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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兄弟鬩牆情何殤

    望着一地的屍首,劍聖慨然道:元兇伏誅,不必再濫殺無辜。凡金鎖城與鐵湔的手下,交出兵器便可離去,若再要反抗,趙擎風與鐵湔就是你們的下場。金鎖城與塞外高手戰志全無,盡皆投降。

    整理戰場,雙方交手各死傷二十餘人。但擎風侯與鐵湔皆戰死當場,顧凌雲安然而歸,並終於得報雪仇,失散多年的六十四本武學秘籍亦盡數奪回,此次決戰,以中原武林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蕭弄月、梅紅袖與幾名炎陽道弟子本欲帶回柳淡蓮的屍體,但那伏曦大陣反噬一擊何等厲害,竟將柳淡蓮與鐵湔的屍體擊在一處,粘連難分,只得將兩人合葬。這份孽情亦算是各安其命!

    而斂眉夫人呆呆望着擎風侯與段虛寸的屍體,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純親眼見到擎風侯慘死,心緒極壞,只想離開洛陽這傷心之地。俞千山知她心情,故意笑道:三妹,要不要大哥陪你去喝酒?等我把手邊一些振武盟的事情解決後,我們再同去塞外一遊。

    林純點點頭,看到司馬小狂與衞醉歌等人上前抱住顧凌雲,一訴別離之情。她雖曾十分關心顧凌雲的安危,但此刻他既然已脱險,因蘇探晴的緣故亦不便與之多言。轉頭尋找蘇探晴,卻見他靜坐在杯承丈的屍首前默然不語。

    林純知道蘇探晴與師父自小相依為命,感情極深,上前柔聲道:我們先將杯大叔的後事安排好,再同去塞外好不好?

    蘇探晴渾如不覺,仍是靜坐沉思。

    林純忍不住輕輕踢了他一腳:你到底陪不陪我?

    蘇探晴如夢初醒:陪你做什麼?

    林純咬唇道:我們同去塞外,要是覺得那裏好,以後就再不回中原了,你可願意?

    蘇探晴若有所思,面上神情古怪,長嘆道:可惜,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林純氣極:好,你不要管我,等處理完你師父的後事,你只管去浪跡天涯,我自與大哥去塞外好了。經此患難,她已懂事了許多,再不似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所以雖是自己心情煩悶,卻先來安慰蘇探晴。不過她剛才説出同去塞外再不回來的話,顯是已有以身相許的意思,想不到蘇探晴毫不領情,諸多委屈一併湧上心頭,只想大哭一場。

    蘇探晴一把拉住林純:純兒,我現在的心中很矛盾,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

    在林純的心目中,蘇探晴永遠都是那麼充滿信心,從未見過他如此刻的無助,只道是杯承丈之死令他神態失常,又是心驚又是心痛,緊緊握住他的手,千絲萬縷的柔情盡縛在這個外貌單純、身懷俠義的男子身上:不管你這個呆瓜要做什麼,純兒都會支持你。

    蘇探晴低聲道:如果我做的是萬惡不赦的事情呢?

    林純微微一驚,語氣仍是堅決:那我也會陪着你一起,就像、就像柳谷主與鐵湔一樣。她心頭本就沒有什麼正邪之分,説出這番話亦覺得天經地義,只要能令身邊所愛的男子快樂,她願意做任何事情。

    呸呸呸!兩個小鬼在説什麼?原來是陳問風聽到兩人的對話,大步走來,嚴厲的目光盯在蘇探晴身上:我雖不知你這小娃娃想做什麼事情,但聽起來總覺得不對勁。

    林純想不到剛才那一句充滿情意的話被陳問風偷聽到,大窘道:義父,你懷中的小風認得陳問風是舊主人,探頭嘶嘶而叫,反倒令林純把下面的話咽回肚中。

    蘇探晴道:請問前輩,若是忠義不能兩全,你會如何取捨?

    陳問風略一思索,緩緩道:公道自在人心,黑永是黑,白永是白。取忠舍義也罷,取義舍忠也罷,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在於你自己的心中是否有衡量!

