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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喪鐘驚醒巫山夢

    第三天,文束玉忽對武英宮中那座假山大感不滿這是必然的,所謂“大後天”,就是明天了,他得立即籌措對策。

    於是,卓師父又一度被“召”來武英宮。

    文束玉沉着臉孔,領鬼斧老兒在假山四周繞了好幾圈,指着假山,“備加責難”。

    最後,鬼斧低聲笑道:“老漢腿都轉酸了,此刻宮中,鬼影沒有一個,我的好少爺,究竟什麼事,請你快點説出來行不行?”

    文束玉因為説來説去還是一個“老問題”,不禁期期艾艾,頗感難於啓齒,鬼斧洞察入微,嘻嘻一笑,低聲問道:“又是嗎?”

    文束玉臉一紅道:“既然知道,還問什麼?”

    鬼斧忍笑接着道:“什麼時候?”

    文束玉皺眉道:“明天,夜半。”

    文束玉滿以為老兒底下一句話,一定要問:“什麼地方?”可是,老兒接着含笑説出的卻是一句:“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文束玉兩眼一瞪道:“你”

    鬼斧聽如不聞,頭一昂,揚聲接道:“就依副座意思辦,待老朽着人去搬材料,這點小活計,等下叫三侉子過去監監工盡得了!”

    老兒口中説,頭也不回一下,揹着工具箱,大踏步而出官去了。

    文束玉呆立當場,氣得半晌説不出一句話來。

    中午時候,一擔擔磚石挑至。接着,三侉子果然來到,文束玉從書房窗口望出去,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對了,老兒一定是臨時沒有主意,這會兒由三侉子傳話亦未可知。”

    文束玉緩步踱去院中,他深知三侉子人笨心不笨,於是,輕輕一咳,向三侉子以雙關語問道:“對這座假山,咳咳卓師傅如何決定?”

    他説“如何決定”四字時特別加重語氣,同時兩眼緊盯在三侉子臉上,不稍一瞬,他想三倍子應該能夠會意才對。

    三侉子轉向假山,比着手勢道:“卓師傅説:文副幫主主要的是嫌這座假山氣勢太平淡,所以,他老人家吩咐小的,可將山腰這一部分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干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凌空矢矯以見兀突”

    文束玉眼皮茫然霎動,又問道:“別的呢?”

    三倍子一聳肩道:“沒有了,卓師傅説:這樣改砌後,他保證文副幫主定能滿意。”

    文束玉回到書房,支頤沉思,他將三侉子剛才這番話,反反覆覆,一字一句的回味,但仍然不獲要領,不是麼?起首三四句無關宏旨,要有暗示,當在末段之:“可將山腰這部分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干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凌空矢矯,以見兀突”

    可是這一段話意義何在呢?

    不錯,對改築山,這樣動手誠不失匠心別具,但如用來應付明夜七巧仙姑之幽約,文束玉想來想去,實在覺得“莫測高深”,也可以説做簡直“不知所云”!

    “可惡的老傢伙,真是豈有此理……”文束玉無法不着惱,他明知這番話必有含意,但怎麼想也想不透,明天轉瞬即至,他又不能為了無法索解,左一趟,右一趟,以他第二副幫主之身份,去到一名木工住處,你説世上還有沒有比這更氣人的?

    怕天黑,天黑了!怕天亮,天又亮了!翌日,文束玉一直煩到下午,眼看白天又將過去,最後,實在憋不住,於是將冬梅叫過來,怒聲道:“看這假山現在成了什麼玩藝兒?冬梅去找卓駝子來!”

    冬梅領命唯唯,不一會,人來了,來的卻是三侉子。

    三侉子躬身道:“卓師傅被翁副幫主喚去修閣樓,恐怕很晚才能回來。剛才,小的去問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説:叫小的先過去看看,能做就做,如果工程太大,他説他老人家明天定將親自前來。”

    來他個鬼!文束玉恨恨暗忖:到了明天,什麼事早過去了,還要你老鬼來顯什麼活報應?

    文束玉忍着性子,注目道:“昨天,你來,他吩咐你怎麼做你,將話聽清沒有?”

    文束玉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説着,因為他頗懷疑也許是三侉子從中傳錯話,或者傳漏了話,他覺得,鬼斧老兒實在沒有這樣跟他窮打啞謎的必要。老兒“設計”一段“隱語”

    時,首先當該考驗對方到時候是否能夠“領略”!在這方面,文束玉自信不比老兒智慧低,如果不鑽牛角尖,老兒能想得到的他就應該沒有想不出的理由!

    現在,他硬是想不通了,所以,他懷疑可能系三侉子傳話有了出入!

    不意三侉子回答得非常堅決:“報告文副幫主,沒有錯,就是這樣的,一個字也沒有錯!”

    三侉子顯然也已看出文束玉最後一句之用意,因而特地加上末後一句:“一個字也沒有錯”

    文束玉無可奈何,只得揮手道:“好了,就等他明天自己來吧!”

    三侉子走後,文束玉起身繞室徘徊,不知不覺,天黑了,直到冬梅入房點燈,文束玉方才驚覺:這一次,“麻煩”大概是註定了!

    文束玉心煩意亂之餘,對晚餐已失去胃口,結果,幾樣菜餚端上來,仍是幾樣端下去。

    收拾飯桌的是秋菊和冬梅兩個丫頭。秋菊望望冬梅,冬梅則朝文束玉偷瞧一眼;丫頭於匆匆一瞥中似乎寓有無限深意文副幫主什麼事這樣興奮,連飯都吃不下?

    文束玉雖然裝作視若無睹,但於心底,卻止不住暗喊一聲:糟了,看樣子這下是真的糟定了!

