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承、育箴兩人排排坐,面對凝肅的四位長輩,話難言。
這些天,他們兩人談過又談,夜裏促膝説到天明,他們找不到兩全齊美的辦法,從不對他堅持的育箴堅持自己需要距離,於是,她要出國工作,他留不住她。
一紙合約攤在家長面前,看過,他們氣到説不出半句話。
「之前,我和蓉蓉之間有些問題,所以遲遲不談婚姻,但為了早點把爸爸媽媽接到台北,不得不出此下策,把您們四位拐上北部。」博承説。他作好準備,讓自己成為矛頭。
「你們年輕人居然是這樣子處理事情?育箴,我一直以為-懂事聰明,怎麼-也跟着博承胡鬧?!」顏爸爸指着女兒説。
「對不起,當初,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提議,將來我和小弟的發展都會在台北,把你們留在台南老家,實在沒辦法放心,所以……」當箭靶是育箴的工作,她不習慣讓博承代勞。
阻下育箴的話,博承拉拉她的手,把她推到自己身後,他是成年男人,照顧育箴是他的責任。
「對不起,問題在我,我很自私的要求育箴同意我的想法,我認為你們四位從年輕感情就很好,要是能住到一塊兒,互相照顧,會讓我們更放心地朝事業上衝刺,我説服育箴同意我,沒多加思考未來問題。」
「不管怎樣,你們進過禮堂,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怎麼可以説離婚就離?」蘇爸爸説話。管他,是合約也好、是欺騙也罷,反正就算是錯誤,他們也樂得將錯就錯,育箴這個媳婦他們要定了。
「對啊!左右鄰居都知道育箴是我們家的媳婦,我也承諾,過兩年生了小孫子,要回南部辦流水席請客,你們臨時給我玩這個,我沒辦法接受。」蘇媽媽耍賴,每次兒子碰上她耍無賴都會妥協,這回她打定主意,要任性。
「育箴,-要想清楚,女孩子不比男人,結婚再離婚會失去身分,往後有誰肯娶-?」顏媽媽對自己女兒苦口婆心。
「沒有男人肯穿破鞋。」顏爸爸氣瘋了,口不擇言。
「我本來就打定主意不結婚,不會有爸爸説的問題,而且、而且我們……我們之間,並不是真正的夫妻……」咬唇,育箴説謊。
她的話引起軒然大波,博承看向她,她那副壯士斷腕的決絕表情和童年時期替他扛黑鍋的表情一模一樣。
又來了!她總是搶着擋在前面,總是不計受傷地維護他,她不是説,迷戀他是童年蠢事嗎?既然是蠢事,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去做,她的智商有問題,她的頭腦要找外科醫生洗乾淨。
「什麼?!你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別騙我們,你們住在一起那麼久,而且你們的感情很好,這是我們親眼看見的。」蘇媽媽跳出來否決育箴的話。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像親兄妹,怎會不好?也許小時候我們有點彆扭,現在我們都長大懂事了,這段時間,博承提供我許多工作上的幫助,我也努力給他精神支持,所以我們相處融洽,是自然而然的事。」第一個謊説出,第二個謊自然順口。
「不管,我不要別的媳婦,我就是要育箴留在這裏,不然,我們一起搬回台南。」蘇媽媽拉拉好友,強上兒子。
「我不做媳婦,當您的女兒也不錯。」育箴婉聲説。
「別跟我討價還價,老公你怎麼説?如果博承娶別人,我們就回老家。」
「有什麼問題,反正我們四個老人互相照顧習慣了,你們年輕人要怎樣隨便你們。」蘇爸爸不看兒子。
「爸媽,蓉蓉是個不錯的女孩,你們見過她,也喜歡她,不是嗎?」博承説。
「那是以前,現在,我只要育箴,你不要想拿別人來換。」
「爸爸媽媽,如果你們真的為我們兩個好,就該同意這件事。」
「離婚會對你們兩個人好?強辭奪理!」
「我們事務所在美國有一個分部,每年都會提供機會給願意出國深造的員工到那裏工作,我可以一面上班,一面在附近大學拿學位,那對我的未來有很大幫助。
老闆跟我談過幾次,以前我不敢同意,是因為小弟還小,你們又住在南部,萬一發生什麼事情,我擔心自己趕不回來,現在,你們都在台北,還有博承、蘇爸爸、蘇媽媽肯替我照顧你們,我才敢放心答應老闆,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同意我們離婚、同意我單飛。
至於博承,蘇爸爸、蘇媽媽,你們很清楚,他心裏真正喜歡的女人是蓉蓉,你們硬把他和我綁在一起,我不快樂,他有遺憾,最可憐的是蓉蓉,一個誤解奪走她的一生幸福,這樣公平嗎?
