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刀法弟子仍然不依道:“不行,小爺非得將她趕走不可,有她在這兒,看了總叫人有點心煩,如果再不走,可別怪小爺……”
老乞婦恨恨低頭轉身而去,口中喃喃道:“走,走,但願你們太平……”
其中一名也是刀法組的弟子不滿道:“小傅,你怎麼這樣沒有同情心?”
叫小傅的那名弟子嘿了一聲道:“同情?同情幾文錢一斤?你同情別人,別人又有誰來同情你?這年頭,哼哼,成為王,敗為寇,心黑的命長,心辣的福大,不然你學了刀法將來去砍誰?嘿,老實說,我姓傅的天生就是這樣子!”
眾弟子聽了他這番高調,無不皺眉搖頭,只有那名短小精悍的監場武師,這時站在遠處暗暗頷首不已。
第二天,華雲表在操坪上漫步時,耳中忽然傳入一陣細語道:“我是小叫化老胡,現在已被選為準武士,刻下系在內場牆後向你發話,繼續向前走別停頓,也彆扭頭張望……知道嗎?昨天,當‘刀’‘掌’兩組開飯時,那小妮子果然摸來了,當時將我嚇了一大跳,她裝作一名老乞婦,但神氣一點也不像,小兄無可奈何只好惡狠狠地將她趕走,為了不讓別人起疑,並且信口雌黃地發了一通謬論,說什麼‘心黑的命長,手辣的福大’,不意因此卻給魔徒們視為‘人才’,當夜秘密‘召見’,小兄‘有僭了’……啊,有人走過來了,珍重,再見……”
華雲表又驚又喜,受了這番啟示之後,作風也隨之改變。出操時加倍賣力,’散場後即到處找別人的麻煩,不是吵,便是打,一派地痞行徑,每次發生糾紛,那些教師表面雖在呵正,但實際上卻無責備之意,華雲表知道路子走對了,於是,膽子也就愈來愈大。
約莫四五天之後,當同組一個傢伙正在說什麼“十個女人九個肯,只怕男人嘴不穩”,以及什麼一“黃松、黑緊、白邋遢”一類的下流村話時,華雲表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當下藉故發揮,走過去便是一個大巴掌。
於是,二人扭成一團。那小子當然不是華雲表的對手,不過,華雲表為了加強表演氣氛,始終不下重手,於是,一架打下來,“聲”“色”俱佳。緊接著,華雲表也被召見了。
那位金劍令主偽裝的總教習故意板臉道。“餘小云,你怎麼如此野蠻?”
華雲表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俯身答道:“如今本來就是個只講拳頭,不講公理的世界,弟子向唯武力是崇,那小子既然沒有什麼,他憑啥出風頭。我當然忍不住要接他了!”
總教習注視著他道:“另外送你去-個地方,接受特別訓練,你願意吧?”
華雲表恭恭敬敬地答道:“對上級,弟子一向是服的,弟子習武,便為的出人頭地,如蒙總座垂青,自是求之不得。”
總教習點頭揮手道:“申教頭帶他去填張身家調查表。”
華雲表將一份身家調查表胡亂填了,當夜便跟另外三名年青弟子,在一名教師領導下自場後秘門出發。
華雲表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他現在已如預期的開始進一步混向魔宮內部了。可是,他無法知道刻下要去的是總宮,還是某座分宮?會不會再跟胡畢義匯合一起?還有,臨程匆匆,無法與小玉女取得聯絡,不知道小玉女會不會自動返回山西太原?
出新野縣境,南行,五日後到達鄂中荊門。
荊門位於漢水之西,荊山山脈之東麓,地處荊楚北出之要衝,然因三面環山之故,附近地面卻甚荒涼。
那名領隊的教師將承天武場四名弟子帶到一座狹谷入口處,一聲唿哨,立自谷中迎出兩名勁裝武士。那名教師將四人交代給兩名武師,當場轉身退去。
兩名武士將四人曲曲折折領入谷中一座依山而築的大石堡,經過一番盤詢,然後送入堡後一間石室,當天食宿無話。
第二天,一名黑衣武士拿來三套黑色武士服交給華雲表以外的那三人道:“你們三個編在本宮黑衣武士隊,本座為黑衣副隊長,有關本分宮之各項儀節,稍等本座自會為你們詳細講解。”
說著,回身向華雲表點點頭道:“你且隨我來!”