    他在無法向鬼斧和銷魂娘子兩處求援的情況下,唯一能夠想出的一個笨法子,便是利用這幾個丫頭來從中干擾;他的計劃,本來準備想叫她們“半夜分點心”或者“今夜特准你們玩玩葉子戲”;但是現在這一着顯然行不通了,因為這批玲球剔透的丫頭們,似乎早已看出某些端倪了。

    文束玉深深吸入一口氣,長長吐出,心想:好啊,來吧!

    他決定:三更左右,他在書房中等她來,燈點得亮亮的,喉嚨放得大大的,故意在書架上東翻西找表示一本什麼心愛的書籍退尋不獲,滿肚子不高興,弄得全宮雞犬不寧,使得對方知難而退,先混過今夜再説。

    然後,他明天再去“委婉解釋”一番,暫時繫住對方的“歡心”,一直拖延到各派大舉來攻。

    鬼斧老兒既然不肯為他出主意,他就沒有接受老兒安排的必要,到時候,他正好趁機殺個痛快!

    可是,事有出人意料之外者

    二更過去一會兒,文束玉起身下樓。丫頭們房門關得緊緊的,大廳內外一片寂靜。

    文束玉走進書房,打火點上油燈,轉身走去書架前面,正想裝腔作勢一番,以便開始實現預定計劃時,火頭一閃,油燈忽然奄然而滅!

    文束玉剛剛在想:今夜一點風沒有,燈怎麼熄了?

    驀地裏,窗扇無聲開啓,一條纖巧靈捷的身形自窗户中一閃而入!文束玉暗喊一聲:

    糟,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七巧仙姑一撲而上,摟頸低笑道:“現在離三更尚有一刻多,愚姐以為來早了,想不到你這小冤家,竟也跟大姐一樣睡不着……”

    文束玉將臉孔讓去一邊,支吾道:“要不要,咳咳,叫丫頭她們起來弄幾樣點心來宵夜?”

    七巧仙姑低笑道:“要吃你!”

    説着,又親了一下,然後於黑暗中,將文束玉向書架後面那張竹牀推着靠過去。

    文束玉掙扎着説道:“那些值宮弟子沒有看到你?”

    七巧仙姑呻吟似的唔了一聲道:“少説呆話了,副幫主夜裏行走宮中,誰吃了熊心豹膽敢拿眼睛亂張望?兩位副幫主夜半密會,是為了公事也極有可能呀!我們上面,只有一個頭兒,總幫主不管,還有誰來管?”

    文束玉趁機問道:“我也是一名第二副幫主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蒙幫主召見?”

    七巧仙姑似乎有些酸溜溜的反問道:“你做什麼這樣急着要見她?”

    見面之後,文束玉三次開口,説的可説全是廢話。他這樣無話找話説,其目的不過在拖延時間,以便盤算,除卻用強,是否別無消解良策?

    而現在,文束玉在無意之中抓到一個機會了。他知道女人妒嫉心一起,天塌下來都是小事,他何不因此趁便繼續發揮下去?

    文束玉想着輕輕一笑道:“聽説幫主還很年輕是不是?”

    七巧仙姑狠狠咬了他一口,笑罵道:“你這條小色狼,膽子簡直愈來愈大了,你

    咦,你,又沒有見過,你是聽誰説的?”

    魔女“興趣”轉移,文束玉頓感輕鬆不少。文束玉心情一開朗,口舌也隨之靈活起來。

    當下,笑着答道:“聽你説的啊!”

    七巧仙姑一怔道:“什麼時候?”

    文束玉笑道:“剛才!”

    七巧仙姑一喚,笑斥道:“沒個正經的!”

    文束玉笑笑道:“原先只不過是一種揣想,如今由你口氣中得到證實,雖然沒有見過,也跟見面差不多了。”

    七巧仙姑忽然哼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

    文束玉心中回答:當然知道!但口裏卻問道:“知道什麼?”

    七巧仙姑似乎自知失言,話説一半,倏而住口。這時,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曖昧地道:“為了懲罰你,今夜非把你吃了不可!”

    話鋒一轉,遽歸“正題”!

    就正在兩條緊纏着的身軀雙雙倒向竹牀,文束玉智竭計窮,真氣暗運準備就此結束魔宮生涯之際,變化突生

    “鐺鐺!”

    “鐺鐺!”

    “鐺鐺,鐺鐺,鐺鐺……”

    宮中警鐘忽然鳴響。鐘聲兩短相連,急迫異常,尤其在這種萬籟俱寂的夜空中更是扣人心絃!

    七巧仙姑傾耳之下,芳容失色道:“不好,未敲預備鍾徑發加急訊號,可見事態嚴重,快取劍!”

    至此,文束玉方始恍然大悟。鬼斧趙老兒前天只問了他一句什麼時候,他答稱今夜三更,之後,老兒便笑笑説:“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全部關鍵在此:今夜,正是各派大舉進攻之期!文束玉現在才知道:他是錯怪老兒了!

    文束玉興奮至極故意跟着慌亂道:“這,這怎麼回事?”

    七巧仙姑一躍下牀,匆匆理着衣襟道:“根據這陣警鐘判斷,來犯敵人,不但多而強,很可能已經侵入本宮某處禁地,快去天龍堂,率領全部天龍護法奔後山,本座則去指揮金龍護法支援,銀龍護法守護本宮……”

    文束玉頭一點道:“小弟理會得,這就來了,大姐快去!”

    警鐘急振如故,宮中到處開始出現火把亮光,這邊,武英宮中,也同時忙碌起來。

    珠兒、玉兒、秋菊、冬梅四婢全部披衣而起,八名天天弟子也都肅集廳外。

    文束玉伸手摘下壁上那支解語劍,出廳吩咐道:“熄燈!丫頭們護內廳,張龍隨我來,餘人防衞宮門!”

