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高手對招似乎一開始都是採用這種方式,這也是一種挑戰的暗示。大體上本人內力的強弱程度也可在這個動作裏傳達過去,彼此當可知道對方的實力,用以衡量眼前自己的是否出手。
是以,眼前的風來儀這個動作,等於給了對方一個暗示,那意思是要她好好衡量一下自己。無如李妙真一來自己本身不是弱者,再者“不戰而屈”對她來説,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基於以上兩點原因,她眼前就絕不甘心眼看着風來儀把朱翠帶走。
是以眼前風來儀內力一經運到,李妙真也就絕不含糊地立刻還以顏色。只見她臉色一沉:“阿彌陀佛。”
先是她那一襲金色袈裟,在風來儀迎面的勁力暗襲之下,整個地向後甩了開去,現在在她本身內力貫注之下,緩緩地收了回來。
她方才在對付藍衣人時,雖然未曾施展全力,但在那一霎相形之下,顯然已落了下風,這一次她決計不甘再受對方擺佈。
兩股內力真元甫一交接,李妙真立刻改守為攻,身子陡然向左一個快閃,霍地卻向中鋒搶進了一步。
在一般傳統武功的打鬥方式裏,是難以看見這種動作的,其威力似乎也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風來儀細長的眉毛挑了一挑,微微吃了一驚。她原以為憑自己功力與所代表的門户,對方萬萬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卻是沒有想到對方非但不買賬,竟然搶先向自己出手,而且居心險惡,厲害無比!
即以眼前這一手急轉中鋒來説,當中所含蓄的凌厲殺機即有其不可思議之處。
原來李妙真這一式急轉在內功真力交鋒上來説,叫做“夾鋒之刃”,威力至猛,大非尋常,如果時間部位配合得好,再加上施展人本身功力夠強的話,只這一下即可置對方於死命。
風來儀自然是此道中的大行家,不過由於她事先沒有料想到李妙真竟會對自己施展這種毒手,有失之意外,動作上便未免慢了一步。
只聽見“哧”的一聲,一片金刀劈風之聲,直向着風來儀正面疾劈過來。
風來儀趕快向左一個快速旋轉,同時運施內力霍地向外頂出。雖然這樣,她依然是慢了一步,只聽見“刷”的一聲,疾風過處,把她上身左側方足有半尺長短的一截衣角給平平地斬落了下來。
對於風來儀來説,這不啻是生平罕見的奇恥大辱,剎那間怒由心起,平素最重涵養的個性,這一瞬竟然也難以把持,一張臉變得雪也似白。隨着她的一聲冷笑,上身輕輕晃動,已如同一縷輕煙般飄出窗外。
顯然地,風來儀是覺得禪室內地方過於窄小,難以施展得開身手,是以轉移現場。
另一面的李妙真幾乎與她抱持着同樣的思想,她既然已向對方出手,自然只有全力之一圖。一手得意的“夾鋒之刃”,滿以為在對方未曾料及之下,定然可以得手,卻沒有想到竟然被對方門過,這一驚較之風來儀更有過之。她當然知道風來儀這個人的不易招惹,更知道自己一戰不勝可能遭致的下場,是以這一仗非得全力求勝不可。
高手搏鬥,也許更較平常人注重制敵的先機。風來儀身子方自騰起,李妙真已尾隨其後緊跟着閃身撲出。
那是一個頗算幽靜的小小庭院,院子裏除了數棵修竹外別無其他,這是廟方專為供應李妙真來此駐錫的住處,甚是靜寂。雖然在廟會之期,亦不為任何噪音所幹擾,然而這一霎卻成了兩位並世高手作殊命搏鬥的戰場。
風來儀身子還沒有沾地,忽然間己感覺出背後的勁風襲項,已猜出李妙真自身後攻到。
一旁的青荷眼看着主人處危,不禁出聲大呼道:“三娘娘小心!”
風來儀又何須她出聲示警,隨着身子的一個前俯,左手撩處,長長袖角,就像是一道倒卷的飛瀑,迎頭掛臉,直向着李妙真上軀反捲過來。
李妙真發出了一聲低叱,金色的袈裟捲起了一陣狂風,向着風來儀的來勢迎了過去。
兩股急迫的氣流乍然在空中交接之下,發出了“嘭”的一聲,其聲雖然並不宏亮,可是力道卻是極為猛厲,在場的各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出撲面而來的一陣疾風。
風來儀的進身勢子極快,紅影乍閃,已切近了李妙真正面。
“劍主看招!”隨着這聲清叱,她的一隻雪白手掌,配合着尖尖五指,就像是一口利刃,陡然間直向着李妙真腹間刺了過去,動作之快,出人意表。
李妙真冷哼一聲道:“好!”
金衣掀處,一隻素手由肥大的長袖底層翻了出來,不偏不倚,與風來儀的個掌迎在了一塊。
“啪”的一聲,兩隻手忽然間就像是被膠粘在了一塊,然而這只是極為短暫的一霎,緊接着雙雙分了開來。這麼一來,雙方功力的強弱立刻就分了出來。
風來儀在一震之下,不過往後面退了一步,李妙真卻一連後退了三步,兀自頻頻搖動不已。
這一霎,朱翠、青荷、慈一三個人也都先後由房中跟出,李妙真自負極高,想不到今日一連失利,自忖當着面前各人臉上實在掛不住,再者她確實還有許多高明的招法不曾施展,就此落敗萬不甘心。
“無量佛,善哉善哉!”李妙真雙手合十向着當前的風來儀欠身道:“久仰風幫主武技超羣,天下罕敵,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貧尼不才斗膽還要向施主你請教幾手高招,尚請不吝賜教才好!”
