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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憂傷,如何隱藏

    第一節

    經過在如意酒店幾個月的培訓,唐婧對於該酒店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瞭解,對於她需要涉及的業務日漸熟知。培訓結束後,讓她高興萬分的是,她被分配到客房部當領班。唯一讓她感到鬱悶的是,她一個應屆生,一去那兒就讓她當領班,這招來了別人的嫉妒。

    剛開始,有人問她跟酒店哪個高管是親戚,她説沒有很多人都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至於領導為什麼任她為領班,她也不知道。她想,興許是她在培訓的過程中,表現得很突出,那位伯樂終於發現了她這匹千里馬了吧。想到這個,她兀自笑了笑。

    上班的日子,唐婧覺得要比在學校過得更為充實,一天到晚,很少有閒着的時候。

    公司不提供住宿,她就在公司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下班回去挺近的,不會浪費她在路上的時間。

    沒了電腦做什麼事總不太方便,所以前不久唐婧便去買了台。每天晚上她除了隨意地瀏覽一些網頁,還會習慣性地登陸QQ,這習慣在她上學期間已經養成,現今已很難改掉。

    那個叫“辛仔”的頭像一直處於灰色狀態。

    如果沒有記錯,這名字還是唐婧當初幫章辛取的。剛認識章辛那會兒,他的QQ暱稱是“江湖小子”,這暱稱是有些氣勢,但唐婧不喜歡。後來,她便將自己想了很多遍,精心篩選後的“辛仔”免費送給了他。

    可惜,“辛仔”已不再屬於她。

    出於不甘和不解,唐婧在這之前去找過章辛。

    那天,天氣晴好,滿空氣裏都充滿了夏天獨有的味道,飽滿的綠色和怒放的花兒讓人心曠神怡。

    唐婧卻無暇顧及生機勃勃的景色,因為,她的春天已走遠,她的心直接濾掉了夏秋兩個季節,緩緩向冬季滑行。

    由於她打他電話老是關機,所以當唐婧出現在章辛面前時,章辛格外吃驚。

    “你來幹什麼?”章辛淡漠地看着她。

    唐婧突然覺得站在她面前的章辛好陌生,就像是另外一個人。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親密地喚他“辛仔”,也不會再挽上他的胳膊……那個和他親密的她,不在了。

    “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唐婧想挽回。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她是個從不輕易妥協的人,但這次為了愛情,左思右想,她打算爭取一下,看能不能挽回他們已經相處了三年的感情。

    “……是。”章辛猶豫了會兒,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麼?”儘管知道這樣問很白痴,可唐婧就一直不明白,她又沒做錯什麼,章辛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呢?這次的分手竟來得如此決絕。

    “理由我已經跟你説過了。”章辛低低地説道。

    “什麼理由?你説我野蠻那個嗎?你簡直就是無中生有。”

    “那……那我説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滿意了吧?”

    “你中邪了,是不是?”唐婧沒想到章辛會這麼跟她説,一點也不顧慮她的感受。要是以前,他什麼都會替她着想。怎麼到了要分手的時候,他就變了呢?

    “清醒些吧,我們結束了。”説完,章辛毫不猶豫地走了。

    唐婧看着曾經很熟悉如今很陌生的背影發呆,她很想上前拉住他,再跟他説點什麼。然而,他剛才對她的神態、對她的説的話,都讓她覺得一切都沒必要了。

    就這樣,對於挽回這段感情,唐婧已沒了任何念想。

    唐婧一如既往地忙碌着,這些天沒到住客高峯期,她可以準時回她那個小窩。

    下班臨走時,唐婧跟客房部經理李翔打招呼:“李經理,我先走了。”

    “唐婧,等等。”李翔叫住了她。

    唐婧稍稍一愣,隱約感覺他這一叫應該沒好事。

    果然,李翔説:“剛剛接到前廳部的電話,今晚有旅行團要過來入住,你現在得安排人去檢查下客房。”

    “行。”唐婧幾乎是一口應下。

    工作就是這樣,一旦任務來了,就要任勞任怨地去做。身為一名職員,唐婧隨時準備着。

    唐婧將任務一一跟別人交代好,空餘一點時間用來歇息。

    她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前,七八點鐘的窗外,已被閃爍的霓虹所佔據。偷來這片刻的閒暇時光,她變得安安靜靜的,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可是,很快這份安寧被打破了。

    “唐領班,唐領班……”慌慌張張的聲音在唐婧的身後響起。

    “怎麼了?”唐婧迅速地進入臨戰狀態。

    小李上氣不接下氣地説:“咱們的客房都被預定了,可有個女的就一定要一間房,我讓她到別的地方看看,她就是不聽。”

    “我去看看。”唐婧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去。

    大廳裏,有個化妝化得很嫵媚的女人,雙手抱胸,提着LV的手提包,穿着深紫色長裙,腳上穿了雙足以做利器的高跟鞋,鞋面鑲鑽,在大廳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你是這兒的經理嗎?”楊姍將一直戴着的大墨鏡拿了下來,斜看了唐婧一眼。

    “不是,我是領班。”唐婧微笑着對她説。

    “領班呀。”楊姍一臉不屑,“你們經理呢?”她漫不經心地玩弄着墨鏡。

    “你要訂房間,是嗎?”唐婧儘可能客氣地跟她説。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楊姍説道,“讓你們經理過來,我這之前就預訂了,你們當時還説有的,怎麼我一來就説沒有了。”

    “你等我一下。”唐婧到前廳小姐那兒問了問情況,前廳小姐説這女的沒預訂過,唐婧想也許是這女人在編瞎話,走到了她面前,底氣十足地説,“這位小姐,你想想,你預訂過嗎?”

    “預訂沒預訂我自己還不清楚。”楊姍肯定地説。

    “那要不這樣吧……”唐婧稍稍一想,“我幫你在附近的酒店看看有沒有空房間。”

    “我已經預訂好你們這邊的了,憑什麼還要我住在別的地方。”楊姍有些氣了,她走到前台處,直接問前台小姐,“我明明給你們打電話預訂了房間,當時誰在這兒值班的?”