好吧!就算我們當聽話小孩,十年、二十年,為你們守住這段婚姻,結局會圓滿嗎?兩個不快樂的孩子,你們樂見嗎?所以,真心為我們好,你們應該贊成我們的決定。」
話説完,育箴看看周遭的家人,眾人皆沉默無語,凝重的表情在大家臉上,同時也寫入博承的臉龐,吞吞口水,她想她説服大家了,起身,她離開客廳,走出大門,轉往旁邊的電梯。
博承在她身後離去,大步跨過,他進入電梯拉住她的手臂,表情嚴肅。
「我説錯話?」育箴不懂他的怒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擋在前面,替我圓局?-認為我沒有能力解決問題?」
「我沒這樣認為,我只是覺得,要留下來的人是你們,如果把問題建立在你身上,蓉蓉不好做人,你夾在中間也不好過。反正,我是要離開的,就算對我的作法不諒解,時間距離隔開,我容易獲得原宥。」
「笨蛋!」大手伸到她臉頰,輕輕地,他把她攬進胸前。
「幫你做事,還要被罵。」拋開那顆不明腫瘤,假設肚子裏的不是小孩,只是胃漲氣,她刻意裝得不在意分離,假裝這是她最愛的結局,騙博承也騙自己,這叫作皆大歡喜。
「這麼笨,不被罵,-要吃虧一輩子嗎?」揉揉她的頭髮,不想她走、不要分離,她的話逼他正視未來,是不是他們真的不能在一起?
這個念頭嚇到他了,他在做什麼?蓉蓉才是他愛、他要的人啊!他和育箴之間是合約、是默契、是早就註定的結局,為什麼他要心痛、要質疑?這是不對的!
況且,蓉蓉還在生病,他允諾了她,要陪她走完最後一程呀!昏了,一個對自己、對別人處處把握的他,竟然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想做什麼。
「我認命了,反正我總是在你面前吃虧,我上輩子一定欠你很多。」在他懷中,她悄聲説。
樂觀、正向思考、往好處想,至少她擁有他一段、至少他的空窗期由她填滿、至少他看見她委屈、至少他知道她專心為他,這麼多的「至少」讓她確定,未來不管她是否在他身旁,他會記得她、記得她的心。
「育箴。」電梯到三樓了,他沒走出去,按下按鈕,電梯門關上,下降。
「嗯?」背對電梯門,她沒看見他的動作,窩着他、貼着他,她知道自己能待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了。
「不要出國。」他的請求近乎可惡,沒辦法,他習慣在她面前自私。
「為什麼?」她眷戀他的體温,不想從他懷間退位,但願電梯上上下下,再不開啓。
「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我想看見。」
「你會看見我,也許過年、聖誕節,我會回來,就像你以前。」
「一年一次?我不愛當牛郎織女。」
「你當然不是牛郎,你的公主在你身邊,不用想念、毋需懷念,你的愛情真真實實攤在你面前。」這些話逼她面對現實,育箴退後兩步,看着他的臉,未分離先思念。
「答應我,-會好好的。」他的手搭上她的肩。
「如果我不呢?」偏頭,藏起傷心,她笑得毫無心機。
「-敢不好,我就扁。」他的拳頭貼上她的額。
「你忘記我已經對這句話免疫?」搖搖搖,她搖掉他的拳頭。
「我可以試着讓疫情擴大。」
「好吧好吧,別恐嚇我,我答應讓自己好好的,可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説説看。」
「送我上飛機時,哭出一張大花臉。」她伸出十指,指着他的臉。
「-趁機報復?」他張開大掌,包住她的手指。
「是你欠我的。」
他還想説話,電梯門開,蓉蓉等在門外,她一手拉住一人,笑問:「我還以為電梯壞了,上上下下不見它開門,怎樣?你們爸爸媽媽有沒有好生氣?」
輕輕地,他握住她手的五指鬆開,悄悄的,她的心又受傷了。
育箴走了,所有人都不對勁,蘇爸爸、蘇媽媽連做復健,兩個人都要鬥嘴老半天,弄到最後,竟是以「都是誰寵壞兒子」作收場。顏家兩老還住在這裏,卻是怎麼住怎麼不順意,寄人籬下的感覺很糟,卻又害怕女兒在遙遠的國度裏擔心。
博承是個重諾負責任的男人,他細心照顧蓉蓉,不單為她找來特別護士,還為陪伴她,把視訊設備裝在自己的家裏,儘量不出門。
