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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鬼火奪魂生奇變

    羣雄本就對孟天鷂飛揚跋扈的態度十分不滿,聽到那聲音將神禽八式戲稱為生氣把式,盡皆鬨笑起來。孟天鷂正大處上風之際,聽到有人如此調笑自己,心頭忿怒,面色一沉,將滿腹怒火盡皆撒在陸見波身上。激鬥中施出一招驚月式,雙爪伸縮不定,在空中幻出無數爪影,陸見波本就敗相畢露,只憑着一股硬氣方才勉力苦撐,但見爪影幢幢罩住周身,再也分不清孟天鷂招法的虛實,雙手連封卻都擋了個空。驀然間爪影散去,孟天鷂的右爪已朝陸見波當胸劈至。這一記驚月式乃是神禽八式中殺傷力最大的一招,起初的漫天爪影都是誘敵虛招,最後這一爪才是真正的殺手。

    陸見波乍然遇險閃躲不及,卻是大喝一聲,反而不避不讓挺胸前衝,雙拳直直朝孟天鷂頭頂擊下。原來陸見波心性剛烈,何堪受孟天鷂如此羞辱,雖自知難敵神禽八式,卻報着兩敗俱傷的念頭,料想孟天鷂鐵爪擊中自己前胸後必有遲滯,索性破釜沉舟,拼得一條性命亦要讓孟天鷂中招受傷。

    孟天鷂早知道陸見波必會尋機拼死反擊,預先判斷出其招數變化,猛一擰腰,下身不動,上身後仰避開陸見波雙拳。那本已堪堪觸到陸見波胸口的鐵爪亦因此而差了分毫,陸見波剛舒口氣,正要變招再攻,誰知那鐵爪突然從中斷裂,鐵爪上箕張的五指驀然彈出,直刺向胸口膻中大穴。原來這對鐵爪乃是孟天鷂的獨門兵刃,暗中藏有機關,五指與爪身間有一條細長的銀鏈,可將五根鐵指射出傷敵,與人對敵時出其不意使出來,每每可收到奇效。

    眼看那五支鐵指就要擊中陸見波,説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劃過,不偏不倚地正擊在爪身與五指相連的那條銀鏈上,叮得一聲輕響,銀鏈已斷,五根斷指雖仍擊在陸見波的身上,卻已是毫無力道,跌落在地。而孟天鷂本欲一舉擊潰陸見波,突經此變故收身不住,正撞在陸見波亂擊而出的雙拳上,大叫一聲,踉蹌退開幾步。

    卻見一個身穿青衣滿臉病容的瘦弱漢子站在台上,手中持着一支半尺長的銀針,正是化裝易容後的林純。陸見波一口氣接續不上,幾乎軟倒,歐陽雙風與沈思劍連忙上前扶他回座。

    陸見波早已是強弩之末,孟天鷂雖中了他一拳卻無大礙。只是獨門兵刃被林純一招破去,倒也不敢貿然上前,怒喝道:你想做什麼?

    林純嘻嘻一笑:你這豈不是明知故問?我自然是來打架的。原來林純本是在台下隨着羣雄一起給陸見波助威,見到孟天鷂羞辱陸見波,不禁動了打抱不平的念頭,加上那日在襄陽城小酒樓中被孟天鷂當眾調戲,本就對他懷着一肚子的氣,當下與蘇探晴、俞千山商議幾句,跳上台來施出一招銀河夜渡,恰好救下了陸見波。

    孟天鷂冷然道:你想車輪戰麼?

    林純白他一眼:誰希罕與你車輪戰。我見不得你欺負人,更是瞧你的生氣把式不順眼,一時興起就想教訓教訓你,你若是不敢打就灰溜溜地滾下台去,不要在這裏撒野,妨礙我們爭奪盟主。眾人早看不慣孟天鷂,林純如此説頓時惹來一片喝彩聲,林純笑吟吟地背對孟天鷂朝着台下抱拳施禮,一付不將孟天鷂放在眼裏的神態。

    孟天鷂氣得七竅生煙,但見林純如此有恃無恐,似是頗有來歷,勉強按住怒火問道:你是什麼人?師承何門?

    林純一瞪眼睛:你這人好羅嗦,要打便打,問那麼多做什麼?

    孟天鷂摸不清林純的虛實,不敢託大:你若是要爭盟主之位就應該按規矩來

    林純搶白道:你既然要與我講規矩,那我就問你:你們神禽谷遠在塞外,跑來振武大會上搗什麼亂?而剛剛蒼雪大師明明説好不許挾私尋仇,你卻為何要找沈老前輩交手?你既然已佔了上風,卻為何毫無江湖氣概百般折辱對方?既然是光明正大的切磋武功,你鐵爪中為何暗藏機關伺機傷人?

    林純問一句,台下眾人就呼應一聲。孟天鷂如何鬥得過林純的伶牙利齒,頓時語塞,愣了一下方勉強大聲分辨道:我與他幾日前有約在先,並非挾私尋仇。

    他不提幾日前的事也還罷了,一提及林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説提針便刺。

    孟天鷂見林純來勢兇狠,退開半步。明鏡先生眼睛一亮:此乃公孫映雪獨門的織女針法,姿態輕柔,招式勁捷,揮灑時若行雲流水、繁複時若落英繽紛、進攻時如刺錦繡帛般恣肆靈動、防守時又如補織天衣般綿密不露只看這一招天河倒懸,便足有公孫映雪昔日的八九分火候。不過公孫一脈向來只收女弟子,莫非這位是女扮男裝羣雄看到林純雖是一臉病秧秧的樣子,但身材嬌小,聲音如黃鶯出谷般清脆動聽,早猜想或是女子所扮,舞宵莊主林純的名頭雖大,但巧情針少現江湖,更無人知道她是公孫映雪的弟子,所以羣雄雖聽明鏡先生道出了林純武功的來歷,卻未因此而生疑。公孫映雪昔日名動武林,憑一套自創的織女針法成為一代宗師,這些年雖歸隱京師,但在江湖上仍是威名不墜,在那些才出道的江湖後輩眼中便如一個傳説中的人物般,眾人本就不齒孟天鷂所為,再聽到面前這位女扮男裝者乃是公孫映雪的弟子,更是一邊倒地為她鼓掌助威。