    蘇探晴聞言一震,似是有什麼難題迎刃而解,一躍而起躬身道:多謝前輩指點。抱着杯承丈的屍體大步朝城外走去。

    林純見蘇探晴神情大異往常,跳起來欲追。卻被陳問風一把拉住。林純急得直跺腳:義父你怎麼不看住他,難道,難道真要等他去做什麼萬惡不赦的事情?

    陳問風已看出蹊蹺,淡然道:我且問你一句話。

    林純眼見蘇探晴頭也不回地走遠,沒精打彩地嘆一口氣:問什麼?

    陳問風道:我們父女兩人,誰與這小子更親近些?

    林純萬萬料不到在這節骨眼上陳問風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看陳問風一臉正色又沒有半分取笑的意思,良久後才扭捏答道:咳,應該是與我吧!她雖是性格爽直的江湖女子,此刻也不由胸口鹿撞,滿面飛紅。

    老夫看人極準,蘇小兄弟雖然年輕,卻極有見地,心中更有一股豪俠之氣。所以當初人人都認為他殺了郭宜秋,老夫卻能一直相信他絕非兇手。陳問風嘿嘿一笑,朝林純一字一句道:你既然與他更親近,那就更應該相信他!

    林純這才明白陳問風話中的意思,對蘇探晴的滿腹擔憂剎時不翼而飛。想到這呆瓜雖然平日看來有些傻傻的,但大是大非的關頭上卻是毫不含糊。忽又望着陳問風一瞪眼睛:你叫他小兄弟?

    陳問風哈哈大笑:老夫確曾與他平輩論交,那可與你這小丫頭沒有半點關係,縱然日後做了我乾女婿,亦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林純急忙捂耳跑開,口中大叫:才不聽你胡説八道。跑了幾步,亦忍不住笑了起來。抬眼望着蘇探晴漸漸遠去的沉雄背影,忽然又有一種莫名的不詳預感湧上心間,怎麼也揮之不去。

    金鎖城大戰兩日後,蘇探晴處理好師父杯承丈的後事,單獨來見顧凌雲,約他到移風館一聚。

    一路上蘇探晴心事重重,兩人默然無語。來到移風館中坐定,顧凌雲英俊的面容上神彩飛揚,大笑道:上一次來到這移風館中,被人打得灰頭土臉,今日卻能與我最好的兄弟十三年後重聚,真可謂是人生一大樂事!

    蘇探晴淡然道:擎風侯、段虛寸都死了,大仇得報才是最令你開懷的吧。

    顧凌雲望着神情黯然的蘇探晴:小晴,你為何悶悶不樂,莫非是怪我誤傷了杯大叔麼?

    蘇探晴澀然一笑:師父早萌死志,有意撞在你刀下,此事我並不怪你。

    顧凌雲輕聲道:那你可是責怪斷腕計劃中將你一直矇在鼓裏?

    蘇探晴緩緩搖頭,從懷中取出那支破舊的木笛:還記得十三年前嗎?我們早就説好,無論發生了什麼情況,只要再看到了這隻木笛,刀山火海我亦會幫你報仇。

    顧凌雲面上動容,腦海中似又重現兩個無邪孩童間的錚錚誓言。一別經年,兩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那份濃厚的兄弟情誼卻不減半點。

    只聽蘇探晴問道:上一次在移風館中,你殺齊通之前曾在他耳邊説了一句話,現在可否告訴我?

    我只是在殺他之前讓他死個明白而已。顧凌雲哈哈大笑,轉開話題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來來,你我今日開懷痛飲,不醉無歸。

    蘇探晴端杯在唇,卻不飲下,搖頭道:我曾以為這句話無關緊要,可直到羅大才子也因此而死後,我才知道這句話是多麼關鍵。

    顧凌雲道:事過境遷,一切都已結束了,過去的都忘記吧。不知你日後有何打算,不如你我兩兄弟聯手,重新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我也很想忘記一些事情,可是卻做不到。蘇探晴微微一嘆:小顧,我真希望你能告訴我那句話。

    顧凌雲奇道:小晴,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探晴不答,飲下那杯酒,驀然一翻手腕,擲杯於地。眼中忽現神光,一字一句道:飲下這杯酒後,你我的兄弟之情亦算是結束了。

    顧凌雲大驚:小晴,你何故如此?

