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夏天
正值夏季,雖然將近五點鐘,太陽卻仍持續發揮威力。
一身白衣藍裙的少女自門外匆匆跑進屋內,細細的汗水在她額間冒出,粉嫩小臉上,帶着淺淺笑意。她是孟家的養女--孟純。
孟振亦只有一個兒子孟餘邦,後來妻子幾次懷孕都胎死腹中,斷了夫妻倆想要個女兒的夢想。
兒子餘邦自出生後,身體就很糟糕,不好帶、不好養,三天兩頭跑急診室,讓兩夫妻忙得焦頭爛額。
後來,迷信的祖母帶餘邦的八字到廟裏請師父指點,師父説,必須幫餘邦娶個童養媳回家,情況才會轉好。
在科學解釋一切的時代,沒人會相信這種事,孟振亦自然將它視為無稽之談。直到有一回,餘邦腸胃炎住院,小小的腸胃炎竟然讓他陷入昏迷,手足無措的孟振亦猛然想起母親的話,便開車到附近一所孤兒院,領養一名女嬰。
他替小女嬰取名作“孟純”,“純”和“存”字音相近,意思是希望女孩能為孟家保存唯一骨血。
説也奇怪,自從孟純被抱回孟家後,餘邦的身體一日好過一閂,沒幾天便出院回家,之後更是健康得像普通男孩一樣,會跑會跳,調皮得不得了。
孟家上上下下對孟純非常好,也許是感激她保住餘邦,也許是從小一手帶大的,他們對她的關懷像親生子女。
餘邦高中畢業那年,和同學出去玩,半路卻出了車禍,車上四個同學全受了重傷,其中以餘邦最嚴重。
他重度昏迷,幾次醫生要宣判他腦死,但孟家夫妻不願意放棄任何希望。
餘邦童稚時的經驗讓孟振亦有了想法,在徵求孟純的同意後,他幫兩個小孩辦了簡單的結婚典禮,登記入籍,十四歲的孟純成了餘邦名分上的妻子。
果然,在婚禮第二天,餘邦奇蹟般清醒,再一次,孟家人認定孟純是餘邦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餘邦哥哥、餘邦哥哥,我問來了。”一進門,孟純就往樓上方向喊。
“幹什麼跑這麼急?看你,流了一身汗。”孟媽媽走過來,手裏端了一碗蓮子湯。
“我買了東西,要餘邦哥哥幫我帶給曉堂表姊。”按過蓮子湯,盂純咕嚕咕嚕,一下子就吃得乾乾淨淨。她最喜歡媽咪煮的甜品,每次煮好,她都是最捧場的一個。
曉堂是餘邦的表姊,她住在美國,過幾天要結婚了,孟家全員都要到美國參加她的婚禮,可是孟純要畢業考,沒辦法一起到美國,有點遺憾,但餘邦答應她,等她畢業典禮過後,帶她去出國去玩兩個星期。
“餘邦和爸爸還沒回家,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媽媽問。
“好吧!”
孟純點頭答應,她是最柔順、最乖巧的女兒,從沒和爸爸媽媽鬧過脾氣,別家小孩的青春期是叛逆搞怪,孟純的青春期可愛得像個小公主。
“你好歹念唸書,要畢業考了,不要全班都畢了業,只有你還要在學校留級一年。”
“媽,我功課沒有那麼差勁啦。”軟軟的音調不是抗議,是撒嬌。
“不差勁的話就聽餘邦的話,去考大學-!”
“我才不要自討沒趣,我一定考不上的。”
“就算不想考大學,也要認真唸書。”
“遵命!我的好媽媽。”
“對廠,今天我到廟裏求一個平安符給你,好好戴在脖子上,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考好試。”
孟純不好意思笑了。
每次碰上她月考,媽媽都會到廟裏面幫她求平安符,希望神仙保佑她低空飛過,不要讓學校給留級。
反觀餘邦哥哥,他就不需要媽媽替他瞎忙,他從小拿慣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一名,念好高中、好大學更是意料中的事,沒人會替他的學業多擔一分心。
再看看她,從小大補、小補、家教、補習班,該上的課一個都沒逃過,偏偏補不出一張像樣的成績單。
“媽媽,養我你會不會覺得沒面子?”