風來儀冷笑一聲道:“你放心,我們這不是已經動了手了麼!總不會讓你失望的!”
“阿彌陀佛,”李妙真道:“風幫主真不愧是女中丈夫,既然這樣,就請施主你劃下道兒來吧。”
風來儀淡淡一哂道:“很好,只怕我劃下的道兒大師你未見得喜歡吧!”
“阿彌陀佛!”李妙真冷笑道:“那也未必,貧尼是早已捨身為佛之人,善結四方之緣,施主你就不要客氣了!”
這幾句話已明顯地交待對方,無論對方要怎麼個打法她都奉陪。
風來儀點點頭道:“這麼説,恭敬不如從命了!大師你可練過提江過海的氣功麼?”
李妙真神色微微一怔,但是她正如風來儀一般,生平最是要強好勝,這兩個女人碰在了一塊,可真應上了“計尖碰上了麥芒”,誰也不服氣誰!
所謂“提江過海”之術,乃是內功中極為上乘的一門功夫,又名“提呼一氣功”,練功人如沒有極為精湛的內功根基,根本就不得其門而入,待到開始人門練習之後,其中艱難更是與日俱增,功力越高阻力越大,而這門功夫較諸別種功夫不同之處,似乎是在於它的永無止境。當今武林固然不乏浸淫此功之人,只是還不曾聽説哪一個使到了頂尖兒地步。
李妙真一聽對方開口即要與自己較量這門功夫,心裏焉能不為之暗吃一驚。好在在這門功夫上,她確實也下過一陣子苦功,對方既要與自己較量這門功夫,説不定要與她放手一搏了。她當然知道,這門功力的厲害,一旦動起手來,説不定就有性命之憂,對方指名要施展這門功力,可見恨惡自己的程度已是昭然。
心中轉動着這個念頭,一面早已運施功力,將一口內力上至祖竅下至丹田中經黃庭,一氣貫通。
“無量佛,就依施主所請,貧尼候教了!”
話聲一落,只見她芒鞋輕企,整個身子看起來猝像是提高了數寸,俄頃間之後移了尺許左右。
風來儀自然早已調度好了內力,見狀長吸口氣,足尖點處,輕飄飄地升起了四尺左右卻落足在一棵盆景中的海棠花巔。
這一手功夫,使得一旁冷眼旁觀的朱翠大為心驚。説起這種“提呼一氣功”,她雖然也曾練習過,但論功力不過入門而已,比起眼前兩個人來,實不能等量齊觀,尤其這時目睹風來儀施展時,更是自愧不如。
説時遲,那時快。風來儀足下不過往海棠花上輕輕一沾,隨即騰了起來,只是看上去不像是一個真實的人體,卻像是一個軒飄飄的影子而已。然而飄起來的這個影子可真是太厲害了!像是一陣風也似的,忽然來到了李妙真身前,這一霎李妙真慌不迭地亦跟着縱了起來,如同風來儀一般,那麼輕飄飄的,簡直就是一條影子。
兩個像煞影子的身體在空中乍一交接,彼此互換了一掌,李妙真的手掌直印對方前胸,風來儀的手掌卻是拍向李妙真腰間。
那是極為奇妙的一霎,透過現場旁觀者的眼睛所見似乎對方都得了手,雙雙都擊中對方的身上,緊接着兩條人影已交錯着擦身而過。
像是一片彩雲般,風來儀落身在一堵假山石上,眼看着她夢幻般的軀體在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快速閃爍之下,由虛幻而變為實在。
含着一抹似乎是屬於勝利的微笑,她打量着對面的敵人李妙真。
李妙真的情形顯然就不一樣了。在一陣快速的疾轉之後,她的身子終於站住了,只是看上去卻顫抖得那麼厲害,金色的肥大袈裟映着陽光閃出了片片耀眼光輝,相形之下,她的那張臉也就更加顯得蒼白。
“好,”半天之後,她才吐出了這幾個字:“金烏門的武功果然奇妙,施主你好身手!
貧尼總算見識……”一面説時,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踉蹌。
一旁的慈一女尼這才看出了不妙,敢情庵主多半是負傷了,當下慌不迭地上前趕忙扶住了她。
“庵主你……”
“個要緊!”
説話時她單手一分,慈一身子一晃,差一點摔倒在地,李妙真那雙眼睛,含蓄着深深的仇恨,直直地向風來儀注視着。
“阿彌陀佛。風施個你們去吧,今後數月之內,貧尼定當還要拜訪,面請教益,阿彌陀佛!”雙乎合十,深深向着三人一拜:“請恕貧尼這就不相送了!”
風來儀冷笑一聲道:“大師來訪,不樂島自當竭誠歡迎,只是為閣下今日盛譽計,哼哼,你還是不來的好,言盡於此,我們這就告辭了!”
李妙真直豎單掌,長長地喧了聲“阿彌陀佛”,那張臉顯然白中透青。
“就算是火海刀山,貧尼一定還是要來的,哼哼……”微微一頓,她才喃喃接下去道:
“當然,説不得,還有幾位方外的老朋友要向施主等介紹!”