    蘇探晴目光鎖在顧凌雲身上:你不是不願意告訴我那句話,而是你根本就説不出來!

    顧凌雲一怔,反問道:小晴,是不是杯大叔的死令你大受刺激,所以

    蘇探晴截口道:我很清醒,我甚至痛恨我的清醒。他低啞的一聲長嘆:我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你,小顧,還是江兄!

    顧凌雲望着蘇探晴沉靜而隱露痛苦的面龐:小晴!你説什麼

    蘇探晴舉手止住顧凌雲的話:你若是否認,便是瞧不起我的智慧了。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卻流露出極堅定的信心。

    顧凌雲完全愣住了,温暖的眼神漸漸冰冷,轉而凌厲:小晴,從小你就很聰明,現在依然如此。他緩緩放下酒杯,手按在桌上,握緊成拳,一股殺氣在移風館中瀰漫開來。

    蘇探晴渾如不覺,繼續道:你先不必急着殺人滅口,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顧凌雲看着蘇探晴篤定的神態,五指慢慢鬆開,嘆道: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蘇探晴苦笑道:畢竟兄弟一場,我希望都能給對方一個真實的答案。

    顧凌雲點頭:你先説。

    蘇探晴沉聲道:十三年前分別後,我第一次再見你是在襄陽城外的荒郊,林姑娘從身形上認出了你,我卻一直以為她認錯了人

    顧凌雲嘆道:那晚我聽到了你的笛聲,忍不住偷偷來見。若不是想到舊日時光心中激盪,你也未必能發覺我的行跡。旋即一皺眉:不過那時誰都知道顧凌雲已被囚禁在洛陽,林姑娘縱有疑惑,卻也絕不會猜出真相,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不錯,我並沒有因此而產生懷疑。蘇探晴點點頭:但我們第二次相見時,你卻露出了破綻。

    顧凌雲思索道:嗯,難道是因為林姑娘的那支銀針?那時在襄陽城中蘇探晴本欲查尋鐵湔的落腳處,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神秘的藍衣人,一路追蹤至古玩店前,藍衣人假稱蘇探晴是盜墓賊,並把林純的銀針賣給古玩店主,從而一舉擺脱跟蹤。

    蘇探晴卻搖搖頭:任何人都有可能得到那支銀針,這並不能説明什麼問題。而是因為當時你明明已用縮骨術改變了體型,可我仍有一種極熟悉的感覺他長長一嘆,頗為動情地道:我雖然看不到你面具下的真容,但那一雙眼睛卻與我記憶中的兄弟一模一樣這種感覺直到在洪澤湖畔與你聯手擊殺嚴寒時,也依然沒有消除。

    顧凌雲微微一震,默然不語。蘇探晴續道:此事從一開始就讓我不解。我與你的少年相識之事只有你我與師父知道,段虛寸與擎風侯如何得知?而顧凌雲失陷洛陽之事搖陵堂從未公佈,又為何會引來司馬小狂與衞醉歌?司馬小狂曾説有一名蒙面人將消息告訴他手下,七色夜盜一向行蹤詭秘,此人又如何得知?現在我明白了,正因為斷腕計劃一開始就有段虛寸的參與,所以他才會知道我與你的交情,搖陵堂的消息才會泄露,而那個蒙面人正是炎陽道的影子殺手江東去,也就是你小顧。你不但與段虛寸暗中聯手,更與鐵湔有勾結。鐵湔與擎風侯之間亦僅僅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一旦事成之後,鐵湔亦要除去擎風侯,而你就是他的殺手鐧。所以你故意夜探金鎖城,實際是在鐵湔的安排下偷樑換柱,擎風侯自以為有人質在手,卻不料看似毫無抵抗的顧凌雲才是給他致命一擊的人!

