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維多利亞式的建築,處處擺設仿古的歐式傢俱。
半開窗户,輕紗窗簾隨風搖曳,空氣間隱約透露花香,間或幾聲啁啾鳥鳴,更顯得屋內的靜默。
喬豐清醒,沒驚動任何人,他四下打量,案前女子正在打電腦,她修長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窗邊,穿藍衣的金髮護士,正拿着體温計在做登記。
這裏不是台灣,他確定。
「喬先生醒了。」她用法語對案前女人説話,這句話,更確定了喬豐的推論。
「表哥,你醒啦。」女孩匆匆推開椅子,小跑步奔至牀邊,拉住他的手,熱切説。
他沒回話,冷冷眸光掃過,教人看不出半分表情。
「表哥,是我呀,水涵,記不記得?」
她的熱切和他的冷然形成強烈對比。
他還是不説話,僵硬神態引發水涵種種聯想。他……不記得她?放下賭注,水涵決定賭一盤。
「你不記得我?我是你的新婚妻子水涵啊,我們才結婚兩個星期,誰曉得會發生這種不幸。」
眸光閃,他選擇不回答。
他真的不記得?是失憶?天,她多麼好運!
姑且再試他一試。
「表哥,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我們的婚禮、不記得我們為了去拜訪新客户,半途發生車禍?」
他不説話,由着她敍述前因後果。
「你不記得砂石車煞車不及,撞上我們後車,當時我就陪在你身邊。」
長長的睫毛往下垂,在眼睛下方垂出一道陰影,她忙着編故事,編出他能接受的劇情。
沒錯,當時的確有一個女人陪在他身邊。點點頭,他做出些微反應。
見他不反對,她索性再下一注。
撲身上前,她環住他的頸間,哭泣道:「我真怨-!要是你的事業心別那麼重,要是你肯放自己幾天假期,我們會在歐洲度蜜月,而不是在工作當中出車禍。」
他的拳頭在牀邊握了握,有幾分遲疑猶豫,最後,還是環上她的背,輕輕安慰。
在他背後,水涵一怔,偽裝的啜泣成了真。
他相信!太棒啦,他們將有一個完美開始和完美結束。
謝天謝地,姑姑幫她、老天幫她,所有人都全心全意成全她的愛情。
她的愛情啊,從國中時第一次見到他時開啓。
他的英挺俊朗、他的雍容大方,他的氣質氣度,無不深深吸引她的目光。
為了他,她聽從姑姑建議,努力學習、勤奮上進,為的是培養自己,成為能在生活上、事業上幫助他的女性。
在異鄉,她忍受孤寂,但每每想起他、想起自己的目標,她便奮勇向前,不畏苦難。
終於呵,終於她熬出頭天,終於他擁自己在懷間,終於他的心朝她的方向走來,感激再感激,感激上帝讓人魚公主變成泡沫,把王子留在人類公主身旁;感激朱洙從他的記憶中刪除,讓喬豐的身心皆屬於她。
從此,她將為他創造新記憶;從此,她要和他牽手到老,待兩人暮暮垂矣,相坐相看時,他們的言談皆是屬於兩人的過去。
喬豐不落痕跡地推開她,開口第一句話:「我受傷了?」
「嗯,你雙腿骨折,已經打上鋼釘,史密斯醫生説,只要好好配合復健,很快就能恢復正常。」握住他的手,她給他滿滿信心。
「完全痊癒需要多久的時間?」
「半年到一年。不過,你別擔心,這段時間再難熬,我都會陪着你。」
半年?他皺眉。
「為什麼不留在台灣治療,要千里迢迢到法國來?」他看一眼説法語的護士小姐。
他問倒她了。遠赴異地,是為了讓喬爺爺專心解決朱洙的問題、是要讓兩人培養出感情,也是為了沖淡他對朱洙的感覺,誰料得到,他忘記朱洙,徹頭徹尾忘記。
「為什麼?」他再追問一聲。
「史密斯醫生是爺爺的好朋友,也是這方面的權威,爺爺擔心留下任何後遺症,於是決定送你到法國就醫。」
她不介意為他編故事,一個十個,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讓兩人有機會日久生情,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喬豐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説法。
「除了我,你還記得其他的親人嗎?」水涵再問,她要確定他記得幾分。
搖頭,他給她一個安心答案。
「你有爺爺、父親和繼母,你的繼母是我的親姑姑,我們兩個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是璨幗企業的接班人,姑丈和爺爺都仰賴你的能力,你要快點痊癒,才能回國幫助他們拓展市場。」
他又點頭,全盤同意她的説辭。
「看到你沒事,再辛苦我都不害怕。」她誠心誠意説。
喬豐扯動嘴角,艱難地對她一笑。
笑容魅惑了她的心情,多麼好看的笑容呵,淺淺的笑吸引了她的知覺,怎能不愛他、怎能不愛他?她愛他愛定了呀!