這話等於説明了,李妙真是絕對忘不了風來儀今日所加諸在她身上的仇恨,言下之意似乎是她自知不是風來儀的對手,但是此仇卻非報不可,因此在下一次相會之時,她將要有幾位方外朋友出手助陣。
風來儀當然明白她話中之意,聆聽之下,臉上欣然帶出了幾絲笑容。
“那可是太好了!我們那個島上樣樣都好,就只是太寂寞了一點,大師真要能引見幾位武林同道朋友在島上見見面,可真是皆大歡喜之事,我們就這麼説定了,不樂島隨時恭迎大駕。”
轉過身來招呼朱翠道:“姑娘,我們走吧!”
朱翠向着李妙真點頭微道:“對不起,打擾了!”隨即與青荷同着風來儀揚長而去。
目送着風來儀等三人步出了偏院之後,李妙真身子晃了晃,終於忍不住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
※※※
在屋子裏來回走了一轉,朱翠有説不出的一種惆悵。
撩開簾了向外頭看看,黑沉沉的不見東西,倒是小橋那一端的一盞高架挑燈,在夜色恨光彩奪目,不過也只能照清那方圓兩丈左右的地方罷了,再遠一點也就啥也看不見了。
一陣風吹過來,飄下了一些細雨星子,敢情是又下雨了。
夜雨、孤燈,天涯羈旅……唉……
回來已經兩天了,下了兩天雨,哪裏也沒去,只是悶在房子裏。
風來儀昨天還在説,江水已經大漲了,再下兩天雨就可以出海啓程了。
已經決定去“不樂島”,朱翠倒是不再三心二意,確實定下了這顆心了,心裏何嘗沒有慕親的衝動?只是茲事體大,可不能由着性子,是以三番兩次地把這件事想過,現在依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不樂幫的種種傳説,江湖上傳的多了,就自己所知,能夠活着進去又活着出來的似乎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恩兄海無顏,再一個就是新近才結識的那個姓單的怪人。那地方既然被形容為只能進不能出,像是閻羅殿那般可怕的地方,自己卻偏偏要往裏面闖,也叫無可奈何。
一陣悦耳的琴絃聲自樓上傳出來,那個孤傲的女當家的風來儀又在自己作樂了。
只聽風來儀邊彈邊唱,唱的是:
美人卷珠簾,
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這二十個字李太白的詩句,出自她的唇齒,似乎別有意境,今夜聽來,尤其感人。
朱翠隨着音的猝然間為之神往。
她暗忖着:人聞風來儀喜愛詩詞,直到今夜才領會到她的文采斐然,倒也難得。
絃聲琤琮,和着窗外紛紛細雨,激發起一種起自內心的共鳴樂章。那絃音聲聲冰寒,似琴非琴,倒有七分像是琵琶。
她那裏聲聲弦慢,唇齒送音:
寂寂竟何待……
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
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
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
還掩故園扉。
這是孟浩然當年贈別王維的絕句,喜讀唐詩的人無不能朗朗上口,只是卻不同用於朱翠今夜之感觸至深,似乎只有今夜此時,這個人,這張嘴才唱出了詩句中的那般淒涼,也似乎只有樓上人的那雙手,才能撥彈那麼恰當的音瑟聲韻。
朱翠情不自禁地微微發出了一聲嘆息,想不到風來儀竟是如此風華氣質,自己倒是看錯她了。
窗外夜雨聲聲,冰絃聲既是如此之低,歌聲掩抑更非意在撩人,朱翠想要聽得十分真切便感為難了,她乾脆敞開了門扉,輕輕閃身樓外,原想攀上閣樓外站立廊下,倒要聽個真切,看個明白。可是這麼一來勢將驚動了她,焚琴煮鶴,卻是大煞風景。
雨點飄落在她頭上、身上,涼涼的,冰冰的,彷彿作賊似的,自己對於自己這一霎的舉動也覺得好笑,敢情自己還有這麼一股傻勁兒,好傻、好痴。
她的傻,倒也豈非沒有代價,因為緊接着樓上幽人卻又傳出了悲切的詞兒。
以上兩者是觸景而發的唐詩,刻下的這一段兒,卻非出於前人手筆,想是她自撰的,卻是分外感人。
只聽風來儀和着拍切,聲聲唱道:
一葉飄零至露初,
數載相依二心從,
豈意今歲終化鶴,
遂將長劍束高閣,
南湖水檻三秋冷,
赤岸松門一徑封,
蕭瑟秋風吹身冷,
悽悽素帳憶君容……
未後兩句,她更反覆地唱着,琵琶弦已冰澀,彈唱人亦已淚眼迷離。
朱翠在她彈唱未半時,已身不由己地騰身而起,輕輕地落身在廊一隅,忍不住輕輕向前掩去。她自信輕功絕佳,身形落下翩翩如騖,確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而卻仍然驚動了房子裏的那個人。
就在她身子方湊近窗前的一霎間,忽然眼前的那扇門扉倏地大張了開來。朱翠心裏一驚,點身就退。
須知朱翠一身輕功,確實了得,眼前施展開來,真如當空夜蝙,兩臂開合之間,翩若驚鴻地已落身在樓下階前。
然而樓上那個女人風來儀卻硬是要較她快上一步,朱翠身子不過方一着地,正待向房內撲進,猛可裏面前人影乍閃,帶着一陣子衣袂破空噗嚕嚕之聲,風來儀已好端端地站在了她面前。只見她手裏仍然抱着方才彈奏的琵琶,眸子裏含蓄着不怒自威的神色,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朱翠。也許是方自由悲傷的情緒裏驚覺,一時還難轉過這個彎來,她只是冷峻地注視着對方,一時不知道要説些什麼才好。
朱翠愣了一下,既然為對方看破了行藏,索性放大方一點,當下一哂道:“剛才的琵琶是前輩你彈的麼,彈得好唱得也好,我一時忍不住,所以……”
風來儀身子一閃,已飄身進入廳內。
朱翠才感覺到自己還站立在雨地裏,當下身子微閃,跟蹤進入。
廳內黑沉沉的,只有壁角的一盞小小琉璃燈,散發着略滲有綠色的光彩,整個大廳看上去陰森森的,襯以外面蕭蕭風雨之聲,有一種説不出的淒涼感覺。
朱翠想過去點燈。
風來儀忽然阻止住她,説道:“用不着!”