    顧凌雲毫不否認,長嘆道:你果然是料事如神,雖有一些細節上的毗漏,大體卻是無誤。他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不錯,我是與鐵湔聯手訂下了謀反計劃,但那也是為了除掉趙擎風。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想到父親之死時是多麼痛苦,趙擎風手握重權,身邊高手如雲,若非如此,我又怎麼能報仇血恨?我不但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還要他身敗名裂,滅門九族,方解我心中大恨!縱是不擇手段,亦情有可原。

    蘇探晴忍不住插口道:段虛寸才是你的真正仇人。

    顧凌雲目中噴火,冷笑道:雖然段虛寸才是我的真正仇人,但若沒有趙擎風,段虛寸又有何能力派杯大叔行刺我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知道你怪我勾結蒙古人,但這份血仇不報,我顧凌雲有何面目苟存於世?何況我自有主張,也絕不會讓鐵湔如願,我殺了趙擎風后,下一個就是要殺他!他盯住蘇探晴:無論如何,我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就算此事做法有過激之處,仍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蘇探晴默然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如果你僅僅是為了報仇,我早就一走了之,此刻也不會與你在這裏説話了。

    顧凌雲沉聲道:難道你以為我不是為了報仇?

    蘇探晴長嘆一聲:你殺了郭宜秋與羅清才,也是為了報仇麼?他不等顧凌雲分辯,冷然道:你無須抵賴,莫忘了我也是名殺手,你刺中嚴寒那一劍雖然用真力將傷口震碎,我卻依然能憑劍意看出與殺死郭宜秋、羅清才的招法如出一轍!

    顧凌雲怔了一下:你既然猜出來了,我也不瞞你。斷腕計劃我準備了數年,絕不容有任何閃失,郭宜秋不死,趙擎風難釋疑心,所以我才不得不殺了他們。

    蘇探晴眼中流露出強烈的痛苦:小顧,你到現在還想對我隱瞞麼?

    顧凌雲一攤手:我什麼事情都承認了,還有何隱瞞?

    蘇探晴道: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顧凌雲在哪裏?

    顧凌雲不解:我不就是顧凌雲嗎?

    蘇探晴肅聲道:你是小顧、也是江東去,卻不是顧凌雲!

    顧凌雲一呆:我不是顧凌雲又是誰?

    蘇探晴冷然道:或許是我説錯了。我只知你是小顧,還知道顧相明顧大俠的幼子名叫顧凌雲,但炎陽道的二護法凌雲一刀卻不是你!擎風侯何等眼光,豈能擒下一個假的顧凌雲而不知?他微微一頓,一字一句道:你們孌生兩兄弟共用一個名字,是否事後也只能活下一個人?

    顧凌雲終於變色:你胡説些什麼?我與哥哥失散多年,或許他已不在人世了。我故意被擒後不久,就由段虛寸從牢裏掉了包

    蘇探晴不為所動:我起初最想不明白的是你殺羅清才的動機?我早就知道顧凌雲是故意被擒。就算羅清才用讀唇術讀出了那句話,你也沒必要鋌而走險殺之滅口。後來我終於知道了,你怕得是讓我知道另外一個真相:被擒的確實是顧凌雲,而他也確實是報着必死之心!

    顧凌雲手微微動了一下,似要出手,終於忍住:小晴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真像你説的,我大哥明知必死,又何需故意被擒?

    蘇探晴道:擎風侯喜怒難測,顧凌雲落在他手裏,縱有段虛寸照應,也難保性命無虞。而以段虛寸的精明,從制訂下斷腕計劃的那一刻開始,就必然為自己留下了退路。除掉擎風侯可以讓他掌握搖陵堂大權,除掉郭宜秋可以讓炎陽道再無爭雄之力,這都可滿足段虛寸的野心,但若是顧凌雲重回炎陽道,搖陵堂想獨霸武林卻要大費周折,段虛寸要想實現自己野心,就絕不會放虎歸山,更何況段虛寸最清楚他自己才是顧凌雲的殺父仇人所以,在段虛寸的計劃中,顧凌雲也絕不可能留活口!蘇探晴眼望面色逐漸陰沉下來的顧凌雲,用一種痛惜的聲音道:在江東去與段虛寸的這一場交易中,最關鍵的不是由顧凌雲殺死擎風侯,而是讓精於易容的江東去取代顧凌雲,從此搖陵堂與炎陽道這兩大勢力都可落在你們的掌控中!