    前台小姐看着楊姍這副架勢,戰戰兢兢地説:“是我。”

    “你是不是偷懶沒記下來啊?”楊姍向她吼道。

    為了維護酒店的聲譽,唐婧走到了楊姍的身旁:“請這位小姐聲音小點兒。”她想,就算是前台小姐那兒有所疏忽,也輪不到這個女人在這兒指手畫腳的,她的正義心開始湧動。

    “我聲音大怎麼了?”楊姍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貝。

    “別在這兒撒野,這兒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唐婧一向本着顧客至上的服務理念去服務他人,但是遇到這樣的,就不能以那種方式去對待了。

    對待胡攪蠻纏的顧客,你越是把他當上帝,他越是把你當爛泥;你越是狠狠地捧他,他越是狠狠地摔你。

    “……”楊姍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婧,她這位嬌小姐還沒遭人這麼罵過,氣得想把貨真價實的LV包甩到唐婧的臉上。還好,素來教養還算高的她,只是杏眼圓睜,氣得説話都不連貫了,“我……我要見……你們的董事長孟慶。”

    當“孟慶”兩個字從楊姍口中説出來後,在場的幾個人都十分吃驚地看着她。一開始他們對她的話持懷疑態度,認為她是在胡謅,但想了想,就算胡謅的話,怎麼胡謅出他們老總的名字呢?有人慌了,都説老虎的尾巴碰不得,萬一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女人跟他們老總有什麼特殊關係,惹了她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小姐……這位小姐……我幫你看看有沒有誰待會兒要退房的。”前台小姐邊説邊急忙跑去客房查看。

    站在唐婧身旁的小李顯然被嚇住了,推了推唐婧,向她使了個害怕的眼神。

    唐婧除了吃驚外,神情倒是鎮定得很,正想説什麼時,恰巧,他們董事長來了。

    “剛才誰在大聲嚷嚷的?”孟慶醇厚的聲音在大廳裏響起。

    “啊,孟伯伯。”楊姍一見到孟慶,笑容立馬堆到臉上,湊到了他的身旁,嗲聲嗲氣地叫着。

    “姍姍。”孟慶親切地叫她。

    “董事長來了,你説我們該怎麼辦呀?”小李附在唐婧的耳邊,小聲説。

    “見機行事吧。”唐婧毫不慌張地走上前,貼上了她的笑臉,“董事長,您好。”

    “剛才怎麼回事?”孟慶一臉嚴肅地問。

    “孟伯伯,就是她!”楊姍撅起了小嘴,氣哼哼地瞪着唐婧。

    孟慶掃了眼唐婧,繼而轉過頭低聲對楊姍説:“有什麼事,到我辦公室説。”

    “嗯。”楊姍臨走時,還不忘拋給唐婧不滿的眼神。

    唐婧裝作視而不見,不予理會。

    第二節

    第二天中午,李翔把唐婧叫到他的辦公室。

    “唐婧……”李翔素來説話爽快,這次卻有些猶豫。

    “李經理,找我有什麼事嗎?”唐婧看李翔的面色比較凝重,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你得罪誰不好,非得得罪孟董事長?”李翔敲了敲桌子,神色不悦道。

    “得罪孟董事長?”唐婧的心猛然一沉,昨晚的事在腦中閃現,難不成是楊姍跟孟慶説了什麼?

    “是啊,要不然……”李翔長嘆一口氣説,“你怎麼會被他開除?”

    “……”唐婧愣愣地看着李翔,許久都不説話。

    “今天是你最後一天上班,明天你來公司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吧,這個月的工資,記得到財務那兒領。”

    唐婧作為李翔所在部門的一員,她對待工作認真的態度,被李翔看好。當李翔聽到孟慶要開除唐婧時,他替唐婧説了不少好話,但是孟慶似乎是鐵了心要開除唐婧,所以,愣是李翔如何跟孟慶磨嘴皮子,都沒撼動孟慶的決定。

    “我知道了,李經理,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工作去了。”唐婧假裝若無其事,朝李翔輕笑道。

    “唐婧,在這兒你幹得不錯,以後,繼續努力,我相信你會幹得更加出色!”李翔鼓勵她。

    “我會的,謝謝李經理。”

    唐婧站起身,朝門外走去。窗外的陽光拉長了她的身影,仿若也拉長了她心中沉沉的落寞。

    下午工作時,唐婧顯得無精打采。

    “唐領班,你身體不舒服嗎?”小李看到唐婧這副模樣,不禁問道。

    “沒有。”

    “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可能昨晚睡得晚,睡眠不足吧。”唐婧隨便找了個理由。

    唐婧並沒有把昨晚自己跟楊姍對峙的事放在心上,沒想到楊姍倒是格外得當真,報復來得迅速,跟來得猛烈地暴風雨一般。

    事已如此,唐婧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平時到了下班時間,唐婧都會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今日,她在公司裏多逗留了會兒,走出酒店時,華燈早已亮起。

    昏黃的夜色一點點地將她吞噬,揭開她的傷口。

    方才唐婧吃飯時喝了點酒,此時,酒精慢慢地侵襲而來。她站在如意酒店門口,靜靜地看着閃亮的招牌,心裏酸酸的。

    在這兒,工作了幾個月,要離開這裏,唐婧忽然有些不捨。曾經她立下的堅定目標,變得模糊。

    酒店外是格外喧囂的世界,唐婧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停車場一個暗寂的角落裏。

    她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加入了無業者的行列,她曾有過天高地遠的理想就這樣被粉碎了嗎?雖然領班這個職位跟她要追求的管理層還相差一大截,但她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沒有當服務員,她就覺得領導高抬她了。既然領導給了她這樣一個好機會,她理應好好把握,卻不想因言語不當而被開除。

    在説話方面,有時她欠考慮。

    人生最茫然的事,莫過於在無知中犯錯。不經他人點撥,永遠都不會清醒過來。

    唐婧沿着牆來來回回地走。就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裏,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逡巡了多少回,就這麼一直走下去,不知何處才是盡頭,忽然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她想緊緊握住的東西,通常如細沙一般,像長了腿腳,溜得比誰都快。

    終於走累了,她停了下來,才發覺已經走出了那方小空間,走到了停車場的外邊。

    此時的風涼颼颼的,吹在她身上,讓她有了幾許朗然。

    唐婧抬頭望天,月朗星稀的夜空被高大的建築物切割開,只投射下少許的束束微光,不比霓虹耀眼,卻自有本身所攜帶的清幽。她想選個最好的角度,看看久違的夜景。

    依稀記得,兒時,在夏日的夜晚,唐婧會搬上座椅,在自家的陽台上仰視點點繁星和朗朗新月。那時候的她,還以為這樣的景色會一直見到。如今,在最繁華的青城街道上,那景色已是罕見。

    拋開塵世的煩囂,投入一種她自認為幽雅的意境中,是唐婧最熱衷的事情。然而,就連她自認為幽雅的意境,此刻,也成了種奢侈。

    她沒有目的地晃盪着,突然,一束刺眼的光徹底打破了她在某種程度上追求的幽雅。現實就這樣無情地闖入她的世界,她只能避讓到一旁,讓車駛進停車場。

    在唐婧一個人安靜地呆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候,幽暗的光線中,她遠遠地看到兩個身影從停車場出來,向她這個方位走過來。有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飄到她的耳邊,聲音甚小,唐婧無法辨清,況且她也沒心思想去知道這個人是誰。直到她大約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孔,方知那人是誰。接着,幾乎是下意識,她背過身去。

    唐婧怎會想到自己又碰上了景澄,她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正面交鋒,這隻會給她添麻煩。她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在她最為落魄的時候總能見到他,他如同一個惡魔。是不是上天專門負責他來嘲諷她的失落和挫敗的呢?