    吩咐完畢,文束玉立即帶着張龍向天龍堂奔去。

    全宮一片混亂,到處是腳步聲,叱喝聲,以及閃動的火把光亮。

    到達天龍堂,那位尚在停職期間的曹堂主慌慌張張迎過來報告道:“來敵極眾,主要目的似為進攻後山,另有少林、武當。華山三派高手百餘人,則在前宮正面進攻,本堂護法如何支配尚請文副幫主速予定奪!”

    進攻後山?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消滅那一批羽毛快豐的解語劍手了!

    鬼斧老兒混來幫中,危險性比他大,責任比他重,成就卻比他多得多。這次剿滅戰,當然又是老兒傳遞聯絡之功!是的,那批超級劍手一旦訓練完成,實在太可怕,不過,話説回來,今夜之戰,各派如能成功,天龍幫這份元氣損的也將夠瞧的。這其間,文束玉只有一點不明白,此為大好良機,鬼斧老兒為何不令他趁機裏應外合,反而要他從中掣肘,牽制住來人中最強的一位?難道一舉難竟全功,他留幫中,尚有更大威力須待發揮?想想也只有此一可能!

    文束玉看看那些先後奔集的各級天龍護法們,心中不禁好氣又好笑。這批傢伙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都有着一身非凡成就,但是,他們似乎做夢也未想到各門各派居然會聯盟,且竟主動攻上門來。平常除了當值人員,餘者均如居家太爺,能怎麼享受,便怎麼享受,這會兒,警訊突傳,一個個均有措手不及之感,雖然一襲天龍披風看上去鮮明堂皇,但在披風裏面,則沒有扣好釦子者有之,沒有束緊腰者亦有之!

    文束玉眼光一掃,板臉下令道:“天天護法第一批,先赴後山。曹堂主率領天金護法為後援,天銀護法全部隨本座各處督戰!”

    號令一經發出,天天、天金兩部護法,總數百餘人,立即分為兩批,飛蝗般先後搶出天龍殿。

    文束玉為何自己暫時不去後山呢?因為,前後山均有“敵人”,他得各處走一下,才能決定來人中誰是“最強的一位”。

    餘下之天銀護法,計為三十三名,文京玉寶劍一揮道:“跟過來!”

    文束玉趕至前宮庭院中,便聽到宮外一片殺聲動天,他示意全部天銀護法暫時留下,然後獨自飛登正門官樓。

    宮樓上只有兩個人在裏面,一個是金龍堂馬堂主,一個是銀龍堂祈堂主。兩名堂主,手執信旗和喊筒,正在俯身下望,準備隨時指揮兩堂弟子之進退攻守。

    文束玉走去窗前向下一看,但見下面宮前廣場上,敵我雙方,數在三百人以上正混戰成滾騰一片。

    少林、武當、華山三派,以華山派人數較少,一律穿着天藍劍服;少林和武當兩派之長老均在四十名上下,分着大紅袈裟和月白道袍:混戰之中,一時也分不出雙方之勝負優劣。

    文束玉知道:“最強的一位”,大概不在這一邊。

    金龍堂馬堂主這時向他報告道:“敵方人數雖然僅及本幫應戰者半數,但鬥志均極猛鋭,假如文副幫主能將院中這批天銀老大哥派出去,這邊我們便可望全面大勝!”

    文束玉心底暗哼道:“你想得倒蠻好!嘿。”

    文束玉思忖着,正待找個堂皇藉口加以拒絕時,身後風聲颯然,忽然有人飛身上樓,身形一落,急急叫道:“哎呀!我的文副幫主,原來你在這裏!”

    文束玉轉身看到是七巧仙姑,忙道:“什麼事?”

    七巧仙姑頓足道:“虧你還閒情逸致待在這裏觀戰,本座不是説過要你帶人去後山麼?”

    文束玉道:“還到現在?早就派布定啦!天天護法主戰,天金護法們驚陣,本座則領着全部天銀護法以防來人自他處滲透內宮,這樣才會萬無一失,你到現在才來,是不是去向幫主請示機宜了?”

    七巧仙姑又是一頓足道:“不,不行啊!”

    文束玉眨眼道:“什麼不行?”

    七巧仙姑着急道:“後山來的,全是一班老怪物,天天和天金二部護法,在人數上雖然佔着優勢,但也只能打個平手……”

    文束玉暗忖:現在是平手,我如帶人去,“敵人’豈不糟糕?

    七巧仙姑接着道:“鬼爪、芙蓉、流星、飛花等都來了不去説它,甚至連五台那個普渡老禿也在裏面,另外還有一名神秘蒙面人,更是鋭不可當,他一人就幾乎絆住我們這邊三分之一的天金護法。”

    文束玉訝忖道:怪了,我原以為神秘蒙面人就是五台普渡上人,原來不是!

    由普渡上人,文束玉又想起花花公子錢克箕、錢克裘兄弟。他先前聽説兩兄弟和血徒許幹一樣,已於金谷奪寶時投來天龍幫,可是,自他混來幫中,就始終沒有看到這對兄弟。所以,文束玉現在忽然想起,這對兄弟大概是先向幫主“報效”後,往閻羅府“報到去”了。

    普渡上人不能靜修空門,重墮煩惱界,當然就是為了這對寶貝弟子那麼,神秘蒙面人既不是普渡上人,他又是誰呢?

    七巧仙姑接下去道:“像這樣傳去江湖上,喪盡本幫威信尚在其次,本座擔心的是,如此纏戰下去,大部分天龍護法可能難逃一劫。”

    文束玉脱口道:“那麼翁副幫主為何不親自出手將那廝收拾下來?”