“我為什麼要覺得沒面子?”
“因為我頭腦不好,不會工作、不會念書,好像什麼事都做不好。有這種笨女兒,全天下的爸爸媽媽都會覺得委屈,對不對?”
“誰説,小孟純是我們家的青鳥,她給我們全家帶來很多很多的幸福。”
“有嗎?”
“沒有嗎?想想看,爸爸説他什麼時候很幸福?”
“嗯……我幫他捶背的時候。”
“答對了。還有,餘邦哥哥什麼時候最幸福?”
“他説,陪我念書的時候最幸福,可是我覺得他在誆我,教一個笨學生,沒有人會覺得幸福,除非……除非我的笨會讓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不對,你是我們家的幸福,有孟純在,我們都好快樂。媽媽問你一句話,好不好?”
“嗯!”她點點頭,勾住媽媽的手,頭斜靠在媽媽肩上,她們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母女檔。
“你喜歡不喜歡餘邦哥哥?”
“當然喜歡啊!他對我很好,”孟純直覺反應。
“孟純,你也知道,你和餘邦在法律上的夫妻關係早被認定啦,我想,等我們參加過曉堂的婚禮回國後,就把你和餘邦的事情辦一辦,了卻我們心中一件大事,好不好?”
“哦……媽媽,餘邦哥哥一定要娶我嗎?要是他有喜歡的女生怎麼辦?”孟純遲疑。
“不會,餘邦最喜歡的女孩子是你,而且我不是告訴過你,餘邦給人家算過命,説他一定要娶童養媳,才能一生平安順利,你們的婚事是天註定的,沒人能更改。”
“這樣啊……那……那個事情辦完後,我們全家人會像現在一樣生活嗎?”孟純有着不喜改變的性格。
“當然,不過你秈餘邦的關係會有一些改變,你以後就變成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那……好吧!如果你們覺得可以的話。”
這就是孟純,不太有自己的主見、不太有脾氣,事事都順着別人的想法去做,雖然有點兒傻,卻傻得讓人疼入心底。
她在媽媽臉上印上一個吻,快步回自己房間。
看着十八歲的孟純,當媽媽的人滿心歡喜,孟家有福、餘邦有福,才能得到孟純這個好孩子相伴。
女女士
孟純剛洗好澡,走出浴室,就看見餘邦坐在書桌邊,手拿紅筆在她的課本上面,幫忙畫重點。
“餘邦哥哥,你回來了。”
“明天要畢業考了,課本都是白色的,連條重點都沒有,告訴我,你要怎麼去考試?”
“我們班長説要幫我作弊。”她答得理所當然。
“我真懷疑,你到學校裏面做什麼?”笑睨她一眼,餘邦把孟純拉到身邊坐下。
“我在學校裏面交好朋友啊,我們老師人蠻温柔的,我覺得學校是個不錯玩的地方。”
“成天玩,你沒有一技之長,將來出社會怎麼養活自己?”
“餘邦哥哥……你不養我嗎?爸爸説,養我是你的責任。”
“爸爸的論調會害死你,讓你一點上進心都沒有。”餘邦捏捏她可愛的小鼻子説話。
“有沒有上進心很重要嗎?只要你可以把我養得飽飽的,我就繼續住家裏面當你們的青鳥,替你們製造幸福。”
趴在餘邦哥哥背上,她的頭貼靠着他的,他是最值得信賴的好兄長。
“我懷疑你是真笨還是假笨。”
“看是哪個方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專長,我的專長不是讀書,我的專長是讓人家都快樂。”
“是啊……有你在,我們全家都很快樂。”餘邦同意她的論調。
把孟純抓到前面,他和她並肩坐着。“告訴我,媽媽説的是真的嗎?她説,你願意嫁給我?”