    孟天鷂亦聽聞過織女針法的厲害,他尚是第一次與巧情針這類細小兵刃過招,一時瞧不清林純的招路,只以一對鐵爪護住胸前要害。林純見孟天鷂只守不攻,更是盡展所學,將織女針法繁複綿密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看得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

    林純與孟天鷂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只是孟天鷂先被折了鋭氣,又不熟悉織女針法的路數,再聽到台下幾千人的吼聲,不由有些驚慌失措,一時落在下風難以扳回均勢。

    明鏡先生起初尚怕林純有失,見她大佔上風,放下心來,悠然點評雙方招式,他眼光獨到,聽者皆大有裨益,林純亦是心神領會,她出道以來本是極少與人爭鬥,對敵經驗不足,此時孟天鷂只守不攻恰好給她喂招,初時針法變換間尚有些生澀,漸漸嫺熟。左手彈掃輕撫猶若揮梭織布,右針點刺插挑宛如穿針引線,姿式雖然優美,招法卻是狠辣無比,直將孟天鷂殺得渾身冒汗,不住倒退。

    當年左狂被迫入神禽谷中,苦思數年後模仿猛禽獵食飛翔的姿態創下了神禽八式,分別是:凌宵、翔空、斜渡、沖天、穿雲、射日、驚月、探星八式,脱胎於分筋錯骨手,配合敏捷的身法,再以鐵爪相輔,凌厲無匹,名稱雖只有八招,其中卻暗含數百種變化,乃是左狂專門針對江南十九劍派所創下的武功。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神禽八式勝在近身貼戰,若是對戰長刀、寶劍等適用於中遠距離攻擊的兵器可略佔上風,而碰上了同樣利於近戰而小巧靈動更勝一籌的巧情針,卻是恰恰遇見了剋星,處處縛手縛腳施展不開。

    激鬥中林純尋到孟天鷂一處破綻,輕喝一聲欺入中宮,半尺銀針若出水蛟龍,在方寸之間騰挪變化,招招不離孟天鷂胸腹大穴。孟天鷂被巧情針逼得手忙腳亂,左右支拙,不斷後退。幾聲輕響過後,孟天鷂身上衣衫亦被巧情針勾破幾條縫。

    孟天鷂爭鬥經驗豐富,漸已瞧出巧情針的諸多變化,他見林純身材瘦小,又聽明鏡先生説她是女扮男裝,料想她招式雖然精妙,但氣力必是不濟,口中呼喝連聲,鐵爪翻飛,欲要借鐵爪與巧情針相碰之際扳回均勢。眼見林純銀針刺向左頸,稍稍偏頭避開要穴,忽一聲厲嘯,鐵爪揚空一閃,長身而起,一頭撞向林純懷裏,鐵爪趁勢由下往上撩向林純下頜。這一招乃是神禽八式中的斜渡式,處於劣勢時往往可以此招反敗為勝。誰知孟天鷂一招出手,卻忽然腳下一空,原來他只顧防禦巧情針,不知不覺間已退至高台邊沿,這腳踏空登時一個踉蹌,斜渡式亦使得不倫不類,下盤露出空門,被林純趁機一足踹中大腿,朝台下落去。

    孟天鷂一聲大叫,雖敗不亂,他神禽門的輕功別出心裁,身體在空中一個轉折,一把抓住台沿邊的旗杆,在空中蕩了回來,重又向林純撲去

    誰知林純卻是連退幾步,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台下羣雄一齊鬨笑起來,孟天鷂起初尚不知緣故,一陣風吹來,忽覺遍體生涼,低頭一看,自己一身麻衣竟已被撕得七零八落,胸前更是破了一個大洞,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來。原來林純看到剛才孟天鷂以此折辱陸見波,故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彼身,使出了織女針法中的挑字訣,每出一針皆留有反勾之力,雖未刺中孟天鷂的身體,卻已將他麻衣的連線處挑開,孟天鷂激鬥中渾然不覺,略一用勁後麻衣便散成碎片。

    孟天鷂又羞又慚,張臂一振,全身骨骼格格作響,身上麻衣裂成無數碎屑,顯出精赤的上身,再伸手一撕,已將台上的一面大旗扯下來披在身上。眾人見孟天鷂這一手乾淨利落,更是顯示了極霸道的內力,知他已動了真怒,不由替林純耽心起來。

    孟天鷂喉中咯咯有聲,眼露兇光瞪着林純:你我無怨無仇,為何要如此羞辱於我?

    林純見到孟天鷂神情,卻仍是夷然不懼,嘻嘻一笑:你這個大財主不是很有錢麼,只不過挑壞了你一件衣衫,又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孟天鷂聽林純稱呼自己大財主,頓時想起了在那小酒樓中曾聽過她的聲音,恍然叫道:原來是你!

    林純漠然道:你平日威風八面欺負弱小,今日我當着天下英雄的面,便要向你討一個公道。

    孟天鷂冷喝一聲:好,今日便與你一決生死。正要撲上。忽聽鐵湔開口阻止道:勝負已決,孟兄何苦仍要糾纏不休?

    孟天鷂正要分辨,一道鐵塔般的身軀擋在他面前,正是那化名李四的勃哈台。勃哈台也不説話,只是伸手做了一個請孟天鷂下台的手勢。孟天鷂料不到鐵湔竟然出面維護林純,一時愣在當場,面上陣青陣白,抬眼望向鐵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鐵湔卻不理孟天鷂,轉頭問向林純:聽這位姑娘話中有因,莫非亦是來找神禽谷尋仇挑畔的?