    此時,她為自己的躲避感到些微的羞恥,明明沒做什麼虧心事,卻還要這樣避開他。

    “你出來了,怎麼也不給他們電話?以為住在這家酒店,就不會找到你嗎?”景澄那淡漠的聲音準確無誤地落到唐婧的聽覺範圍內。

    唐婧像根木樁般呆呆地矗立在原地,想什麼不好,腦中驀地浮現出“殭屍”兩個字。在這個詭異的氣氛裏,她猛地一哆嗦,引起了司機高飛的注意。

    高飛好奇地撞了唐婧一下,打算若無其事地走開時,唐婧卻猛然轉過身來,兩人互相對視,都嚇了對方一跳。

    “你鬼啊?站在這兒嚇誰呢?”高飛先出了聲。

    “喂,是你先撞我的,好吧?”唐婧鬱悶地説。

    她看向景澄,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到了一塊兒。遭了,還是被發現了,她在心中哀嘆一聲。

    “先這樣吧,我快到了,到你那兒再説。”景澄利落地掛了電話,繼而將目光移到唐婧的身上,挑了挑眉毛,“又是你。”

    唐婧毫不給他面子,扭過頭去,不打算跟他説話。

    “還沒下班?”景澄隨意地問道。

    “嗯。”唐婧低低應道,神情淡漠。

    “不要總拉着一張臉,你們酒店沒微笑服務這一項嗎?”景澄的眼眸深邃如潭,定定地看着唐婧。

    “有沒有與你無關。”因為工作的事,唐婧心情本來就不太好,遇見景澄,又添了幾許煩躁。

    此時,她的煩躁全數落在了景澄的眼裏。景澄平靜無波地望着她,對於她的神情視若無睹。

    唐婧不想跟他磨磨蹭蹭,困惑地問:“為什麼我在哪兒,你就會出現在哪兒啊?”

    “照你這樣説,是我在跟蹤你了?”景澄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唐婧眉頭緊鎖,“難道不是這樣嗎?”

    “青城就這麼大,我能碰上你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嗎?”景澄淡然一笑,“你不覺得這是種緣分嗎?”

    但凡能夠在千千萬萬個人中相遇的兩個人,興許總有那麼點緣分的吧。

    只是,這樣的緣分,唐婧一點也不稀罕,她所需索的緣分也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如若兩人真的有緣,應當在對的時間遇上。但她覺得他們倆的遇見都不是件讓人愉悦的事,相反,總會發生一點烏龍的事來。

    這一刻,她視他為自己的剋星,遇不得,碰不得,更加招惹不得。唯有躲避,方為上策。

    雖然她極為不相信宿命論之説,但自從遇見了他,在她的思維天平中,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各佔了一半,甚至,有時唯心主義佔了上風。好比現在,她無法不相信命運,不想遇到的人偏偏總在不恰當的時機遇到,這何嘗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唐婧自嘲般地笑了笑,看向景澄:“再見,但願不要再見。”

    她準備走,景澄高大的身體擋在了她的面前,他傾過身去:“這不是你説了算,有緣我們還會再見。”他們之間,只剩雙臂的距離,景澄温熱的呼吸輕輕淺淺地拂過唐婧的臉畔。

    如此近地看着他,讓唐婧有些不習慣。那股男人的氣息清晰地飄蕩在她周身,好似帶着某種清冽的香氣,不濃郁,卻淡雅沁鼻,是她所喜歡的那種味道。唐婧忽然笑了,淡淡地説:“我這等小人物,你一定不會記住,是吧?”

    “記住一個人,不在於他的身份高低,而在於,他在你心裏重不重要。”景澄的氣息盡數噴到她的臉上,無限繚繞。

    忽然間,唐婧發覺自己壓根兒就沒必要跟他在這些問題上有所計較。

    “好吧,就當我倒黴,又遇到你了。”唐婧無奈地説。

    “你能遇到我們景……”高飛還沒把“景總”兩個字完整地説出口,景澄朝他使了使眼神,他便乖乖地閉上了嘴。

    “我有你説得這麼可怕嗎?”景澄眉頭微微皺起。

    是啊,在唐婧眼裏,他就是可怕的魔鬼,讓她不敢靠近。幽暗的光線中,她隱約能看清他那分明的唇線,堅毅而性感,帶着無盡的誘惑力。

    驀然,那一幕像膠帶般在她腦中回放,穿過記憶,被越拉越近,他們的唇曾一起貼近過。那時,她只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事後,她能感覺到他唇上所帶有的温度。那般觸覺,她依舊記得,隨着他誘人的嘴唇而被漸漸放大。

    直到景澄問她“你今晚加班嗎?”唐婧方察覺到剛才的失態,臉上不知何時已飛上了兩抹淡淡的紅暈,幸而光線昏暗,要不然她覺得自己真夠丟人的。僅僅因為一個吻,不管當時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這吻被她清楚地記住了,她感到詫異和羞恥。

    她心裏明明知道景澄這樣問並無惡意,相反,應該算是種關心吧。但是,現在聽到這樣的問話,只會讓她更加難受。有時,她還抱怨過加班,而這時,她想加班都沒人給她機會了。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如此,擁有時不知珍貴,失去時方覺惋惜。

    將心思藏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唐婧就覺得無人能窺探得到,她選擇避開這個問題,不再跟他爭鋒相對,嫣然一笑:“已經下班了,我現在就走。”

    她已然沒了再釋放心情的慾望,打算回家。

    不一會兒,遠處有個人影向唐婧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唐婧還沒看清她,那人的聲音便清晰地傳了過來:“哎呀,你在這兒啊,給你打電話怎麼不接呢?”

    “姍姍啊。”高飛笑意滿面地迎了上去。

    “是嗎?”景澄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有一個未接電話,想來是他剛才跟唐婧説話太入神,以致他都沒注意到手機的震動,臉上掠過一絲薄薄的歉意,“剛才沒注意到。”

    楊姍落落大方地挽上了景澄的胳膊,温柔地説:“這兒條件還是不錯的,我住這兒你不用擔心我的。”

    唐婧看他們如此,便覺得他們關係應該不一般。不是夫妻也是情侶。她仔細地看了下楊姍的臉,雖説算不是大美人,但是渾身散發出一股魅力,不像其他女子嬌柔嫵媚,自有她獨特的氣質。兩個人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再細細看之,唐婧竟發覺他們還有幾分夫妻相,臉部的輪廓有些微的相像。