他們的婚禮只在大陸舉行,參加的親友團人數不多,蘇媽媽是團長兼團員,從頭數到尾,一根手指剛好數完。蓉蓉的父母親感恩博承的寬容與接納,把女兒交給他,完成了他們最大心願。
婚後,蓉蓉住進育箴的房間,她不解為什麼新婚夫婦不能同牀,再親密的事他們都做過了呀!博承卻以她身體不好、他的工作量大為由,堅持分房。
博承沒仔細分析過自己的堅持,他給了一個理由,便認真地相信起自己的理由。他努力讓日子過得平靜、努力讓埋在心底隱隱蠢動的情緒消弭,可是,只要一想起育箴,他的平靜變得益發困難。
他常想起她,想她在美國的生活是否順利、想她的同學同事有沒有給予她支持鼓勵、想她哭泣時,有沒有人出借肩膀……出借肩膀四個字讓他紅眼,莫名的佔有慾強到令他害怕。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是突如其來的空虛讓他頓覺生活索然無味。
秋去冬來,蓉蓉的身體益發不好,前陣子強撐的精神在婚後顯得委靡,她常常睡睡醒醒,胃口不好,迅速消瘦,成天,她在醫院和家中繞,她不願意在醫院中等死,博承只好替她找來最好藥物,支持她走到最後。
蓉蓉唯一能替博承做的事只剩下煮冬瓜麥茶,她加了愛情,可是博承卻戒了茶癮,他不再喝冰箱裏的冰水、不再對冬瓜麥茶成癮。
今天,Dink打過電話來,詢問蓉蓉的病情,接到他的電話,蓉蓉眉宇間顯得温柔甜蜜,消瘦的手指繞着電話線,殷勤。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誰都對愛情無能為力,她愛他,前生註定,能和他多講幾句話也是好的。
博承走進客廳,她匆匆向Dink道再見,掛掉電話。
「在和Dink講電話?」博承問她,温柔的舉動裏沒有醋意。
「嗯。」看着他的表情,她心中有懷疑。
「他有沒有提到,對-的病情,是否有更好的療法?」
「沒有。博承……我能問你一句話?」
「-問。」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太特殊,還是……以前,你常説愛我,可是,當你知道我和Dink的事情之後,沒有生氣發飆,只是告訴我,有任何需要一定要找你,然後默默離開。」
「我的表現不對?」
「我以為你會大發雷霆,痛罵我一頓。」
「在-愛上Dink時,-對我什麼感覺?」
「我有很重的罪惡感,我常睡不好,想着被發現時,你的憤怒。」
「那就對了,-已經處罰了-自己,我何必憤怒?」
「可大部分的情人分手,都不是這樣的。」
蓉蓉的話讓他想起送機時,育箴對他説過的話,當時他不顧來往人潮,只憑直覺行事,抱住她,他不放手,直想將她一直擁在懷前。育箴説:「我們為分手做了最佳典範,要是所有情人分手都像我們,就不會有傷害、自殘等等悲劇。」
他才不想做典範,他只想留下她,走回他們共同生活這段,只不過,他的理智提醒他,蓉蓉在家中等他。接下來,他像個嘮叨的老太婆句句叮嚀,彷佛育箴是個二十七歲的低能兒,非要一再交代不可。
「一下飛機就打手機聯絡我的經理,他已經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有任何問題儘管找他,要是誰敢欺負-,-記得我的手機號碼,隨時打給我。別忘記,欺負-是我的特權,誰都不能-越。」
就這樣,他送走了育箴,卻迎回了思念,他想她,天天。
「博承、博承,你怎麼了?」他回過神,發現蓉蓉在叫他。
「沒什麼,想起一件沒處理好的公事-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説……你並不愛我。」
「我沒把-照顧好,讓-覺得不舒服?」
「我覺得你習慣照顧我、習慣當我的天、習慣看我對你的崇拜,除此之外,你對我,愛的成分稀少。」
「我不這麼認為。」
「我有證據,你對我和Dink之間不吃醋,是證據一;分手後,你還能推心置腹當我是好朋友,是證據二;再聚首,我們沒有乾柴烈火,為彼此燃燒激情,是證據三……我想,我們如果有愛,也成過去。」
「現代人的愛情觀太複雜,我相信我願意和-在一起,負擔-的一輩子,那就是愛情。」他不是女人,不會把重心擺在愛情上面,在他心中,責任比什麼東西都重要。