不由自主地,她向前,主動吻住他的細膩,男人的味道、男人的剛硬,那是他的專有氣息。
水涵眼睛半閉,沒發覺他瞠大的恨瞳裏充滿厭惡和憎恨,沒發覺他的拳頭正剋制着殺人衝動。
她急欲探索她最愛的身體、急着從他的身上汲取甜蜜,忽略他的不耐煩。
輕推開她,他柔聲説:「對不起,我不舒服。」
「是啊,是我太高興了,忘記你在生病,該説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表哥!」她説話的表情嬌媚動人,可惜,他缺乏感動。
「我想要儘快痊癒,儘快回到台灣,見見我的『親人』。」
「嗯,我盡全力幫你。」水涵説得誠懇。
「如果可以,我想透過視訊,在這裏幫爺爺、父親工作。」
「看吧,我就説你的事業心強。」
水涵好樂,她想爺爺肯定很開心,他才同她在一起,便影響了他對家族企業的重視程度。
「我什麼時候開始做復健?」
「我馬上聯絡史密斯醫生。」
説着,她腳步輕快地踩出房間,沒發覺身後凝視她背影的那雙眼睛,若有所思。
短短三個月,在喬豐的努力下,他已能拄枴杖四處走動。
透過視訊,喬爺爺發現孫子的才幹不下自己,他非常滿意,喬豐的態度和配合,贏得老人家的心。
於是,在眾人的同意聲中,他終於拿到自己的護照,終於解除軟禁危機,踏回台灣這塊土地,見他最想見的「親人」。
當然,他之所以能這麼快回到台灣,還有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水涵多方對他挑逗,卻挑逗不起他的戰鬥意志,一次次的嘗試,總在他的抱歉眼光中草草結束。水涵要他看醫生,他無條件配合,可惜,似乎沒有任何的藥物幫得來兩人。
基於姑姑的例子,水涵不得不擔心,萬一往後幾十年,她和姑姑相同,過着活寡婦的孤獨日子,也在婚姻之外發展愛情,這樣的婚姻有何樂趣?
於是,和家人密商之後,他們決定回國,讓喬豐接受中醫治療,期待起婚姻中的另一個奇蹟。
下飛機,在喬豐的堅持下,他們沒回家,直接進公司。
「水涵,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一定累壞,先回家休息,我忙完公事,馬上回家陪。」
他的柔情,看在所有人眼裏,滿意極了。
誰説塞翁失馬不是福?你看,一場車禍撞出大家期待中的結果,喬豐接受長輩要的媳婦、接下家族企業的重任,再不搞叛逆反抗。
「你呢?不累嗎?」水涵回答,標準的鸛鰈情深。
鋭眼掃過,他看見父親的欲語還休和眼底悲憐,他不贊同祖父在自己身上做的,是嗎?
譏誚笑容一閃而過,在大家發覺之前,喬豐恢復和藹親切。
父親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男子,一輩子受控於長輩,他沒能力照護摯愛妻子,在壓力下鬆手責任與愛情。但喬豐不同,他的意志力從不受任何人控制。
「我想先去見見擎天企業的慕容賀。」喬豐對着爺爺説。
「明天再去,先把身子養好。」汪嘉鈴意有所指。
她約了中醫師,若所有方式都試遍,喬豐仍無法恢復男性雄風,她不排除人工受孕。
喬豐尚且不曉得自己有骨肉,為延續喬家香火,他應該不會排斥提議,但前提是,動作必須夠快,誰曉得他會不會在哪天清晨醒來,恢復記憶:誰曉得朱洙腹中的胎兒會不會擄獲老爺子的全心疼惜。
「不,有太多人在覬覦擎天的合作案,我絕不坐視機會從我手中溜走。」
「對,這才是我的好孫子。」看着神態氣度和自己相仿的孫子,老人太滿意了,那是後繼有人的驕傲感。
「爺爺,我保證拿下這筆生意,在三天之內。」他需要爺爺更多的信任,好進行他的下一步。
「我對你有信心,去吧!讓司機送你。」
「謝謝爺爺。」對眾人點點頭,他大步走出辦公廳,從容的姿態,讓人忽略他手中枴杖,彷佛那只是裝飾品,裝點着他的尊貴。