華雲表暗吃一驚,故意問道:“我們四人是同路來的,怎麼沒有編在一起?”
那名黑衣副隊長答道:“你被派在黃衣隊!”
華雲表噢了一聲,沒有再問什麼,管它“黃衣”“黑衣”,只要能夠平安留下來,也就謝天謝地了!
接著,黑衣副隊長將華雲表領去另外一座石室,一名自稱黃衣副隊長的黃衣武士,交給他一塊號牌,號牌一面鐫著一支寶劍,另一面則鐫著“黃衣九九”四個字。
華雲表問道:“敢問副座,‘九九’是不是卑劍的編號?”
那名副隊長淡淡回答道:“不!你是第九號!”
華雲表將那塊號牌重新查看了一下,這才發現兩個九字之間原來有個小凸點,而且兩個字的字體大小也不一樣。
他沒有再提出疑問,不過,他已經領悟到上面一個九字的意義,這兒大概便是第九分富了!
那位副隊長後來又交給他一張表格道:“每天寅卯之交練劍,其餘作息時間都規定在這上面,明天練劍時本座再介紹你與其他弟兄見面。”
說來也很有趣,所謂每天寅卯之交“練劍”,練的竟是一套不包括“驚天三式”
的“游龍劍法”!
對於這套祖學“游龍劍法”,在今天,華雲表已是獨一無二的大行家,但現在為了“隨俗”,他卻需每天起個大早,去跟那名副隊長半生不熟地重新來過一次,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每天下午,有一個時辰,華雲表與另一名八號武士被派在一間石洞面前擔任警衛工作,在一排山壁下面,這種石洞計有十餘間之多,華雲表只知道里面關的都是犯人,卻不知道里面關的都是誰和誰?因為石洞開啟每天都有一定的時間,或為提審,或為遞傳飲食,這方面的工作全由分宮中藍衣武士擔任。
轉眼之間,十來天過去了,華雲表對這座第九分宮內部形勢都已取得初步瞭解,他所瞭解到的是:這座第九分宮在魔宮一十八座分宮中所佔之地位相當重要,它的主要任務,似乎就是看管魔宮交來的特別犯人,因此之故,這座第九分宮在編制上也比一般分宮為大,單是“藍”“黃”“黑”三色武士就有一百多人,不但比以前那座第十八分宮為大,甚至開封城外那座第一分宮也是望塵莫及。
這一天,華雲表正打算找個機會,大起膽來到宮內各處暗察一番之際,堡外忽然遙遙傳入一陣長呼道:“總宮御前紫衣專使到!”
稍頓,又接下去傳呼道:“奉帝君手諭,提調三號大車犯人,擺案,接旨……”
華雲表聽得心頭一動,所稱三號大牢,正是自己每天擔任警衛的那個石洞。這名囚犯究竟是何等樣人,他倒頗想趁這機會看個清楚。於是,華雲表約同八號和七號,穿著整齊,佩上寶劍,佯作任務在身,昂首挺胸向後山石牢方面走過去!
等到華雲表和七號八號兩名黃衣武士走出分宮後門,狹谷中,三號石牢前面,已在五六名分宮護法拱衛下,成品字形站著三名器宇軒昂的紫衣勁裝人。
那三名來自血劍總宮的御前專使,為首一人肩繡金線橫槓,面垂紫紗,似是一名分隊統領,稍後二人則系以本來面目出現,一人佩著一支長劍,負手仰臉,兩眼望天,神氣均極倨傲。
這時,那座三號石牢的石門洞敞著,裡面正傳出一串唏哩嘩啦的鐵鏈聲響。
不一會兒,人犯出現。華雲表在看清那名犯人的身材面貌之後,不禁愕然一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裡面關的原來就是上次在九華後山石洞中那名自稱為正牌七巧仙子的藍衣病婦!
現在,一個一直縈繞心頭的謎團總算打開了。
前此,怪乞胡畢義準備藉承天武場為進身之階,想趁機混入血劍魔宮,並望能被分發到該宮第九分宮,問他目的何在,小子始終不肯透露一絲口風,如今,華雲表明白,問題可能就在這名神秘的病婦身上!
這時的華雲表,心中有著說不盡的惱恨。
那小子不曉得去了哪裡,最後,陰錯陽差,自己卻來到這座第九分宮,假如那小子早將任務明白說出,他華雲表利用無數次的守衛之便,有十個藍衣病婦不也早就給救出去了?