    七巧仙姑蛾眉微剔,温然道:“你是在風涼本座麼?今夜來人中,別説這名蒙面人,就是另外那一羣,本座又能收拾誰?你説!芙蓉?飛花?鬼爪?流星?抑或普渡老禿?這裏面,只一個古必蒼稍微軟些,降伏鬼爪,就很吃力,對普渡老禿,根本沒有把握,而飛花、芙蓉兩個潑婦,本座最多可以打個平手,在這種情形下,本座以第一副幫主身份,犯得着親冒矢石?”

    文束玉心中一動:啊,對了!所謂“最強的一位”,一定就是今夜這位已屬第二次出現的“神秘蒙面人”!

    文束玉念及此處,趁機一挺胸脯,義形於色,昂然説道:“這位蒙面人,待本座去見識見識!”

    七巧仙姑聽了,顯得很是高興,但又似乎有點放心不下,皺皺眉頭道:“你帶人去支援確有必要,但也並不一定就要你本身親自去對付那名蒙面人,犧牲幾名護法,損失畢竟有限。”

    文束玉樂得賣賣威風,頭一搖,肅容堅持道:“不,主帥不前士卒焉能用命?本座決意親自出手,也好叫今夜這批老傢伙知道一件事:天龍幫,並不是沒有人在!”

    文束玉説完,身子一轉,飛躍下樓,揮臂一聲高呼,率領着張龍以及三十三名天銀護法,徑自向宮後飛奔而去。

    七巧仙姑看得不住點頭,她忽然轉向馬、祈兩堂主低聲問道:“這一邊,金銀兩堂能不能對付?”

    馬堂主答道:“敵我勞逸異勢,支持下去,應無問題!”

    七巧仙姑頭一點道:“好!那麼本座就抽身也趕去後山看看!”

    她心想:幫主對這小冤家一直未能完全放心,今夜,刀對刀,槍對槍,最現實不過,小冤家如能真個賣命,最後考驗便算完成,那麼,我也可以讓出第一副幫主之位,退居幕後去跟幫主一起參修了。

    龍宮後山,殺聲震天,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文束玉率眾一路奔向後山時,心中暗忖:夏紅雲、上官蘭、歐陽音等三個妮子不知今夜來了沒有?三個妮子,也是三把好手,其刁鑽靈巧處,有時且為老一輩所不及,照情勢衡斷,應無不來之理,如果來了,但願三個妮子不要有誰受傷才好。

    文束玉思忖着,腳下不停,身形如飛,眨眼未至後山惡戰現場。

    文束玉為求全盤形勢之瞭解,抵達後,揚臂約住身後眾人,藉一排林木蔽身,閃目朝着廣闊的鬥場中望去。

    鬥場中追騰逐北,混亂異常。天龍幫天天和天金兩部護法約七八十人,鬼爪、流星方面,亦有三十人以上。除鬼爪、流星。芙蓉、飛花、普渡等人外,另有僧道俗不等約二十餘名。文束玉對這些人一個不認識,不過,他憑想象,不難知道這些人可能全是當今各派之掌門。所以在人數上,雖然天龍幫大佔便宜,但戰況仍以正派方面稍居上風。

    由於敵我雙方人數過眾,文束玉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他只能清楚看出兩三人,僧人中聲勢最煊赫者,大概是普渡上人;一個滾球似的矮胖子,顯系流星拳;另外一個精瘦漢子,招式毒辣,當之者非死即傷,看上去則極像鬼爪抓魂手。文束玉沒有看到五月花、素衣仙女、萬花公主等三個妮子,也沒有看到鬼谷子胡老兒。

    另外,在東南角,有着一組與眾不同的戰局。十多名天金護法,走馬燈似的圍攻一名教人,被攻者是一名體軀魁梧的漢子,臉上紗巾飄拂,面目無法分辨,七巧仙姑説得不錯,這位神秘的蒙面人果然猛鋭異常!

    文束玉看清全場戰況後,不禁甚為躊躇。

    他並不是懷疑鬼斧老兒的安排,也並非擔心不是這名蒙面人的敵手雖然,依他估計,要戰平這名神秘客,也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文束玉猶豫的是,他這一下場,整個正派方面如何承受得了!

    跟在他身後的,就是三十三名天銀護法。這批天銀護法雖較天天,天金護法略遜一籌,但畢竟隸屬天龍堂,放去江湖上,仍不失為一流高手;正派方面現下之優勢有限,這批天銀護法們一旦參戰,正派方面之優勢,勢將無法保持。

    這是一點。

    其次,他一出去,十多名圍攻蒙面人的天金護法馬上可以騰出身子,對正派方面而言,更是一股強勁壓力!

    尤其可怕的是,宮中那一批精鋭的解語劍手,尚還未見露面一一那p一羣,不論一套解語劍法有否練成,既憑各人原有之武功,他們都比眼前這班護法強出甚多在這種局勢之下,他如加入正派方面,兩下里還馬馬虎虎可以扯個平手。

    饒得如此,他仍得先將蒙面人儘速救出重圍,奮力先消滅掉部分天天或天金護法,等會兒那批劍手出現,才有一決雌雄之望,若照鬼斧老兒吩咐,下場幫倒忙,正派方面豈不要有全軍覆沒之虞?

    可是,鬼斧卻又交代得那般堅定……

    文束玉不敢將思考時間拖得太久,最後咬咬牙決定認命了,他覺得既然鬼斧為己方兩大智囊之一,他就該相信到底。

    文束玉計議一定,立即將寶劍一揮,飛身撲入戰場。

    他知道,只要那批接受訓練中的解語劍手不現身,就是加上三十多天銀護法,對正派方面一時也不致構成多大威脅。

    文束玉撲出,三十三名天銀護法緊跟着隨後撲出。

    文束玉回過頭來大叫道:“張龍,你站去一邊!”