“當然是真的,我要快快找到長期飯票,不然出社會我會餓死。”決定好的事她不想猶豫,因為猶豫會令人頭痛。
“你還年輕,沒認認真真談過一回戀愛,將來……説不定會有所遺憾。”餘邦站在她的立場説話。
談戀愛很好玩嗎?她沒試過、不知道。
“結婚後,我們不能談戀愛嗎?還是……你有談戀愛的對象?如果有的話,我沒關係的,我去跟爸爸媽媽講。”她一臉的深明大義,惹得餘邦發笑。
“我沒有女朋友!我只是覺得你太小,就這樣決定你的一輩子,替你惋惜。”
“餘邦哥哥,你們對我很好,我想……就算是對親生女兒或妹妹,也不可能再好了,小時候第一次知道你們不是我真正的親人時,我以為你們在對我開玩笑,那時,我真的很難接受。
後來……曉堂表姊告訴我,我非但不該傷心,反而應該感到高興、感恩,因為再沒有人會對養女那麼好了。
如果説被父母遺棄是種遺憾,是的!我遺憾;如果説失去親人是遺憾,是的!我遺憾;可你們彌補了我所有的遺憾,我猜我的人生再不會有遺憾,因為你會站在面前,幫我擋住所有遺憾的,對不對?”
是感恩也好,是報答也罷!如果答應這場婚禮能為家人帶來快樂,她義無反顧!
“是的,我會幫你擋住所有遺憾。”把孟純抱在胸間,對於餘邦而言,她定他永遠不肯卸下的責任。
“那還有什麼可擔心?”人應該知恩圖報,不是嗎?
“你説對了,不用擔心!”深吸氣,餘邦想,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啊!對!我買一條項煉要送給曉堂表姊,你幫我帶給她好嗎?”孟純跳起來,走到書包旁邊,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紙袋子。
餘邦打開,是條鑽石項煉。
“很貴嗎?”
“鑽石才八分,又打折,還是花掉我三個月零用錢,不過,沒關係,曉堂表姊會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孟純笑眼對他説。
“你哦!花錢沒節制,不會過日子。”他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反正你會資助我,對不對?”對餘邦哥哥耍賴,是孟純最拿手的事情。
“是……來!我幫你整理行李。”
“什麼行李?我又不去美國。”孟純不懂。
“你不是説畢業考完,要和同學去環島旅行?”受不了這個迷糊丫頭,他揉亂她一頭長髮。
“對嗅!我都忘記了。”
“你的頭腦裏面到底都裝什麼?”
“裝……餘邦哥哥,青鳥頭腦裏面裝什麼,你知道嗎?”孟家人總説她是青島,一隻專為他們帶來幸福的青鳥。
“裝胡思亂想!”
他沒理她,從衣櫃上層拿出行李袋,將一套一套衣服往裏塞。之後,打開自己的公事包,將剛在半路買的外出包清洗用品放進袋中,收拾好行李,他轉身面對孟純。
“告訴我,會不會記得每天打電話給我?”
“我……儘量記得……”
盂純抓抓頭髮,玩過頭,誰會記得天天打電話,餘邦哥哥的要求分明是過分。
“我看,我還是把電話寫在你的隨身記事簿裏面,收在最明顯的地方,要是你真的有事,人家就會打電話給我。”他不相信孟純,寧願相信外人。
“對對對,餘邦哥哥真聰明,這樣一來,要是你沒接到電話,就表示我很平安。”
“我該怎麼説你?”
“説我……很乖?”
沒錯,她全身上下最大的優點就是乖,乖到讓人不敢昧着良心罵她一聲壞。
搖搖頭,他拿她沒辦法。
“後天晚上我打電話回家,夜裏不要到處亂跑。”
“嗯,我不亂跑。”點頭,她沒反對,因為她乖嘛!
“這裏有兩萬塊錢,我幫你分成四份,分別放在四個地方,要是丟了一部分,還有其他的錢可以用。”
説着,他把錢摺疊好,放在行李的四個口袋中。
“好,記住了。”
“這裏有五千塊,三千塊放在書桌底層,兩千塊放在你的包包裏面,包包裏面的錢用完了,才可以拿抽屜的錢出來用。”
“知道了。”
“要是不幸,全部的錢統統不見了,怎麼辦?”他做隨堂測驗。
“打電話給吳秘書,她會幫我解決所有的困難。”這句話她背過一千次,每回只要餘邦出門,他就會把這句話拿出來考孟純一回。
“很好,出門要注意什麼?”