    林純笑道:我是來替我大哥爭盟主的,見到這頭傻鳥惹人生厭,就順便教訓一下他。

    孟天鷂聽到林純言中辱及自己,再也忍耐不住,足踩奇異步法,攸然繞過勃哈台,雙爪齊出抓向林純背心。林純正在與鐵湔説話,孟天鷂這一招已與偷襲無異,台下諸人一齊破口大罵。

    林純聽得背後風起,正要回身應招。原本沉靜如山的勃哈台猛然擰身出招,一雙青筋畢露的大手疾若閃電般落下,正扣在從身畔一晃而過的孟天鷂右肩上。

    孟天鷂肩頭微沉,使一招霸王卸甲,將披在身上的那面大旗抖落,從勃哈台手下掙出,仍是撲向林純。誰知勃哈台變招極快,雙手拎着那面大旗迎風一罩,已將孟天鷂的兜頭卷在其中,那面大旗展開來闊達丈五,一下子將孟天鷂包個嚴嚴實實,不等孟天鷂掙扎,勃哈台隔着大旗連發幾掌,再發力一送,將裹得似個粽子般的孟天鷂遠遠擲了出去。台下人羣中躍起神禽門的大弟子衞天鷲,凌空將孟天鷂接下,展開大旗看時,孟天鷂已被勃哈台那幾掌打得鼻青臉腫,昏迷過去。衞天鷲飽含怨毒地瞪了勃哈台一眼,忙於救治孟天鷂,勃哈台亦不説話,渾若無事地拍拍手,重又退到柳淡蓮的身邊,彷彿並未出過手一般。

    眾人看得又是心悸又是好笑,孟天鷂剛才能將江南四老中的大哥陸見波殺得狼狽不堪,自是有真材實學,竟被人如兒童戲耍般擲了出去。想不到這李四看似身材魁梧笨重,出招卻如此迅捷,雖説孟天鷂是在變起不測下受制,但從頭至尾幾無掙扎的時間,縱是與李四正面對決,怕也不是百招之敵,果可謂是天外有天。台下本還有幾人想挑戰李四,看到這個情景連連暗呼僥倖沒有上台出醜。

    明鏡先生臉有驚容:這位李四兄的出招不但包涵了纏絲掌、金剛拳與大摔碑手等外門功夫的精華,其中竟然還揉合了蒙古摔角的手法,淡蓮谷中果是藏龍卧虎啊!

    蘇探晴問俞千山道:勃哈台與神禽谷可有舊仇麼,為何出手如此不容情?

    俞千山沉吟道:神禽谷三弟子一向囂張跋扈,勃哈台只怕是藉機泄憤。不過他施出辣手必是得了鐵湔的暗示,鐵湔怎會聽任手下如此,確是有些蹊蹺。

    蘇探晴亦是百思不解,又問俞千山道:大哥可有信心擊敗勃哈台嗎?

    俞千山傲然一笑:勃哈台驕傲自大,多次揚言在塞外只服鐵湔一人,他一向不知我武功深淺,在這種敵明我暗的情況下,我足有七分把握令其弒羽而歸。兩人一面低聲談笑,一面在人羣中往錢楚秀的方向緩緩移動。

    台上林純見孟天鷂受挫,心頭大快,拍手笑道:看來這一招大粽子式乃是神禽谷新創的絕學,果然來去如風,端是厲害啊。這一下拍手小女兒情態畢露無遺,誰都可看出她是女子所扮。

    鐵湔淡然笑道:姑娘無需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你既是替你大哥爭奪盟主之位,何不先把你大哥請上台來,也好讓大家知曉有這等氣魄的到底是何方英雄?

    林純跺足道:我剛才與大哥二哥失散了,一時找尋不到,這可如何是好?

    蒼雪長老奇道:姑娘剛剛一展身手,他們當然看得到,又怎麼會尋不到?

    林純嘆道:大哥既然要爭盟主,自然要臨陣磨槍,如今只怕正在什麼山洞中加緊練功難以分心。蒼雪長老你聲音大,不如幫我喊兩聲原來剛才蘇探晴與俞千山計劃已定,先由林純上台纏住孟天鷂以分散鐵湔的注意力,蘇俞二人則去伺機擒下錢楚秀,所以林純在這裏東拉西扯拖延時間。

    蒼雪長老怎料到林純如此胡説八道,氣得一時説不出話來。台下眾人一齊鬨笑起來,按理説在振武大會上原由不得林純這般胡鬧,只是大家瞧她有趣,又打敗了孟天鷂替眾人出了一口氣,倒無人為難她。

    一旁的柳淡蓮上前拉住林純的手:蒼雪長老不要嚇壞了人家小姑娘。又對林純笑道:你這個小妹妹真是調皮,你大哥既要爭盟主怎麼自己不出面,卻讓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打頭陣,?上台動手過招豈是兒戲,萬一不小心劃傷了這一張花容月貌,豈不是大大可惜?

    林純不料柳淡蓮會突然對她示好,只覺柳淡蓮手掌火燙,被她拉住手後百般不自在,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輕輕掙開:柳谷主是武林中有名的巾幗英雄,小妹不過是效仿一下罷了。柳淡蓮一笑退開。

    台下有人叫道:看這小姑娘年紀應該不大,她大哥只怕亦是個毛頭小夥子,怎能當得盟主之位。

    林純雙手插腰: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無謀空活百歲,自古英雄出少年,誰又規定了毛頭小夥子不能做盟主?這一聲倒是引來不少人的附合。

    鐵湔瞧出不對,沉聲問道:姑娘到底是何人?來此有何目的?

    台下已有人大喊道:此人是六扇門的狗腿子,揭開她臉上的人皮面具一看就知。

    羣雄大譁,這等江湖集會原是最忌諱官府。林純往台下喊道:誰是狗腿子,休要在那裏胡説八道,有膽上就上來與我對質。台下卻再無聲息。

    喊話之人正是錢楚秀,林純一上台他便認出了她所戴的面具,只是未得到鐵湔指示不敢隨便出口指認,此刻見鐵湔對林純的身份起疑,便在台下喊了一聲。錢楚秀前幾日見襄陽城中忽然四處張貼通緝榜文,行囊又落在官府之手,此時見到林純便想當然以為她是官府中人。不過他平生最懼江南四老中的歐陽雙風,此刻見歐陽雙風端坐枱上,如何敢上台與林純對質,趁着旁人不注意時就待離開,誰知忽然雙臂一緊,已被兩人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動彈不得,抬頭一看,認得兩人戴着的面具,這一驚非同小可。

    俞千山伸掌按在錢楚秀的後心,低聲笑道:錢兄別來無恙乎?