    楊姍一瞧眼前還站着一個人,定睛一看,豈不是剛剛跟她鬥嘴的那個女人,不禁驚訝地看着她,然後又更為驚訝地看着景澄。

    “你認識她?”楊姍粗着嗓子問。

    “你説她?”景澄倒顯得鎮定,嘴角微微挑起,沒有正面作答。

    楊姍還是明白了景澄的意思,她又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驚訝的口吻重了幾許。

    “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要是不好,今晚就到我那邊住。”景澄轉移了話題。

    唐婧聽了,對自己剛才的猜測有了個肯定的答案。

    “知道啦。”楊姍應道。

    臨走時,楊姍突然想到了什麼,手依然搭在景澄的胳膊上,隨口説:“你知道嗎,她被公司炒了。”

    忽然,景澄停住了腳步,稍稍扭頭看了看唐婧。有幾縷燈光細碎地灑在她潔淨的面龐上,她的眸子清亮如星辰,神情裏透着一股不服輸的倔強,不明顯卻被細心的他發現了。

    隨即,她的視線也直直地射向他,兩人的視線隔着空氣,撞到了一起。她沒有迴避他的眼神,就納悶地看着他。

    他仿若看到了她眼中稍縱即逝的憂傷,帶着灼目的流光,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嘴翕張了幾下,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看什麼呢?”楊姍禁不住好奇,往後看了看,除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唐婧外,別無他人。而這時,景澄已經將看着唐婧的目光收了回來,他淡淡地回答:“沒什麼。”説罷,便跟楊姍一同離去,當然,還有他的司機高飛。

    他們一走,唐婧仍站在微涼的夜風中,心灰意冷,任由風兒侵略。方才當她聽到楊姍那麼説時,她的心在一點點地往下墜,被人嘲弄的感覺不太好受。何況又讓景澄知道了此時的她是落魄的,萬千思緒在她腦中纏繞,讓她覺得有些微的窒息。

    第三節

    接下來的日子裏,唐婧過得甚為空虛,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很明顯,她心裏明瞭通透,少了一份像樣的工作,生活變得枯燥起來,漸漸磨平她的鬥志,令她格外困擾。

    到了差不多要到交房租的時候。唐婧開始犯愁了,找工作的事還沒啥頭緒,這房租又生生拋給了她一個難題。

    房租霸佔了她工資的一半,其他的零碎費用湊起來也不少。她工作時間不長,現在又被炒了,公司那邊説要賠她違約金,但是説話不算數,就多付了她一個月的工資,所以她銀行卡里基本沒多少餘額。她覺得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應該要有自給自足的能力了。想着銀行卡里可憐巴巴的那點錢,唐婧就覺得鬧心。

    幸好,唐婧在學校時,處的朋友都很仗義。她第一個想到要借錢的人就是周蕾蕾,然後又東拼西湊,總算湊到了交房租的錢。到了要再押一個月的租金時,唐婧沒錢了,只好把房子退掉,她跟房東説好,給她一天時間收拾東西。

    她的衣物並不多,收拾起來不算麻煩。但有一點,是她最為苦惱的,東西收好了,她該放哪兒呢?接下來她得去找個租金便宜的房子,可是,租金便宜的房子又該去哪兒找呢?諸如此類的問題接踵而來。

    炎炎夏日,收拾起物品來,弄得她渾身出汗,但她現在顧不上自己的儀容,無力地坐在了還算涼快的地板上。

    “這鬼天氣,真要人命啊……”唐婧長嘆一聲,其實,她心裏更為清楚的是,最要人命的不是天氣,而是她煩亂的心。

    她走到了洗手間,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自己瘦了,憔悴了,不再是那個帶着稍許嬰兒肥的她了。

    唐婧凝視着鏡子,許久才回過神來。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她趕緊用毛巾擦了擦臉,跑去客廳。

    電話是周蕾蕾打開的,此刻,聽到周蕾蕾的聲音時,唐婧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有些温暖的聲音總能讓她找到幾許向上的力量。

    “蕾蕾,現在你不是上班時間嗎,怎麼有空給我電話的?”唐婧説道。

    “這不是想你了嗎。”周蕾蕾温軟地説,聲音如輕柔的潭水,撫摸着唐婧的心房。

    “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肉麻啦?哪兒學的,還是戀愛了?”

    “哪有,別亂想,我可要保持一個人的生活,多自在。”

    “你也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將來想一想了。”

    “這話現在聽了已對我沒有什麼用了,婧婧,你知道嗎,我一下班,我媽就會跟我嘮叨,説哪家哪家的小夥子不錯啦,要不要我去看看,聽得我耳朵都快生繭了。”

    唐婧聽了忍不住笑道:“你媽這樣做還不是為你好,難不成等你人老珠黃了再嫁人?”

    “哎哎,臭丫頭,我不去看那些人,又不代表我年輕的時候不嫁人。女人嘛,到了一定年齡就得戀愛生子,這我知道。而且,男人在選女人時,你越年輕就越搶手,你越老就越遭人嫌棄。”

    “你知道這些也不聽聽你家裏的話,去看看,看一下自己又不會少什麼。”

    “當然不會少什麼,我就覺得,我剛剛工作,等過一段時間再看看,我就是不想因為戀愛分心。”

    “這倒也是。”唐婧表示贊同,反正她現在是不需要擔心要不要談戀愛的問題,她家裏也沒催她,那她就想再去找份工作。

    “説正經的,婧婧。”周蕾蕾遲疑了一會兒,“你現在不是要退房嗎?那你退房以後住哪兒呢?”

    “還沒想好。”唐婧一聽到這個頭就大,看着地上整理好的兩個大箱子,心裏驀地就掠過一絲酸楚。明明是本地人,她卻覺得身處異鄉。

    “那你沒打算回家找份工作嗎?”

    唐婧何嘗沒有想過,如果她家那邊找一份工作,就不用租房子,可以天天回家,然後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但是,在青城市裏找份工作,卻可以鍛鍊她獨立的能力,不管是生活上的還是工作上的。她不想再在父母的庇護下繼續成長,所以她決定留在青城。

    “這才是我認識的婧婧。”周蕾蕾語氣一下子輕鬆下來。

    這倒讓唐婧一愣:“我有你想得那麼偉大嗎?”