“要注意安全,不可以脱隊,餘邦哥哥,我已經十八歲了,還要每次出門都把這些話背誦一次嗎?”孟純皺起兩道可愛的小柳眉問。
她的話問出餘邦的笑意。沒錯!她十八歲了,再過幾天就要為人妻,但他總對她放心不下,在哥哥眼裏,妹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好!不逼你背,把頭髮吹乾,我們下去吃飯。”
“爸爸回來了嗎?”
“我們一起回家的。”
“好!趕快吹頭髮。”她低下頭,把頭埋在膝蓋間,讓他的大掌在她髮間耙梳。
這一年,她十八、他二十二,她被呵護了一輩子、她被慣了一輩子,她認定婚姻是報答恩情最好的辦法:他寵了她十八年、疼了她十八年,他認定這種心情就是愛情。
女六士
提一袋鹼酥雞,孟純從外面走回來,全家人都不在,她有些孤單,卻也有着自由自在的快感。
中午考完試,孟純同家睡一場飽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穿起拖鞋,拎着小包包,出門買鹼酥雞和汽水當晚餐。要是讓餘邦哥哥看見她拿垃圾食物當正餐,肯定把她罵慘。
脱鞋啪-啪-響,袋子裏的鹼酥雞引人食指大動,想着想着,她加快腳步往前。
巷子口的街燈壞掉,幸好隔壁張伯伯家有人在,窗户裏透出微弱光芒。
走到家門前,她拿出口袋裏的鑰匙,連試幾次,才把鑰匙插進洞孔中,喀擦一聲,門打開。
這時,孟純感覺後腰一陣涼意,瞬地愕然。她還沒大喊出聲,嘴巴已經被一隻大手掌搗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安靜!打開門,走進去。”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不是徵詢,是命令。
孟純很害怕,骨碌碌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巷子裏面半個人都沒有,求救機率是零。
打開家門,儘管腳步再小,摩摩蹭蹭,她還是走進花園裏面。
男人反手帶上大門,右手環住她的腰,左手搗住她的嘴巴,孟純的背密密實實抵在他的身上。
看不是他的臉,只覺得他的體魄挺拔,是個高大男人,在他懷中,孟純沒有一分逃生機會。
危險的氣氛壓迫得她呼吸不順,汗水從額間滴滴滑落,她驚恐、她焦惶,她想大聲埋怨台灣治安,想開口問--治安不好,該下台的人是誰?
男人低頭,灼熱的呼吸噴在耳邊,濕熱氣體引出她陣陣顫慄,先奸後殺的聳動畫面,不斷在她腦海反覆上演。
身後的龐然身軀散發出窒人氣息,孟純好想哭。
當“想哭”念頭一出現,鼻酸酸、眼痠酸,潮濕的眼眶掉下第一滴淚水。
二滴、三滴……搗在她嘴巴上的大手感覺到濕意。
門外雜沓腳步聲響起,她嘴上的手加重力道。
孟純提耳傾聽,分不清楚有多少個人,只覺他們的腳步都刻意放輕,幾個淺聲交談後,腳步在附近眾攏、離開、眾攏、再遠離……漸漸地,聽不到聲音。
嘴巴上的大手終於鬆開,孟純直覺要張口大喊,但當眼光接觸到他如豹般的鋭利眼眸時,張開的嘴巴自動乖乖合攏。
抬起手臂,抹兩下淚水,臉還是濕的,她悶氣,乖乖往客廳方向走,打開門,回頭,他還站在門邊,沒離開。
要邀請他進門嗎?
孟純搖頭,如果他是通緝犯,她會變成共犯,餘邦哥哥不在家,不能帶錢到警察局保她出來。
又走兩步,身後沒有聲響。他還沒離開嗎?
打開門,跨進右腳,他沒動靜;跨進左腳,他沒動靜;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轉頭--
啪!鬆手,那一包鹼酥雞疾速落下……
他居然……就站在她身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鹼酥雞落地前撈了起來,交回她手上。
“我、我……你、你……你要進去嗎?”