此刻,那名藍衣病婦似因囚禁過久的關係,神情已較上次在九華後山石洞中見到時更形萎靡困頓。
臉黃如蠟,發蓬如草,贏頸頹垂,腳步踉蹌,若非有人扶持,幾乎隨時有撲倒之危險。
華雲表站立下來,身後的七號八號兩名武士自然無法前進,他們三人如照預定的計劃,一直向前走過去,可能誰也不會留意,如今突然中止前行,木愣愣地挺在那裡,目標可就顯著了。
那名紫衣分隊統領扭頭咦了一聲道:“這三人”
分宮中那五六名護法聞聲一致轉過臉來,內中一個厲喝道:“誰叫你們來的?”
華雲表暗暗一驚,連忙俯身道:“卑劍等職司三號石牢守衛之責,適聞三號石牢提人,以為也許或有差遣之處,是以冒昧前來伺候……”
那名護法哼了哼,轉向石牢旁邊,一名值班中的武士冷冷吩咐道:“去請你們黃衣馬副隊長來!”
華雲表聽了這種語氣,不禁暗道一聲:“這下要糟了!”
不意禍星忽變福星,那名總宮特使眼皮一陣眨動,這時突然舉起手臂向身後搖了搖,出聲阻止道:“且慢!”
那名下令之護法立即躬身恭應道:“是!”
那名總宮特使又朝這邊打量了一陣,點了點頭道:“很好,這三人都很忠於職守,協押人犯之人選就派給他們三個吧!”
那名護法期期搓手道:“他們都是”言下之意,似說:這三人都是剛剛選進來的,武功差,經驗也差,這等要務,恐怕難以勝任。
不期那位專使聽了,深為不快,當下嘿了一聲道:“那就由你作主好了!”
那名護法一呆,不勝惶然道:“不……是……卑座是說,他們都是……都是上上之選……您……真好眼力……咳咳,選得對極了,這三個,就是這三個!”
另外幾名分宮護法這時也幫打圓場,齊向這邊招手道:“過來呀,你們三個!”
華雲表大喜過望,連忙疾上數步躬身道:“謝上使賞拔!”
那位紫衣專使似甚滿意地嗯了一下,接著甩頭道:“將人犯押到外面車上去!”
華雲表應了一聲:“是!”
伸手自一名黃衣武士卒中接過鐵鏈,另外的七號和八號兩名黃衣武士則走去藍衣病婦身旁接下扶持病婦的工作。
一行在那名紫衣專使領導下魚貫出宮,分宮外面的空地上已經停著一部雙馬篷車,藍衣病婦上車後,馬車便在分宮眾護法列躬送之下向谷外駛去。
車由總宮來的那兩名紫衣衛士駕駛,那兩名態度冷漠專恣的紫衣統領則跟華雲表等人坐在車內,車廂四邊布篷一齊放落,裡面光線甚為暗淡,那位紫衣統領似乎有點病乏,這時雙臂盤抱,背倚車壁,已經倏然合上眼皮。
華雲表一顆心不由卜卜跳動起來。
這名紫衣統領的大而化之,在華雲表,可說是求之不得。現在,華雲表開始估計大局……
與自己同行的兩名分宮武士,年紀與自己相彷彿,好似剛人分宮不久,十餘天來,大家已經處出感情,等會兒,他動手,他相信二人將不至於採取敵對行動,縱使二人不為己助,他也不放在心上,因為二人如論武功與自己畢竟還差得遠,如今,值得考慮的問題有兩方面。
第一:自己能不能一舉制服對面這名紫衣統領?
第二:如何才能不將前面兩名紫衣衛士驚動?要是驚動了,自己以一敵二,到時究竟敵得過敵不過?
因為,他明白魔宮的近衛武士不會有弱手,身手欠佳者,絕對不會中選。
關於第一點,比較容易解決。他並不準備衝突,對方武功再高些,也是一樣,車廂狹窄,他只需選好機會,可說是探手可及,俗雲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尚不至笨到連一個半眠狀態中的敵人也收拾不下來。
而第二點,就比較困難了!
儘管他不將七號和八號二名分宮武士放在心上,但是,由於彼此間先無法取得協議或默契,屆時,他一動手,萬一兩個小子因受驚而失聲叫出來,怎辦?