「你也願意和育箴在一起嗎?你也想負擔她的一生嗎?」她的話問住他。
「-不要胡思亂想,我和育箴跟-想象的不同。」
「我本來也這麼想,直到你最近的表現……她很久沒跟你聯絡了吧?你表現得像個丟失晚餐的獅子,煩躁不安。」
「我是工作忙,-想太多。」
「是嗎?可是我發現一樣東西,應該是育箴忘記帶走的。」彎下腰,她從茶几下面拿出鐵盒子。「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以前我常做不出你想要的冬瓜麥茶,我來的第二天清晨,在冰箱找到它,我問育箴要怎麼才能煮出你愛的口味,她説在茶里加上愛情。知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不知道。」
「是玫瑰花。沒想到吧?!我們試了好幾種材料,沒想過竟是玫瑰,我認為,她愛你。」
把盒子交給博承的同時,她温柔地壓壓他的手背,笑説:「我想我弄錯很多事情,要是我能早點發現,也許就不會把情況弄得一場胡塗。當時,我的父母希望看見我完成終身大事,而我想彌補對你犯下的錯誤,所以我趕着到台灣,想在生命最終完成這兩件事,卻沒仔細觀察你和育箴的感情。
我很抱歉,一錯再錯,破壞你的幸福,答應我,不要固執,等你看過鐵盒子裏面的東西,想清楚自己的感覺,如果你愛她,別顧慮我,馬上飛到美國把她找回來,我希望在生命終點,看見你比我幸福。」
將盒子交出去,蓉蓉請特護送她回房間裏。
打開不過一秒鐘,博承立刻把盒子關上,他不想在這裏看,他想找一處沒人的地方,靜靜翻。
他搭電梯下樓,在院子綠蔭處的搖椅裏坐下。
今年中秋,他和育箴在這裏並肩,他送育箴一條不適合她的鑽石項鍊,那是個不用心的禮物,她知道,但沒表示意見,他們聊到別處,談天説地,他們有無數話題。
打開鐵盒,那是喜餅盒子,年代久遠,但她照顧得很好,沒見什麼生鏽。
筷子槍、小球、壞掉的彈弓、橡皮擦、褪色的康乃馨、舊日記……還有結婚鑽戒,很多東西他早已遺忘,但是他知道那些全是自己的東西。
博承拿起自己的日記,打開第一頁,他對功課的敷衍很嚴重,上面只有短短幾行--
今天下雨,不能出去打球,心情很煩,媽媽叫我陪顏育箴玩,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女生。
下面用紅筆寫的部分,不是老師的筆跡,是小女生秀麗的字體--
雖然下雨,但是我很開心,媽媽帶我到蘇媽媽家裏做餅乾,雖然博承不想陪我玩,但是他吃掉全部我做的餅乾。
我問他好不好吃,他説:「要是-害我拉肚子,我就扁。」我笑了,他當然不會拉肚子,我的手洗得很乾淨,餅乾做得很用心,蘇媽媽誇獎我,説我將來會變成一個大廚師。
其實,我不想當大廚師,只想當博承的賢妻良母,每天等他下班、幫他拿包包,煮飯給他吃,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博承翻開第二頁,同樣,上面的鉛筆字是他的,下面的紅筆字是育箴的……
今天顏育箴的爸爸當上教務主任,請我們全家吃飯,吃完飯還開香檳慶祝,我不知道當教務主任是不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媽要我穿上討厭的禮服,更討厭的是,他們説我和顏育歲穿的是情人裝,所以我故意把香檳噴到她身上,好爽。
爸爸升官了,我們請蘇家吃飯,蘇媽媽説我們兩個穿的是情人裝,我聽了好開心,我想等我們長大,變成情人,一定是很浪漫的事情。
到那時,他不再老是生我的氣,我不用常常躲起來傷心,我做他喜歡的事,他講我喜歡的話給我聽,我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的快樂才想到一半,博承的香檳噴到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才想哭,他就在耳邊説:「要是-敢哭出聲,我就扁。」
我慌慌張張把眼淚吸回去,告訴他,他看錯了,我是在笑不是哭。對啊!只要能在他身邊,我當然只有快樂,沒傷心呀!