    錢楚秀後心要害被制,識得厲害,不敢造次掙扎,眼珠一轉:在下姓周,兩位好漢恐怕是認錯人了吧。

    俞千山寒聲道:你既然不是三笑探花郎,何不上台與那姑娘當面對質,只要各自揭開面具一看不就見分曉了麼?

    錢楚秀知道自己當年作惡多端,若是上台被人認出身份,只怕立時便是亂刃分屍之禍。陪笑道:兩位好漢有話好説。大家既是同道中人,彼此心照不宣,又何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本擔心蘇探晴與俞千山是官府捕快,但見二人亦戴着面具,行事亦不似六扇門的作風,料想或是如自己一般見不得光,倒放下了一顆心,也不甚驚慌,只是奇怪對方如何能在幾千人的振武大會中看破了自己的易容。

    俞千山手上一緊,瞪眼道:我堂堂大好男兒,豈會與你這淫賊同道。

    蘇探晴笑道:錢兄既能做出賣國求榮的勾當,自然無需害怕上台與一個弱質女流對質,反正你主子鐵湔亦在台上,我們又能奈你何?

    錢楚秀以往仗着百變易容與狡猾多端,數次逃過武林中的圍剿,從未落到被人不知不覺得制住後心要害的地步,此刻不明蘇俞二人的虛實,頓時以為對方不但早就識破自己的身份,連鐵湔的全盤計劃亦在掌握之中。剎那間心頭極度震驚,手足無措,冷汗涔涔而下,垂頭沮喪道:你們想怎麼樣?

    俞千山出手如電,趁錢楚秀開口説話的當兒,已將一顆藥丸彈入他口中,順手捏住他的喉骨,令藥丸直落入肚中方才鬆手,嘿嘿一笑:錢兄擅使藥物,可知剛才吃得是什麼寶貝嗎?

    錢楚秀只覺一股辛辣之氣由腹中直衝上來,哪還分辨得出?他所戴的面具確是做工精緻,與臉部肌肉筍合的天衣無縫,所以雖是隔了一張薄薄的人皮,亦可將臉上的驚惶之色瞧出三分,顫聲問道:兄台給小弟餵了什麼?

    蘇探晴知道俞千山給錢楊秀喂得不過是一顆跌打藥丸,這等外用藥物怕只有錢楚秀方有幸一償滋味,心中好笑,信口胡謅道:我大哥窮五年之功,方才採集二十七種毒蟲與四十三種毒草製成三顆蝕骨裂心丸,現在便給你服用了一顆,當真是看得起你,還不快謝謝我大哥。也虧他説得數目有整有零,煞有其事,更是於言笑晏晏間不經意般隨口道出,聽得錢楚秀心神俱喪,哪還分得出真假。

    俞千山忍着笑道:蝕骨裂心丸一旦發作,令人七天之內遭受萬蟲噬骨之苦方才斃命,錢兄若是不信,儘可一試。

    蘇探晴拍拍錢楚秀的肩膀:不過錢兄亦無需驚慌,這蝕骨裂心丸雖然霸道,但外包蠟殼,十天半月亦不會溶解,只要錢兄乖乖合作,我大哥心情一好,定會給你解藥。

    蘇探晴與俞千山按約定好的計劃一唱一和,軟硬兼施,三言兩語間已令錢楚秀心志徹底崩潰,呻吟道:你們要我如何合作?

    蘇探晴微笑道:只要錢兄上台去將鐵湔的陰謀全盤托出。

    錢楚秀一震:鐵先生必不會放過我,何況還有歐陽雙風

    俞千山一旁裝腔作勢地嘆道:錢兄如此不識時務,真是可惜了我那顆辛苦製成的蝕骨裂心丸

    蘇探晴道:錢兄當年既能從中原武林的追殺中逃得性命,自有本事不讓鐵湔輕易捉住你?只要你將蒙古人的狼子野心公告天下,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小弟可擔保歐陽前輩不會再為難你,而你若不願合作,小弟亦不勉強,便等着受那萬蟲噬骨之苦吧。錢兄是個聰明人,想必分得清其中的輕重緩急。他早料到似錢楚秀這等人必是珍重自身性命,不怕他不答應。

    錢楚秀命懸人手,只得咬牙應承。

    蘇探晴與俞千山相視點頭,有了錢楚秀反戈一擊,可謂已成功了一半。雖然錢楚秀聲名狼藉未必能取信天下英雄從而扳倒鐵湔,卻已足以讓敵人自亂陣腳。當下兩人一把揭開面具,蘇探晴縱聲長笑道:小妹不要頑皮,大哥已經回來了。

    台上鐵湔聽到錢楚秀説林純是官府中人,似是想到了什麼沉思不語,江南四老感她出手相助亦不願出言相逼,只有蒼雪長老心中生疑不停追問,林純正被迫得無法,聽到蘇探晴發聲,知道已然制伏錢楚秀,喜孜孜地對蒼雪長老道:瞧我沒有騙你吧,我大哥神功已成,必能奪得盟主之位。

    俞千山運起神功放聲長嘯,羣峯迴震,響遏雲霄:不才俞千山攜二弟秦蘇、小妹秦純向天下英雄請教!這一下先聲奪人,威勢驚天。眾人早被林純勾起好奇心,一心想知道她大哥是何方人物,雖從未聽過俞千山這個陌生的名字,又是生得矮胖貌不驚人,但看到他氣勢沖天,自有一種令人不敢違逆的威嚴,紛紛朝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鐵湔聽到俞千山之名,身軀微微一震,往台下望了過來,正與俞千山四目相對,鐵湔眉宇一沉,長吸了一口氣,眼中狠色一閃而過,重又露出欣然之色:久聞俞兄鐵劍之威名,鐵某在此恭候了。他到此刻竟然還能在面上保持微笑,其人城府之深,令蘇探晴亦不由暗自佩服。

    俞千山蟄居塞外多年,此刻方有揚眉吐氣之感,迎着鐵湔的目光闊步前行,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勢。

    坐於椅中的明鏡先生先是一愣,隨即大笑着搶先迎下台來,一把握住蘇探晴的手:秦小弟你總算來了。眾人雖未聽説過俞千山與秦氏兄妹之名,但皆知明鏡先生一向恃才自傲,想不到竟然對俞千山身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如此看重,再加上鐵湔顯是與俞千山素識,一時竊竊私語,猜測這幾人是何方神聖。