朱翠聽她口氣不善,當下站住腳,道了聲是,隨即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風前輩請坐!”
風來儀輕輕哼了一聲道:“這是我的家,還要你來讓我的座位麼?”一面説她也坐了下來。
眼前氣氛似乎很尷尬,朱翠輕輕哼了一聲道:“剛才我聽見前輩所彈奏的曲子,唱的詞實在淒涼感人,好極了。外面下雨聽不真切,所以一時忘形上樓,尚要請你不要怪罪!”
風來儀冷冷地道:“你也懂曲子麼?”微微一頓接道:“我是説你也會彈琵琶?”
朱翠點頭道:“這……懂一點!”
話聲才住,即見風來儀霍地把手上琵琶一掄道:“接着!”
“呼……”一道黑影,直向着她臉上飛了過來,朱翠突然一驚之下,伸手一託將來物接在手裏,才知道敢情是對方個人的那個玩意兒。
她原以為一個空心的琵琶,不會有什麼分量,哪裏知道一接到手裏,才知道敢情這玩意兒竟然不是琵琶,亦非木竹之器,通體遍平,上尖下圓,乍看起來像是琵琶,其實不是。概琵琶為四弦,這東西竟然有十來根弦子,通體上下看起來黃澄澄的,像是銅器,有一個圓乎乎,可以手握的把手,通體上下一式彎巧扁平,形狀古雅,一看即知乃是古樂名匠精心所制。
朱翠出身大家,自幼王府即聘有工於此道的樂師。自己因為喜愛此道,便養成了日後的興趣,但所彈無非一般樂器,舉凡如七絃琴、琵琶洞蕭,無不精通爛熟,而眼前這個樂器她卻還是第一次見過,一時在手上把弄着,遲遲思索着它的名字。
風來儀一雙眼睛一直都在注意着她,這時略似現出了幾分神采。
“你現在還説這是個琵琶麼?”
説時她那雙眼睛微微收小了,臉上微微洋溢着幾分笑意。
“這……”朱翠用手通體把這物件摸了一遍,心裏思索着,已有幾分知道,只是卻不敢拿準。
“大概是太暗了吧,你看不清楚!”
説話時,風來儀已由身側取出了火器,吧嗒一聲打着了,亮起圓圓一團火光。
那是一個頗為精緻的火招子,通體上下像是一根玉管子,卻有一面斜削出來的管口,那股清清的火焰,即是由那個門子裏噴出來的。
“現在你可以看清楚了!”
一面説,風來儀撥動那玉管底部暗置的彈簧,只聽見“叭!”一聲,自管內彈出了一團流焰。這團流焰有如黑夜流螢,在空中劃出來一道弧光,“波”地一聲輕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空中吊置的那盞吊燈裏,頓時引着了燈蕊,全廳大放光明。
朱翠十分欣賞對方指法的巧妙與準頭,微笑道:“真妙!”這才向手上那具銅製樂器注目。
“哼!”風來儀臉上顯示着一絲冷笑:“你雖然貴為公主,出身王族,但是我確信你説不出這個東西的名字來,你服氣麼?”
朱翠經過一番盤算,確信對於手中物什已猜知了個八成,但是她仍然有些拿不準兒。
於是她試探説道:“我知道,這是一件古樂器,這三百年以來早已失傳,是不是?”
風來儀微微呆了一下,含笑點點頭道:“大致不差,你可知道它的名字與用處麼?”
“這就是一般常聽的‘瑟’!”朱翠由對方的臉上表情,已可斷定自己是猜對了。
當下她微笑了一下,接下去道:“我所以沒有馬上説出它的名字,那是因為你這一把瑟和我所知道的形象略有不同。一般樂具,如是出自宮制,則形象雖千百年也不會更變,看起來這座古瑟,必是出自前輩世代珍藏,多半是私家獨創的了!”
風來儀臉上綻出了一片笑靨,點點頭道:“你能説出這一番話來,顯然高明之至!”
朱翠道:“前輩誇獎,這應説這個瑟是出自你的傳家之寶了?”