一頁頁翻下去,每篇都是瑣碎的事情,有些他記得,有些他忘了,不管是記得或忘記,他在日記裏面看到的,全是她毫不遮掩的愛意。
育箴説過,她愛他是小時候的蠢事情,現在長大,她變聰明懂事,再不做無謂的事情,可是,認真想想,她還是做了,她同意一張對自己毫無益處的合約書,合約結束,她又搶着向長輩説明自己從中得到多少好處,她隱瞞自己和他的關係,只想幫他順順利利娶進蓉蓉。
她告訴蓉蓉在麥茶里加入愛情,有沒有可能,是她希望蓉蓉對他專心一意,別讓他再次否決愛情?
想,再想,他要想清楚自己的心情。
他不嫉妒蓉蓉和Dink,蓉蓉説,那是因為他對她沒有愛情,那麼他無法忍受一個支持育箴的肩膀,是不是代表他對育箴有愛情?
他不願意和名正言順的妻子同房,卻樂意和他的契約新娘同牀,是否代表他對她們已經有了不同批註?
早些年,他在蓉蓉身邊,經常想起育箴的冬瓜麥茶,最近這段日子,他更是無時無刻思念,而和育箴同居的日子,他總在蓉蓉打電話來時,才想起自己太久沒主動聯繫,這是不是代表,蓉蓉和育箴在他心中的天秤早已失衡?
他了解,用比較法測驗愛情並不正確,但他在這方面缺乏正確經驗。
他愛蓉蓉?不確定了!他愛育箴……問題未成句,光光育箴二字,甜蜜的温馨感覺漲滿心間。愛她,似乎不必再花精神確定。
育箴的小弟從門外進來,看見博承拿着育箴的藏寶盒發傻。
他走近,問他:「姊夫,有沒有一千塊?」
他沒改過對博承的稱呼,爸爸媽媽唸了他幾次,他只好笑笑説:「好啦!我去認周蓉蓉當乾姊姊,他還是一樣當我的姊夫。」
爸爸罵他叛徒,媽媽説他投降敵軍,對周蓉蓉,他不得不同情。
「一千塊做什麼?」他口裏問,手已經伸進口袋拿出一千塊錢。
「打賭。」
「賭什麼?」
「賭我姊姊的事情。」
「賭她什麼事?」
「賭她愛你。」説着,賭局末分勝負,他已經抽走博承手裏的一千塊,原因是i-誰和他打賭他老姊的事情,都是穩輸不贏。
「你怎麼知道育箴愛我?」
把錢折一折,小弟把錢收進口袋裏,這種外快蠻好賺的。「因為我聰明。」
「意思是我是笨蛋?」
「我沒這麼説。」
「你有這個意思。」
「我們心照不宣不好嗎?」
「給我幾個證據。」
「這種事還需要證據?白痴都知道好不好!」
「你是要當律師的人,連證據都給不起?你比蓉蓉還差勁,起碼她給我好幾個理由,説服我,我愛的人是育箴不是她。」
「她真給你證據,證明你愛姊不愛她?」看來,他真要去認認乾姊姊了。
「她是這麼説的。」
「好吧,我隨便給你幾個,第一,在中國,沒事女人不會用假結婚來為難自己,除非她真心愛上假老公,希望有朝一日弄假成真;第二,我姊是懶到不行的懶惰蟲,要不是太愛一個人,她不會眼巴巴去討好別人的爸爸媽媽,除非她真心將他們當成自己的父母;第三,懶蟲不下廚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道理要她上班下班當孝媳之餘,還天天煮上一壺『愛情』?」
「你也知道愛情的事?」
「我們家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我姊頭殼壞去,愛一個笨蛋愛到忘記自己年華逐漸老去,還堅定心情不願轉移,以為終有一天海枯石爛,她的愛情會浮現清晰。」
「為什麼你們從來不告訴我這些事情?」
「拜託,我姊是有自尊的好不好,何況你們後來相處融洽,我以為你頭腦開竅,誰曉得還是頑石一顆,唉……沒救……」聳聳肩,這年頭真是話不説不明、燈不點不亮的時代嗎?虧他以為現代人聯想力強、創意豐富呢!
「再多告訴我一些有關育箴的愛情好嗎?」
「姊夫,我拿的是一千塊不是一萬塊好嗎?剩下的自己想,恕不奉陪。」搖搖手,他走進家門。
「家門」,呵呵,很快的,他們住這裏又要名正言順-!
分析組合、拆解重組,他把這段日子發生的事、聽過的話,一句句剖析,他百分百確定自己的愛情。
起身,他神情輕鬆快意,大步,走回屋裏,寒風影響不了他的心情,枯葉在他眼裏均成詩意,原來呵……這就叫作愛情!