    任場中殺伐如何激烈,文束玉這一叫,張龍算是安全了。文束玉聲音很大,正派方面,應該人人聽得到;而天龍幫這邊,自無危及本幫一名天天弟子之理。

    文束玉關心張龍,另外還含有一層作用,就是他想藉這一喊,順便觀察一下正派方面見他現身之後的反應如何。

    結果,他證實鬼斧老兒的安排,大概再無更改餘地。

    何以故?因為正派方面沒有一人因他現身而露出喜色這説明,雙方之間,仍是“敵人”。

    不過,話雖如此,文束玉依然沒有直接奔向東南角。

    他想先打聽一下那批劍手的消息再説,所以,他奔去的,是那位尚在停職期中的天龍堂主曹大年。

    奔近曹大年,文束玉高聲問道:“喂,曹堂主,司徒威他們,你説系受幫主手令徵調,目下形勢如此,怎麼還不見他們出面?”

    曹堂主雙掌一推,逼退一名老年叫化,掠身過來匆匆回答道:“等劍”

    剛剛説出“等劍”兩個字,那名老年叫化已然緊逼過來,曹堂主無法説下去,返身自救要緊,遂又跟那名老叫化戰成一團。

    等劍?文束玉迅忖道:難道天絕掌壽歸壽老兒是約定今夜這個時候返宮?

    這一點,頗出文束玉意料之外。在利弊上説,可謂互有得失。從壞處想,可知該批劍手業已訓練完成;好處呢?好處就是:希望壽老兒誤過今夜歸期。

    不等到寶劍不出戰,文束玉一聽,幾乎笑出聲來,不是麼?這與橫着竹竿進城的笑話有何分別?

    練就一套上乘劍法,卻非劍不戰,若因此鑄成敗局怎辦?

    但是,文束玉再一想,馬上知道自己錯了,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中選授劍之各級護法,原來為各級護法之精英,一套無上劍法,“受”“授”兩不易,魔女顯系捨不得輕易折損良材故也!

    知道那批解語劍手一時不會加人戰圈,文束玉精神來了!

    當下一聲大喝,猛向東南一角撲去。

    他向那羣圍攻蒙面人的天金護法高呼:“天金請護法通統退下,待本座來戰此人!”

    文束玉見蒙面人空着雙手,當下也就還劍入鞘。等一干天金護法騰身讓出,立即單掌一圈一拍,以一招遙叩天闕向蒙面人正面攻去。

    文束玉在拳掌方面雖非大家,然因年來本身功力大進,故勁道方面,也隨之日見凌厲。

    他滿以為,蒙面人一定深知這一掌厲害所在,可能不會硬拆硬接,可是,結果卻是大謬不然。

    蒙面人哈哈一聲狂笑,單掌一翻,竟以同一招式兜迎而上。

    文束玉騎虎難下,只好暗勁猛催,奮力拍去。兩掌接實,發出蓬然一聲巨響。蒙面人腳下鬆動,倒退一大步,文束玉則全身飄浮,連退三四步之多,方才勉力穩住身形。

    文束玉固然吃驚不小,自動留在四周助威的幾名天金護法更是不期一聲駭呼,大有立即搶出之勢。

    文束玉受激之下,豪氣突生,扭頭大喝道:“用不着你們來!”

    那些天金護法一聽到文束玉的大聲呼喝,果然不再上前,不約而同地用驚訝錯愕的目光對文束玉注視,似乎是説:“只憑你一個人打不過他,不如我們一齊動手。”但他們只是那麼想,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加強戒備,以防再度發生意外,但也不免為他們這位年輕的第二副幫主杞人憂天。

    文束玉喝出一聲,身形起處,再度飛撲而上。

    他知道,今夜這一戰,萬萬使氣逞強不得。按照鬼斧老兒事先的交代,他和這名蒙面人交手,將是真打而非假打;既然必須認真,當然就得盡出所能。

    所以,文束玉於再度撲出時,曲腕一翻,已將那支紫玉長簫電掣在手。一簫在手,氣勢自是大大不同。

    斷腸三十六式一經綿綿展開,頓若雲湧浪騰,在一招緊似一招的凌厲攻勢下,那名神秘蒙面客立被逼退三丈有餘。但是,事實最後證明,文束玉雖取得一時上風,卻並不代表敵人已失去還手之力。

    蒙面人在避過文束玉一陣猛攻之後,身形一變,突然一聲長嘯,流星般投入幢幢簫影之內。

    文束玉心頭大駭,斷腸三十六式以氣勢為主,最忌的便是與敵人短兵相接。那次在終南天龍台上,他几几乎敗給九疑一絕,就是因為枱面太窄,簫招施展不開。而今天場地寬曠,他自信已將一套簫招發揮達於極致,可是,敵人依然突破嚴陣,自中宮正面搶入!

    破綻何在?

    答覆是:沒有任何破綻,而是這名敵人太強了!

    這名蒙面人顯然練有一身無形罡氣,等閒兵刃和招式絕對攔不住。文束玉內力阻較此人為遜,長簫又難發揮威力,為今之計,只有再度撤退!

    就在文束玉持簫倒縱之際,忽自暗處傳來七巧仙姑的一陣促呼道:“玉弟快快棄簫拔劍!打法可將敵方雙臂視同兩支奇形兵刃,而以破解‘如意棍’‘流星爪’‘潑風刀’之各種招術隨機應變,摻雜運用,一旦搶得機先,立即攻出解語三絕招!”

