吧。”我説。可我剛走出一兩步就發現左腳脖子疼得厲害,一定是崴到了!我蹲下身來,擼起褲管檢查自己,卻只是痛,看不出任何端倪。我試圖想再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這疼痛不同於以往,只要腳一點地,就鑽心的疼。
我心裏暗叫不妙,看來這一下崴得不輕。
“很疼嗎?”他在我身邊蹲下,關切地問。
“可能,扭到了。”我説,“不好意思,等我歇歇再走。”
“我扶你吧。”他朝我伸出手,又縮回去,在衣服上反反覆覆擦了擦,才再一次伸出來。
“不要,你還是扶她。”我用下巴指顏舒舒。
沒有想到,顏舒舒清醒得如此迅速,她對我舉起手,説:“我可以,我自己能走。”説完,她就貌似正常地一個人穩步朝着學校的方向走去了。
路燈下,我看到肖哲伸出的細長的手指和長方形的手掌。我把手放在他手上,他用力握住我,可惜手上還是沒什麼勁,掌心裏不到一會兒就冒出細細的汗珠。據説,這是心臟疾病的徵兆。總之,這一路儘管有他的扶持,我依然覺得行走艱難。我只好朝他擺擺左手示意我沒法走,再次停下了腳步。
見此情景,他卻沒有放棄,而是毅然蹲下,把一隻手伸到背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説,“來,我揹你。”
怎麼可能!
“來啊。”他説,“要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要是骨折,麻煩就大了。”
我沒好氣地説:“我還沒聽説過摔跤摔骨折的。”
“怎麼沒有?”他認真地糾正我説,“我初中班有個同學就是這樣的,好好走路摔了一跤,結果在醫院裏躺了半個月!”
我才不信他!
“快點!”他又一次啪啪啪動作很大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催促我。
我再一次動動我的左腳,可一動就疼得全身發抖。再看看四周,夜已深了,要是再耽誤時間,怕就真的進不了校門了。而此時,顏舒舒已經一個人快走到前面看不到的地方了。
我咬咬牙,爬上了他的背。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和男生靠得那麼近。或許曾經有過一次吧,在那個飄雪的夜裏,可是那些往事早被我全盤格式化,成為打包整理成冊壓進箱底的不值錢的回憶。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只感覺肖哲揹着我搖搖晃晃朝前走了兩步,然後一個踉蹌,我從他背上直接摔了下來。
老天,他根本背不動我!
我本就受傷的左腳跟着右腳一不小心重重地觸到地面,我發出了無法控制的痛苦的尖叫聲。緊接着,我聽到的是有人在放肆地哈哈大笑。
“對不起對不起!”肖哲回過身,驚慌地來扶我。我卻越過他的肩膀,看清楚了那個哈哈大笑的人。
他髒兮兮的帽子,他黑漆漆的眼神,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裏的姿勢,他在路燈的照射下漸漸籠罩在我頭頂的影子,我發誓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跌坐在路邊的一個花圃旁,抿着嘴,與他模糊的面目對視。直到他慢慢地走近,一把拉開了肖哲,用不屑的語氣對他説:“就這點力氣,也敢出來泡妞?”
也許也是覺得丟人,肖哲漲紅了臉,沒有反駁他。
他蹲到我面前,盡情仰望我。發黑的眸子充滿調侃的意味,像是在欣賞我的狼狽和無助,又希冀着我可以從他那祈求什麼。我避開他的眼神,兩手撐着花圃周圍的石欄,奮力地站起身來。自尊讓疼痛變成最最微末的事,此時此刻,我只想要驕傲地走掉。肖哲又要過來扶我,被我一把推開。我勇敢地朝前走了好幾步,而且每一步都邁得大大的。我剋制自己不要發抖,頭上的冷汗立刻就冒出了好幾滴。我覺得我就要死了,但依然拖着我痛不堪言的腳倔強地往前走,往前走。直到肖哲再次衝上前來,大聲喊道:“馬卓,我來扶你。”
“讓她自己走。”我聽到身後響起他冷冷的聲音。
“不要你管!”肖哲吼他。
“你要我管麼?”他快步走到我前面,攔住我,低下頭曖昧地問。
“不……”我吐出一個字。
“我本來是不想管,”他哈哈笑着説,“不過我這人就喜歡和人反着幹,你們這麼一説,我又覺得這事我非管不可了。”
“你想幹什麼?”肖哲警惕地問他。
“我想給你做個示範。”説完,他用力抓住我的雙臂,我像個玩具一樣,眨眼就被他扛到了背上,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健步如飛地跑向了前方。
那一剎那,我聞到了他身上一種讓我倍覺熟悉的氣息,它好像直中我的命門,讓我覺得整個人像一下子被扔進了一牀最柔軟的棉花裏,再掙扎也於事無補,並且愈抗爭愈失去了抗爭的慾望。在他奔跑的節奏裏,我變得像一艘流浪多日的船,雖然船艙在潮汐的作用下和岸邊的岩石磕磕絆絆,但我終於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灣。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等這一刻等了太久,還是腳上的疼痛終於讓我變得委屈和膽小,我竟然毫不理會肖哲在後面的喊叫,就這樣任由他揹着我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