    蘇探晴微笑道:小弟答應了明鏡先生,自然不敢食言。

    明鏡先生欣然撫須長笑,與蘇俞二人一併上台,指着林純道:老夫還道是哪位小姑娘如此大膽,原來竟是你。唔,想不到你不但有一張伶牙利齒,居然還得到了公孫映雪的真傳,連老夫都看走了眼。

    林純芫爾道:能瞞過你老人家的眼睛,小女子不勝榮幸。

    明鏡先生笑罵道:你這個鬼精靈,模樣生得那麼俊為何還要戴着這個面具,還不快快脱下。

    林純依言解下面具,她雖在面具下略做化裝,但仍是難掩那份天生麗質,台下英雄皆覺得眼前一亮,萬萬料不到剛才擊敗孟天鷂的織女針法傳人竟是這樣一個明眸皓齒的清秀女子,一時掌聲雷動。

    蘇探晴一指身邊垂頭喪氣的錢楚秀:還有這位老兄亦要給大家看一看廬山真面目。

    明鏡先生奇道:這位又是何人?秦小弟怎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蘇探晴抬眼看看歐陽雙風,目光最終鎖在鐵湔身上:這位錢兄乃是歐陽前輩與鐵先生的老朋友。歐陽雙風大感驚訝,口中咦了一聲,鐵湔卻是面上微微一搐,連他亦不知一向化身萬千的三笑探花郎會以何面目出現在振武大會上,此刻聽到蘇探晴這般説,已然猜出了真相,不過鐵湔生性強橫,目光如刀與蘇探晴對視,絕不肯稍做退讓。

    諸人先聽到俞千山長嘯掠空聲激千里,又見明鏡先生如此推崇蘇探晴,更有林純的傾城絕色,料想錢楚秀必也大有來歷,一時全場目光皆都鎖在錢楚秀的身上。錢楚秀心中暗罵蘇探晴,無奈摘下面具苦笑不語。只見他一張雪淨的面龐,長得倒是頗為俊俏,只是左頰邊有一道半寸之彎曲的刀疤,猶若爬行蚯蚓,令面容顯得極為邪氣。

    歐陽雙風長身而起,愕然大喝:錢楚秀!他平生追捕無數奸人,唯獨錢楚秀與其餘二人逃出了他的追蹤,引為平生至恨,所以雖已隔了十餘年,仍是一眼認出。

    諸人一片喧譁,三笑探花郎昔日作惡無數,不知壞了多少黃花閨女的名節,江湖中圍捕多次仍給他逃脱,想不到竟會出現在振武大會上。在場亦有不少錢楚秀的仇人,齊齊抽出兵刃意欲上前雪恥。

    蘇探晴朗然道:錢某人惡名昭著,乃是我大哥獻給天下英雄的一份薄禮。

    明鏡先生撫掌大笑道:好,俞兄與秦少俠能有這份俠義之心,足有資格爭奪盟主之位,老夫第一個支持你們。明鏡先生向以自己的好惡論事,心中極為欣賞蘇探晴,亦不顧與江南四老合力推舉柳淡蓮的約定了。

    鐵湔哈哈大笑:俞兄果是智勇雙全,初入中原便立下這一場功勞,老夫亦支持你。俞千山料不到鐵湔亦公然支持自己,與蘇探晴對望一眼,摸不透鐵湔的心思。

    場中諸人本就對柳淡蓮出任盟主頗有微詞,聽到明鏡先生與鐵湔都如此説,頓時改了主意齊聲贊同,那些錢楚秀的仇人叫喊得尤其響亮。

    歐陽雙風緊握雙拳,大步上前,俞千山怕他一怒之下傷了錢楚秀,連忙上前幾步攔住:還請歐陽前輩稍等片刻,錢楚秀雖是萬死不辭,此次卻是報着戴罪立功之心

    歐陽雙風厲聲道:這等大奸大惡之徒,留着何用?

    鐵湔悠然道:歐陽兄不必着急,奸人授首亦不急於一時。秦少俠既然説三笑探花郎是老夫的好朋友,老夫倒很想聽聽他的解釋。

    蘇探晴望向鐵湔,話中暗藏機鋒:錢楚秀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為何突然在振武大會上現身,鐵先生難道不知道其中緣故麼?

    鐵湔面色不變:秦少俠此言差矣,老夫久駐塞外,雖得聞三笑探花郎之惡名,今日卻才是第一次見到他,又如何能知道?

    蘇探晴冷笑道:錢楚秀卻是另有不同看法,鐵先生且聽他細説吧。鐵湔似是對此早有應對之法,呷一口茶,一笑不語。

    錢楚秀垂頭不敢望向鐵湔,囁嚅道:我此次來隆中,乃是

    錢楚秀莆一開口,在旁邊的柳淡蓮忽然大叫一聲,一躍而起,翻手已執出鴛鴦雙刀,長刀上劈,短刀下搠,迅若奔雷般朝錢楚秀砍去。

    蘇探晴與俞千山大驚,他二人料到鐵湔必會尋機殺人滅口,早就提防着鐵湔與化名李四的勃哈台驀然出手,卻萬萬未料到首先發難的竟會是柳淡蓮。俞千山隔得遠已是不及阻攔,蘇探晴見柳淡蓮來勢兇猛,自己手中又無兵器,若是貿然格擋只怕連自己的一條胳膊亦要被她砍下來,正要以圍魏救趙之計抬指刺向她雙目,忽醒悟精通天下武學的明鏡先生在旁,唯恐泄露身份,不敢擅使濯泉指,靈機一動右手一揚,將手中拿着的面具擲向柳淡蓮面門,左手同時將錢楚秀往後一拉,那面具雖然輕不着力,但習武之人下意識中總要閃避,只要能令柳淡蓮緩上一線,便可令錢楚秀逃出這一劫林純亦是抱得同一心思,脱手將銀針射向柳淡蓮的右肩,只是她隔得更遠,待銀針射到時錢楚秀早已中刀。