華雲表暗暗搖頭,實無兩全之策可施。
由車行加速,而車身卻反而不及先前顛簸得厲害來推測,馬車這會兒大概是已經驗出穀道而轉入平坦的官道了。
華雲表漸漸感到心焦起來。
照理,應該謀定而後動,方屬穩健做法,可是,良機一去不再,萬一對面這廝養夠了神又醒過來……
所以,華雲表毅然決定了:“當機立斷,盡力而為,先打發了對面這廝再說!”
華雲表盤算既定,立即緩緩吸入一口氣,真力暗提,運聚雙臂,以眼角瞄準對方穴道部位,輕輕挪動身軀,配合有力方向,以便手到功成,一切準備停當,華雲表剛於心底道得一聲:“朋友,對不起了!”
右手食中二指一併,正待閃電點出之際,那名紫衣統領忽然含混地唔了一聲,雙臂張開,呵欠睜目。
華雲表暗歎一聲罷了,只好收兵歇鼓。
紫衣統領左右望了一眼道:“本座是不是睡著了?”
華雲表有著啼笑皆非之感,勉強賠笑道:“好像是的吧,您也太辛苦了。”
紫衣統領沒有再接腔,打了呵欠,眼皮一閉,似想繼續好夢,華雲表大喜,不意那廝眼皮僅僅閉了那麼一下,旋又睜開道:“路還遠得很,你們輪班歇歇吧!”
華雲表和七號八號兩名武士不得不道謝,同時,限於彼此現下之身份,對方雖然這樣說了,他們又有誰敢真的去睡?
紫衣統領點點頭,接著道:“你們三個年輕,稟賦也都不錯,到了總宮,本座或許會將你們收在座下也不一定……”
三人又謝了,紫衣統領繼續說道:“將來跟了本座,好處說不盡。”
三人只好再謝一次,華雲表肚內罵道:“媽的!簡直在窮過官癮嘛!”
紫衣統領話鋒一轉,忽然問道:“你們三個,誰進第九分宮最久?”
華雲表指指黃衣七號武士道:“這位大哥。”
紫衣統領因此轉向黃衣七號道:“多久了?”
黃衣七號恭答道:“二個半月光景。”
紫衣統領接著問道:“對第九分宮之內部情形是否全盤熟悉?”
黃衣七號有點不安地訥訥道:“知道的,很……很有限。”
華雲表暗暗詫異道:“難道第九分宮與那座第一分宮一樣,內部也出了毛病,這廝另外還負有秘密調查之任務不成?”
紫衣統領輕輕咳了一聲又問道:“至少對各牢都囚的是些什麼人物,總該清楚吧?”
華雲表更為迷惑了,暗暗一愣,心想:“這哪裡像一位總宮專使的口吻?”
黃衣八號和七號二人,這時的感受可說與華雲表完全相同,不過,這種來自總宮的高等人物,連分宮中護法們都得罪不起,又豈是他們一名新進的小小劍士所能輕易招慧的麼?
於是,被詢的黃衣七號連忙收神答道:“報告上使,這……這個……卑劍也不清楚,分宮中規律甚嚴,不瞞上使說,即連我們這一小隊所負責之三五七三個石牢,裡面關的什麼人,都是這次上使來它提人,卑劍們才算見到了其中一名。”
紫衣統領似帶不信之意道:“他們的飲食呢?”
華雲表又是暗暗一愣,心想:“奇怪,總宮一名紫衣近衛分隊統領領真的會對各地分宮之管理制度這樣陌生?”
黃衣七號也感覺這位總宮統愈問愈玄,不禁惶恐起來,囁嚅著期期答道:“這……
那……向由藍衣隊負責遞送。”
紫衣統領嘆了口氣,自語般喃喃道:“這麼說來是本座誤會了,本座看到守衛的都是黃衣武士,還以為這一部分的工作全歸你們黃衣武士負責呢……”
又嘆了一口氣,淡淡接下去道:“唉唉,既然如此,留下你們也是無用的了!”
華雲表方感這廝語氣有點不對,待欲出手,已遲一步,紫衣統領口中淡淡說著,好像要打呵欠似的,雙臂齊伸,有如毒蛇吐信,沙沙二下,業已如電光石火般將七號八號二名分宮黃衣武士分別點倒!
華雲表愕然失聲道:“你?”
紫衣統領側目一笑道:“我我又沒有碰你一下我怎麼樣?”
悠悠然拉落臉上那幅紫色紗巾,赫然竟是怪乞胡畢義!