    顧凌雲眼光閃動,哈哈大笑道:小晴,你可真會編故事。如果真如你所説,段虛寸既然要除去大哥,又怎麼會留下弟弟?

    蘇探晴沉聲道:江東去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人看到過真面目,而是做為顧凌雲的影子出現。這也是你們兩兄弟為了向擎風侯報仇所定下的計劃,只是你大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親生兄弟竟然野心這麼大,不但趁機殺了郭宜秋,竟連他也想一併除去,取而代之!

    顧凌雲沒有説話,只是用一種陰陟的目光望着蘇探晴。

    你與段虛寸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同一種人,所以才一拍即合。蘇探晴嘆道:依我的猜想,你們兩兄弟相貌如此相像,外人絕難分辨,按理説本應是由你故意被擒,你大哥、亦是真正的顧凌雲坐鎮大局才合情理,然而你大哥不願你涉險,寧可自己身陷牢籠。這就是你們兩兄弟間最大的秘密,而你冒險殺死羅清才,也正是為了將這個秘密隱瞞。可惜連我也不知道羅清才到底看出了什麼,或許那本是無關緊要的一句話,你卻終於因此而露出了無法挽回的破綻!你可還記得段虛寸臨死前的神情與説得半句話嗎?他説:原來你也是。或許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説原來你也是斷腕計劃的執行人,而我卻知道段虛寸本就是斷腕計劃的制訂人之一,他自然早知你是個調了包的顧凌雲,他只是在臨死前的一刻看到你的真面目竟與顧凌雲如此相像,才真正明白江東去原來也是顧相明的兒子!他本不擔心你會殺他,因為江東去自然無須替江南大俠顧相明覆仇,可醒悟到你的身份後,剎那明白了一切關鍵,所以他的臉上表情才會是一種恍然大悟後的驚懼!

    顧凌雲冷笑:你這個故事不可謂不動聽,可惜無人能相信。

    蘇探晴朗然道:不錯,顧氏兄弟的秘密只有他兩人得知,我雖有推斷,卻無法取信於世人。但這番話我卻不能不説,公道自在人心,你不要以為自己做下的事情天衣無縫,你或許能十天半月不露馬腳,但你能保證幾年幾十年也瞞住真相麼?像司馬小狂、衞醉歌、蕭弄月那些人都與你大哥交往多年,時間一久必有懷疑,當能猜出你的真正用意!

    顧凌雲目光停在那一雙筋骨畢露的手上:我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蘇探晴長長吐出一口氣:連郭宜秋都死了,炎陽道的大權舍顧凌雲其誰?!但若是你大哥不死,這位子仍是他的,所以你

    叮得一聲輕響,兩人身體同時一顫,坐椅剎那間都被震得粉碎,皆往後退開兩步。蘇探晴玉笛橫在喉間,擋住了顧凌雲無聲無息地一擊。

    顧凌雲眼中閃過一絲狂躁,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他算什麼大哥?從小到大任何事他都比我強,從來也不讓着我,他是爹爹與母親眼中的可造之材,而我就要永遠活在他的影子下麼?為什麼我不是他?為什麼?他滿臉汗珠滾滾而下,嘴唇抽搐,神情可怖,似已將要崩潰。

    住手林純驀然從移風館的角落中衝出來,擋在蘇探晴與顧凌雲之間。

    原來林純早注意到蘇探晴約顧凌雲,見蘇探晴神情凝重,還以為要對顧凌雲説起與自己相戀之事,她怕兩人起爭執,便偷偷跟隨。蘇探晴與顧凌雲皆是心事重重,竟然一直沒有發覺。而林純臉嫩,若被兩人察覺不免尷尬,只是遠遠盯着,也不知兩人低聲説話的內容,直到乍見顧凌雲向蘇探晴出手,這才不顧一切搶了出來。