    “你的性格我還不知道,你不喜歡依賴別人,只要你能做的事就一定不會輕易讓別人幫忙。”周蕾蕾跟她相處了四年時光,自是對她的性格瞭如指掌。至於這次唐婧向她借錢的事,她能理解,不到萬不得已,唐婧是不會主動跟她開口借的。

    “蕾蕾。”唐婧呢喃着喊她的名字。

    “這次呢,婧婧,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周蕾蕾停頓了會兒,“房子呢,昨晚我幫你在網上查了下,找了個房子,今天我去看了下,還不錯,就先把一個月的押金交上了。我相信你,一個月之內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唐婧握着電話,沉默了。

    她的鼻子突然泛起了酸意,內心湧動起一股小小的浪潮。

    周蕾蕾對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但是沒想到,竟好到了這個份上。

    她體會到了:所謂真正的好朋友,不是你開心時她開心,而是在你有難的時候,她是第一個站出來幫你的人。

    “謝謝你,蕾蕾。”這一刻的“謝謝”,在唐婧的心中佔據了十足的分量,無比沉甸。

    “跟我別這麼客氣。”周蕾蕾拍了拍她的肩,揚唇道。

    周蕾蕾來到唐婧住的地方,幫她收拾物品。由於唐婧的東西不算多,所以搬家的過程不算吃力。

    “蕾蕾,要我怎麼謝你呢?”兩人把東西搬到了新的住處,唐婧一下子抱住了周蕾蕾,心中的感動自不必説了。

    “請我去星巴克喝咖啡。”周蕾蕾笑着説。

    “我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想着宰我啊?”唐婧故意皺起了眉頭。

    “逗你呢。”周蕾蕾將雙手放在唐婧的肩膀上,看着她,“婧婧,那家酒店不要你了是他們的損失,你一定不要對自己喪失信心。我相信你,你能行的。”

    “嗯。”唐婧重重地點了下頭,一臉正經,隨即拿開周蕾蕾的手臂,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蕾蕾,我保證,一個月內,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的。”她自信滿滿地説。

    唐婧知道,在一個人最為落魄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自信,如果連自信都沒有了,那便會喪失所有的鬥志。她給自己打氣,以此不辜負朋友對她的好心,更不辜負她自身的能力。如果一人在某方面有傲人的能力,卻不能得到合理的施展,是件很悲哀的事,所以,她不想將她在酒店這一方面的能力荒廢。

    半個月過去了,唐婧的生活始終無波無瀾,投遞出去的簡歷大多石沉大海。她不明白,她一個已經在知名酒店工作快兩個月的她,為何沒有單位要她?

    其實,她忘記了一點,那就是她在那個知名酒店都沒呆到半年,這樣的員工有幾個酒店敢接受的?然而,這樣的道理沒有誰會告訴她。

    在這半個月裏,她也不能讓自己閒着,索性找了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雖然不是正式員工,但能夠賺些錢,這樣總不至於過遊手好閒的生活。

    從低層做起,唐婧徹底地感受到了工作的艱辛。相對於她以前的領班工作,要辛苦多了。

    她除了要給食客端飯菜外,還得收拾他們吃剩的殘羹冷炙。這等活兒,她自小很少做。即便現在她間或回家要幫唐母做,唐母也絕不讓她做。可現在不同,她得自力更生了。

    為了生活,她從嬌小姐變成了服務員。

    閒暇時,唐婧偶爾會想起自己最初的夢想,就覺得一陣茫然。她畢業的學校在青城是最好的,而跟她一起做服務員的基本都是高中畢業生,她現在跟她們做着同樣的工作,心裏就有些納悶。

    不過,事後,她想明白了,在這個社會上,不是你有高學歷就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一個人的能力和機遇佔了很大的比例。

    第四節

    時間説快不快,説慢不慢,已經快走到一個月的尾巴上了,唐婧在忙碌和擔憂中度過。

    她當初的信心滿滿,在很多份簡歷投出去毫無音訊的情況下,漸漸消隕。就在她給自信心大打折扣時,她的手機響了。

    掛了電話的她春風滿面,她的好運來了。

    是景麗酒店給她的電話,讓她明天去面試。接到這個通知,她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的人現在的她開心死了。

    她忘我地抱住了身旁的同事:“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她就像只興奮的小獸,完全陶醉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裏。

    “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同事不禁問。

    唐婧兀自笑着説:“新的生活將要來了。”

    景麗酒店的那場面試,唐婧順利通過了。

    雖然她一開始去只能做個服務員,但是人事部的那個人跟她講了,只要做得好,有很大的發展前途。就衝着這一點,唐婧毅然選擇了去景麗,辭掉了她臨時服務員的工作。

    由於唐婧比較熟知餐廳部一系列的瑣事,她上崗後,很快就適應了那兒的工作。

    她現在算是放寬心了,不用再為自己是領班而遭到別人的紅眼了,不用再為房租而發愁了,因為在景麗的工資要比她做臨時工多一些了。

    下午時分,來吃飯的食客並不多,唐婧閒來無事,正倚靠在窗口的位置愣神。

    忽然,一陣陣匆忙而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雅興,她猛然一抬頭,這樣的畫面生生地躍入她的眼簾。

    幾個穿着正裝的男人正朝大廳走來,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鏡,在大廳的燈光下,反射出一層耀眼的光,讓唐婧覺得有點晃眼。

    幸好,她離他並不遠,能清晰地看到他俊朗的面部輪廓,尤其是側臉,俊美得就像是一幅絕美的油畫。

    他的身上好似帶了某種熟悉的氣息,在她的幻覺下,仿若離她越來越近,近得她觸手可及。

    唐婧細細地凝望着這個男人,因他戴了墨鏡而沒有將他認出。

    下一秒,他稍稍扭頭,視線直直地落在唐婧這邊,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做了次親密的接觸。

    終於看到了他的臉,亦是英俊異常。她想,就算一個人再怎麼記憶不好,只稍看他一眼,定是不會忘掉他如此英俊的面龐。

    他的臉在微光下,宛若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閃耀出令人着迷的光芒。

    “他?”唐婧認清了是誰,自語道,無比詫異地看着景澄。

    此時的景澄,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她未曾見到過的器宇軒昂。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走路時腳步矯健而有力。戴上墨鏡的他,多了幾分神秘感,讓人不由得想看看墨鏡後面有着一雙怎樣迷人的眼眸。

    “景總,那個策劃案我已經發給你了。”唐婧隱隱聽到他身旁的人一本正經地説道。

    “我看過了,不合格,重新去弄。”景澄頓住了腳步,厲聲説。

    “嗯,好的。”那人點頭哈腰地應。

    “犯花痴啦你?”一女同事湊到了唐婧面前,隔斷了她看景澄的目光。

    唐婧立馬正經起來,但她的思緒仍沒從方才的詫異中抽回來,裝糊塗地問:“帥哥在哪兒呢?”