華雲表意外得好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方道:“你打哪兒來的?”
胡畢義笑著反問道:“你說呢?”
華雲表一頭雲霧道:“那麼……”
胡畢義接口知道:“你懷疑那道旨諭怎能騙過第九分宮那些護法是不是?告訴你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華雲表皺眉搖頭道:“聽不懂!”
胡畢義哈哈大笑道:“問題就在‘貨主’辦了‘交代’而已!”
華雲表仍然無法弄清這是怎麼回事,胡畢義搖頭慨嘆道:“笨啊,只叫一個笨!”
頭一抬,瞪眼接下去道:“這有什麼難懂的呢?本叫化人選總宮,由於精明能幹之故,得以編人紫衣衛隊當然目前還只能喚做預備武士這次,第七分隊長奉命來第九分宮提取一名重要犯人,三句馬屁一拍,居然如願中選,半路上,一切摸清之後,對不起,嘻嘻,嗨嗨,哈,哈,哈!”
華雲表心頭一動,忽然想起前面車轅上還有二名紫衣武士,連忙以指立唇,噓了一聲道:“小心前面!”
胡畢義益發大笑起來道:“笨啊,只叫一個笨像本叫化這等老江湖,可謂算無遺策,難道還會跟你小子一般糊塗不成?”
華雲表一呆道:“他們……”
胡畢義忍住笑說道:“他們都是丐幫的優秀弟子,但卻得罪了我老人家,如今不過是略施薄懲罷了,一個子稍高的那位是襄陽分舵主,另外一位則是樊城分舵主,二人有眼不識泰山,在本爺宰了那名第七分隊長之後,他們居然對本爺發生興趣,攪起追蹤釘梢那一套來了,最後,本大叫化無可奈何,只好在腰帶上打起一個七星聚花法結……”
華雲表這一下才算完全明白過來。丐幫一名分舵主,最多隻是三結輩分,這種三結弟子叫他們忽然碰上本幫一名輩分僅次於九結幫主之八結半的高輩人物,其驚窘之態,蓋屬不難想見,當下不禁笑道:“你何苦這樣捉弄人?”
胡畢義笑了笑,說道:“捉弄?!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他們在丐幫中的身份,能有幸見到本大叫化,已夠他們榮耀一生的了!”
怪乞胡畢義這種說法聽起來雖然有著倚老賣老之感,然在丐幫而言,它倒是一字不假的實在情形。
華雲表啐了一口道:“倒胃!”
華雲表說著,忽然想起身邊坐著那名藍衣病婦,於是忙著轉過身去,準備在禮貌上寒暄幾句。
可是,當他將藍衣病婦的神情看清之後,他迷惑了。
藍衣病婦軟靠在壁板上,身軀隨著車廂擺動,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和生氣,兩隻失神而發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上去好像在望一樣東西,或者在想什麼心事,事實上卻又似乎已經入睡。
華雲表遲疑了一下,輕聲試著喚道:“大娘……”
胡畢義一旁插口道:“別去白費力氣了!”
華雲表愕然轉過臉去道:“怎麼說?”
胡畢義眉峰微皺道:“照小弟看來,你此刻就是拿面鑼來敲,她大概也不會有甚反應的。”
華雲表一呆道:“聾了?”
胡畢義搖搖頭,嘆道:“是的,聾了,不過不是‘耳聾’,而是‘心聾’!”
華雲表又是一呆道:“‘心’會‘聾’?!”
胡畢義又嘆了一口氣道:“是的,老弟,記住今天,記住今天這個車廂以及車廂中你老弟身邊這位大娘,她曾是武林中一名人人慕羨的奇女子,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十七八年來,她卻歷經任何一名男人都無法忍受的殘酷折磨,最可悲的是,她始終都還存在著一份夢想,一份希望,希望和夢想著再回到良人的懷抱……”
華雲表怔了任,期期地道:“你知道她……”
胡畢義徑自接下去道:“家師在總宮獲得消息,只知道她被囚在第九分宮,於是,以鴿書傳令與小弟,要小弟設法混入第九分宮加以營救,同時,家師又說,她受過無數次陰毒的拷刑,可能功力已失,神志盡喪,如今看來,是一點不錯的了,在一個女人而言,最悲慘的莫過於……”說到此處,忽然輕咳住口。
華雲表還以為胡畢義未竟之言是指拷刑方面,當下也未追問,接著道:“這位大娘究竟是誰?”