    文束玉聽了,暗佩無已。敵人空着雙手,所有招式,不出指、掌、腕、臂之變化運用,每出一招,亦不外“刀劈”“棍點”“爪抓”之範圍,他如將敵人雙臂不當做兩條臂膀,而當做上述三種兵刃之變體,專以鎖拿敵方後刃為能事的解語劍,豈非正好大展雄風?

    文束玉不再遲疑,玉蕭一扔,順手抽出解語劍,一串劍花灑出,蒙面人果然大見顧忌;不消三五個照面,文束玉乃又再度取得優勢。

    七巧仙姑繼續傳直道:“今夜來人中,即以此人最為頭痛,玉弟務必將此人全力纏住,大姊這就入宮,情勢已漸惡劣,不調出那批劍手眼看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心中一急,幾乎失手。可是七巧仙姑聲音漸去漸遠,他根本沒有加以攔阻的機會。他佔有之優勢原就有限,經此一來,又陷苦戰。

    文束玉忙裏偷閒,偶爾縱目四掃,果然,兵在精而不在多,那批天龍護法雖然個個均非弱者,但是他們比起今夜這批來人,畢竟要遜一籌,是以經過一場混戰之後,已有二三十名天金和天銀護法先後喪折。

    文束玉越想越糊塗,今夜,他所處之地位,以及目下這種表現方式,怎麼説,也是解釋不通的。看吧!天龍幫方面,人人都是守多攻少,唯有他,這會兒心定下來,尚能維持小康之局。假如他此刻掉轉劍鋒,與這位蒙面人並肩加人正派方面,將不難取得熱湯澆雪之勢,那樣做,該多好!可是,限於鬼斧老兒之交代,他卻要“倒行逆施”,給予正派方面嚴重牽制,你説惱人不惱人!

    文束玉正尋思間,後面山谷間,忽然怪嘯頻傳,動人心魄,很顯然的,那批解語劍手在七巧仙姑告急之下出動了!

    同一時候,前宮忽有大批金、銀兩堂護法潮湧而至,這批防守前宮,浴血苦戰的金銀護法們,怎會忽然一下趕來後山的呢?

    這,只有兩項可能,一是:少林、武當、華山等三派來人已遭掃數殲滅。二是三派來人突然抽身撤退前項猜測,可能不大那麼,三派來人何故撤退?

    不論前宮怎麼回事,眼下的後山,由於這批生力軍之突然加入,有一件事將不難確定,那便是正派方面很可能被兩路援軍夾攻下全師盡沒。

    文束玉眼看前山金銀護法漫天蓋地而來,後山山谷中,厲嘯亦愈逼愈近,除了恨死一個鬼斧神工外已無他話可説。現在,他就是想改弦易轍,也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鉅變突生。

    先是強光一閃,緊接着,轟隆隆一陣大震,後山山谷中,濃煙騰空,木石進飛,火光煙雲中,慘嚎與哀叫響成一片……

    混亂中,蒙面人忽然迫上一步,低低傳喜道:“憑老弟今夜之表現,老弟已有資格着手籌組第二批解語劍手的訓練事宜了;老弟火候已夠,只是定力尚差,此為今後惟一須要切記者!”

    蒙面人語畢,一個倒縱而起,人起空中,又是傳音送來一句:“並望多多照顧小女……”

    文束玉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誰的父親?他的女兒是誰?這是指現在還是指未來?

    文束玉身不由己四下一個環掃這時戰場中,正派方面在山谷爆炸之同時,又發動一輪猛攻,然後,在那名蒙面人帶頭之下,一個個飛身退去。

    就在這一瞬間,文束玉看到山谷西邊巖頂上,似乎有着兩三條纖小的人影一閃而沒啊,文束玉明白過來了!

    一切都是預謀!

    文束玉看到的人,無疑是五月花等幾個妮子,大概鬼斧神工已測出這條山谷為後山谷,為受訓的那批解語劍手出入必經之途,先在谷中埋下炸藥,將藥線交由小妮子們控制,然後再分兵進攻,迫使那批解語劍手非得出面支援不可。

    由於魔徒不能一次剿清,主要魔首也不會在這一戰露面,所以故意造成他文束玉一次英勇表現;以取得魔首信任,進而掌握全幫大權!這,正如蒙面人臨去所期望的那樣:再組第二批解語劍手,將魔幫精華又一次集中,然後予以徹底毀滅!

    至於蒙面人最後説的什麼“照顧小女”,文束玉一時無暇深究,至少在目前,他弄不清楚對方語何所指。

    文束玉想着一面隨着眾護法向山谷方面奔過去,他是刻下在場最高頭目,自須立即負起善後之責。

    經過連夜清點所得:三十六名解語劍手,除卻一名獎懲護法司徒威重傷而外,全部了賬!

    三堂其他各級護法,據初步統計,計得屍體七十八具,約當三堂護法總數五分之一實際亡數字,尚須按冊勾稽後,方能確定。

    這一次,七巧仙姑險亦不免,她因和總幫主多講了幾句話,出宮稍遲,方才僥倖逃過一劫。

    重傷的司徒威,情形亦復如此,他是副隊長身份,依例走在最後,所以僅折一腿,而未送命;不過煙硝滿面,渾身是血,傷得也夠慘的了,當兩名天龍弟子過來想加以移動時,七巧仙姑手擺道:“不,就擱在這裏,待本座親自料理可也!”

    文束玉很是奇怪,心想:不意這魔女還滿有一點人情味呢。

    不意一念未已,魔女容得兩名天龍弟子稍稍去遠,突然足尖一探,重重一腳踢出。

    可憐一名獎懲護法,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第一副幫主會有這一着,眼珠一翻,頓時氣絕,死後臉上還佈滿一片訝異表情!