    酒樓中賓客忽見兩人動手,鬨然散開。顧凌雲眼中狂躁剎那不見,朝林純冷冷道:純兒,想不到你如此薄情寡義,洛陽城中許下的誓言猶在,你卻與我的好兄弟在一起

    蘇探晴與林純同時一呆,顧凌雲如閃電般出手,一把扣住林純喉頭。

    林純掙扎道:他騙你的!她喉頭被扣,語不成聲,這句話説得無比艱難。

    顧凌雲回頭望着蘇探晴獰笑:不錯,我是騙你的,她對你真是情真意切啊!你若不想她死,就放下玉笛,自點穴道!

    蘇探晴心頭痛悔,他雖時刻防備着顧凌雲的出手,但剛才那一刻確是誤以為林純與顧凌雲曾有私情,一時心念大分,方被顧凌雲乘隙而入,如今林純被擒為人質,主動權已被顧凌雲掌握。面對這昔日的好兄弟、超一流的殺手,他沒有一絲把握能救下心愛的女子。尚猶豫是否應該放下玉笛,顧凌雲手中一緊,林純慘呼一聲,蘇探晴咬牙怒喝:小顧,你怎麼能這麼卑鄙!脱手將玉笛擲開。

    顧凌雲面不改色,眼神冷若寒冰:你們這對狗男女能做出卑鄙的事情,又有何資格説我?快點自己的穴道!

    林純喉中發出一聲呻吟,她雖不知兩人為何反目,但聽顧凌雲説出這句話,昔日對他的一絲好感已蕩然無存,又是痛惜顧凌雲又是擔心蘇探晴,眼淚簌簌而下,説不出話來只能朝着蘇探晴努力搖頭,無語的嘴唇擺出口型:不要管我!

    蘇探晴凝目盯在顧凌雲的手上,緩緩道:小顧,我找你之前並沒有對任何人説起你的秘密。你若還有一絲兄弟之情、還算一個男子漢,就請放開純兒,我與你單獨一戰,只要你能殺死我,日後也絕不會有人知道你的秘密!若不然,我現在就將這個秘密當眾説出

    顧凌雲略略猶豫一下,哈哈大笑起來,神情鎮定:既然如此最好,只要現在殺了你們我便高忱無憂。你若想當眾公佈儘管大聲説出來好了,反正像這樣的故事,也只有浪子殺手才編得出,誰又會相信?

    蘇探晴氣苦,萬萬想不到少年時真心結交的兄弟如今竟變成這般小人。只聽顧凌雲陰冷而緩慢地吐出一句話道:我數三聲後,你立刻自點穴道。不然,我可以保證可愛的林姑娘身上必會少一樣東西!

    蘇探晴眼中神光一閃,竟重又俯身將玉笛撿起。望着林純柔聲道:純兒,非是我不顧惜你,而是知道若他殺死了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顧凌雲大喝一聲,咯的一聲,林純右臂已被他擰斷,林純悶哼一聲,咬緊牙關,痴痴望着蘇探晴,臉上滿寫着一份信任。

    蘇探晴心頭大慟,雖明知後果,卻如何能眼見心愛之人在面前受折磨。悲呼一聲:小顧,你贏了!脱手擲去玉笛,反指朝自己肘關節曲池穴點去!

    林純大驚,猛然一掙,未受傷的左肘反撞顧凌雲。顧凌雲口中狂笑,右手從林純喉頭滑下,一掌擊中她小腹,林純慘叫一聲,口中鮮血噴出,撞碎幾張酒桌軟倒在地。蘇探晴猱身而上,顧凌雲左手已閃電般探入腰側,絢爛刀光如一道匹練從他腰際劃出,直取蘇探晴前胸

    説時遲,那時快,蘇探晴雙指疾出,刀光忽斂,顧凌雲那致命一刀山被他兩指挾在中間,不能寸進!兩人四目相對,顧凌雲緊咬的牙縫中冷冷迸出一句話:你知道你輸在什麼地方嗎?因為我比你更狠,更能不擇手段!我欲成大事,擋我者死!