    誰知柳淡蓮狀若瘋虎,眼角掃都不掃一下擲來的面具,右手長刀從空中直落刺入錢楚秀的後頸,左手短刀卻由錢楚秀的下陰兜入,雙刀一上一下竟在錢楚秀的體內相碰,這一招沒有任何名目,但那一份狠悍之氣足令所有人愕然動容,那一記充滿着血腥的雙刀暗啞交擊之聲更可令在場諸人永生難忘!這變故令在場所有人極度震驚,台上雖有江南四老、鐵湔、蒼雪長老、俞千山、蘇探晴、林純、勃哈台十大高手,或因變生不測,或因不願出手,竟然無人能及時阻止柳淡蓮這似是充注着無數怨毒的一記殺招。只有鐵湔抬手射出一記指風,後發先至將林純的銀針擊落在地。

    錢楚秀大叫一聲,口中忽突兀地噴出一束淡青色的火光來,炙向柳淡蓮的面門,柳淡蓮被蘇探晴擲來的面具擋住了視線射閃不及,竟被那道火光正打在人中上,火光一閃即熄。柳淡蓮面門受那火光一炙,往後便倒。這本是錢楚秀保命的絕招,可惜卻救不了他的命,柳淡蓮中招的同時,他亦發出了人生最後一聲慘叫!

    歐陽雙風踏前幾步扶起柳淡蓮,只見她人中上釘着一枚細若牛毛的半透明小釘,那小釘入肉並不深,但柳淡蓮卻是昏迷不醒,嘴角漆黑一片,顯是藴有絕毒。歐陽雙風正要伸手拔釘,明鏡先生精通醫術,知道釘上必附有劇毒,連忙止住歐陽雙風,取出磁石要吸出細釘,那細釘不知用何材料製成,竟不受磁石之力,只好改用鑷子挑出,誰知那釘遇力反往裏鑽,用力稍大怦然而斷,散出一股奇異的腥甜味。明鏡先生武功稍差,聞到那股腥甜之味已覺煩悶欲嘔,稍加思索驚呼一聲:竟然是奪魂鬼火釘。

    那奪魂鬼火釘乃是前朝一位巧手匠人魯欺天所研製,那魯欺天本名魯千林,雖無武功,卻是魯班後人,一雙巧手天下不作第二人想,據説他能令木人使劍、鐵馬行路、銀魚游水、金鳥翔空,所以才得了一個欺天之名。後來蜀中唐門暗器聖手唐雪驚為奪唐門掌門之位,挾持魯欺天全家老少,迫其製作天下第一暗器,三年後方製成七枚奪魂鬼火釘。這奪魂鬼火釘含魯門巧匠與唐門至毒,平日裝於小巧的機簧中暗藏於舌下,可借開口説話之時驀然發出,令人防不勝防,更是塗有唐門秘製劇毒,中人立斃,幾無解藥,實乃空前絕後的暗器傑作。唐雪驚心地歹毒,不願此暗器再流傳於世,拿到魯欺天交給他的六枚奪魂鬼火釘後不由分説便殺了魯欺天的全家,卻不料魯欺天早料到唐雪驚此舉,臨死前從口中發出了暗藏的最後一枚奪魂鬼火釘,唐雪驚便成了這奪魂鬼火釘下的第一位亡魂,而這被後人譽為天下第一暗器的奪魂鬼火釘的製作方法亦從此失傳。

    這奪魂鬼火釘據説發出來速度極快,無聲無息,避無可避,只是因為釘頭上沾了唐門劇毒,所以才會有那一道淡淡的青色,形若鬼火,雖然每枚奪魂鬼火釘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準確度與殺傷力都因使用者的功力而異,但因其外型小巧攜帶方便,發射時令人難以防範,加之可令中者立斃的唐門巨毒,所以才有武林第一暗器之名。奪魂鬼火釘問世以來,死在奪魂鬼火釘下的僅有三人,皆是名震一時的絕世高手,而為了搶奪這歹毒暗器互相殘殺而死的武林中人卻是不計其數,隔了數百年後,所餘的三枚奪魂鬼火釘漸已成了傳説中的神器,想不到錢楚秀竟不知從何渠道得到了奪魂鬼火釘,雖未能救得自己一條性命,卻令柳淡蓮已是氣息奄奄,雖經明鏡先生努力救治,仍是面色死灰,昏厥不醒。

    變故突起,在場之人無不面面相覷、目瞪口呆。陸見波與沈思劍近來年養尊處優,見到這等血腥場面已是驚得面色泛白,蒼雪長老跺足喃喃道:柳谷主怎麼如此莽撞?羣雄皆想不到比武尚未正式開始,江南四老公推的柳淡蓮竟已重傷倒地生死難料,有人見柳淡蓮如此不顧生死殺了錢楚秀,猜想她當年莫非亦遭了錢楚秀這淫賊的毒手,所以方一怒出手,只是這等疑惑事關柳淡蓮的名節,如何敢當眾説出口來,只在台下竊竊私語不休。

    鐵湔上前幾步遙遙一拜,扼腕長嘆道:三笑探花郎惡貫滿盈,殺之大快人心,柳谷主如此高風亮節,可受老夫一拜。此舉又贏得人心,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蘇探晴剛剛回過神來,瞧見鐵湔趁俯身之際將落在地上的巧情針撿了起來,在手中細細察看,心中不由又是一驚,一時尚未想出應變之法,鐵湔已將巧情針遞給林純,微笑道:秦姑娘請收好兵器,老夫與俞兄相識數年,卻不知他還有這樣一個武功高強、模樣俊俏的義妹,日後還要多多請教。

    林純不理鐵湔的花言巧語,接過巧情針,對他怒目相向,正要出口質問他殺人滅口之舉,蘇探晴及時上前止住她。他知道那巧情針上刻着林純的姓氏,以鐵湔的聰明才智恐怕已猜出了林純的來歷,如此説分明是故意替她隱瞞身份,不明白他有何居心。雖然揣測柳淡蓮必是在鐵湔的暗中唆使下出手殺了錢楚秀,但在當前的情況下實不宜再與鐵湔反目。此人行事果決,當機立斷出手狠毒,實是可怖大敵。