    文束玉攔阻不及,駭然失聲道:“大姐,這,這算什麼意思?”

    七巧仙姑淡淡一哼道:“傷成這樣子,留着還有什麼用?白耗口糧不説,另外還得差人服侍,幫中可養不起這等高級閒人!”

    文束玉輕輕一嘆,即未再説什麼。

    七巧仙姑接着抬頭道:“這一夜,也夠你累的,快快回去休息吧,這裏的事,本座自會另外派人主持,今天下午或晚間,幫主可能會召見你也不一定。”

    接着,眼角一飛,扮個鬼臉,低低又笑道:“恭喜你了,小冤家!”

    文束玉轉身向前宮走來,於經過一排林木時,忽然發覺張龍一人尚呆呆站在那裏,不禁詫異道:“張龍,你不先回宮還站在這裏作甚?”

    張龍臉色蒼白,身上微染血漬,聞言並未接腔,只默默走來文束玉身邊,文束玉以為他是被夜來這場惡戰嚇破了膽,對一名天龍弟子而言,自不能多加苛責,於是,文束玉招招手,婉言道:“來吧,張龍,我們回去先睡一覺再説……”

    張龍聽了,面孔一紅,忽然微微低下臉去;文束玉身心疲憊,急於回宮,也未加以留意。

    傍晚時分,全官上下,齊集天龍大殿,由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召開全幫會議。

    大會宣佈兩件事:

    第一件:第一副幫主轉任幫主參贊,第二副幫主文束玉升任第一副幫主,附帶人事調動為:第二副幫主和第三副幫主由天龍堂曹堂主和金龍堂馬堂主分任,銀龍堂祈堂主升任天龍堂主。金銀兩龍堂堂主遺缺,由天龍護法中另行遴選。

    第二件:舊任第三副幫主天絕掌壽歸梟首示眾!

    天絕掌系天亮後返抵宮門;他帶回三十六把特製解語劍;但已誤卻規定時辰。雖然老兒如期趕回,亦是無濟大局,甚至連三十六把寶劍都可能一併葬送,但是,幫令如山,違令即須按章治罪。

    據説,行刑是七巧仙姑親自出手,那時文束玉正在英武宮中熟睡,文束玉本有籠絡這老兒,為將來起事臂助之存想,至此亦告破滅,他來到天龍大殿,老兒一顆大好頭顱早已懸上殿梁了!

    就在大會上,即席完成第一副幫主以下各級職司之交接程序,自七巧仙姑手上接下那面紫金盾牌,文束玉算是真正開始掌握整個天龍幫的實權了!

    今後,除非總幫主將他公開免職,或由總幫主直接下達某項命令,文束玉將有權處理幫中任何一件事,那怕他興之所至隨便找個藉口,拿兩名護法宰來消遣,也都是小事一樁了!

    由於昨日這一戰,第二批解語劍手之訓練,也由秘密而轉公開。以前最大的顧忌也許就是文束玉,現在,文束玉已成為幫中第一號中堅人物,且受命主持第二批劍手訓練事宜,自毋須再守秘密。

    會後,七巧仙姑悄悄告訴文束玉:“幫主定夜半召見,商討第二批劍手產生及施訓之細節,你小冤家到時候面對幫主那副天人麗質,可別因涉入遐想而失儀才好。”

    正在説着,新由銀龍堂升任天龍堂的祈堂主忽然走過報告道:“卑座已帶卓駝子師徒去後山詳細踏勘過了,據卓駝子説:這次破壞設計,顯出名匠之手,他一再自嘆弗如。並説今後預防之策,只有多加巡守人員,嚴密控制各處出人口,舍此別無他法!”

    七巧仙姑輕輕一嘆道:“鬼斧神工,還會有誰?卓駝子只是一名普通匠人,自然不能與那老鬼相提並論。”

    接着,頭一搖,喃喃道:“唉,都是本座性急,不該將玄玄手白雲生殺得太快,不然今天大可以促令這廝帶罪建功……”

    文束玉先是冷汗直冒,嗣見女魔並未疑並老兒師徒,又不免暗暗好笑。

    七巧仙姑説着,忽然抬頭,指着文束玉,向祈堂主正容説道:“從現在開始,本座已不再是你們的第一副幫主,以後有事,應向文副幫主報告,知道嗎?”

    祈堂主答應一聲:“是!”

    文束玉起身道:“你們坐坐吧,本座還得各處去看看。”

    文束玉各處巡視一遍,回宮用餐休息,二重過後,一名女婢由密道中走出,向樓上輕輕喊道:“文副幫主醒了沒有?”

    文束玉起身道:“誰?什麼事?”

    女婢向樓上淺淺福身道:“總幫主有請!”

    文束玉披衣下樓,匆匆扣好紐帶,隨女婢進入密道,摸索着向宮後密室走去。

    經過通向“神威”“武英”“鐵衞”三分宮的岔道口,再前行七八步光景,有一道拱形石門,過了拱門,光線突轉明亮。

    原來總幫主這座天龍秘宮,系就一方天然谷地鑿成,谷地寬廣僅四五丈左右,一線通天升降無路,這時由於月行中天,銀灰色的月色正自當空瀉照,不但眼界一清,即呼吸亦為之舒暢不少。

    自進入這座新宮,文束玉這尚是第一次來到此處。

    秘宮廳房系依谷壁建造,正面似為大廳,石壁上錦簾低垂,廳中燈火隱約,頗富一股幽透之趣。

    文束玉知道:訓練第一批解語劍手之所,可能就在這座大廳後面,他真佩服鬼斧神工能將這等隱秘之所摸得一清二楚。

    來到天井中,那名領路小婢搶前一步,向右廳內朗聲稟報道:“文副幫主到!”