風來儀搖搖頭,輕輕一嘆道:“確是傳家之寶,只是並非是我家的寶物,是……我…個故世的朋友……”
説到這裏她頓了一下,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道:“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朱翠注意到她的臉色在訴説這位“故人”時,一下子變得沉默了。
“是了……”她心裏默默想着:“怪不得剛才那末尾一首歌詞,聽來像是吊挽友人的詩句,這樣看來便不錯了!”
風來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又重新落在了朱翠身上,微微點點頭道:“你説得不錯,這是一座‘瑟’,是江南柳家三十九世的傳家之寶!”
“前輩説的是江南鐵獅子橋柳家?”
“唉?”風來儀頗為驚訝地道:“你怎知道這家人家?”
朱翠一笑道:“鐵獅子橋柳家我雖然無能拜訪,只是有‘琴仙’之稱的柳舒捲前輩,我是久仰極了,不知道你所説的柳家可是他老人家?”
風來儀臉上帶出了一種欣慰又似悲傷的表情,聽了她説的話甚久之後,她才微微點了一下頭:“不錯,就是他,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閲歷竟然如此豐碩,實在是難能可貴了!”
似乎她已經消除了方才不愉快的情緒,這一刻如沐春風,臉上顯現出少見的和諧。
“這麼説,你也會彈了?”
朱翠搖搖頭道:“我不會,我只會彈琴!”
“好極了,琴瑟原是要配合的,你可知道兩者之間的區別麼?”
朱翠點頭道:“知道一點!”
風來儀道:“這麼説倒要考考你了,你可知琴瑟之分又在哪裏?”
朱翠道:“琴聲調高,瑟音調低,據我所知,瑟分兩種,一種是多弦,又叫大瑟,分二十五絃,一種稱小瑟,只有十五根弦子,就像這個……”
“還有呢?”
朱翠想了想,一一笑道:“堂上之樂首重琴瑟,但是卻有琴傳而瑟不傳之説。其實,並非是瑟不傳,重要的是很少有人學習這種樂具,千百年來便很少有人知道罷了。”
風來儀輕輕一嘆道:“當今天下,懂瑟之人不能説沒有,只是捨棄柳舒捲其人,再也沒有那美妙如夢如幻的幽怨指工了!”
説到後來,她臉上顯然又着染起一層傷懷。
朱翠道:“這也不一定,前輩你的造詣不也很高麼!”
“我,比起柳……來,我差得太遠了!”
忽然她挑了一下細長的眉毛,手指向廳內原置的琴座道:“聽你説得頭頭是道,來吧,我彈琴你和瑟,我們來對應一回可好!”
朱翠想了想,其實她早已技癢,對方既有此情,倒也不再推辭,當時應了一聲:“好,只是我彈得不好,拿不準兒!”一面説,便把手中銅瑟平置桌上。
風來儀點點頭道:“這是你頭一次合瑟麼,你可知怎麼合法?”
朱翠微笑道:“琴欲高張,瑟欲下調,所彈曲調其實一樣,前輩你賜曲吧!”
風來儀見她這麼説越加興致高熾,當時一面移座琴側,含笑道:“你能懂得這個便不差了!”
於是她先定了弦,便用右手空挑七絃,作了個“仙”字,又用左手無名指按住五絃的十徽,右手勾五絃,應了個“翁”字,這便是所謂的“小間勾”。
朱翠見對方已調好些弦子,不甘示後,立刻以右手空挑七絃,作個“仙”’字,左手大指按住四弦的九徽,右手勾四弦應了個“翁”字,乃是個大間勾。
這具銅瑟,果然作比等閒,音色蒼古每有餘韻,誠是不可多得之寶。
風來儀見對方果然是個知音的行家,一時大為欣似。
她嘴裏報出了曲牌道:“來一段《七四》吧!”
朱翠一笑道:“遵命!”
於是這一瑟一琴便和將起來。
朱翠初彈還怕摸不甚清,誰知一段《七四》彈下來,指法已熟,原來這銅瑟雖是形樣略異一般,但那十五根弦子用法一如焦尾瑤琴,朱翠以前五絃定合四上尺工為徽羽宮商角,即所謂琴中之中呂鈞,次五絃如之,兩手雙彈,即兩合字成仙翁音。
一曲既罷,雙方已有欲罷不能之勢,於是緊接着第二曲《玉宮贍》彈和得越為動聽,一時間整個樓字便沐浴在琴韻之間,哪裏又理會得窗外雨瀟瀟。
這一調《玉宮贍》情意綿長,彈和起來非得全神貫注不可。
一曲既終,雙方已似到了“忘我”之境。
風來儀一雙眼睛含蓄着罕見的慈愛,默默向朱翠注視着,甚久之後才微笑道:“我很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想不到你這麼聰明,第一次合瑟就能把握住個中三昧,真是難能可貴,如果舒捲還在人世,看見你彈奏得這麼好,不知他該有多高興。”
無意中她説出了“舒捲”二字,不再冠以姓氏那個“柳”字,可見這個柳舒捲與她確屬私交非淺了。
經過這番“琴瑟相和”,朱翠確實對於眼前的這個風來儀刮目相視,她原就感覺出她的氣質不俗,這時便更為心存敬仰了。
一陣大風,揭開了窗前紗幔,帶進了一些小雨星子,使得朱翠猝然有所驚覺。“錯將大敵為知己”,這個疏忽可是不小,這是她一直暗中在提醒自己的。
似乎有鬱雷在天上響着。
朱翠掠了一下頭髮,懶洋洋地由椅子上站起,雙手捧着這具銅瑟走向風來儀道:“這真是一件難得寶貝,前輩你收回去吧,別叫我碰壞了!”