    明鏡先生出手如飛,連點柳淡蓮面門上幾處大穴,又將一枚丸藥塞入柳淡蓮口中,過得良久,柳淡蓮眼皮微動,吐出一大口黑血來。明鏡先生又替她把了一會脈,起身嘆道:老夫醫術不精,只能暫保柳女俠一條性命,卻無法將這唐門至毒驅盡。

    林純從懷中取出她門中的清風玉露丸交給明鏡先生,明鏡先生緩緩搖頭:公孫映雪的清風玉露丸雖有靈效,但蜀中唐門精研毒藥多年,若沒有他們的獨門解藥,仍難化解柳女俠體內毒素。

    蒼雪長老道:明鏡先生不必內疚,你能從奪魂鬼火釘下救得柳女俠,已屬難能可貴了。

    明鏡先生略一遲疑,嘆道:説來慚愧,老夫從未見過這等霸道的毒藥,實是束手無策。幸好或許這奪魂鬼火釘問世數百年後,針上所附毒力漸已年久失效,所以方不至令柳女俠當場殞命。

    鐵湔淡淡道:有天下英雄在此,只要延得柳女俠一口氣,必能想出方法慢慢解毒。如今還是早些定下振武大會的盟主吧。又目視俞千山,呵呵一笑:現在柳女俠身負重傷,俞兄已是盟主的唯一人選,當真是可喜可賀啊。他這話看似隨口説出,其中卻暗藏禍心,隱示俞千山借錢楚秀除去了柳淡蓮。

    俞千山冷冷道:俞某本無意插手江湖是非,既蒙鐵先生所請來到中原,自當替中原武林挑起一份重擔,方不負鐵先生所託。他亦是一語雙關,表明自己決意站在中原武林一邊,不再受鐵湔的利用。

    鐵湔微微一哂,語含譏諷:想不到在塞外閒散多年亦未能磨去俞兄心中的壯志豪情,老夫唯有佩服不已。

    俞千山豪然大笑:俞某雖閒散多年,卻時刻未忘家仇國恨。所以此次來中原,縱然才疏學淺難堪盟主重任,亦只好勉為其難。

    鐵湔漠然道:盟主之位尚未定下,這勉為其難四字,俞兄只怕還是説得早了點吧。

    蘇探晴拉着林純跨上兩步,與俞千山並肩而立,迎上鐵湔的目光:説來還要多謝鐵先生的足智多謀,才能激得大哥拔劍而起,一展胸中抱負。

    鐵湔冷冷道:秦少俠太客氣了,老夫看到武林中似你兄妹這等青年才俊輩出,已是足慰平生。

    蘇探晴微微一笑:只不過當着這天下英雄的面前,要爭盟主之位全憑真材實學,由不得玩弄權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聽到蘇探晴鋒利言詞,鐵湔眼中精芒稍現即隱,口中卻毫無介懷般大笑道:正應如此,老夫倒很想看看你三兄妹到底有何真材實學?話説到這個地步,雙方已是勢成水火再無中轉餘地。不過此刻情形十分微妙,鐵湔縱是心懷鬼胎,但錢楚秀一死,蘇探晴等人亦無法公然指證;而蘇探晴雖明知柳淡蓮殺了錢楚秀必是受了鐵湔的暗中唆使,可一來柳淡蓮生死不明難以追究,二來亦顧忌鐵湔揭穿林純的身份。一時雙方都不願立刻撕破面皮決裂,表面上看似言笑甚歡,暗地裏卻是唇槍舌劍,話語中隱露鋒芒。羣雄看出蹊蹺,卻猜不透他們之間的關係。

    鐵湔當下令人將錢楚秀的屍身搬開,又吩咐幾位淡蓮谷的女弟子將柳淡蓮扶下靜養,歐陽雙風與明鏡先生重新回位。鐵湔揚聲對台下道:三笑探花郎作惡多端,罪有應得,權且算是振武大會的開場,比武奪魁現在正式開始!

    蒼雪長老走上台前道:剛才秦姑娘已勝了一場,若還有人想要爭奪盟主,便可上台挑戰。台下羣雄見過林純剛才大展神威,料想蘇探晴與俞千山亦非弱手,大多躊躇不前。

    鐵湔使個眼色,化名李四的勃哈台霍然起身,也不説話,只是來到蘇探晴三人面前抱拳一揖。鐵湔哈哈大笑道:李四兄此舉可贊可嘆,柳女俠雖然負傷,但依然是盟主人選。有道是擂台決勝負,掌下判雌雄,看來俞兄想做盟主還得露幾手功夫才能讓天下英雄服膺。

    林純正要出面應戰,勃哈台卻緩緩搖頭,顯得極為不屑,一雙眼睛只是死死盯住俞千山。林純大怒,正要開口,蒼雪長老連忙打個圓場道:每方出場的三人可輪流上場,秦姑娘可先休息片刻。

    俞千山手撫腰下劍柄,闊步出場:既然如此,便由小弟領教李兄高招。蘇探晴知道勃哈台雖是外門功夫登峯造極,但俞千山慨然應戰必有把握,拉着怒氣衝衝的林純退後幾步替俞千山掠戰。

    鐵湔笑道:俞兄雖在塞外素有鐵劍無敵之稱,不過刀槍無眼,可要小心莫要飲恨當場。他心中恨極俞千山,暗示勃哈台可下重手。

    不勞鐵先生費心,生死由天,男子漢大丈夫戰死沙場總好過在家中苟且偷生。俞千山豪邁一笑,抽出闊劍,目視勃哈台:小弟自問不比鐵先生可任李四兄出拳相擊,一向皆以寶劍對敵,卻不知李四兄要用何兵刃應戰?