    “那兒不就是嗎。”該同事臉上染滿了笑意。

    “你説哪個?”唐婧打算繼續裝糊塗。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那個戴墨鏡的,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唐婧不屑一顧地説。

    “暈,跟你的關係大着呢。他啊,是我們酒店的總經理。”

    唐婧把同事的頭一推,看到景澄還沒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是我們酒店的總經理?”唐婧不由得大聲説道,惹得周圍的人紛紛向她投來別樣的眼神。與此同時,景澄的目光再次跟她的目光相接。

    唐婧腦中頓時如塞了一團漿糊,好長時間都沒恢復正常。她平日裏聽多了某某稱呼某某某“總”,也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職務,哪裏料到景澄竟然是她的頂頭上司。

    完了!完了!她的瘟神又出現了。唐婧感到她的世界末日就要來了,她剛進入景麗酒店的興致勃勃在這一刻化為泡影。

    景澄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但她的恐懼和害怕像暴漲的洪水洶湧而至。

    快下班時,唐婧正收拾收拾準備回去,一個長得頗為妖嬈的女人來到了她身邊。

    “你是唐婧?”林卉上下打量了唐婧一番。

    “我是。”唐婧毫不含糊地説,繼而,看來人眼神有些不善,不禁問,“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林卉玩味般地笑了笑,“景總找你。”

    都説“冤有頭債有主”,唐婧覺得自己並沒把景澄怎麼着,但總有一個怪怪的感覺在她心中不停地作祟。仿若自從遇見他,她所遇上的一系列的磨難,就是為了還他的債。

    然而,她虧欠他什麼了嗎?為何要還債?唐婧不明瞭。

    終歸要面對景澄的,這一點唐婧倒是明瞭,僅僅因為他是她的上司。

    唐婧想,也許他們最初的相遇,就註定了,他是她今生最大的劫難。她逃不過,亦躲不開,唯有面對。

    唐婧禮貌性地敲門,走進景澄偌大的辦公室。他坐在寬大的靠椅上,揹着她,面朝窗外。

    該酒店在青城算是上數一數二的,自然有它的獨特之處。唐婧剛來的時候,也就看到了酒店外面的佈局以及餐廳內部的佈局,而其他地方的尚未去看。

    現下,她總算可以一睹總經理辦公的地方了,室內不僅佈局特別,室外還有高高聳立的樹木,樹身纏繞了些小彩燈,一閃一閃,如同天際耀眼的星。

    在她來的這些時日裏,最讓她感到歡愉的是,該酒店周圍的環境格外好,綠色覆蓋率比較高。再加之,還有精心設計的假山假水,讓人如置於田園之中,她所期盼的雅緻生活大抵如此。

    工作場所能提供一個良好的工作環境,這會讓唐婧工作起來分外帶勁。只是,她沒想到,她在景麗酒店一直效勞的對象竟然是景澄。

    唐婧一直看着紋絲不動的景澄,她等他開口。她不知道他找她有什麼事,但潛意識裏總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是好事,她真該謝天謝地了。

    大約過了幾分鐘,景澄才悠悠然地轉過身來,一副閒適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挑:“是不是我不讓你坐,你就這麼一直站着?”

    唐婧稍稍一愣,她倒沒想到坐不坐的問題,她最最關心的就是,他找她目的何在。

    接受了前一次“炒魷魚事件“,唐婧字斟句酌後,叫了聲“景總”。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這麼一叫,他們上下屬的關係便顯露無疑。

    不知為什麼,唐婧感到自己的腿微微顫抖,這現象鮮少發生。這時,她這樣輕微的動作出賣了她一向的鎮定自若。

    她緊張,她害怕,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做了壞事,接受父母拷問般。

    她一貫的膽識都跑哪兒去了?向來的淡定都飄到何處了?她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就像一個膽小鬼,在等待別人的凌遲,毫無抗拒,膽戰心驚。

    這一切的源頭,她心知肚明。只因,她怕她再次丟了工作。

    如果説生活是一場漫長的戰役,那麼,工作就是這場戰役中至關重要的一戰。誰輸了,生活將會一敗塗地。

    景澄並沒有因為唐婧叫了他一聲“景總”就笑容滿溢,他臉上仍舊保持着非常淺的笑容,望着唐婧:“還適應嗎?”

    唐婧愣愣地看着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非但沒有惡言攻擊她,反而關心起她來了。這一句話,不禁讓她想起了他們的初見,他亦是如此。她微笑着回答道:“還行。”

    “之前你在如意酒店呆過,為什麼辭了?”景澄問道。

    這樣的問題,幾乎是每個面試單位要問唐婧的,唐婧早已將回答倒背如流:“因為他們不合理的管理模式。”

    “此話怎講?”

    這一問着實把唐婧問住了,別的面試單位還沒問過她這個問題,她思慮良久,照舊是實話實説了:“他們採取了幫裏不幫親的管理模式。”

    景澄聽了,忍俊不禁起來,慢悠悠地轉着座椅,過了一會兒才説:“你這樣回答就不對了。”

    “為什麼?”唐婧可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實話實説有什麼錯,就好比,吃飯吃到了一隻毛毛蟲,你偏説吃到了一塊蛋糕。

    “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你不知道嗎?”景澄嚴肅起來,多了幾分威嚴。

    “那你認為是我做得不對,他們都是對的了?”唐婧不服氣地問。

    “發生這種事,你要先反省,而不是先責怪別人。”

    唐婧不説話了,這樣的道理,在她第一份工作丟了的時候,她頗有領悟。只是,事到如今,她仍是有太多的不服。為什麼老闆開除一名員工,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呢?

    “職場跟你呆的學校不一樣,不是你想説什麼就能説什麼的地方。”景澄接着説,悠然地指了指一旁的真皮沙發,“坐吧。”

    唐婧坐了下來,看着眼前的景澄如同看着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此時,他不過是她的上司,而她,不過是他的屬下,僅此而已。

    她排除先前印象中如惡魔的他,倒覺得這時的景澄一點也不惹人厭。

    他看起來甚為年輕,大約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但是眼裏眉間透出的那份自信和坦然是同齡人很難達到的。

    “如果看到不順眼的,也不該説嗎?”唐婧問。

    “羣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好誰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該説的你就不要説。”

    “這不行,我做不到。”

    景澄興致盎然地看着她:“不過,做什麼事之前都得考慮下後果。”

    一語點醒夢中人,唐婧豈會否認這一點。她向來做事較為魯莽,性子又急,難免在做一件事前什麼都不考慮,就撲上去做了。

    恍惚間,她覺得他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如一位智者,正給她指點迷津。

    僅僅因為他是她的上司,她才如此對他刮目相看?還是他從來都是這樣,只是她從未發覺?

    第五節

    在彼此都沉默的片刻,他們曾見過面的場景一一在唐婧的腦中閃過。有過的細微情節在她腦際游魚般輕輕浮動,扯開了她記憶的那塊幕布,一切歷歷在目。

    她無意間將咖啡潑到了他身上,她弄丟了他昂貴的西服,她將手鐲作為交換品給了他。她失戀時,又遇見了他,她失業時,又遇見了他。

    這些遇見,似乎是一種註定。是她,所無法阻止的。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錯。只是,她將自己的壞情緒都怪罪到他的身上。

    她從來都沒想過,如若沒有遇見他,她的人生會不會一成不變?現在她總算知道答案了,即便沒有遇見他,她的人生也是現在這副模樣。問題不在其他人身上,關鍵在於她。

    這麼一想,對於景澄,唐婧對他有了徹底的改觀。

    所謂的瘟神,不過是她強加給他的。

    興許,就跟周蕾蕾曾跟她説過的那句話一樣“要全面而客觀地看待一個人,不要聽信別人的話或者是單憑自己的感覺,就把他定位成什麼樣的人”。

    唐婧開始重新審視面前的男人,他好看的眉直入髮鬢,如黛色的遠山,流轉出隱隱綽綽的形狀;眼眸明亮而深邃,宛若一口深深的井,裏面盛滿了澄澈的清水;上嘴唇呈桃心狀,微微染着攝人心魄的粉紅。他除了有讓人過目不忘的容貌外,他眼中閃耀出的睿智的光芒亦是讓人萬分着迷。

    在寂靜的室內,景澄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低地響起,如同名家演奏的小提琴曲:“在想什麼呢?”