風來儀道:“你碰不壞的,也許你還不知道,這銅瑟正是當年柳舒捲的隨身兵刃,他愛此瑟真是較性命還有過之!”
朱翠一怔道:“隨身的兵刃?”
“怎麼不是?”
説時,風來儀已就其手中把這具銅瑟接了過來,只見她右手向那個銅瑟的把柄上一握,“呼!”一聲已掄了起來,一股巨大風力,夾着一團黑影,直向朱翠頭頂上砸了下來。
朱翠一驚,倏地閃身縱開,風來儀卻緊跟着她閃出的身子驀地襲了過去。朱翠心裏一驚,倏地一個翻身,右手猛地遞出,想去搶奪銅瑟的把子,猛可裏肩上一沉已吃銅瑟另一端搭在了肩上。不容許她另有行動,只聽見“喀!”一聲,銅瑟一端似乎搭下來了一個盤頭,把她整個左肩頭緊緊鎖住,一時動彈不得。
風來儀哼了一聲道:“你看如何?”
手上一振,“喀”的一聲,瑟頂盤頭又自鬆了開來,倒是朱翠不經意之下為對方制了先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也紅了。
風來儀道:“另外的妙用還多得很,更可兼發暗器。”
才説到這裏,似乎由一隅傳過來一聲輕微的冷笑,只是這聲輕微的冷笑立刻為空中猝然傳來的一聲雷鳴所掩飾,緊接着亮出了一道刺目難開的閃電。
風來儀、朱翠相繼為那聲冷笑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一齊扭臉望去。
閃電下,她們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停立在窗前廊下,閃電的光度,甚至於使她們清楚的看見對方這人穿着一襲藍緞長衣,也許由於被雨水浸濕了的關係,在閃電下閃閃有光。
朱翠一眼之下,心中大為震驚,根本無需看清對方的臉,已可斷定這人是誰,一顆心頓時為之忐忑起來。
對於風來儀説,這是前所未有的恥辱,儘管是惑之於風雨,但是對方欺身到近前咫尺,竟沒被自己發覺,對於一個像她如此武功而又自負的人來説,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然接下的反應,實在是夠快的,隨着風來儀揚起的銅瑟,手指已經拔動了一很特殊的琴絃,“哧!哧!”兩股極為尖鋭的破空之聲,夾帶着兩支銀光耀眼的銀釘陡地飛出,直循着窗下那高大的藍衣人身上射去。
藍衣人顯然身負奇技,這一點可以由他在風來儀暗器出手之後,仍然沒有立刻逃開之意看出。
那是一種武林中罕見的收接暗器手法。隨着藍衣人撩起的右手,一上一下,只聽見“叮!叮!”兩聲脆響,已把古瑟中飛出的一雙暗器接到手裏。
閃電乍亮。這一次風來儀和朱翠都看得很清楚。對方敢情臉上帶着一面極其猙獰的面具,即使心知是假,亦不禁為之暗吃一驚。
風來儀一聲清叱道:“你是誰?”隨着叱聲之後,身子已倏地騰了起來,起落之間直向對方藍衣人身上猛撲了過去。然而,她的這種進身之勢,立刻受阻於來人身上所發出的充沛內元罡炁。
當然這種抗拒是無形的。風來儀似乎未曾防備到對方有此一手。雙方力道猝然一交接之下,她不得不中途落下,身子一歪,一擰,落身子現場一隅。
來人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只當不樂幫三娘娘武功有什麼驚天動地之能,今天一見不過如此,令人失望之至!”
對於朱翠來説,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海無顏!”她心裏呼叫着,差一點脱門而出,然而,對於風來儀來説,這個聲音卻是聞所未聞的陌生。
“你是什麼人?”
吐出了這五個字,風來儀已向前踏進了一步。
兩股內元真氣立刻在空中交接頂撞起來,憑着風來儀數十年交敵的經驗,她立刻就判斷出對方這個高大的藍衣人功力至強,是過去從未領受過的一個勁敵,這一驚使得她禁不住心頭升起了一片寒意。
兩股氣機繼續在抗衡着,只是從表面上看來,兩個人卻像無事一樣的平靜。
“你好大的膽!”風來儀冷笑着道:“這裏豈是你隨便可以進出的!”
“我想來就來!”藍衣人用同樣冷的聲音回答道:“包括你們那個不樂島在內,我只要想去誰也阻不住我!”
風來儀怔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不信,你只是口説白話而已!”
“那就算是空口白話吧!”
“你是誰?為什麼臉遮面具?”
“這還不簡單!”藍衣人説得極其自然:“當然是不想讓你看見本來面目!”
“這麼説,我們以前見過面了?”
“也許是吧!”藍衣人道:“我已記不大清楚了!”
風來儀在説話時,一面暗聚真力,好幾次都想試圖把對方護身真氣突破攻入。但是每一次對方都似乎有備在先,一任她內力攻向哪裏,那地方總似有了防備,兩股力道交接之下,便使得她的用心白費。
風來儀一向目高於頂,然而這一次卻是自內心對這個人生出了戒懼,哪裏敢絲毫悼以輕心。
“尊駕貴姓?”