上車、下車,在走進擎天、打發掉司機同時,他撥出電話。
「喂,阿楠,是我。」
你沒猜錯,喬豐並沒有失憶,他不過是配合水涵演出失憶劇情,時間長達三個月。
他明瞭若非如此,自己不可能在短期內回到台灣,爺爺的手段,他見識過了,連車禍都能安排,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親眼看見司機和黑西裝男子使眼神,親眼看見司機用力踩煞車扭轉方向盤,不會錯的,他不需要再做求證。
還記得嗎?他和爺爺一樣獨裁、一樣是併吞家,既然爺爺想併吞掉他的幸福,那麼,他就併吞掉他的想望。
朱洙説過,他是功力深厚的戲子,他掛着和善面孔,出其不意,把人連同骨頭一併吞下。所以,他吞下水涵的計畫,這段期間,她用盡方法想誘他簽下結婚證書,他一次次裝死,一次次簽下連自己都不認同的英文名字。
他也吞下爺爺的計畫,他一方面替公司贏得幾筆投資,一方面放出對璨幗內部不利消息,刻意將股價壓低,他曉得,明白自己心意的阿楠,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替他收下璨幗股票。
「你死到哪裏去?幾個月都不聯絡一聲,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獨撐大局有多辛苦艱難。」
阿楠聽到他的聲音立刻發飆,知不知,璨幗的股票他收了百分之六十三,越收越心驚,真害怕那些爛消息是真的,手中股票將變成衞生紙,拿來擦屁股,還會磨破皮。
不等他抱怨完,喬豐搶問:「你有沒有朱洙的消息?」
「我敢沒有嗎?我敢等你出現,再逼着徵信社翻遍台灣的每一寸土地找人?」
拜託,多年前的經驗讓他印象深刻,那是連續好幾年的折磨,他不願意、也不想再來一次。所以,當車禍發生,他派人二十四小時盯住喬爺爺的舉動,時刻替喬豐看護朱洙。
至於喬爺爺對朱家釋出的消息,説喬豐死於非命,他連信都不信。
也不想想璨幗是何等的大企業,死一個繼承人,還怕商場不翻天,頭版新聞不鬧上半個月?這種新聞,媒體多愛挖呀,怎會默默無言,掀不起半點漣漪?也只有單純的朱家小市民相信這種鬼説法。
「她在哪裏?她好嗎?」他急問。
「她在埔里鄉下,是你爺爺安排的,有專人照顧她,可她情況並不理想……」
「什麼叫作不理想?」他的聲音透出一絲危機。
「你見了她自然知道。」阿楠不敢明説。
「老頭虐待她?」
「不用喬爺爺虐待,她很擅長自虐。」
所有醫生都治不來她的沉默,説她瘋了?他覺得不像。
她是太安靜、太沉溺於自己的世界裏,至於別人説的話,她有沒有聽進去?應該有吧,至少,她聽進喬爺爺的話,不再不吃不喝,為腹中胎兒,她還算盡責。
「她自虐?」語調上揚,他想殺人。
「我買通監視、照顧朱洙的人。你在哪裏?我們先碰面,我帶你過去。」他不敢把話明説。
「我在擎天國際企業,你過來找我,還有……可以開始對璨幗下手了。」
冷笑浮上嘴角,他承諾過,絕不讓朱洙走向母親的命運!
「下手?你確定?」阿楠的口氣出現猶豫。
「再確定不過。」
「你真要我當璨幗的掛名董事長?那可是你們喬家的祖業。」
「老頭子重視,我沒把它當一回事。」
這個了不起的「祖業」,讓老人目空一切,讓他自以為有權力控制人,不!他沒有,沒有權力掌握他的人生、他的愛情!
半個小時後,他請慕容賀為他遮掩,坐上阿楠的車子,一路上,阿楠向他報告這段時間裏,台灣發生的種種事情,從私事到公事,但阿楠發覺,在他提到朱洙之後,其餘的事,喬豐再無聽取意願。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cn***
乍見朱洙,他無法言語。
那個蒼白的、瘦削的女子,曾經是一整天跟在他身後,聒噪、喋喋不休的強勢女人?