胡畢義一字字地答道:“‘七巧仙子’上-官-丹-玉!”
華雲表幾乎跳了起來道:“什麼?真……真的是‘七巧仙子’?武林中倒有幾位‘七巧仙子’?”
胡畢義仰臉緩聲道:“應該只有一位!”
華雲表目瞪口呆,恍如置身夢中,前在九華後山石洞中,這名病婦自稱七巧仙子,他當時還以為對方是在胡言亂語,如今,既經風塵師徒加以證實,當然不會有假,那麼,真的七巧仙子在這兒,太平宮中那位七巧仙子豈不成冒牌貨?
華雲表掙了又掙,訥訥道:“如此說來……”
胡畢義爽然接口道:“是的,太平宮中的那一位有問題,據家師猜測,那一位可能是妹妹,因為她們兩姊妹在小的時候,家師都曾見過,容貌長得極為酷肖。”
華雲表又是一陣意外道:“剛才我還懷疑一劍震八荒……現在……這樣說來,那麼連一劍震八荒也給蒙在鼓中不成?”
胡畢義咳了一聲道:“咱們換個話題談談如何?咳咳,小弟只是奉命救人,至於真假方面,那是太平谷韋家家務事,我們瞎算沒有好處,也無此必要,俗雲‘紙包不住火’,真真假假,到頭來總不難有一天會真相大白……”
華雲表無話可駁,旋即陷入沉思。
現在,做丈夫的一劍震八荒在這件真假疑案上,地位雖然重要,嫌疑也許有限,以一劍震八荒那樣譽滿天下的人物,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由這名病婦當日口口聲聲對一劍震八荒的呢呼推測,一劍震八荒本身很可能也是蒙害者之一,如今的問題是,一劍震八荒當年何以會被蒙過?
還有,他們夫婦是結合多久之後才發生這件怪案的?那位“太平仙鳳”,她的親孃究竟是哪一位“七巧仙子”?抑或是這一位“七巧仙子”?
華雲表想及“第十八分宮娘娘”和第一分宮那位僅存的“三公主”,心情益發紊亂,他想:“‘太平仙鳳’韋美玲和‘三公主’,二女之遭遇難道完全一樣不成?”
其實,華雲表知道,這也不過是想想而已。這一點,是絕無可能的,二女之父,一個是德望隆重的“一劍震八荒”,一個則是暴賽虎狼的“血劍魔帝”,兩者怎可相提並論?
華雲表想了片刻,抬頭問道:“韋盟主近日何在?”
胡畢義反問道:“問這做甚?”
華雲表詫異道:“怪了,正如你所說,這乃韋氏家務,人既救出,不交韋家又將如何處理?”
胡畢義冷冷一笑道:“那一位已跟韋天儀相處十七八年之久,縱是假的,也變成真的了,現在再將這一位送去,其與借刀殺人有甚分別?”
華雲表想想果然有理,不禁赧然訥訥道:“不然……怎辦?”
胡畢義不答,掀簾向外問道:“什麼地方了?”
前面車上恭答道:“過襄陽了!”
胡畢義大聲吩咐道:“襄陽分舵,加鞭快趕!”
到達襄陽丐幫分舵上,已是夜半時分。
七巧仙子由一名老僕婦扶人一間草房歇下,這邊,那名鄭姓分舵主備了一桌酒席,華雲表,胡畢義,兩名分舵主,轉冷暖酒洗塵,第九分宮那二名黃衣武士則由華雲表解開穴道曉勸一頓遣去。
華雲表問道:“病人不吃東西行嗎?”
胡畢義嘆道:“不用了,你拿什麼東西她也吃不下去,每天分二次,強迫灌她一些米湯,能一路平安到達長安就行了。”
華雲表一怔道:“去長安?去長安幹什麼?”
胡畢義苦笑道:“你說呢?”
華雲表猛然省悟道:“去找半帖聖手?”
胡畢義點頭道:“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想想就會猜到的,她病得這麼重,除了半帖元士直那等道術誰能治得了?”
華雲表又道:“半帖聖手怎會在長安的呢?”
胡畢義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家師的吩咐,他說叫我救了人去長安一個地方等,他另外再設法與太原聯絡,萬里追風任誰也不肯說出那位蒙面黑衣人的港居之處,天曉得他將半帖聖手領去什麼地方?”