    徜徉在自己完美幻覺裏的唐婧,恍然驚醒過來,神色變得不太自然,尷尬地揚起嘴角,試圖掩飾她方才的失態,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唐婧説完這個,又變得不自在起來,竟不知該將雙手放於何處。索性她將雙手交握在一起,不自覺地輕輕動起來,動作的幅度彷彿慢慢蠕動的蠶。

    “你變了。”

    景澄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猛然讓唐婧停止了手上的小動作,她抬起來,臉上有毫不掩飾的驚訝之色:“怎麼突然説這個?”

    “你沒發覺嗎?”景澄反問。

    唐婧着實不明白景澄何出此言,以前的她,難道他知道是個怎樣的人嗎?她回想了下自己先前的舉動,才霍然發現,原來,她待他的言行舉止大相徑庭。

    曾經,她跟他唇槍舌劍,甚至,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扇了他一耳光。

    突然,唐婧笑了起來,懂得了景澄説她變了的因由:“景總……”其實,唐婧並不習慣這樣稱呼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人,但她知道,她必須要迅速地適應環境。她停頓了一會兒,緊接着説,“以前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景總多多海涵。”

    説完這句話,唐婧情不自禁地在肚子裏笑。不知幾時,她已懂得如何儘量婉轉地表達一句話,即便這句話在她看來,很假很假。經歷過一些事情後,她不得不承認,很多假話都是別人愛聽的。

    “這話從哪兒學的?”景澄揚眉問,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可是我的心裏話。”

    “你喜歡現在的你,還是以前的你?”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説,你喜歡因外界變化而不斷變化的你嗎?”

    “什麼因外界變化而變化的我?你這樣説,我不就成變色龍了。”唐婧扁了扁嘴,微微不悦跳躍在臉上。

    “……”一向待人冷淡的景澄,忍不住輕笑起來,繼而,正色道,“這就是妥協。”

    唐婧細細咀嚼此話,然後苦澀一笑:“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我不得不向殘酷的現實低頭。”

    “不要怨天尤人,當你改變不了現實的時候,就努力地改變自己。”

    半晌,唐婧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景總認為,現在的我怎麼樣?”

    “有女人的樣子了。”景澄一本正經地説。

    “什麼?那我以前沒有一點女人的樣子?”唐婧大聲問。

    “這麼在乎。”景澄不以為意地説。

    “如果別人説你像女人,你開心嗎?”

    “你好像説過我。”

    “……”唐婧愣了數秒,顯然已經記不得她曾經説過的話,“我什麼時候説過你了?”

    “這不重要。”景澄一副淡然的樣子,“關鍵是你説話時,得想下再説。”

    “那我……謹記。”唐婧説道,“只是,有時候吧,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情緒一來,就像……就像啥來着。”想了一會兒,她了悟般地説,“對了,就像山崩地裂,這説法是我誇大其詞了,不過就是那感覺,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如果你想成為情緒的奴隸,自然就會像你説的這樣,那你就沒想過主宰情緒嗎?”

    景澄的話讓唐婧為之一震,不過轉而,她無奈地説:“説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就比如你想今天是晴天呢,可今天偏偏是陰天或者雨天,那你有什麼輒?”

    “你的比方跟你的情緒是兩碼事,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想不出有什麼區別。”唐婧不想在這兩個問題上深究,所以也就無心要去區分兩者。

    “一個是主觀方面的,一個是客觀方面的。”

    “噢?是嗎?”唐婧帶着稍許的質疑看着景澄。

    景澄勾起唇,頗有深意地看着她,沒有作答。

    在唐婧看來,一般處於高級管理層的人,都把時間看得分外寶貴,定然是不會像景澄這樣,還有時間跟她聊跟工作無關的事。

    聊天過程中,景澄大多圍繞她來展開話題,這讓她不解他找她來的目的,難道僅僅是要跟她談話?

    唐婧想,事情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她不禁問:“景總,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終於,景澄從他那真皮座椅上起來了,走到了唐婧的身旁,並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只是將雙手很自然地□褲兜裏,俯視着她。

    唐婧不得不站了起來,有些拘謹地站在了景澄的面前。

    她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在那兒坐着,幹嗎要站在她面前。

    不知為什麼,景澄這麼近距離地跟唐婧接觸,倒讓她覺得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她微微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她感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離,一寸一寸,似乎想將她看透一般。

    此時,唐婧覺得自己就像個供人蔘觀的物品,任由他的目光對她逡巡不定。

    他朝她走近了一小步,又朝她走近了一小步。她眼前的光漸漸被他的身體擋住,只留下一小片的光。

    一股似曾相識的清香,在她的身畔淡淡地縈繞開。隨着他越走越近,她的心跳竟越來越快,臉上不知不覺也沁上了薄薄的一層紅暈。

    怎麼會這樣?唐婧在心裏問自己,可有些微妙的感覺是無解的。

    她等待他説話,哪怕説一句也好。然而,他偏偏一句話也不説,隔着一個呼吸的距離,細細地看着她。

    偌大的辦公室,唐婧卻覺得連個喘息的地方都沒有,悶悶的,好似一陣低氣壓剛剛對她進行了掃蕩。

    “景……”唐婧到底是如法應付這樣的情況,首先打破了靜寂的氛圍。

    “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別叫我景總,叫我景澄就可以了。”景澄打斷了她的話。

    唐婧稍稍一抬頭,就撞上了景澄灼亮的眼眸,他的眼睛裏似乎流淌着某種東西。她一時想不到用什麼詞來形容,在她凝視許久後,方知是一種叫做温柔的東西。

    很久以前吧,曾經有個人也用如此相像的眼神看着她,敲開了她的心扉,讓她沉淪在了那片愛情海里。她一味地沉溺,總以為那樣的温柔是永不會褪去的印刻。然而,她卻忘記了,印刻也有被風化侵蝕的那一天。

    章辛走了,所以,她的愛情海漸漸乾涸,周圍枯木叢生。

    如今,當她看到相似的眼神時,她並沒有因為失去了章辛,而連同討厭這份温柔。因為,她內心格外清楚,有些人會變,但有些東西是固定的。比如,友情,親情,愛情,還有温柔,這些詞語都有着自身的意思,是別人所無法更改的。