“我不會告訴你的!”
藍衣人冷森森地接下去道:“不過你不必多心,今夜我來這裏,只是一次禮貌的拜訪,確實沒有心存惡意。”
風來儀一笑道:“這麼説你是手下留情了?”
藍衣人冷笑道:“對於貴幫,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微微一頓,他立刻又接下去道:“當然該留的我已經留過了!”
風來儀一笑道:“聽你口氣,好像你與不樂幫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似的?”
“也沒有這麼嚴重,不過我倒是自己心裏發了一個誓罷了!”
“願聞其詳!”
“也沒什麼!”藍衣人輕描淡寫地説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便要與‘不樂幫’周旋到底!”
“哼,這又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藍衣人略似輕狂地道:“不樂幫一天到晚要別人不快樂,我也想讓他們嚐嚐不快樂的滋味就是了,這是我私下裏的一點心意罷了!”
“你以為你能做得到麼?”
“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不過我決計這麼做就是了!”藍衣人冷笑了一聲:“我的最後宗旨是把不樂幫全數瓦解,徹底消滅!”
風來儀發出了一串顫抖的笑聲。
“你的雄心壯志,確是值得嘉獎,聽你口音,你的歲數不大,小夥子,來試試吧,想毀不樂幫,最起碼你要先勝過我,要不然豈非夢想?”
“這話有理!”藍衣人點了一下頭道:“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夜我冒雨來訪的道理!”
風來儀冷冷笑了一聲,道:“那一天在馬王廟,我們不是見過面嗎,為什麼你走得這麼快?”
“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打算與你見面!”藍衣人腳下已輕輕在向後面移動:“今天見面不是比較恰當麼!”
話聲一落,他身子已如一隻巨大的飛鳥,兩隻手倏地一張,騰身而出。呼嚕嚕,衣袂盪風聲中,他已落身子樓前木橋。
雨勢未己,藍衣人身上早已淋濕了,只是卻壓不住他心裏的火氣。
緊隨着他的轉進之後,風來儀一陣風也似地飄身而出,落身在小橋的另一端。
兩條人影雖然落身先後的順序不同,可是所採取對立的勢子卻是相同的。
藍衣人身形直立如前,透過他臉上面具,可以覺察到他亮炯炯的一雙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向對方,似乎有立刻出手的意圖。
風來儀在片刻佇立之後,忽然間如風擺殘荷般地搖動了起來。藍衣人慢慢地矮下了身子。四隻眼睛彼此全神貫注着,情勢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看到這裏,朱翠忍不住縱身而出,正因為她猜出了那個藍衣人是誰,心裏才越加的為他擔心,生怕在此一戰裏,失手於風來儀。只是眼前情勢之將要發生,卻是她無力所能阻止的。就在朱翠身子方自縱出的同時,木橋兩端的兩個人已經同時展開了身手。
兩條人影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裏,猛然向當中擠了過來,其勢之快,簡直令人來不及細辨。在極為短暫的一瞬間,雙方已似乎交換了七八掌。
帶着一聲輕嘯,藍衣人身子戛然劃空直起,落向荷池之尖。他的一·只足尖無非只在殘荷頂端上點了一點,隨即騰身直起,揍在了木橋的另一一端。
“果然高明,見識了!”
話聲既落,再也不想在此多留片刻,身形再次拔起,卻是一招“神龍昇天”的絕妙輕功。沉沉夜色裏,他身子足足拔起了六七丈高下,在緊接着吹來的一個風勢裏,立刻消逝無蹤。
一旁冷眼旁觀的朱翠,看到這裏才算是喘了一口氣。轉過臉來再看風來儀,出乎意料之外地,她竟仍然還站立在木橋上。她在發呆。
朱翠目睹着海無顏的來去,本想喚住他上前説幾句話,只是礙於風來儀的在側,卻不便如此。
甚久之後,橋上的風來儀才似警覺過來。她冷冷地笑了一聲,目光轉向朱翠道:“這個人你可認得?”
朱翠心裏一動,以為被她看穿了心事,可是轉念一想,覺得這想法幾近無稽。
搖搖頭,朱翠道:“我不認識,他不是戴着面具嗎!”
風來儀一言不發地轉身進入廳內,朱翠亦跟着進去。
忽然風來儀轉過臉來,目光炯炯盯向朱翠道:“這個人一定與你有關係。”
朱翠一驚道:“怎麼……”
風來儀冷哼了一聲道:“因為他兩次出現,你都在現場,這絕非偶然的!”
朱翠原本以為她發現了自己什麼隱秘,聽她這麼説不禁放心,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説些什麼,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我真希望能夠見識一下他的廬山真面目。”
風來儀這才想到上次這個藍衣人出現時,適逢朱翠中計李妙真,昏倒在地,當然她不知道了,這麼一想確實也不能斷定她與那個藍衣人暗中有來往。一想到藍衣人那般傑出的身手,果真要是他立意與不樂幫為敵,前途還真是大有隱憂。
朱翠見她神態有異,心裏多少也猜知了一些,當下試探着道:“那個藍衣人武功真的很強麼?”
風來儀看着她點頭道:“他是一個我生平罕見的高手,哼……但是如果他憑此就認為可以與不樂幫一較高下,也未免太天真了!”