華雲表心中一動,本想告訴胡畢義那名蒙面人就是第七屆盟主司徒興中的事,但礙於很多丐幫弟子在場,怕人多日雜,不慎流傳出去,只好留待來日上路之後再說了。
第二天,大家休息一天,第三天,換過馬車,僅由華雲表,胡畢義二人重新易容改裝伴著七巧仙子上路。
在路上,華雲表將一切說了,胡畢義也為之深訝不止。
二人一身粗布衣褲,均扮成車伕模樣,採輪班制,一人駛車,一人伴著七巧仙子,每隔半天交換一次。
七巧仙子仍是那副老樣子,不言不語,知覺麻木,僅比死人多口氣,神情之淒涼,令人酸鼻。
五天之後,到達洛陽。
第六天向長安進發,官道行車,速度甚快,僅二天工夫,灞橋即已在望。
這座名滿史冊,充溢著詩情畫意的古橋,由於春水高漲的關係,平直的橋身,幾乎緊貼覆壓在水面上。
橋的兩端,各有牌樓一座,這一頭,上書:“東接餚函”。那一邊則寫著:
“西通關隴”!
時值暮春,綠柳款蕩如織,風光極為迷人,這時駕車的是華雲表,華雲表見了這等景色焉肯錯過,於是在車上扭頭向車廂中叫道:“老胡,這兒停一停好嗎?”
胡畢義高聲問道:“是灞橋麼?”
華雲表答道:“是的,不停下來瀏覽一番實在太可惜了。”
胡畢義笑道:“停倒不必,橋長二十餘丈,慢慢走過去,邊走邊欣賞,不也儘夠了?”
華雲表狠狠呸了一口道:“俗雲不堪與語!”
胡畢義在車廂中笑道:“穿著這身衣服,手執馬鞭,高踞車轅,照本車伕看來,你老大似乎雅不到哪裡去。”
華雲表更火了,恨恨罵道:“果然一副窮眼”
胡畢義等了片刻,忍不住笑問道:“窮眼怎麼樣,何以不說下去?”
華雲表這是在欣賞景色,是嗎?錯了!華雲表這時正在凝視著對面柳堤上一名賞景的青年文士!
華雲表如果沒有看錯,那人應該就是當今武林中公認之醫中第一聖手:“賽華佗”張子君!
馬車於石橋上緩緩駛向對巖,華雲表揚鞭試喊道:“嗨”
那名文士轉身抬頭,果然不錯,正是賽華佗張子君。
賽華佗惑然注目道:“老大有何見教?”
華雲表未及開腔,車簾一掀,胡畢義突然鑽出一顆腦袋搶著答應道:“便車,三十文,東城到西城,包送,秀才先生,老實說,這價錢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了!”
賽華佗莫名其妙道:“誰叫車了?”
華雲表又氣又急,他猜想也許胡畢義還沒有見過賽華佗,正待加以介紹之際,胡畢義搶著又道:“二十五文,不能再少了,搭不搭隨你!”
華雲表忙叫道:“老胡”
胡畢義雙眼一瞪,吼道:“怎麼樣?你作主還是咱作主?要多了還是要少了?
不錯,車子是你的,但是,咱們已言明在那筆賭賬未清之前,車資由咱收八成,你只二成份兒,也有你小子說話的餘地麼?嘿嘿!”
吼著,又轉向賽華佗賠笑道:“別聽他的,秀才先生,您瞧這個數兒怎麼樣?”
華雲表不再吭氣了,因為他已隱約看到胡畢義似在朝他使著眼色。
賽華佗皺眉揮手道:“發財去吧!”
胡畢義悻悻然甩頭大聲道:“算了,算了,他奶奶的,就像老子們等錢買米下鍋似的!”
語畢,唰的一聲掉落車簾,賽華佗雙睛一圓,意欲發作,哼了哼,終又抑制著忍了下來。
華雲表加馬一鞭,馬車立即向前衝出。
等過了一大段路,完全看不到賽華佗的身影之後,華雲表這才反勾著身子向車廂中低聲問道:“喂,你小子剛才這是怎麼回事?”
胡畢義挑起半邊車簾,眨眼恨恨地道:“就你認識他是賽華佗?但你知不知道他跟一劍震八荒的關係?找上他治病又與將人交給一劍震八荒何異?”
華雲表啞然無語,最後聳肩道:“我怎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