孟純被他的身手嚇傻,如果他是金庸小説裏面的武林高手,除了開口巴結之外,她沒別的事情好做了。
男人點點頭,跨開大步,自行往裏面走。
他、他……他的環保局適應力真好。
走在他後面,孟純打開電燈,一室亮光照清他的容貌,濃濃的眉梢攏起,挺直的鼻樑下是張薄薄的寬唇,他的長相無懈可擊,孟純生平第一次觸電!
他是個……很好看的歹徒,不、不,他是個好看的大俠,孟純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討好他--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男人的眼光在屋內四下搜索,縝密的態度,仿-屋子裏藏了幾百個便衣警察,他要將他們一一揪出來。
“沒有人啦!我爸媽和哥哥都去美國了。”孟純脱口而出的話讓自己懊悔至極。她應該説爸媽馬上回來才對。
男人掃她-眼,孟純忙擠出一個不自然笑容,很假很假的笑容裏,酒窩若隱若現,牙齒的顫抖明顯地帶動嘴唇。
她的強作鎮靜,讓拓拔淵忍不住莞爾。
沒人在家嗎?很好!他正想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好好休息幾天。
他不想回堂口讓那羣“兄弟”揶揄,每回掛彩,他們都要關虹來演-出賢妻良母温柔記……累!
背過她,他低言一句:“我待幾天就走,你不要打電話、不要對外透露今晚的事情。”
奇怪!他居然出言安慰一個女人的恐懼?像在反應他的話般,電話鈴聲突地大響。
孟純挪挪挪,挪到電話旁邊,他看她、她望他,巴結表情揚起。
“拜託、拜託,那是我餘邦哥哥打電話回來,我一定要接,不然他一緊張,就會從美國馬上趕回來。我保證不説出你的事情,我保證不泄露秘密,讓我接電話好嗎?”
嬌柔討好的語調出現,他不為所動,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裏寫着威脅。
他沒説話,但眼神充分表達了意思--不怕當上分屍案女主角的話,你就接接看。
鈴響十聲,盂純扭絞雙手,咬咬下唇,她的手搭在話筒上面,試着和他講道理。
“你説要住幾天才離開,如果我大哥一緊張趕回來,你也不方便的,是不是?”
居然有人敢漠視他的威脅?怒火點燃,準備燒上這個笨女人的屁股。
鈐響十五聲,孟純深吸口氣再度出言:“拜託、拜託,我絕對不會出賣你,我只是不想爸媽相哥哥替我擔心,不然你拿刀子抵在我喉頭,如果你覺得我的話危及到你的安全,你就動手好了。”
嘴唇嘟得高高,她的委曲求全他應該知道,平時,餘邦哥哥看見她這個小媳婦表情,不管她是不是耍賴或無理取鬧,統統會先允了她再講。
他的眼神轉為冷冽,她是第一個看不懂他臉色的女人。
拓拔淵拿起刀子,下一刻就要把電話線割斷,孟純猜出他的意圖。
不管了啦!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孟純抓起話筒就説話。
“餘邦哥哥嗎,我是孟純,我很好。”她説得很快,抱起電話,離他兩步,她決意護衞電話到底。
“你去了哪裏,為什麼我打兩通電話你都不在?”餘邦的聲音裏有譴責。
“對不起,我去買晚餐,剛剛才進門。”
澄澈的眼睛看向拓拔淵,孟純臉上的諂媚笑容沒退,兩隻手合掌,她拿拓拔淵當阿彌陀佛拜。
他的眼光沒離開她,但戒備神色離去,怪怪的,他竟然對她放心一-
“今天考得怎麼樣?”餘邦又問。
“沒問題的啦!我去問過導師,她説不管怎樣都會讓我畢業,她不想用自己的暑假來跟我這個笨學生耗。”
他仍盯住她看?笑臉對他無用,孟純癟起嘴,右手推着他的胸瞠,緩緩搖頭,用動作告誡他,弄壞別人家東西不道德。
她的掌心軟軟的,抵住他的胸膛,教人舒暢的温度傳進心窩,癟嘴的表情讓他覺得……可愛?
在短暫的片刻裏,拓拔淵的腦筋裏一片空白。
覺得怪異的人不單單是他,連孟純也懷疑起,她對他的恐懼竟然在片刻間煙消雲散。就為她手抵上他的胸膛?