    顧凌雲猛一發力,蘇探晴胸口射出一道血箭,踉蹌而退。他苦於無玉笛格擋顧凌雲的寶刀,雖及時挾住這必殺一擊,但那有如實質的刀氣已直剖入胸。

    顧凌雲心知蘇探晴雖受重創,仍不至死,大喝一聲,刀光划向蘇探晴的咽喉。在這一剎,他彷彿又感覺到刺殺郭宜秋、羅清才、以及親生兄長時心頭那份沖天而出的狂鬱之氣,他恨這世上所有比他強的人,他要生存、他要權勢、他要做武林至尊,他要讓所有人臣服在自己的腳下!

    驀然間,從林純懷中竄出一物,直朝顧凌雲面門上撲去。原來林純將小風放在懷中,此刻見林純受傷,護主心切,飛身對着顧凌雲張口咬去。

    顧凌雲一意殺蘇探晴,何曾想小風速度奇快,眨眼間已撲至眼前,怒喝一聲:畜生找死。刀光反捲。顧凌雲這一刀何其凌厲,連郭宜秋、嚴寒那般高手皆難逃一刀之厄,小風雖是奇獸,卻如何躲得過去,一聲慘叫,竟被一刀劈為兩段,血雨四濺。林純大叫一聲,小風這一路陪她,感情極深,此刻看到小風被顧凌雲毫不留情的殺死,心口巨痛,眼淚如斷線珍珠般落下。

    顧凌雲沾上滿臉血污,猶如惡鬼,惟恐蘇探晴回過氣來,反身再撲。誰知剛踏出一步,腦中一眩,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此刻方覺得左頰陣陣麻木,眼前金星狂舞。原來剛才一時不備,被小風在他臉上咬了一口。

    小風平日皆以巨毒蛇蠍為食,口中唾液含着上千種毒素,當日蘇探晴被他咬在手上立時不支,何況此刻正咬在顧凌雲臉上,毒力剎時入腦。

    顧凌雲大駭,拼力往林純身邊爬去,一面嘶聲大叫:給我解藥!

    林純受顧凌雲一掌重擊,連吐幾大口鮮血,又見到蘇探晴受創、小風被殺,心痛難當,幾乎暈了過去。見顧凌雲滿臉血污地爬來,身體卻軟軟地動彈不得,只能嘶聲大叫:你害死了小風,你害死了小風!

    蘇探晴勉強掙扎起身,上前幾步攔在顧凌雲的面前。顧凌雲一把抱住他的腿,口吐白沫,喃喃道:小晴,好兄弟,救救我。

    蘇探晴扶起林純,望着垂死掙扎的顧凌雲:可惜,你殺了小風,也就殺了自己!小風口中的毒也只有它的吮吸才能解。

    毒力入腦,令顧凌雲神智全失。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光,與蘇探晴相遇在那間山神小廟中,翕動的嘴唇斷斷續續吐出幾不成句的話語:杯大叔説我們要做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都吃了蘋果,土地公公為什麼不罰你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蘇探晴強忍傷勢,看着昔日的好兄弟落到如此地步,不由虎目含淚:我會永遠記得小顧,他是我的好兄弟!在他的心目中,只有當年那個垂髻孩童才是好兄弟小顧,而面前這個人,寧願一生中也沒有相識過!

    這是顧凌雲生命裏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等劍聖、陳問風等人趕到移風館時,蘇探晴與林純皆不見蹤影,堂中只留下早已氣絕的顧凌雲,他乾硬的身體已經發黑,就像一具風乾多年的屍體!

    移風館在場的幾人在劍聖等人的追問下,大約説了當時的情景,卻沒有人知道蘇探晴與顧凌雲為何會反目成仇,有人猜測是因為林純之故,也有人猜測是蘇探晴替師報仇,眾説紛芸。

    事情的真相,將永遠留在浪子殺手蘇探晴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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