    鐵湔與勃哈台聽到俞千山説出爭奪蒙古第一勇士時兩人交手的情形,皆是心神微震,知道勃哈台化名李四已被俞千山看破。勃哈台來到台邊兵器架前,借選兵刃之機恢復情緒,他以往使得是一柄沉重的狼牙棒,但在振武大會上不敢使用這等蒙古人專用的兵器,挑了一個粗笨沉重的獨腳銅人,來到俞千山面前三步處,高舉獨腳銅人,擺出個擎天而立的架式。

    俞千山知道勃哈台兵器並不趁手,僅此一點亦令自己多增幾分勝算。當下略施一禮,道聲:有僭了。驀然出手,闊劍斜點向勃哈台的左肩,到了勃哈台的面前半尺處,劍鋒往上一挑,以劍做刀砍向獨腳銅人。這一招是他獨門劍法的起手式,意非傷人,乃是一記虛招。勃哈台卻不管這許多,眼見闊劍對自己並無威脅,銅人直擊而下,毫無花巧地砸向俞千山頭頂。

    明鏡先生微微一愣:俞少俠這一招倒似是江南千木劍派的蒼松迎客,只是劍鋒略低了半寸;而李四這一記迎頭下擊顯非獨腳銅人的武功套路,似是從棒法演變而出,唯以力度取勝,更常見於兩軍對戰時的硬衝直擋。明鏡先生果是眼力獨到,僅從雙方起手一招便大致看出武功來歷。蘇探晴心中微動,他前日與俞千山過招時已覺他的劍招似曾相識,聽明鏡先生如此説,心想那千木劍派乃是江南十九劍派之一,劍招皆以樹木為名,俞千山在塞外卻如何學到?

    當得一聲大震,俞千山與勃哈台兵器相交,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響,雙方各退開三步。勃哈台的獨腳銅人雖然沉重,但俞千山的闊劍亦是重達數十斤,這一記硬碰竟是半斤八兩,誰也未佔到便宜。

    俞千山但覺手臂微麻,知道勃哈台力大無比,比起自己略勝了半籌,不願與他硬碰,輕喝一聲,弓步彈身,闊劍在空中抖起七朵劍花,分刺勃哈台左右肩、兩耳、雙眼與胸膛;勃哈台手中銅人在身前劃個半圓,封住俞千山出手路線,俞千山手腕一沉,劍法忽變,七朵劍花攸忽散去,化為一劍挑往勃哈台的左腿

    明鏡先生驚訝道:這一招又似是狂風劍派中的八面來風,前七式惑敵,最後一招方是真正的殺手,不過為何他的劍路朝左偏了三寸,與原招法似是而非?微微一皺眉頭,喃喃道:老夫似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套劍法。

    當下兩人在台上激鬥不休,一個勝在劍勢如環,連綿不斷,一個勝於天生神力,招猛勢大,瞬息間交手十餘招,一時竟是旗鼓相當,難分難解。明鏡先生口中不斷評點雙方武功,俞千山的劍招他大都識得,竟是將江南十九劍派的各式絕學揉合又略加變化後使出。

    台下羣雄大都來自江南武林,一向不屑外域武功,本聽俞千山來自塞外,都抱着主意要支持柳淡蓮門下的李四,卻不料李四使得似是塞外的外門武功,而俞千山竟用得是江南武學,羣雄漸漸分為兩派各自給雙方吶喊助威,聲勢上亦是平分秋色。

    林純對俞千山信心十足,俞千山每出一招皆是大聲喝彩,更是大呼小叫鼓動台下羣雄,忽留意到一事,低聲對蘇探晴道:你説奇怪不奇怪,為何淡蓮谷的弟子只是冷眼旁觀,似乎並不希望李四取勝。

    蘇探晴抬眼看去,果然在台側的淡蓮谷一眾男女弟子面色陰沉,並不替李四打氣助威。略一思咐,猜測或是鐵湔拿住了柳淡蓮什麼把柄藉以要挾,雖然柳淡蓮殺了錢楚秀,但自己亦落得重傷,淡蓮谷手下或是知曉內情,所以方會如此淡漠。

    台上相鬥已至關鍵時,勃哈台昔日曾有蒙古第一勇士之名,在塞外縱橫無敵,只曾敗於鐵湔之手,原以為對戰俞千山必是幾招內手到擒來,誰知對方雖不及自己力大,但劍路百變,招式巧妙,身法更是快捷若電,有幾次眼見獨腳銅人已要擊中俞千山要害,卻被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容避開,自己反因招數用老而陷入被動中,當下收起輕敵之念,小心應戰。不過他一向擅於徒手摔角與馬上騎戰,這般武林對決顯非所長,加之手中用得並非熟悉的兵器,只能憑着力大與俞千山闊劍硬碰,五十招一過漸處下風,無力回擊,只能將獨腳銅人舞成一道黃幕,護住全身。

    俞千山越戰越勇,劍招眩目,劍花錯落,將勃哈台全身罩入劍光中,他知道勃哈台乃是鐵湔得力助手,下手亦不容情,大喝一聲,連發十餘劍刺向對方要害,勃哈台手忙腳亂一陣接擋,十餘聲巨響過後獨腳銅人已露出一道縫隙。俞千山得勢急進,不過他連續與勃哈台硬捋十餘下,右臂已是痠麻難忍,驀然劍交左手,一劍突入空隙平胸刺出,將到未到之際,劍尖陡地一翻,劃了半個弧形,變成橫卷之勢,這凌厲一招名為天河倒懸,勝在變化奇幻,猶若瀑布飛流垂掛而下。他的劍招本就偏鋒迭出,左手發劍更增奇詭,勃哈台再也守禦不住,銅人盪開,胸口已全然暴露在闊劍的攻擊之下。

    勃哈台臨危怒吼一聲,一把拋下獨腳銅人,雙手凝爪如鈎,堪堪扣住劍身,先側旋再回奪,要一舉搶下俞千山的闊劍。這一招使得險極,稍有差錯十指便會被削斷,乃是空手入白刃的高明外家氣功。

    明鏡先生雖是盼着俞千山取勝,但見到勃哈台這精妙反擊之招,亦忍不住大聲叫好:此一招置之絕地而後生,果是厲害。他話音還未落,俞千山身體往後疾退,左手鬆劍,右手卻是反掌大力拍在劍柄上,勃哈台何曾想到俞千山脱手棄劍,他回奪之力本就極大,加上俞千山一掌之力,兩種力道加在一處令闊劍猶若離弦之箭一般朝勃哈台射來,勃哈台心知不妙,欲要變招卻已不及,只能勉強擰身避開胸膛要害,俞千山的闊劍已從他右肩穿透而入,鮮血泉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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