她穿着一襲米白色長袍,坐在窗前,幾次風揚過,窗簾打上她的臉,她沒回避、沒閃躲,彷佛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不曉得她膝間有什麼重要東西,引得她時刻注意,長長睫毛下垂,靈動大眼成了一攤死水。
阿楠不誇張,他説,她不願意和人接觸,只願意和自己幻想中的喬豐牽繫。
他説,她偶爾會笑,笑的時候總握着不曉得從哪裏來的小石頭,極其細心地撫摸。
他説,大部分時間她是靜止的,你可以看見風、看見時光在她身上流逝,看見原該靜止的東西在她眼底成了動詞。
是她的錯!她總是這麼想着。
她為了自己的二十二歲將屆,侵害他的生命,她從未真正瞭解他的心、她習慣用;自己的意思解讀他的行為,怎麼辦呢?老天不給她機會向他説道歉,老天奪走他的靈魂,要她日復一日追悔。
她錯過童年的兩小無猜、錯過成年後的短暫情愛。
要是……不要再重逢就好了,那麼,他會在她不曉得的地方成功,會用他的方式度過一生,他不早天、不錯失他的幸福。
「朱洙。」他走近她,放下枴杖,蹲在她身邊。
聽見他的呼喚,微微地,她的手在發抖。
假的!是老天在測驗她的決心,測試她是否甘願放手愛情,只要她心甘了,老天才肯放他一馬,再度給他嶄新生命。
她搖頭,假裝沒聽見。
「朱洙,-忘記我了?」他又喚。
怎能忘記、怎會忘記?他是她生命裏最燦爛光輝的一頁,有他的日子,她的生命才有高潮迭起。
喬豐的手覆上她的,冰冷的小手在他掌温裏增了暖意。該死的「他」,為什麼總要奪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我沒死,是爺爺騙-的,我好端端活在-面前啊!記不記得我母親,我説給-聽過的,對不?
爺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們,他刻意要我們不得相聚,-我怎能讓他詭計得逞?-觸觸我、碰碰我好嗎?我回來了,我是活生生的個體,不是一縷冤魂。」
是嗎?他回來了?他安然回到人間?
是菩薩聽見她的懇求,是神同意她的退讓,願意再給他機會,讓他選擇一次正確人生?
澎湃洶湧呵她的心情,有激昂熱烈、有甜蜜温馨,果真是她不在前頭阻擋,老天就還給他該得的幸運。
唇顫抖:心悸動,她要用多少意志力才能壓抑慾望,不能看、不能相關,知道他好好的,她的貪心該被滿足。
淚滾下,落在他的手背,灼燒他的心。
不顧朱洙意願,他抱起她,將她橫在自己膝間,像往昔般,同她親暱密切。
「車禍是人為的,我死亡消息也是人為的,目的只有一個--隔開我們-承認失敗了嗎?-已經不把我放在心底?-沒有,對不?
我也沒有,我愛-,不管中間有多少險阻隔礙、有多少狂狷波濤,我都要一步步走回-身邊,親口告訴-,對於我們的愛情,我只要贏。」
他怎能那麼有毅力決心?他怎能口口聲聲説贏?他幾乎要説動她了呀!她差點忘記自己是他命中災星。
淚成串,燒燙他的心,他接手她的淚,接手她不能言語的心情。
「-聽得到我,是不是?朱洙,抬眼看我,我在-面前,-再不看,我又要消失了。」
他恐嚇她?太過分,但是沒辦法,喬豐沒辦法解除自己的恐懼,沒辦法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失去生氣。
他成功嚇住她了,輕輕地,她揚揚睫毛,試着抬眉看他,但……猶豫啊,會不會這一眼,又教他的生命和她結下夫妻線,他是不能和她牽扯關係的啊,她害他一次,怎能再來第二次?