    就好比,她現在對於景澄,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在輕輕地騷動她的心,讓她面紅耳赤,心愈發的滾燙。

    “這樣的你,其實……很好。”景澄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讓她無處可逃。

    唐婧只覺得這樣的氛圍太過令人窒息,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哪知後面是沙發。她一不小心,身體微微晃了晃,整個人差點絆倒在沙發上。

    景澄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一個用力,她跌入了他的懷裏。

    他的體香頓時兜頭兜臉地撲向唐婧,讓她覺得好似在做夢,夢見有一個大花園,裏面種滿了清麗而潔白的百合,聖潔而美好。

    唐婧沒有像上次那樣莽撞地給他一耳光,也沒第一時間推開他。穿了高跟鞋的她額頭正好抵着他的下巴,她抬頭的瞬間,他那些微微扎人的小鬍渣輕掃過她的額頭,讓她覺得癢癢的,她的臉愈發紅了。

    這一刻,他的身體擋住了她身前所有的光。

    她的世界裏,離她最近的温暖,就是他。

    他的手仍舊環在她的腰際,他微微低頭,迎上了她清亮的目光。

    有幾縷發像頑皮的小精靈,飄散在唐婧的耳朵兩旁。她忽閃着的眼睛,靈動萬分,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一小圈淡淡的陰影。

    下意識裏,景澄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她的耳畔,將她的發拂到耳後,這不禁讓她回過神來。

    “景總……”唐婧偏過身去,離開了景澄的懷抱。

    為了緩解兩個人之間的尷尬,唐婧往後退了兩步,故作大大咧咧地説:“景總,剛剛謝謝你了。”

    “快跌倒之前,最好找個比較合適的地方跌。”景澄眉毛一挑,指了指他寬厚的胸膛,慢條斯理地説,“比如,這裏。”

    這話更是讓唐婧紅了臉,她哪裏會想到他會説出這樣的話,不過,她就權當是一句玩笑話,笑笑説:“景總,你還真會開玩笑,下次我會注意的。”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要不然呢?”唐婧不明白景澄這樣問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開玩笑,那句話難道是他的心聲?是他的本意?

    “如果我説不是呢?”景澄頗為挑釁地看着她。

    “景總,你就別再跟我開玩笑了,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唐婧從來都不是自作多情之人,何況還是一個如此年輕的總經理跟她説這樣的話。

    突然,唐婧想到了毀了她工作的女人,印象中,那個女人不就是景澄的女朋友嗎?她兀自笑了起來,心想,景澄都是用這樣的手段引誘無知少女的嗎?她打算給他一個華麗轉身的時候,景澄叫住了她。

    “還有什麼事嗎?”唐婧先前臉上的紅暈已經消退,又恢復成了往常的她。不被小小空間禁錮住的她,覺得渾身輕鬆。

    “這個週六,你是屬於我的。”景澄向她走近一步,不容置疑地説。

    “什麼?”唐婧一下子懵了。

    “你可以走了。”景澄背過身去,不再説話。

    “你給我説清楚,憑什麼我是屬於你的?你有什麼資格支配我?因為你是我的上司?!”唐婧緩過神來後,聲音提高了幾分貝,她等他回答,但他紋絲不動地站着。景澄越是這樣,唐婧心裏越是不爽,她站到了他面前,繼續説道,“別以為你是我的上司,就可以隨便支配我!景澄,我告訴你,你要是想包養情人的話,我想你找錯人了!”

    這次,唐婧沒有期待他説話,所以沒有一點失望。她看着他不動聲色的臉,覺得他的修行真是練到家了。既然他不言不語,唐婧便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第六節

    唐婧是離開了,但她卻沒有發覺身後投來的目光。

    景澄在她走之前,回過身來,注視着她修長的背影,眼神里透着幾許灼人的光。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擊出清脆的響聲,一下一下,仿若敲擊在他的心頭。她重重摔門的聲音跟高跟鞋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製造出更為有力而響亮的聲音,如雜亂無章的音符,在他的心間跳躍。

    在門被關上的那個瞬間,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他眼前。他的心忽地一沉,彷彿丟了什麼東西似的。

    方才看到她臉紅的模樣時,他的心微微一動。儘管他能做到不動聲色,但他灼熱的體温騙不了他。

    當她跌入他懷裏時,他託着她的腰肢,能感覺那裏的纖細和柔軟,如上乘的綢緞,温軟地貼在他的掌心。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地將他覆沒。

    猶記得,景澄第一次無意間看到在餐廳部忙碌着的唐婧時,除了訝然外,更多的是驚喜。

    每次路過餐廳部時,他總會下意識地找尋她的身影。看到了還好,如若看不到,他的心裏就好像缺失了什麼。

    有次,休息間隙,許是唐婧疲累了,倚在過道的長椅上,竟然睡着了。

    過道旁有敞開的窗户,從外面透出絲絲風來。雖説天氣還不算涼,但像唐婧那樣睡着了,沒準會感冒。

    恰巧這一幕被景澄看到了,他的身旁有幾乎不離身的高飛。高飛正打算推醒唐婧的時候,被景澄立即阻止了。

    “去拿條新毛毯。”景澄小聲地跟高飛説。

    高飛聽到景澄的吩咐,不敢多問,便去做了。

    景澄沒有坐到唐婧的身側,只是俯下身來,看着熟睡中的唐婧。

    她的臉光潔異常,宛若綻放開的玉蘭。窗外有幾縷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愈發光亮,如罩了一層金紗。

    因為工作要求,她的頭髮全數綰了起來,綰成了一個髻,置於腦後。有少許的短髮沒能一併綰上去,散開在兩旁,透着幾許的俏皮。

    睡着的她,萬分恬靜,仿若一朵安然的睡蓮。她的嘴角微微彎起,好似正沉睡在香甜的夢中。

    如此疲累的她,嘴角竟還能彎起月牙般的弧度,這不得不讓景澄羨慕。

    他的手不知不覺地伸向她如瓷器一般的臉,正要碰觸到的時候,高飛來了,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你先在外面等我。”景澄輕聲命令高飛。

    許是他的聲音驚動了睡夢中的唐婧,她的身體略略動了動。還好,沒有醒過來。

    高飛自是聽話地出去了。

    景澄知道唐婧這樣睡,定然是不舒服的,但也不便將她叫醒,只好將毛毯蓋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

    他照顧她,如照顧一個小小的孩童。

    替她蓋好後,他並沒有立即走。他就那樣看着她,一直看着,彷彿看多久都不會覺得膩。

    終歸要走,在唐婧醒來之前,景澄離開了。

    直到現在,唐婧依舊不知道,曾經那條毛毯是誰幫她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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