餘邦哥哥説得沒錯,人與人之間多“接觸”溝通,就不會對彼此產生誤會。
他凌厲眼光掃向她,孟純第二次觸電!不曉得在觸電過幾次之後,她會不會變成電磁鐵?
“晚上早一點睡,養足精神,明天要出去玩,知不知道?”餘邦叮囑。
“我知道了,餘邦哥哥,你不可以打電話吵我睡覺哦!還有啊,我的禮物要記得交給曉堂表姊,還有啊,要好好照顧爸爸媽媽,還有啊,別忘記幫我帶禮物回來,還有啊……”
“夠了,小管家婆,睡覺前要記得撥鬧鐘。”
“好,餘邦哥哥晚安。”
孟純匆匆掛掉電話。小小的兩根指頭在胸前比了一個勝利姿勢。耶!她贏了“壞人”一次!得意搖擺!
迎向他的瞪視,孟純不好意思的咬咬下唇,得意忘形是笨蛋最專門的事。她雖然不聰明,卻也不能再用蠢動作來激怒敵人。
他失控了,一向深藏不露的拓拔淵,竟讓一個蠢到像豬的女人,氣到忘記深不可測是他的形象標誌。
大步跨向前,他的胸膛貼上她的鼻尖,沒打算逼她窒息,可他強勢的男人味,頻頻讓她呼吸不順,她的氣喘病在十八歲這年初次病發。
“不要挑戰我的命令。”他的語調像一把冷箭,咻咻咻,射得她的血液凍成洛神花茶冰沙。
“我、我……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挑戰你,我只是做一件對我們兩人都好的事情,你是大男人,不會計較的,對不對?”頭抬高,她的鼻頭在他的襯衫上面畫一道線。
哦!好高,仰頭,她只看得見他的鼻孔,是心形的呢,真漂亮,一個漂亮壞人有一個漂亮鼻孔,卻有個不漂亮的心,可惜啊可惜。
孟純閉起眼,怕他的眼神又帶來高伏特電壓。
意思是他計較了便不是大男人?
通常在拓拔淵疾言厲色説了那樣一句話後,大多數的人不是跪地求饒,至少也要聲淚俱下,表明自己絕不再犯同樣的過錯,而這女人居然、居然質疑起他是不是男人?!
手握拳,指節啪啪響起,噴出鼻孔的怒氣直逼人體四十度極限。
“啊!你流血了。”孟純大喊。
他的過度用力,讓已止血的傷口迸裂,鮮血滴在地毯上方。
“你小心一點好不好,地毯很難洗的,要是被爸媽媽看見這裏有血跡,他們一定會大驚小怪,硬要帶我上醫院縫針啦!”
她怕死醫院、怕死藥味、怕死全家人的大驚小怪。
抓起一把面紙,孟純跪在地毯上面,用力擦拭血跡。
這個女人不關心他的傷口,只擔心她的地毯?該死的!這女人的智力正不正常?
他剛剛懷疑起她的頭腦時,就見孟純拿一把衞生紙壓在他的傷口上方,這個舉動……比較正常,拓拔淵的臉色緩和,但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想噴血。
“小心一點,不要滴在地毯上,你的血型是什麼型的?我是O型,你呢?要是我們血型不一樣,被餘邦哥哥驗出來,我很難解釋你的存在。”
接下來十幾分鍾,就見她提來一桶清水和菜瓜布、抹布,用力處理他留下的“災難”。
好不容易,乾淨的地毯讓她露出滿足笑容,站起身,對着兩眼火勢早已燎原的拓拔淵説:“弄好了,我去拿醫藥箱幫你擦藥。”
總算説出-句人話!拓拔淵選了沙發一角坐下,撩開衣袖,十幾公分的刀傷,看來頗怵目驚心,儘管這種傷口他見得多了。
“好大的傷,是警察弄的嗎?”
她認定他是壞人,而警察抓壞人是千古不變定律,所以他手上的傷絕對是警察的傑作。
只是……現任警察除了槍之外,還會帶刀子嗎?下次碰到警察時再問清楚,説不定警察帶弓箭、長鞭和……十香軟筋散。
在盂純的認知裏,拓拔淵當定壞人,善良正義的她,準備起一番話語來規勸他棄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