朱翠道:“聽他口氣與貴幫仇恨不小,前輩你可知道他是誰?”
“現在還不知道!”微微一頓,她又接道:“不過我會查出來的!”
經此一鬧,風來儀自然失去了先前的興致。正當她想把背後的古瑟拿下來,忽然身邊上響起了一陣奇怪的響聲,像是有節奏的六種不同聲音,卻是一串傳出,尤其在靜夜裏聽得格外清晰。風來儀神色先是一怔,不禁冷冷地一笑。
朱翠奇怪地道:“這是什麼聲音?”
風來儀沒有説話,可是緊接着身邊上又自響了起來,仍是先前的一串音階。
“哼,他居然還沒走!”風來儀長眉挑了一下,甚至得意地道:“這一次他可是自投羅網,看他還怎麼逃!”
一面説,她隨即向着朱翠看了一眼道:“這小子誤入陣門,如今陣勢已經發動,敵暗我明,看他是無能逃生出去了,你可要跟我去看個熱鬧?”
朱翠為之一驚,心裏記掛着海無顏的安危,點點頭道:“好,我們這就去吧!”
話聲才住,即見廳前人影一閃。
風來儀一聲叱道:“誰?”
“三娘娘是我!”來人進來道:“莫青荷!”
説時分別向風來儀二人請安站起。
“有外人擅入別館,現在在六音樓,已被陣法困住,高二管事已經親自出手,他臨走前要婢子報告三娘娘不必擔心,他還可應付,請安心睡覺!”
風來儀點點頭道:“高二管事是否已經看見了來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個……婢子還不知道!”青荷道:“二管事已經親自出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哼!”但願如此……”風來儀眉頭微微一皺道:“這人要是無知入陣,倒也罷了,要是故意闖陣,可就不是容易對付之輩,我們這就瞧瞧去!”説完率先步出。
朱翠由於一心惦記着海無顏的安危,不覺信步跟出,心裏卻不禁暗暗責怪他的魯莽,即使是他的武功超人,可是此刻身困陣內,如果再加上那位高二管事與風來儀的一旁助陣,這麼一來想要從容進出,只怕是不易了,最起碼要現出了本來面目,豈非是得不償失?想着,她便跟隨風來儀步出了大廳。
外面風雨依舊,三人穿過了木橋,只是這一小段路,已是全身水濕。
青荷慌道:“婢子來得匆忙了,竟不及與三娘娘公主備傘!”
風來儀冷着臉道:“用不着,一點小雨義算得了什麼,沒瞧見麼,人家還不是説來就來説去就去!”
她一心只想着那個藍衣人,尤其渴望着能把他困入陣內,只是當着朱翠的面,卻故意壓制着激動的情緒,不使現出表面。
前文曾經描述過這座別館內的建築情勢,原來六座樓閣之間,都有一道迴廊所連貫,是以三人一踏入樓廊之內,頓時就感覺到風雨勢微,最起碼身上再不會有雨水浸入。只見兩個青衣小童,正在把懸掛在樓廊兩側特製的燈籠點着,一時間大現光明。
朱翠邊行邊自打量,黑夜裏看去,這片院落閃爍着點點燈光,這些燈盞色彩既是各異,懸掛的地位,或高或矮,更是不一,加以連貫樓與樓之間這些迴廊內的掛燈,形成了一片奇幻迷離。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貿然來到這裏,只是這片燈陣已把他弄花了眼了。
朱翠看在眼裏,情知這裏陣勢必已發動。那一天她與青荷外出時,曾經乘機觀察了一下,當時尚覺不出十分奧妙,想不到一經發動,尤其是黑夜裏看起來竟是如此奇幻,大非尋常。
風來儀故示從容地緩緩前行,一面向身邊的朱翠冷冷地説道:“我們馬上就可以看見這個大膽涉陣的人了。要是剛才那個小子,只伯這一次容不得他那麼張狂了!”
説話間已來到了正中石樓,即見四名青衣抱劍弟子,並立門前,樓內懸滿了燈,光度極強,朱翠猝然接觸之下,真有點刺目難開,心裏禁不住狐疑忖道:“這又是怎麼回事?哪裏來的這麼強的燈光?”
四弟子乍見風來儀等三人來到,慌不迭地上前跪拜見禮,口呼三娘娘,敢情這裏規矩甚嚴,較之皇宮內院亦相去不多。
風來儀冷冷地道:“來人可曾現出了身形?”
四名弟子中為首之人趨前抱拳道:“回三娘娘的話,敵人已被困在六光陣內,目前還掩身未出,不過……”
風來儀不待他説完,已向樓內踏入。
朱翠青荷隨後跟入。
乍然一走進後,朱翠只覺得一陣眼花繚亂,彷彿自身涉入了波譎雲詭的燈陣一般。
侍到她定下了心神,仔細打量之下,才算看清了眼前一切。敢情那些炫目難開的五色燈光,全像來自四壁的反射所致,而致使燈光反射的原因卻是由於四壁間所鑲鑄的四面銅鏡。
銅鏡的形狀凹凸各異,所影射的燈光,自然也就不同。這些反射出來的燈光,再經過高懸中廳的一個六角形的明珠折射,便形成了眼前如夢如幻,泛如置身星海的奇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