「-在生我的氣?氣我在-最需要我的時候不在-身邊?對不起,我道歉。
知不知道,從我一清醒,就開始計畫回到-身邊,是這股意志,支持我走過艱苦的復健期:是-的笑容,讓我捨不得對自己放棄。我回來了,我保證從現在起,誰都不能分開我們。」
她動容,真的,她滿心感動,只是呵……理智提醒,他們的性命不該交融,她不該再次剝削他該得的幸福。
「朱洙,看我,不要低頭。」他強勢地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
她想看,真的想看。近百個日夜不見,她有多少相思想念,但怎能怎能……
喬豐再也忍不住,托起她的臉,封住她的唇,那苦澀的思念中滲進微甜,幾個月的忍耐等待有了圓滿。
傾盡所有的熱情,他吻她,一再一再,輾轉的舔吻碾碎悽楚,這吻呵,夢裏多少回合,她的熱情、她的嬌甜……她的一切一切,繫上他的心,不褪。
他回來了,再度站到她身邊,摟住她柔軟的身體,一遍遍向她傾訴愛情。
「朱洙,我愛-,愛得不能自已。」
她又何嘗不是?愛他,愛得心碎、愛得神離,愛得寧願自己離去,也不願意傷害他的性命。
「朱洙,高不高興?我們將要有完全屬於兩人的新生命。再不久,小小的寶貝會對着我們喊爹地媽咪,假使-尚未恢復,那麼-該督促自己,要求自己快點痊癒,好接下身為母親的重大責任。」
上次他粗心,這回他再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艱難起身,打橫抱起她,他要把朱洙送到安全窩巢。
過了今天,他和爺爺的戰爭正面開打,他不要她受流彈波及。
「不行……在一起。」
終於,她被逼急,開口説話,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教人生氣。
「誰説的?」反口,他怒目相對。
「我們八字不合,勉強……一起,給你帶……災禍。」吞吞口水,久不言語,她有些幾分生疏。
「-又迷信了。要算八字是嗎?好,我找人算給。」
不理她的不行、不好、不可以,話由他説了算,既然她沒有足夠的判斷力當女強人,以後,喬豐和阿朱的家,全聽他的。
「你爺爺……」她想掙扎跳出他的勢力範圍。
她開了個頭,喬豐恍然大悟。
「我爺爺?是他説我們八字不合?!該死的老頭子,他完了,這回我不只要吞下璨幗,我還要把他的權利、財勢全吞得一絲不剩,我要他再也沒有能力控制別人。」
朱洙沒出口證實喬爺爺的説詞,他便定下罪狀,打算一條一條清算起!
「你的意思是……」她有幾分遲疑。
「他查過-的所有資料,知道迷信是-全身上下唯一可受攻擊的地方,所以,找來一篇大廢話諶騙-,偏偏這種沒人相信的廢話就-相信,朱洙,我真想剖開-的頭腦洗洗,為什麼這麼聰明的腦袋裏,裝滿怪東西。」
「假的?」
「對。」他好篤定。
「因為……是假的,所以……你回來?」
「對。」
「太好了,是假的、假的……」
近百日的壓抑折磨,她的懊惱悔恨啊,全是虛言假語,她該開心或是委屈?
抬眉,她專心望他,望他濃墨的眉,望他深邃的臉,她想了千萬年的男人,站到她眼前。
「喬豐,我頭髮白了嗎?」
「沒有。」就算她滿頭銀絲,她也是他心中最美麗的女性。
「我雙頰枯了嗎?」
「沒有。」
「我的臉龐佈滿皺紋了?」
「沒有。」
「還好,我以為自己等過千百年,等成一縷孤魂。」手攀上他的,對於生命,她重拾真實感。
她的話説得他心酸,男兒有淚不輕彈,然他落淚了,為了她一個又一個的問號,為了她等過一天又一天的心酸。
「笨蛋,-不是相信菩薩天神的嗎?-不是説我是長壽多福相,怎麼輕易相信,一場車禍會奪去我的性命?」
「我不確定了。」
「為什麼?-不再替人指點迷津?」
「我需要別人來替我指點迷津。」
「好,-想知道什麼,問我,我給-答案。」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
「當然。」
「不會有危厄分離。」
「有危厄,我們牽手衝過去;有分離,我們就想盡辦法重聚,我們都不是半途而廢的人,對不?」
點點頭。是啊,他好堅持,一直都是好堅持的人,為了他,她怎能不學習幾分堅持度?伸手,抹去他眼角淚水,男人應該酷,不應該哭……
突如其來的疼痛襲擊她,刷地,她臉色蒼白,朱洙抱住頭,咬唇忍受。
「怎麼回事?」喬豐慌心,抬開她的下巴,想問分明。
但她痛啊,痛得齜牙咧嘴、痛得扯心摧肺,忍、再忍……最苦的日子她都忍過了,而今喬豐在身邊,她有什麼不能忍的?
他問,朱洙沒辦法回答他,他氣得大吼大叫,屋外的阿楠和看護急忙跑進來。
「為什麼她會頭痛成這樣?告訴我。」他失去理智,握住看護肩膀,猛烈搖晃。
「朱小姐懷孕,但她腦部有瘀血,喬總裁希望她等到孩子出生才開刀,所以,這種間歇性疼痛是常有的。」她説得氣虛。
間歇性疼痛?常有?天!這個老頭子,到底要他多恨他,他才滿意。
二話不説,他抱起她,大步走出屋外,阿楠跟在他身後,突然發現……他的枴杖呢?
猶豫三秒,阿楠回身拿來枴杖。如果還要繼續演戲的話,枴杖可是連戲的重要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