    廳內嬌滴滴的應了一聲:“請進!”

    小婢上前挑簾側身讓進,文束玉整整衣襟舉步跨入。

    廳中佈置,極為古雅。八盞繪絹六角宮燈,光亮適度而柔和。除四壁之字畫條軸外,廳中置有一座古鼎,鼎中檀煙嫋嫋,滿廳生香,古鼎兩側分別安放着兩張萬壽椅,那位總幫主和七巧仙姑正坐在左首那兩張椅子上。

    看清眼前這位一代女魔的廬山真面目,文束玉大感意外文束玉早知這位女魔一定生得很動人,但魔女如今這份動人程度,卻為文束玉始料不及!

    照一般推算,這魔女年齡應與芙蓉、飛花不相上下,即四五十之間。可是,如非魔女此刻所坐之位置告訴了文束玉她是誰,文束玉將不會相信這魔女會是二十五歲以上的人!

    七巧仙姑姿色算是不差的了,但與這魔女比較起來,卻如黯星之傍明月,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天龍魔女和七巧仙姑見文束玉走進來,同時含笑起身。

    文束玉走上一步,躬身道:“參見幫主!”

    天龍魔女盈盈一笑:“文副幫主請坐。”

    文束玉走去右首一張椅子坐下,天龍魔女接着笑道:“直至今天,方將文副幫主請來此地,文副幫主不介意吧?”

    文束玉微微欠身道:“幫主好説。”

    天龍魔女又笑了一下道:“本宮自感威儀不足,以致一再遲疑,茲今面臨本幫生存大計,也就説不得了,對本幫今後進展,文副幫主是否已有打算?”

    文束玉正容道:“一役之得失,不足以言王寇,在卑座獻議之前,卑座願先聞幫主對本座未來期望究竟如何……”

    天龍魔女斂起笑容,輕輕嘆了口氣道:“武林中自十三奇分霸以來,門派歧雜,迄天寧日,其病在於未有一大宗派之能出面領導。

    “少林固已中落,武當、華山更不足與論此等大任,是以本宮不自量力,密組天龍幫,冀求太平於一統,此為本幫主要幫旨,不意各派謀公益未見爭先,排異己卻又沆瀣一氣……”

    魔女頓了一下,接着道:“欲成大業,阻摔乃在所難免,所以,本宮欲就教於文副幫主者即本幫如何才能於最短期中產生一支無敵霸旅!武功固須講求,才智亦應兼備。即以這次事件為例:三十六名劍手,論天賦,論成就,本宮敢説無一不屬上上之選,可是,三十六人只知待命出陣,事先卻無一人能虛及敵方或有他謀;假使當時行列中有文副幫主這等人才在內,本官相信這次應不致全體盡遭敵方毒手。因此,第二批解語劍手之選拔,本宮擬交由文副幫主全權主持。現在本宮想先聽聽文副幫主對這次劍手考選方式和標準!”

    文束玉答道:“人之才智,既不能憑武功取決,變無法相之儀容外貌;這一點,非片言數語所能盡意,如幫主以此重任相委,卑座自當盡力,毋勞幫主操心。”

    文束玉抬起頭來,接着道:“推幫主必須賦予卑座權力,行非常事,得有非常手段,卑座唯恐令出不行,處處掣肘……”

    七巧仙姑搶着笑道:“幫主為何要升你為第一副幫主?這就是權力呀!如今你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連本座都無權再幹涉於你,試問幫中上上下下有誰還敢不聽你的?這一點根本屬於多慮!”

    魔女點頭笑道:“倩巧説對了。她當第一副幫主時,情形你是看到的:老實説,今天如非你是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你也不會被請來這裏。本宮現在不妨再當面加強一句:除了本宮一人命令,你高興怎樣做都可以!”

    文束玉依例欠身道:“謝幫主恩典!”

    魔女望來一眼道:“對於組訓新劍手,你既有自信,可以置而不論,另外,文副幫主是不是還有意見?”

    文束玉遲疑了一下道:“另外有句話,卑座不知道該説不該説。”

    魔女忙道:“有話但説無妨。天龍幫只有一位幫主,也只有一位第一副幫主,你我之間分別有限,沒有不可以説的話!”

    文束玉坐正身軀,誠懇地説道:“古訓有言:‘秦城萬里,不及堯階三尺’!幫主旨在造福武林,志可感天,推欲君臨四海,仍以仁德為正,德可昌,仁以永,威者,仁德之導驅而已矣!是以,籌組劍旅不難,威懾各派亦不難,是否能使各派心悦誠服,則難遽言。

    文束玉乃一介武夫,衝鋒陷陣,份所當為,至於如何於用威之同時,樹德施仁,則尚請幫主與翁參贊別謀良劃。”

    文束玉這番話,若在今天以前説出來,可能馬上送命。但是,現在的他不同了。經過昨日一仗,兩女魔已認定他為天龍幫不貳之臣,對他此刻所説,除暗笑幼稚外,已無刺耳之感。

    天龍魔女沉吟了一下,抬頭道:“依文副幫主之意,本宮該當如何做?”

    文束玉欠身道:“束玉精見如此,亦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幫主聖明,自不待束玉之妄參末議……”

    魔女望了七巧仙姑一眼,點點頭道:“好的,你且去進行你的一部分,至於如何以德政仁服人心,本宮可以跟倩巧從緩籌思,若是你想到可行之道,則不妨隨時提供。別的沒有什麼事了,文副幫主請回安歇可也。”

    文束玉遂起身告退,他已看出兩魔女怙惡難悛,已非言詞所能促使向善,心下唯有暗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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